狹長的走廊光線昏暗。一端掛著一只燈籠,另一端日光從通到甲板的那扇門照射進來。走廊上空無一人,凱瑟琳停了一下,這太容易了。她只要從那樓梯走到甲板上,爬上欄桿,然後滑下來。但是凱瑟琳卻什麼都沒做,只是站在季米特里房間的門口,屏住呼吸。
兩天來的晦氣不禁使她懷疑這次機會,她的心不住地跳。還是有危險。她只有雙腳踏上河岸,看著這艘船越駛越遠直到變成茫茫大海上的一個小黑點,才會真正感到安全。
快點行動,凱瑟琳,趁他還沒意識到你要逃跑。
她曾想過說服王子掉轉船頭,但看到王子拒絕那個漂亮女人提出的同樣要求,她徹底失望了。他不肯為自己人掉轉船頭,更不會為她了。
房間里憤怒的聲音听不清楚,但至少提醒她季米特里隨時都會發現她不在。她不能再浪費時間了。她應該感謝上帝,船只到達泰晤士河口。一旦出了海,她就是甕中之鱉了。
她推開門,跑上階梯,因為太匆忙,絆了一腳。這樣倒沒讓剛巧走到樓梯口的水手瞧見。她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一定是接近傍晚時分。如果是傍晚,甲板上很暗,她可以少一份顧慮。但同時會失去一次機會,人們不一定看得見她,救她。
她現在一步一個階梯上去,心里「怦怦」跳。別太緊張,自然一點,就像你上甲板散步,沒什麼事。
她的推理唯一的缺陷就是自己也不知道現在上甲板散步是否正常。如果她是囚犯,當然不合情理。但除了季米特里的僕人,有誰會知道呢?王子怎麼可能對船長說綁架的事呢。他可能想整個航行都秘密地關押她,只要有僕人幫助,這非常容易。
她緊張地站在樓梯口,突然看到昨晚服侍過她的女佣正和一名水手用法語談笑著。這個小騙子!每次到凱瑟琳房間里只說俄語,這樣就用不著回答她的問題了。別再管她了,還好她和那水手專心地調情,沒有朝這里看。
甲板上非常熱鬧,叫喊聲、笑聲、歌聲到處都是。似乎沒有人注意到凱瑟琳漫不經心地向欄桿走去。她緊緊地盯著木頭桿子,它們意味著她重回自由,她抓住頂端的欄桿向上看,陸地這麼遠,她十分沮喪。他們已到達泰晤士河口,這個漸寬的水域包圍著大海。她原以為游到岸邊只是很短一段路程,現在看起來好象無法回到自由。她還有什麼選擇?英國還看得見,就不能到俄國去。
她閉上眼楮,默默祈禱上帝給予力量。她知道自己要麼獲得自由,要麼就喪身大海。如果這是她的命運,王子也該考慮到,就會采取行動解決這個問題。她下定決心的事要麼去做要麼就是死。
她的胸口在發痛,心跳得厲害。她從沒有這麼害怕過,她撩起裙子和襯裙,爬上欄桿。馬上她覺得一只手臂抱住她,一只手鉤住她的膝蓋。
她本可以為在最後一秒鐘被阻止而大發脾氣,但是她沒有。事實上她倒覺得松了口氣,所有的恐懼突然都消失了,她的心跳又恢復了正常。
但獲救的心理只持續了幾秒鐘。她向下看,綠色天鵝絨覆蓋的手臂正抱住她的肋骨,胸部下面,另一只手牢牢地抓住她的大腿,她無法把腿放到甲板上。
她非常熟悉這只手。昨晚她興奮時吻了無數次。一想起這些,就覺得非常羞愧。她知道他的觸模會再次令她迷惘。她不想與他保持距離嗎?昨晚的經歷太清晰了,她無法作出抵制,仿佛藥物還在起作用。
凱瑟琳,別再騙自己了。就是他。那張臉,你不看他的時候也看得見,那身體,應該在博物館里,而不是到處破壞女人的平靜。
責備自己是沒用的,他的手臂向上一移,她就覺得自己的堅硬起來。他並沒有接觸到,他的手還在她的下面。
季米特里也像她一樣感受強烈。他簡直無法控制自己,真想把雙手放在她柔軟的胸脯,感受它們完美地充斥他的手掌。但他知道現場不只他們倆人,周圍幾十雙眼楮盯著他們。他無法放開她,再次撫模她感覺還是那麼好。他的腦海浬不停閃著他們時的一幕一幕︰充滿感情的雙眼;柔軟的嘴唇微微張開,興奮地喊叫一個勁往上推的臀部。
他感到一股熱流涌向全身,比在房間里看到她的酥胸上沒露出胸衣還糟。如果那時他沒有被激起興趣,他對安娜斯塔西亞的闖入不會那麼生氣。如果他不那麼動火,他就會注意到這小東西溜走。
季米特里和凱瑟琳都這樣僵持著,不說話。里達看到王子穿著睡衣,赤腳站在甲板上,靠近那個英國女人。先前她沒注意到凱瑟琳爬上桅桿。
水手們看著凱瑟琳長發飄飄,豐滿的緊緊貼在衣服下面,非常引人注目。現在王子也爬了上去,這幅景象就更迷人。凱瑟琳的腳在欄桿上,裙子撩過膝蓋,露出縴細的小腿。王子大膽地撫模著她的腿。她的背靠在王子身上,他的下巴正靠在她頭上。
凱瑟琳如果自己看到那一幕,一定要羞死了。更糟的是她激起了船員們的。她的禮節,她的自尊以及她的品味和風格使她在她認識的男人當中深受尊敬。在家里她是權威,人們除了對她尊敬,還有一點畏懼。
她雖身材瘦小,卻有大將風範。據說她能夠今男人生畏,傲慢的一瞥使他們自慚形穢。另一方面她也能使他們自自在在,滿足他們的虛榮心。她曾很自豪能在各種情況下應付男人,直到她遇見季米特里。但她也從沒想過會激起一個男人的。
和王子發生的事並不重要,因為藥物的迷性作用。昨晚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現在發生的事嚴格來說也是片面的,她忙于自己的事而沒有意識到他的存在。
季米特里把她帶回現實,並說明自己為什麼來到這里。他抬著頭,聲音有點嘶啞︰「你跟我回去,還是我抱你下來?」
他幾乎希望自己沒講這話。他該知道為什麼她什麼都不說,這麼久連一束肌肉都不動一下。
可惜他看不清她的臉,否則他可以看到她同意的神情會高興知道她並不像裝出來時那樣排斥他。但是現在他覺察到听到他的聲音後她更想抽身離開他,這不是一個沒有頭腦,而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女人。他認為她的沉默又是一個新的陰謀。
「如果我沒有分散注意力,我在房間里一定會懷疑你說的那些‘我的主人’,」他的聲音不再嘶啞,還帶有深深的柔情。「我現在不會分心,小東西。不要再耍花樣了。」
凱瑟琳再次想掙月兌他,但還是不行。「放開我。」
沒有微笑的懇求,而是嚴肅的命令。季米特里笑了,他很喜歡她扮演的傲慢角色,即使在身處劣境也不願放棄。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提醒她。
「我就願意呆在這兒。」
「那不是你的選擇。」
「那麼我要見船長。」
季米特里「咯咯」笑了,無意識地輕輕捏了捏她,「又提要求,你為什麼認為這次會有用呢?」
「你不敢讓我見他,是嗎?」她罵道,「我可以叫,雖然這不很體面,但有時有用。」
「不要。」他笑得身體搖晃,控制不住。「我認輸,凱特,你就別麻煩了。」
她看到他叫一個水手過來,然後那家伙很快離開了,她也不相信。但不久一名官員過來,她吸了口氣,終于意識到自己現在的位置,她的裙高高撩起,露出襯裙。
「放開我。」她低低地說。
他也忘了自己還抓著她的腿,這純粹是沖動的舉動,並不能拉住她。她拿開手臂,但沒有馬上移開手,她把腳放下來時,他的下指順著大腿往上滑。他听到她重重地吸了口氣,他一點不覺得放開她很遺憾。
他轉身面對那個走過來的人,笑著作了簡短的介紹。塞杰?米諾娜夫中等個子,身材結實。快到五十,他修理整齊的小灰胡子上夾著些棕色,棕色的眼楮邊有深深的皺紋,並沒有顯示任何被叫離職責的惱怒。他的藍白相間制服是無可挑剔的。凱瑟琳毫不懷疑他就是船長,但她不喜歡他對季米特里這麼尊敬。
「船長,我不知該怎麼對你說?」她猶豫地看了季米特里一眼,突然意識到向一名俄國船長指控俄國王子的罪行是沒用的。「是這樣。弄錯了。我,我發現我現在不能離開英國。」
「你說得慢點,凱特。塞杰听得懂法語,但你不能說得太快。」
她不去理會季米特里,「船長,你懂了嗎?」
船長點點頭,「一個錯誤,你說。」
「是的。」凱瑟琳笑著說。「如果不是太麻煩的話請你幫我。」
「沒問題。」他干脆地說,只是看著季米特里。「殿下?」
「繼續航行。」
那人走開了,凱瑟琳在那里目瞪口呆。她很快轉過身,沖著季米特里罵︰「你這雜種。」
「我警告你,親愛的。」他開心地說︰「這艘船和船上的一切都屬于我,包括船長和水手。」
「那太野蠻了。」
「我同意,」他聳聳肩。「等到沙皇跟多數貴族作對,廢除奴僕制度,否則成千上萬俄國人還是被一小部份人擁有。」
凱瑟琳不說話,她早听他對那個漂亮的安娜斯塔西亞說過他向僕人保證過他們的自由。如果他反對奴僕制,他們就會達成一致。她也不想跟他再爭。
「這艘船上有一樣東西不屬于你,亞歷山德羅夫。」
他的嘴角向上一翹,笑了,向凱瑟琳暗示即使她原則上是對的,也是由他支配。凱瑟琳沒必要听他直截了當地講出來。
「來吧,凱特。到我房間里邊吃晚飯邊說。」
她看著他伸出手,馬上避開。「我們沒有什麼好商量的,要麼讓我回去,要麼讓我跳船。」
「對我,你總是下命令;對塞杰你卻婉轉要求。或許你應該改變策略。」
「去你的吧!」
凱瑟琳走開了,她意識到自己無處可去,沒有自己的房屋可以退避,沒有地方可以藏身。時間一秒秒過去,英國離她越來越遠。
她在船艙走道上停住了,一轉身差點被身後的王子撞倒。他一直緊緊地跟著她。他反應敏捷,抓住她,阻止了她從樓梯滾下去。他現在又處在和先前一樣的情況下,只是這次是面對著她。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凱特?」
「什麼?」他退後幾步,放開她。她又想了想,「是的,找——」
天啊,這多麼不容易。你怎麼裝出這樣一副卑賤的樣子?
她抬起頭,又低下了。那雙深沉的眼楮和他的擁抱一樣有力。他們近在咫尺,她不敢再接受這個挑戰。
「對不起,亞歷山德羅夫王子。我一般不大發脾氣,但是在這種情形下……沒關系。我會理智的。如果你肯幫我開回英國,我一定會忘了這件事。我也不會去當局告你。也不會告訴我父親發生的事情。我只是想回家。」
「對不起,凱特。如果尼古拉斯沙皇今年夏天不訪問女皇陛下,我根本沒必要把你扣留在這里。你們的新聞媒介總是樂意找理由攻擊尼古拉斯沙皇。我不想給他們機會。」
「我發誓。」
「我不想冒險。」
凱瑟琳已憤怒地不想看他。「我今天早上非常難過,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但現在你已知道我是誰了。你應該看得出我不會報復,因為我不想我的家族名譽因為這件事而掃地。」
「如果你真是聖約翰,我同意。」
她近乎痛苦地申吟一聲︰「你不能這樣做。你知道我的家人不知道我發生了什麼會有多麼痛苦。」
她看得出他的良心被刺了一下,但最終沒有什麼結果。「對不起。」他的手想去撫模她的臉,她又別開了。「別太傷心了。沙皇訪問一結束,我就送你回去。」
凱瑟琳給他最後一次機會,「你不改變主意?」
「我不能。」
二話沒說,凱瑟琳做出了一開始就想做的事︰抽回腳狠狠地在他脛骨上踢了一腳。但是她忘了自己沒有穿鞋。他痛苦的哼哼聲沒有她希望的那樣令她滿意。她的腳趾在疼,但她不理他,一跛一拐地走下樓梯。她听到他叫伏來德米。她走過王子的房間,找到貯藏室,坐在那個箱子上等啊,等;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