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都心情沉重地往前走。柏恩比以往更注意婕安,為她臉上出現的緊張擔心。令她沮喪的不只是馬丁的死而已,雖然那已經夠糟了;還有別的事情,其程度比馬丁的死還深。
他同時也開始擔心,他們無法在天黑前走完這段該死的山路,而必須在此地過夜。這里無法扎營,因此就像其他威脅一樣,他們不能躲開從離開河谷以來就困擾他們的蚊子。
柏恩宣布休息片刻,考慮目前情況,他叫派比當接應。他蹲下,看著籠罩他們的群山。他覺得自己好像在洞里,頭頂上只有一個小圈可以看到天空。情況雖沒那麼糟,但他就是這麼覺得。他們無法稱心如意地擺月兌這條山路。
婕安也無言地瞪著群山。柏恩走向她,小心地不要太靠近不穩的懸崖。
「怎麼了?」他輕聲問道,在她身旁蹲下。
她摘了一片葉子,無意識地將它撕碎。她沒有看他,只是繼續看著四周的山脈。「我父親也是失足死的。」她最後回答。
「有人說是在山里,一定是在這些山里,我們走的路上某處。也許就是這一段。天知道這里已經夠危險了。」
他想安慰她,緊緊抱著她直到她痛苦減輕,可是他什麼忙都幫不上。這種沖動從未有過——他以前從未想到要照顧任何人。這有點令人吃驚。「這種事沒辦法預料,」他說道。「別再想了。」
「這種事不像水龍頭;說關就關。我愛他,你知道。」
「我知道。\"她對父親的愛一定還很強烈,因為她竟會花這麼多時間和精力冒這種險來挽救她父親的名聲。大部分的人想都不會想到要走這段這麼危險及耗費體力的路程,然而她卻為了一個死去的人這麼做了。婕安要愛就愛一輩子的認知,像一根銳利的針刺中他。
「嘿,路柏恩。」是瑞克,他走近他們。「我們為什麼還要帶著馬丁的個人用品?那些東西讓擔架變得重的要死,尤其又走這段路。」
「我們可能會用到那些東西,」柏恩耐心地解釋。「我們不知道路況,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至少我們可以把他的帳篷扔掉,干麼要多一個帳篷?」
「以防萬一我們之中有人發生事情。」
「可是以前也沒有多帶帳篷;每個人都自帶了2個的。」
「帳篷沒有多重,\"柏恩嚴厲地說道,很快失去他的耐性。「你在噦嗦什麼?」
「既然馬丁死了,我們就不需要提那麼多食物了,對不對?」
柏恩和婕安兩人不可置信地瞪著他,最後柏恩因這個男人的愚蠢而搖頭。「我們不會把食物扔掉。絕不。」
瑞克臉露不悅。「我只是問問而已。」
「而我剛才給你答案了。」
瑞克突然轉身離開。婕安看著他。突然他踉蹌一步,傾向岸邊,只听到土質崩塌的聲音再度傳來。她來不及想,沒有遲疑,馬上沖向泥土下陷的地方。她雙手亂抓,在他往下掉時踫到他的襯衫;衣服破了,他滑出她的掌握,她再次伸手,這次他雙手緊抓住她的雙臂。她听到尖叫、大吼和詛咒聲,可是不曉得是聲音從哪里傳來。她確定瑞克在尖叫;當她被他的重量無情地拖過泥巴朝向斷崖時,她覺得整個過程就像夢境一般,時間變慢了,聲音也愈來愈遠且變得怪異。
然後有東西勒住她的腳踝,減緩了她滑向斷崖的速度,她的肩膀因為兩邊的拉力而痛苦不甚。瑞克的手開始滑走,她絕望地加緊抓住他。
在她頭頂和後面的詛咒聲仍持續著,可怕又別出心裁的咒語,除了包含一些她听過的咒罵之外,還有一些她沒听過的葡萄牙語詛咒。當肩膀和手臂的痛楚加深時,她閉上眼楮,因其猛烈而抽搐。
包多的土崩塌,他們又往下掉一點。瑞克的重量拉扯她雙肩,她則因痛苦而尖叫。
「求你別放手,婕安,別放手,」他含糊地說道,臉色蒼白,因驚懼而扭曲變形。
「我不會。」她低語。他又往下滑一點,直到兩人緊緊握住對方的手腕。他抓得那麼緊,以至于她可以感覺到自已手腕的骨頭吱吱作響。
「拉她回來!’’柏恩吼道。「哪個混蛋放手我就殺了他!’’他兩腳已陷入泥漿,用盡身上每一分力量往後拉,死命地抓緊她腳踝。他的威脅並不管用,因為如果她下去了,他也會跟著下去;他是死也不會放手的。
喬吉跪下來,朝前用手指鉤住婕安的腰帶,他的援手幫了不少忙。
「試著用繩索套住瑞克的腳,」柏恩下命令。他咬緊牙根。血管在他額頭浮起,汗水流進他的眼里。「必要時把他倒吊著拉回來。」
一時之間沒有人動,然後法羅抄起繩子。一開始柯提文站在後面,怕自己的脖子斷了,可是他想到若沒有婕安,這趟探險就失去了意義了。他現在清楚地認為值得冒險參與救援工作,于是他也來到其他人身旁抓住她的腿。
法羅的技巧尚未純熟,因此無法套住瑞克的腿,更何況那個受痛苦打擊的人正在亂踢。他同時也因不敢太接近懸崖而無法辦到。他盡可能接近斷崖,但仍然看不見瑞克的腳。他毫無目的地亂拋繩索。
「抓住她腳踝。,’柏恩下令。他的聲音繃得緊緊的,喬吉聞言馬上照辦。柏恩搖搖晃晃地跪下來,粗暴地伸手要繩子;法羅高興地向後退,慶幸自己月兌離危險,他把繩索丟入柏恩手中。
柏恩爬向前。「抓著我的腳。」文森和法羅馬上遵從,粗壯的手握住他靴子。
他盡可能往外爬,脆弱的地面開始在他身下松動。他可以看到婕安的臉,上面除了一些泥巴之外一點血色都沒有,而且鑄刻著痛苦。她一言未發,瑞克則還在尖叫和亂踢,求他們不要放手。
「天殺的,不要動!」
瑞克不是沒听到就是不懂,除了驚慌和腳下空空之外,他什麼都感覺不到。
柏恩盡最大努力擺動繩索,其間打到瑞克的頭。「閉嘴!閉嘴听我說!」他狂怒的話語一定傳到瑞克耳朵了,因為他突然停止尖叫。比起剛才的尖叫聲,這突來的寧靜像是在折磨人的神經。
「別動,」柏恩命令,語氣緊繃。「我要用繩子圈住你的腳,然後我們才可能拉你上來。听懂了嗎?」
瑞克的目光因恐懼而無神,可是為了某些原因,他看著柏恩。「懂了,」他說道,聲音幾乎听不見。
婕安轉頭看著他,她的眼神在祈求而且幾乎因痛楚而目眩。當柏恩了解到瑞克的重量如何折磨她脆弱的關節時,他必須咬緊牙關才不至于再度咒罵出聲。她才是該尖叫的人,可是她一直都咬緊嘴唇,即使到現在她仍在自我控制。
柏恩繞著繩索,快速行動,非常清楚每一秒鐘對婕安和瑞克來說都像是永恆。如果是他吊在懸崖邊,感覺泥土在他身下崩陷,他也不會好受。他拋出繩索,令它往旁邊旋轉,朝向瑞克搖擺的腳。能套住兩腳會是個奇跡,所以柏恩不敢奢望。他只希望能套著一只腳——那樣就夠了。他在阿拉巴馬的一座農場長大,曾套過無數的小牛,而現在除了他是倒吊著,要套住一只腳並不難。繩圈在瑞克擺蕩的右腳下晃動,柏恩有技巧地將它往上拉;,繩子套住他的腳,柏恩猛一拉把繩結拉緊。套得很好,剛好在腳踝下。「拉我上去。」他叫道,于是抓緊他雙腳的手開始將他往回拖。
他一回到平穩的地面就蹣跚地站起來,將繩子塞進法羅手中。「你和文森拉住他,拉緊,天殺的,因為等他的重量都落在你們手上時會有一股拉力。」
法羅黑色的眼珠很鎮靜。「我們了解。」
羅吉本來一直站在後面,可是現在他也向前拉著繩子。這個筋肉橫生的小印地安人相當強壯,因此柏恩認為瑞克夠安全了。現在的問題是把婕安拉回到安全的地方。
他小心地爬到懸崖邊。「瑞克,听我說。我已用繩子套住你的腳,有三個人拉著,所以你不會掉下去。我們抓住你了。明白了嗎?」
「明白了。」瑞克喘氣道。
‘‘你必須放開婕安。你會往下掉,可是只有幾呎而已。」放開婕安是不可能的事,瑞克驚慌的眼神配合著搖頭。婕安是個實體,是他所能感覺到與安全相通的路;萬一他的腳沒套上繩子呢?他無法知道他們是否有這麼做,無法把慌亂的思緒引導到一種冷靜的決定,甚至連低頭看是否有繩子套住他的腳都無法做到。他看到婕安的臉,慘白且繃緊,她跟中反射著他自身的絕望。
「不,我做不到。」他哀嚎。
「你必須這麼做。不然我們就無法拉你上來。」
憤怒像岩漿般燃燒著柏恩。婕安受傷了,她在受苦,瑞克若不放手,他什麼忙也幫不上她。「放手,你這婊子養的,」他用喉音說道。「如果必要時,我會拿石塊砸你的頭。」
「瑞克,」是婕安的聲音,幾乎听不到。「放手沒關系。我看到你腳上有繩子,他們抓住你了,沒關系。」
瑞克瞪著她好一會兒,然後放手。突然間少了他的重量使得抓著婕安的人踉蹌向後,然而感謝上帝,喬吉仍抓著她的腰帶,而他倉促的後退也把她向後拉。那三個男人抓著綁在他們腳後跟的繩子,拉緊猛然向下掉的瑞克。他又在尖叫了,聲音因恐懼而沙啞。「拉他上來!」柏恩叫道,可是他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婕安身上。他把她拉到靠山的安全地帶。
他盡可能溫柔地讓她仰躺。她臉色蒼白,甚至連唇都是。她沒有尖叫,可是呼吸急促,夾雜著幾乎不可聞的申吟聲。
「親愛的,你能告訴我哪里傷得最重嗎?」柏恩從右手開始往上模她的關節,語氣非常輕柔。
「左……肩,」她氣喘吁吁地講,已經流一身冷汗了。「我猜左肩……月兌臼了。」
有瑞克全身的重量這般猛烈地抓著她又怎能不月兌臼呢?他小心地檢查,可是盡避如此,每次他一踫到她,她就尖叫。他是如此專注于她的傷勢,以至于雖僅相隔幾呎,他幾乎不知道那些申吟、喘氣的男人最後終于把瑞克拉了上來。
「我必須把關節接回去,」他輕聲說道。「會非常非常痛,可是一定得如此。」
她的瞳孔因疼痛而縮小。「你覺得……現在……如何?盡避……做。」
他媽的,他討厭這樣,他知道會把她傷得多重,可是她說得沒錯︰等待一點好處都沒有。此時他們不可能在一個鐘頭以內將她送進醫院,就算幸運,可能得花上一個月的時間。她的肩膀現在就得接回去。他知道該怎麼做,他以前曾做過,而且他也曾被接回去一次,,那一點都不好玩。在讓自己想太多之前,他提起婕安的手臂,保持平衡,然後另一只手放在她肩上。
他把關節推回去時,她尖叫出聲,她苗條的身體僵硬地弓了起來,嘶啞的尖叫聲在他們四周回響。她希望自己昏過去,可是沒有;相反的,她痙攣地滾到旁邊,開始受嘔吐之苦。她本來只是臉色蒼白,現在則是慘白。
「她怎麼了?」瑞克爬到他們身旁,他仍臉色泛白,看起來很慌亂。
「她抓著你的時候,你全身的重量把她的肩膀給拉月兌臼了。」柏恩簡略地回答。他驚訝于自己的暴戾沖動,居然想把薛瑞克踢下斷崖,因為他是這麼該死的笨蛋,而且害婕安受傷,姑且不提他差點要了她的命。
瑞克突然間像沒氣般搖搖晃晃地倒下,似快掉落的樹葉般晃動。「上帝。」他低語。一會兒之後,他抬頭。「她會好吧?」
柏恩希望有冰塊能放在她肩上壓抑疼痛和浮腫,可是他知道自己是在痴人說夢。「幾天之內她不會覺得自己很厲害了,那個關節會非常疼痛。」他伸手拿一壺水,把他的手帕弄濕,他曾用這條手帕擦她的臉和頸子。「她有點休克了,把她的腳放在你腿上。」他指示,瑞克很快地听從。
婕安漸漸覺得好一點,雖然肩膀仍抽痛,但是沒有先前痛得那麼厲害了。惡心的感覺已經消失,她靜靜地躺著休息。
「覺得好一點了嗎?」柏恩在幾分鐘後問道。
「再好不過了。」她低語。
「好女孩。如果想站起來,我就把你的肩膀包起來,只要固定住抽痛就會停止。」
他說得就像自己很有經驗似地。婕安一度感到好奇,可是很快打消念頭,她尚未有力氣追問這件事。柏恩小心地把她扶起來靠著他膝蓋坐著。每個人好像都圍在她身邊,看著她的眼神表露各種不同程度的關心,而且各有目的,除了杜雷蒙之外。她認為他仍然在想剛才瑞克掉下去的情形,他可怕的臉上露出不齒的表情。
急救藥品包含了各種不同寬度和長短的繃帶,預防腳踝或膝蓋扭傷。柏恩拿起最寬的繃帶,緊緊地包住她肩膀,然後拿另一種固定她左臂。如果覺得好一點了,她會看著他,因為綁住不會使肩膀更好受——如此只會加劇抽痛。好像能讀出她的心思似的,他說︰「我知道會痛,忍一會兒就好了,我保證。」
謝天謝地,抽痛真的減輕了。柏恩拿幾粒阿斯匹靈給她,她欣然吞服。派比回來時,她仍然靠著柏恩的膝,恢復體力。她听到羅吉用自己的語言告訴派比發生什麼事。柏恩在她頭頂輕聲對派比說話,而她很少听到回答。他們似乎很快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也許再走一小時之後;然而,他們浪費了很多時間,因此天黑之前可能到不了。
「那麼就算天黑也得走,」柏恩回答。「我們不在這里過夜。」他的頭低下來。「親愛的,你能走嗎?」
她猶豫一下。「可以,只要你扶我站起來。」
他小心扶起她,瑞克則很快走到另一邊穩住她。她搖晃了一下,可是在吸了兩口氣之後就站定了。她甚至還微笑——雖然很淺,但仍是個微笑。「一切正常。」柏恩將背包滑進手臂,然後也扶著婕安。「我們可以均分她的負擔。」瑞克說道。「我不想浪費時間,天黑之前得離開這里。我可以支撐一小時。」
「那我幫婕安。」
「不用了。」婕安又深吸一口氣。「一個人走會比較安全。既然柏恩替我拿背包,走一小時沒關系。」
柏恩看著她的樣子告訴她,他知道問題有多大,可是他們別無選擇,所以他什麼也沒說。婕安很高興他保持沉默,很奇怪的,他這麼做表示他尊重她的勇氣和能力。
派比帶路,而柏恩堅持婕安走在派比後面,他自己則緊跟在後。她知道他想盡量靠近她,如此一來,萬一她搖晃不穩,他就可以立刻扶住她。可是她決定離他一步之遙。傷口並不像她所提心的那麼痛,雖然她每走一步就抽痛一下,可是還未到不能忍受的地步。最糟的應該是她虛弱的腿。她覺得自己好像剛從一場靶冒中恢復過來似的,大概是被肩痛嚇到了,就像腎上腺突然升高而造成身體機能不協調。所有的東西看起來都有點不真實,甚至包含馬丁的死,出事到現在只過了幾個鐘頭而已嗎?
她很不合理地開始覺得餓了。肚子餓不是個優雅的反應,但她也不是個優雅的人。饑餓是一種對現世真實生活的確定。
當他們終于離開山路時,天色開始昏暗,在他們往前走到林蔭處時,已經完全黑了。他們避開草叢清出一塊地剛好夠搭帳篷;派比則在替大家準備食物。
雖然左手肘都不能動,婕安仍能自己吃飯,她狼吞虎咽地吃了簡單的米飯和魚罐頭。通常她在晚上都不喝咖啡,可是柏恩遞給她一杯加了許多糖的咖啡,而她順從地喝了。吃完晚飯之後,她覺得好多了。
瑞克走過來坐在她身旁。他看起來很不好意思,而且雙眼瞧著腳底下的泥巴不敢看她。「嗯——我要謝謝你所做的。」他咕噥道。
這是生平第一次瑞克對她表示友善,但是她拒絕讓自己反應過度。她很滿意自己只簡單地說一聲︰「不客氣。」
他不安地調整姿勢。「你覺得好一點了嗎?」過了一會兒他問道。
「肩膀很酸,可是好多了。」
「很好。」他好像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麼,又過了令人不自在的幾分鐘之後,他站起來,仍然不看她的臉。「再次謝謝你。」他說道,接著回到原來的地方。
他一離開,柏恩就出現在她面前,手上拿著提燈和一個眼熟的瓶子。「走嗎,」他說。「按摩時間到了。」
她非常樂意。那瓶刺鼻的東西再加上他有力的推拿,曾使她像置身天堂一樣。她笨拙地爬進帳篷,柏恩則跟在後面,他的體形佔據了大部分空間。
她低頭看看自己骯髒的衣服。「我要先清洗。」
「我不確定這附近是否有安全的瀑布。」他跪在她身旁,解開她的靴子。
「我的背包里有濕紙布。」
他抬頭微笑,露出白色的牙齒。「原來如此。我一直在猜你怎能保持干淨。相較之下,我們這些男人看起來和聞起來就像流浪漢一樣。」
「如果可以……」她低語。
「我現在知道你真的好多了,」他一邊贊同地說一邊月兌下她鞋襪。「我先把你長褲月兌掉,再幫你解開肩上的繃帶,這樣才不會那麼痛。」
她考慮要堅持由她自己來,可是嘆了一口氣,決定面對現實。至少今晚她需要幫助。他解開她的長褲,又輕又快地月兌下,只是稍微動一下而已。接著他解開綁在襯衫外面的繃帶。她小心地保持不動,擔心任何動作都會再次引發那種椎心之痛。柏恩解開襯衫鈕扣,將袖子拉下她手臂而沒有動到肩膀。他看著她的襯衣好一會兒之後才將視線移到她臉部,一種困擾的喜悅在他藍眼中閃現,但是他只說︰「我得剪掉你的襯衣,我無法舉起你的手臂月兌掉它。」她別扭地想︰不是剪掉她的衣服讓他為難,而是他知道衣服終究要被弄下來了,就是這樣。他們像兩個要比武的槍手般互瞪著對方,然後婕安終于開口。「真的很難辦。幫我把衣服從右手臂褪下,然後從頭頂出來,接下來我們可以把它從左邊月兌下。」
他雙手不可置信地溫柔,輕輕幫她把衣服從右臂褪出來,他把衣服拉過頭頂再將它從左臂拉下,整個過程沒有任何因不小心而造成的痛苦。他的視線徘徊在她的胸部上,而它們不听指揮地繃緊。她的脈搏在喉嚨里跳動。
以她目前的情況來說,他們是不可能的,然而若雙手不去踫觸,他有可能會死去。他伸出左臂環住她,輕柔地將她抱到懷里。他用右手輪流捧住兩個,粗糙的拇指在她緊繃的小上畫圈,為了兩個結實、豐滿的隆起剛好充滿他手掌而神魂顛倒。她的是淡淡的、美麗的棕玫瑰色,跟他又大又粗、古銅色的手比起來,她的皮膚真是滑女敕。
除了又淺又急的呼吸無法控制之外,她非常安靜地躺著。柏恩按捺不住,低下頭親吻她。自從在瀑布邊的岸石上看到她的背之後,他體內就一直騷動不安,而且他無法控制自己不抱她。然而,他仍然得自制。假如她——終于——幾乎在他懷里全果會如何?假如他的威脅著要掙月兌褲子的拉鏈跑出來呢?她受傷了,而他得照顧她;得在一旁等候。但是不會太久了,他沮喪地想。他無法再忍受太久。
他必須運用每一分意志力才能強迫自己放開她、離開她。她無言地看著他,綠色的眼珠幾乎被擴張的瞳孔吞沒。
汗水使他的臉發亮,可是他把心思轉回到正事上。「濕巾在哪里?」他問道,聲音又緊又粗,于是他清清喉嚨。
她也咽一口口水。「在前面的小袋子里,拉開拉鏈。」
他看到了,然而婕安伸出右手向他要濕布,無聲的堅持要自己清理。她盡可能清洗,忽視自己的尊嚴和半果的事實。這樣比在他面前洗澡還要親密——那只是一項比賽,目的是要看看自己是否能抗拒他;而這次不一樣,柏恩很微妙地改變了。雖然抓住機會撫弄她的很符合他的為人,但是他溫柔的看護沒有令她焦躁不安。
她擦完之後,他舉起她右手,憂郁地檢查她整個手腕的瘀血。她的左手也是如此,而且還有其他的瘀血散布在她整個手臂上。「你有好幾天不能做什麼事,」他平靜地說道,同時幫她俯臥。「你背上和手臂的肌肉會像肩膀一樣酸痛。」
「按摩會有幫助。」她說道,閉上眼楮。
他默默地、慢慢地將刺鼻的搽劑抹在她身上,曉得自己花在按摩她受傷的肌肉的每一分鐘,都會減輕第二天她得面臨的酸痛。他再次來到她上方,抹著她雙臂,那里也是異常緊繃,她的左肩腫起且瘀血,他再度將它縛住,她則因為有了支撐而松口氣。
「今晚不要穿襯衣,」他說道。
「就這樣睡。要我留下來陪你嗎?」
她很驚訝他居然會這樣問,而不是粗魯地說他要留下,迫使她跟他爭吵。這個問題著實困擾著她。她想了一會兒之後說︰「謝謝,可是我想一個人,」她回答。「我不期望今晚會睡得很好。」
「我認為你會很訝異。你累壞了,你可以在拉鏈上貼膠布,可是沒人幫忙你怎麼躺下?得要有人扶你。」
她擠出一絲微笑。「要躺下很容易,只要倒下就行了。可是我今晚不會用膠布,因為我不想在明天早上自己坐起來讓你進來。」
他把她臉上的頭發拂到後面,手徘徊其上。「為什麼這麼做?’’他好奇地問道。「我沒見過你和瑞克有兄妹之「他是我哥哥。」她簡單地回答。「他會為你這麼做嗎?」
「不知道。大概不會。可是沒關系,我不是他。」如果她連試都不試就眼睜睜看著瑞克死掉,她也無法再活下去了。他們之間緊張、幾乎不友善的關系跟救他無關。
柏恩審視著她的臉,然後點一下頭,好像他了解似地。「好吧,我扶你睡下。我不會睡沉,」他保證。「杜雷蒙絕沒有機會接近你。」
她哼了一聲。她的傷可沒使她的腦筋軟化。「我擔心的不是杜雷蒙偷模進來。」
他笑的時候眼角出現魚尾紋。‘‘別想騙我,我知道自己有進步了。你剛才已經邀我明天早上再回來。」
「來幫我穿衣服。」
「如果你堅持。」他彎腰,再親她,他的嘴在她唇上逗留。「別為了我費事穿衣服。」他伸出一只手指到她上,因其突起而滿心歡喜。「我不懂你為什麼要把這麼甜美的東西藏起來不讓我看?我在幾天前就該這麼做了。,,
「你現在也沒辦法這麼做,」她指出。「假如我的手沒受傷。」「上天自有安排,」他吟詠,目光閃耀,然後他又變嚴肅了。「需要時叫我一聲,親愛的。」
「我會的。」
他再親她一次,然後扶她躺下,替她蓋子一件薄被。進入山區之後,被子就變成必需晶了,因為這里的夜比以往更冷。他拿起提燈,婕安則躺在黑暗中。她身心俱疲,為他們之間這種新的親密感擔心,卻又接受其必要性,經過這次之後要拒他于千里之外將更困難。她記起當他捧住她時的急切眼神,而她全身因長久不消的而緊繃。他的手,溫暖的手像火踫到她一般,而且產生新的火花,喚起她的伺體。他知道要如何撫模她,他該死,竟然恰到好處地結合了堅定的意志和無可抗拒的溫柔。
在她昏昏欲睡時,這一天所發生的事像電影的銀幕上播出一樣在她腦中上演。傾盆大雨打在他們身上的影像變得很大,然後是馬丁消失前臉上的驚懼猛然把她從睡夢中
她又昏睡了,可是她的心智重拾剛才中斷的部分,再次把那些可怖、拖長的時刻重新演一遍。當她看到瑞克往下掉而她奮不顧身地想抓住他,雙手亂抓要找著力點時,她有幾秒鐘認為他們都要死了。然後是那些鋼鐵般的手抓住她腳踝,暫緩他們下墜的速度。而柏恩——他就在她旁邊,唯一一個能這麼快跑過來的人。
柏恩……有些事情不同了。她不知道是什麼,然而為什麼她不再是「甜心」,而變成了「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