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蘭首先意識到的是頭痛,那種顱骨里的陣陣抽痛。她處在一個很不舒服的姿勢,但她不敢動,唯恐會使頭痛加劇。她還感到惡心,她想她可能會嘔吐。事情不大對勁,但腦海里一片混沌使她想不通是哪里不對勁。
她努力回想,隨便想起什麼都好。但她的腦海里一片空白,沒有時間感或地方感,只有恐怖的一無所知。接著她感覺到身體下的布料,因而推測出自己躺在床上。嗯,有道理。她頭痛,所以在床上。她記得自己上……她不記得自己上床。最後一項清楚的記憶是……天啊!她想不起來。她不再努力回想,再度墜入沒有知覺的黑暗深淵。
再度醒來時,她心想,自己一定是感冒了。不然這強烈的患病靶該怎麼解釋?她很少生病,連鼻塞都很少,但想必只有流感能令她感到如此不適。她生平第一次了解人們說病得無法去看醫生是什麼意思。她絕對無法去看醫生,得請醫生來看她才行。
有東西在拉她的頭皮。那種輕柔規律的拉扯沒有使她的頭痛加劇,反而讓它減輕了,好像拉扯感使她對抽痛的感覺變遲鈍了。
她的手臂酸痛。她想要移動它們,但發現自己做不到。
警覺進入她混沌的腦海。她再度嘗試移動手臂,手臂仍然動不了。「手臂。」她嗚咽,聲音沙啞到連她自己都認不出。
「小可憐,」一個溫和的聲音喃喃細語。「你會沒事的。感覺很舒服,對不對?」
辨律的拉扯繼續,緩慢而輕柔,片刻後,她恍然大悟是有人在梳她的頭發。
靶覺確實舒服,但她不想梳頭,她想移動手臂。不顧頭痛與惡心,她不安地在床上移動,結果發現她的腿也動不了。
驚慌使她猛地睜開眼楮,模糊的影像在她眼前打轉。有一個男人……不是寇子,但那是不可能的。怎麼會有一個不是寇子的男人在梳她的頭發?
「我倒些水給你喝。」那個溫和的聲音呢喃道。「你想喝水,對不對?甘甜的冷水會使你的喉嚨舒服些。你睡了好久,害我好擔心。」
一只涼涼的手伸到她頸後抬起她的頭,一個玻璃杯抵在她的唇邊。冷水灌進她的嘴里,浸入干透的組織,使她的舌頭不再黏著上頷。她的胃在她吞咽時翻攪,但謝天謝地,她沒有嘔吐。她繼續吞咽,直到玻璃杯被拿走。
「別喝太多,親愛的。你先前病得不輕。」
如果四肢麻痹,那麼她現在還是病得很重,但這個男人可能不知道她無法動彈。她閉上眼楮,企圖使力。但是天啊,她連一點力氣也沒有,她虛弱得像是沒有骨頭一樣。
「我待會兒拿湯來給你喝。你需要吃東西。我不知道你整天沒吃東西,我恐怕是不小心害你生病了。」
那個聲音中的溫和特質使她猛然醒悟,記憶開始慢慢恢復。「狄先生?」
「對,親愛的,我就在這兒。」
「我的身體很不舒服。」她細聲說,睜開眼楮眨了眨。這次發現她的視覺比較清楚了,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充滿關切的臉。
「我知道,我覺得很抱歉。」
「我動不了。」
「那當然。我不能讓你傷到自己,對不對?」
「傷到自己?」她逐漸戰勝腦海中的混沌;困惑隨著時間過去而遞減,她越來越清楚周遭的環境。她有種從麻醉中蘇醒的感覺。她很清楚那種感覺,因為她在六歲跌斷左手臂開刀治療時,就接受過全身麻醉。她比討厭石膏還要討厭麻醉。
「如果你試圖離開。」狄先生解釋,但那句話根本說不通。
「我不能。我沒有。」試圖離開?她記得的最後一件事是,她試圖從桌邊站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別激動,保持平靜,一切都會沒事的。」梳子緩緩梳過她的頭發。「你的頭發好美,莎蘭。雖然你的優柔寡斷是令人不悅的意外,但總體上,我對你還是很滿意。我相信假以時日你就會安定下來。」
他淨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安定下來?她皺起眉頭,他用指尖撫平她眉心的皺紋。「別皺眉,你會弄皺你漂亮的皮膚。我的眼光果然正確,紅寶石和你白皙的肌膚再相配不過。但我翻遍了你的東西都找不到那條紅寶石項煉,你為什麼不戴它?」
紅寶石項煉?
一陣寒意竄下她的背脊,浮上心頭的可怕懷疑使她靜止不動。她的胃再度翻攪,但這次是因為恐懼。
「為什麼不戴我送你的紅寶石項煉?」他問,听來有點暴躁。
就是他。他就是那個暗中跟蹤她的怪胎。他偵察等候、伺機下手。她明白她根本不是生病;那個怪胎下藥迷昏她,由于她整天沒有進食,所以藥效更加顯著。
她必須回答他。不要激怒他、不要打草驚蛇,她心想。動腦筋。她需要一個錯不在她的借口。快動腦筋!「過敏。」她細聲說。
梳頭發的動作突然停止。「親愛的,真是抱歉。」他後悔地說。「我不知道你會過敏。你當然不該戴會使你長疹子的東西。但它在哪里?也許你可以戴一下下讓我看看就好。」
「首飾盒。」她細聲說。「我可不可以再喝點水?」
「當然可以,親愛的,因為你沒有把剛才喝的吐出來。」他抬起她的頭,把玻璃杯再度抵在她的唇邊,她大口、大口地吞。「好了。」他把她的頭放回枕頭上。
「你的首飾盒在哪里?」
「小屋。藍家。犯罪現場……警方封鎖。進不去。」
他發出惱怒的哼聲。「我早該想到。別擔心,親愛的,我會設法把你其余的東西拿來。有自己的東西在身邊會使你自在許多。」
她再次嘗試移動手臂,這次她感覺到有東西纏著她的手腕。她恍然大悟她被綁在床上。她努力抗拒即將席卷她的驚慌。她不能驚慌,她必須思考、她必須專心。驚慌于事無補,保持冷靜才有可能智取他。
她佔有一個極大的優勢︰她知道他這個人很危險,他卻不知道她不好惹。
寇子。他知道她在這里。他遲早會打電話給她,想和她見面說話。她只需要穩住局面到寇子來找她。她不想激怒狄先生,使他動粗。他跟蹤她、迷戀她;現在他很滿意她在這里受他的控制。只要他相信那一點,她就不會有危險。如果他以為她企圖逃跑,他很可能會暴力相向。如果發生那種情形,如果她無法順利逃跑,那麼她最好確定自己能夠對付他。
但她不知道寇子要過多久才會嘗試聯絡她。他知道她在這里,但所有的警察幾乎都在不眠不休地找尋凶手。他會先試她的手機,如果她沒有接听,他會稍後再試。但稍後說不定是幾天後。
不,寇子不會等那麼久。他太固執。
但在這期間,她必須自力救濟。當務之急是說服狄雷弗替她松綁。
她用比實際上虛弱的聲音說話。如果他希望她嬌弱無助,她就嬌弱無助給他看,至少裝到她有力氣修理他。
「狄先生?」
「什麼事,親愛的?」
「我……我有件事難以啟齒。」
「不用不好意思,我在這里就是要照顧你。」
「我需要上廁所。」她細聲說,而且說的是實話。再加上月經來潮,情況真的很不妙。
「天啊!那倒是個問題。」
「我──我想我癱瘓了。」她說,故意讓聲音顫抖。最好讓他以為她行動能力受損的程度比實際上嚴重。雖然她在此時就算手腳沒有被綁著也沒力氣逃跑,但她希望他認為她恢復得很慢。
「沒那回事。」他說,聲音中充滿同情。「我只是綁住你以免你傷到自己。好了,讓我想想看該怎麼辦。」
她略微扭動,內急的迫切使她很容易就擠出一滴眼淚。她得試試看她能不能走路,看看迷藥的藥效還剩多少。
「好,這個辦法應該行得通。」他喃喃自語,然後掀開覆在她身上的被子。看到自己仍然穿著衣服使她如釋重負。他只月兌了她的鞋子。他解開綁在她腳踝上的尼龍繩,重新綁成某種腳鐐,留下一段連接的繩子握在手中。如果她能夠走,步伐也很短;如果她輕舉妄動,他只要用力一扯,手中的繩子就能使她跌個嘴啃地。
等他弄好腳鐐開始解開纏著她手腕的繩子時,她的哭泣已經不是裝的了。
「對不起,我知道你一定很難受。」他嘟囔。「再過幾分鐘,我就扶你到浴室。」
「拜托快一點。」她沙啞地說,兩眼緊閉。
他終于扶她坐起來,她立刻明白就算她沒有被綁著也做不成什麼事。這次最好不要引起他的疑心,等她體力較好時再作打算。她不能忘記,如果他能獨力把她抬上樓,那麼他比外表看來強壯多了,因為失去知覺的人重得像死豬一樣。
她虛弱得無法坐直,只能重重倚靠在他身上。踫觸他使她作嘔,但她必須專心消除他的疑慮;如果那意味著接受他的協助,那麼她會咬牙去做。
他扶她站起來,她的膝蓋立刻虛軟下去。他支撐起她全部的重量,半拖著她走向深黑色大理石的浴室。
她的盥洗用具都擺在化妝上;她的行李是他打開的,她希望她的私人用品在化妝的抽屜里。沒錯,她裝那些用品的袋子就放在架子上;即使他把衛生棉條留在袋子里,她也拿得到。
他扶她到馬桶邊,滿臉不自在地站了一會兒。「呃……你需要幫忙嗎?」
她一手扶著牆壁喘氣。「我想我可以自己來。」他應該放心讓她一個人待在浴室里,因為浴室里只有一扇玻璃磚砌成的窗戶。就算她能打破玻璃磚,位在二樓的窗戶距離地面也有六公尺以上。如果那是她唯一的機會,必要時,她會冒險一試。
他打量周遭,好像在檢查有沒有可以被她拿來當武器的東西。他很小心,他不相信她。她整個人靠在牆壁上來突顯她的虛弱。
「好吧!」他終于說。「如果你需要我,我就在外面。」
「可不可以讓門開著一點?」她問。「拜托?萬一我跌倒,你才听得見。」這樣將計就計或許可以使他相信她不會企圖逃跑。
他看來很高興,露出他那種羞怯的笑容,走出浴室後,讓門虛掩著。她只能擁有那麼多的隱私,但此時此刻她根本不在乎。
解放幾乎令她感到疼痛,不爭氣的淚水再度滑落她的臉頰。她在化妝的底層抽屜找到衛生棉條,也把那個問題解決了。雖然還是很虛弱,但感覺好多了,她蹣跚走向洗臉,靠在洗臉上用濕毛巾洗臉和洗。如果他在偷看,就讓他偷看好了。
她喝了一些水,然後慢慢走向門邊。「拜托,」她有氣無力地說。「扶我回床上。」
狄雷弗沖到她身邊。「靠在我身上。」他柔聲說。「小可憐。」他扶她回到床上躺下。她全身發抖,不是假裝的;她的腿好像再也支撐不了她。他撥開她的頭發撫模她的臉頰,然後開始捆綁她的手腳。他踫觸她時,她不得不咬牙忍耐。她沒有抗議,只是閉著眼楮,軟綿綿地躺在床上。寇子時常撥開她的頭發撫模她的臉頰,她痛恨狄雷弗做出類似的動作。
「我馬上拿吃的回來。」他低聲說,離開房間,關上房門。
被綁著的她什麼事也做不了,所以她甚至沒有拉扯尼龍繩。她認為那個怪胎很可能在房間里裝了影音監視器,她不打算做任何會使他提高警覺的事,以防萬一他正在監看。
上廁所用完她僅存的力氣,她深吸口氣,讓自己陷入等待的黑暗中。這次她可以利用黑暗來恢復元氣。
「莎蘭?」
呼喚聲仿佛來自遠方,但她立刻清醒了。她躺著不動,讓自己看來像慢慢蘇醒。
「莎蘭,醒醒。湯來了。」
她移動一下,緩緩把頭轉到一邊。「什麼?」
「你需要吃東西。醒醒,親愛的。」
她張開眼楮,看到他把托盤放到床頭櫃上。「很好,很好。」他微笑說。「讓我們看看怎樣做最好。我想我最好喂你,對不對?我會用另一個枕頭把你的頭墊高些,然後鋪條毛巾在你的下巴下。」他一邊說,一邊把他的話付諸行動。
「來,喝點雞湯。」他舀一匙雞湯送到她嘴邊,她像小孩子一樣乖乖地張開嘴巴。她強迫自己喝下每一口,因為她需要盡快恢復體力。
喝完湯後,她昏昏欲睡地朝他眨眨眼楮。「謝謝。」她喃喃地道。「湯很好喝。」她打個呵欠。「對不起,我還是很困。」
「那當然。」他用餐巾輕拭她的嘴唇,然後拿走她下巴下的毛巾。「我不打擾你休息了,但我會不時進來看看你是否需要什麼。我有一件你意想不到的禮物要送給你。」他羞怯地說。
「意想不到的禮物?」
「它會在你醒來時,等著你。」
那個保證趕走她的睡意。在他離開後,她仔細檢視天花板和牆壁,找尋可能是攝影機的東西。但不靠近看是看不出來的,所以她不得不假設他在監視她。她沒有用力拉扯尼龍繩,但從腳開始活動肌肉。她必須消除迷藥殘留的藥效,保持血液暢通和肌肉柔軟。如果逃跑的機會出現,她必須能夠把握。
☆☆☆☆☆
莎蘭為什麼不接電話?寇子打了好多次她的手機,不願意在他們的關系還很薄弱時,和她失去聯絡太久。沒錯,他們做了愛,她同意給他一次機會,看看他們能不能復合。但那個暫時的同意令他苦惱。他不要暫時,他要永遠。
她昨天傍晚去了狄雷弗家。好,他能夠理解她在忙著安頓下來時,沒空接電話;但她在有空時,應該會在手機上看到他打了好幾次電話給她。她早該回他電話了。今天他打去時卻得到「您撥的電話未開機」的回應。
狄雷弗的電話號碼不在電話簿里,但只要有適當的軟體和搜尋引擎就可以輕易查出來。寇子按照他查出的號碼打到狄家,接听的是電腦語音的答錄機。他留下簡單的訊息︰打電話給山溪鎮警察局的寇警探。人們往往會立刻回覆那種公事公辦的留言,但她還是沒有回電。
驚駭的民眾紛紛打電話來提供毫無結果的消息和線索,但每條消息和線索都必須查證,他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但莎蘭遲遲不聯絡使他萬分沮喪,他硬是抽空像害相思病的少男一樣開車經過狄家,看看能不能瞥到她的休旅車停在那里。他什麼也看不到,因為狄家就像堡壘一樣,鍛鐵大門緊閉深鎖,石造圍牆不但又高又厚,還加裝了鐵蒺藜。狄先生顯然很重視隱私。
他再度打電話到狄家留言,這次流露出他的不耐煩,給人留下的印象是︰席小姐應該為自身著想而迅速與警局聯絡。如果屋里有人,那通留言應該能夠得到回應。
他的電話果然在不久後響起,他一把抓起話筒。「寇警探。」
「寇警探,」一個男人的聲音,有神職人員的那種溫和,但也威嚴十足。「在下狄雷弗。你兩次留言給席小姐,听來她必須與你聯絡。很抱歉,席小姐身體不適,沒辦法說話。」
「不適?」寇子厲聲問,警覺使他背脊刺痛。「哪方面?」
「喉炎。」狄雷弗輕聲低笑。「她是真的無法說話,也許過兩天她能夠打電話給你。」
寇子還來不及回話,那個混蛋就把電話掛斷。可惡!他想見她,但狄家既有鐵門又有高牆;沒有邀請或搜索票,他根本進不去,但兩者都不大可能立即得到。
莎蘭病了?她說過她幾乎連感冒都不曾得過,所以她突然得了喉炎似乎有點諷刺。她承受極大的壓力,免疫系統很可能受影響,但……這麼快?就在第二天?鬼才相信!但她可能在逃避他。
不,那不是莎蘭的作風。莎蘭從不逃避,她遇事向來勇敢面對。即使得了喉炎,她也會拿起電話用沙啞的聲音答覆他。
她感覺得出那個姓狄的家伙在說謊。他不認識狄雷弗,但莎蘭似乎喜歡他,至少是感激他提供工作機會。但直覺告訴寇子事有蹊蹺。狄雷弗為什麼說謊?他沒有理由說謊,這使寇子更加惴惴不安。但說謊一定有理由,只是寇子不知道那個理由是什麼。
不管怎樣,如果莎蘭沒有在短時間內與他聯絡,他就算翻牆也要見她。他可能會因擅闖民宅而遭到逮捕,但至少他會知道她是否安好。
☆☆☆☆☆
莎蘭再度醒來時,仍然頭疼欲裂,而且比睡著前更加嚴重。她再度感到腦海里一片混沌,但這次她不必納悶自己是怎麼了。她知道,狄雷弗又對她下藥了。迷藥一定是下在她喝的那碗雞湯里。
但為什麼再度對她下藥?她的手腳都被綁著,想逃也逃不了。
她躺著不動,努力對抗頭昏眼花,憑意志力擺月兌藥效。她絕不可以再讓這種事發生。
她不能拒絕吃喝,那會使她更加缺乏體力。但終日昏迷,她也逃不了。
她覺得冷,不舒服地動了動,但雙手被綁著,她無法拉被子蓋住肩膀。她可以感覺到空氣輕拂過她赤果的肌膚──
驚駭的領悟使她頭腦停擺。狄雷弗月兌掉了她的衣服,她全身赤果。
「想不到吧!」他快活地說。「我知道你醒了,我這次的藥下得不重。別裝死了,睜開那對漂亮的眼楮。」
懷著不可言喻的恐懼,她睜開眼楮凝視他。窗外一片漆黑,顯示已經幾個小時過去,而在這幾個小時里,昏迷的她任憑他擺布。所有安撫他和虛與委蛇的念頭頓時一掃而空。「你對我做了什麼?」她沙啞地問。
他衣著整齊地坐在她身旁的床上,他朝她眨眨眼。「做了什麼?沒有啊!為什麼這樣問?」
「我的衣服──」
「喔,那個呀,衣服髒了。天啊!那套衣服你已經穿了兩天,還穿著睡覺。月兌掉它們太費事,所以我直接把它們剪開。反正它們已經沒救了。」
她壓抑驚恐,低頭望向自己。被子全部被掀開,暴露出她赤果的身體。但她的雙腿仍然並攏著,仍然被綁得死死的。她從沒料到她會慶幸自己被這樣綁著,但這回……
她深吸幾口氣,掙月兌開始吞噬她的夢魘。「沒救了?」
他做個鬼臉,指向她的。「要知道,你真的應該告訴我你正值花期。那樣我就不會容許自己那麼亢奮。被迫等待很令人失望,但我設法應付過去了。」
花期?想必他指的是她正值經期。如果那使他失去性趣,那麼她從來沒有如此感激她的月經。但那也表示他看過她,那使她屈辱得想哭。但她壓抑住哭泣的沖動,努力恢復鎮定。接著她再度望向自己;看到月復部和大腿上的濕黏液體時,她幾乎嘔吐。
她的腦海里頓時一片空白,保持鎮定的念頭被拋到九霄雲外。她弓起身體,拚命扯著尼龍繩,急于除掉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穢物。「弄掉它!」她尖叫。「你好大的膽子!你好大的膽子!」
他竟然一臉困惑。「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你手婬在我身上,混帳東西!」她開始啜泣,徒勞地想要扯斷繩子。「洗……掉……它!」她尖叫。
「別用那種語氣對我說話,小泵娘。」他厲聲道。
「你踫過我!」她憤怒咆哮。「你看過我!你沒有權利!」
「別鬧了。我知道你害臊,但你想必明白你目前的狀態只是延遲你我關系的自然進展。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上天要給我的。你屬于這里、屬于我。我們會非常幸福,親愛的。你以後就會知道。我會給你你想要的一切,我會把你當王後伺候。瞧,我已經把這枚戒指給你了。鑽石需要重瓖,但它的顏色和形狀都非常適合你。我一看到就知道那個俗氣的女人配不上這顆鑽石。我等一下就把它月兌掉,我知道你對首飾過敏,但我想先讓你看看它。等重新瓖嵌好之後,我會在指環內加上防敏感襯墊,那樣你就可以戴它了。」他抬高她的左手。「瞧,是不是很漂亮?」
她瞪著他套在她手指上的戒指,瞪著戒指中央的大黃鑽和周圍的小白鑽。她認得那枚戒指。每次在藍美琳的手指上看到那枚戒指,她都對中央那顆鑽石的碩大驚嘆不已。
望著凶手微笑的臉孔,她的心倏地往下沉。
☆☆☆☆☆
寇子看看表,眉頭皺了起來。購物中心即將打烊,他好厭煩拿這些相片給疲倦的購物者和店員看。有事情困擾著他,但他又說不出是什麼事。他已經忘了他有多少個小時沒有睡覺,他只希望有機會找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思考。狄雷弗說的話令他困擾,但他想來想去就是想不出哪里不對勁。盡避百思不得其解,他仍然肯定事有蹊蹺。
星期四即將結束。莎蘭在狄家只有三十個小時,他卻覺得好像過了好幾天。也許真正令他苦惱的是,她遲遲不跟他聯絡,而不是狄雷弗說的話。他擔心她,又知道她在狄家,所以自然而然地把他的不安和狄雷弗聯想在一起。這些理論他都懂,可惜他不相信。
他攔下一個六十多歲、保養良好、滿身貴氣的婦人。「對不起,夫人,我們在找這個人。你認不認得他?」
他決定再打一次電話給莎蘭。如果還是無法和她說話,那麼他就要去按狄家的電鈴要求入內。他可以佯稱持有她的逮捕令之類的。
熬人拿走相片,端詳片刻後,還給寇子。「沒錯。」她從容不迫地說。「我認為他是我的銀行經理。」
「謝謝。」寇子不假思索地說,咽下他真正想說的話。又一個自動櫃員機迷,哈哈!他累得沒力氣理會──「等一下。你說什麼?」
她微微挑起眉毛,暗示她不欣賞他這個人,更不欣賞他的態度。她再說一次。「我認為他是我的銀行經理,他的舉止有某種特色,還有那個頭發。」
寇子頓時倦意全消,腎上腺素在他的血液里奔流。「他叫什麼名字?」
「狄雷弗。他擁有──」
寇子不等婦人把話說完就拔腿跑向出口,一顆心在恐懼中怦怦跳。他沖進夜色里,一邊打電話魏副局長,一邊穿越停車場奔向他今天駕駛的公務車。
「我查出身分了,」他在魏副局長接起電話時,沖著話筒叫喊。「狄雷弗,他是銀行家。莎蘭在他手里,天殺的!莎蘭在他手里。」他打開車門鑽進駕駛座,還沒關車門就發動引擎。車子沖向停車場出口,輪胎在柏油地面上發出刺耳的嘎吱聲。
「你說莎蘭在他手里是什麼意思?」魏副局長問。
「他雇用了她。她昨天下午去了狄家,從那時起我就聯絡不上她。我正在趕往狄家的途中。」
「醫生,不要倉促行事。真要命!我們必須照規矩來,我去申請搜索令──」
「我下午和他通過電話。」寇子粗聲惡氣地說。「他的聲音和藍家錄音帶上的聲音一模一樣。我知道事情不對勁,他令我覺得怪怪的,但當時我沒有把兩者兜在一起。」
寇子把手機扔到旁邊時,魏副局長還在說話。如果他會因此遭到革職,那就革職吧!千軍萬馬也無法把他擋在那座灰色的圍牆外。
案情現在豁然開朗,警方苦尋不著的犯案動機終于出現了。那些凶殺案不是為了生意、報復或金錢,它們全都是因莎蘭而起。他想起幾個星期前在第一件命案還沒有發生時,她打電話告訴他說,她收到郵寄來的匿名禮物。那是那個混蛋的第一次接觸,迷戀的初征。寇子並沒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因為就只有那麼一次接觸,之後沒有任何電話或信件,顯示跟蹤者的迷戀程度加深。
但莎蘭感覺到事情很不對勁,她企圖引誘她的神秘仰慕者現身。羅法官遇害時,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命案是她所謂的跟蹤者做的。
她的直覺果然正確。
狄雷弗先是想把她從法官身邊挖角走。那一招無效時,他排除障礙,再度表示想要雇用她。當她去替藍氏夫婦工作時,他迅速除掉他們,使她再度失業。這次不會像上次那樣工作邀請信如雪片般飛來;畢竟誰會願意雇用一個被列為命案嫌犯的掃帚星?只有狄雷弗願意。他不擔心自己成為下一個被害人,因為他就是凶手。
他一心想得到莎蘭。媒體在藍氏夫婦遇害後,胡謅莎蘭遭到逮捕,狄雷弗立刻再開殺戒來證明莎蘭不可能是凶手。她一獲釋,他就乘虛而入,這次他成功了。
他得到了莎蘭,莎蘭落入那個混蛋手中。
☆☆☆☆☆
他的表情和眼神令她不寒而栗。他望著她赤果的軀體,伸手撫模她的胸部。莎蘭斷斷續續地說︰「我不能戴戒指,拜托月兌掉它,已經在癢了。」
他抬起手,朝她眨眨眼。「對!真抱歉,我只是想讓你看看它。我早該想到你的皮膚有多敏感。」他取下套在她手指上的戒指放進口袋里。「你真是完美無瑕。」他低聲說,再度伸手撫模她的胸部。莎蘭瑟縮一下。
她必須阻止他,她受不了他一直模她。她寧願他殺了她,也不要他模她。
苞蹤者常做那種事。迷戀的對象不符合他們的幻想時,他們的迷戀就會化為憤怒,然後在盛怒中殺掉令他們失望的那個對象。
她寧願激起他的殺機,也不願被他。但他還沒有到那個階段;月經來潮替她爭取到一點時間。她不知道能再拖延多久,但她會盡力而為。她了解寇子;他很快就會來敲門。也許是明天早上,也許是明天晚上,但他一定會來。如果無法逃月兌,那麼她只能抵死不從了。
「我不喜歡被踫觸。」她閃躲他捏擰的手指,用他喜歡的那種純真無邪又楚楚可憐的語氣說。
他又在眨眼楮,大夢初醒似地一連眨了好下。他看來一臉迷惑。「但是……我踫你沒關系;我們注定要在一起。」
「我不喜歡被踫觸。」她重復。「會痛,我的皮膚會痛。」
他縮回手,驚愕地望著她。「哦,我不知道你的皮膚這麼敏感。那是我沒考慮到的問題。但你不是對踫觸過敏,而是對踫觸極度敏感,對不對?我會非常溫柔,親愛的,你會慢慢習慣──」
天啊!她咬緊牙關。「不是。」她努力輕聲說。「對不起,那是一種醫學上的疾病;不會隨時間消失。」
「醫學上的疾病?」他再度伸向她的手停了下來,夢幻的眼神突然冷酷、丑陋起來。「我從來沒听過那種病。」
「你說的沒錯,那是一種極度敏感。我的神經末梢永遠都在發炎;我只能忍耐特定質料的衣服,但即使是那樣,我仍然得服用止痛藥──」她在胡說八道,但她不在乎她說的合不合理,只要他信以為真而不再踫她就好。「和消炎藥。我的消炎藥吃完了。發生那麼多事,我心煩意亂,忘了拿處方再配藥。你每次踫我都像在用燒紅的烙鐵燙我。」
「哦,真沒想到。」那招似乎阻止了他。如果他的現實感強一點,她那招絕不會生效;但他沉迷在幻想中,根本無法對其他事專心。「我絕對不願意做會令你疼痛的事,」他對她微笑。「除非你需要被處罰。但你絕不會做惹我生氣的事,對不對?你會用熨斗熨我的報紙、替我準備早餐,就像你伺候羅洛威那個老色鬼一樣。」
「如果你喜歡。」她勉強地說,心痛地想到可憐的法官、藍氏夫婦和被這個瘋子殺害的另一個人。
「你會照顧我,」他低聲說。「我會照顧你。」他傾身親吻她的額頭。
莎蘭干嘔起來,自制力瓦解。「不要踫我!」她尖叫。
他閃電似地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彎腰把臉湊近她的臉,憤怒使他面色絳紫。「不準你再那樣對我說話。」他咬牙切齒地道。
他掐得她無法呼吸,她再度干嘔嗆咳,驚慌地思索該怎麼辦。她逼他逼過頭了;她必須拖延他、盡量使他保持冷靜,直到寇子趕來。他應該就快到了,她必須撐到天亮。「對……對不起!」她勉強吸氣道。「痛。」
他放開她的脖子站起來時,仍然臉色發紅。她拚命大口吸氣,抗拒使她視線開始模糊的黑暗。
「你需要受點教訓,」他嘶聲道,抽出褲腰的皮帶。「你必須受處罰,直到學會守規矩。你……不……可以……那樣……對我說話。」
莎蘭咽下另一聲尖叫,試圖翻身躲避抽打下來的皮帶。
☆☆☆☆☆
懊死的鐵門一定有十二尺高,圍牆至少十尺。寇子考慮過用車撞開鐵門,但那樣會觸動警鈴使那個混蛋知道他來了。他把車盡可能貼牆停放,然後爬到車頂上,跳起來攀住牆頭。
他的雙手一陣劇痛;牆頭嵌了碎玻璃和鐵蒺藜。他松手落回車頂,月兌下外套扔到牆頭上。他再度跳起來,希望外套會被勾掛在牆頭。外套果然沒有滑下地面。他用流血的雙手按住外套把自己拉上牆頭,然後越過牆頭往下跳。他落在草地上打個滾,一骨碌站起來,拔出皮套里的手槍。接著他開始穿越遼闊的草坪,奔向聳立在夜色中有如巨大怪物般的灰石宅邸。
☆☆☆☆☆
一聲尖銳、刺耳的嗶聲響起,狄雷弗停住揮到一半的皮帶,抬起頭來。「我相信我們有訪客了,」他溫和地說。「不知道會是誰。失陪了,親愛的。」
房門在他背後關上時,莎蘭在嚶嚶啜泣。她的背部和身側被他用皮帶抽打出一條條血痕,她設法翻過身體保護胸部和月復部,但在那之前,月復部已經挨了至少兩下。她哭得喘不過氣來,但房門一關,她立刻翻身仰臥。
要不是她在驚慌中的用力拉扯,把綁住右手的繩子給扯離了床架,她絕對無法翻身。而狄雷弗在盛怒中沒有注意到。
她的右手自由了,但被捆綁的雙腿使她無法把手伸到床下解開左手的繩子。不顧背部的灼痛,她用力揮動左手,希望尼龍繩也會松月兌。
無奈天不從人願。
床頭櫃上有一杯水,她抓住玻璃杯往床頭櫃的邊緣用力一敲。水濺到床鋪和她的身上,玻璃碎片四處飛散,把她的手割出十幾個流血的小傷口。手里還抓著大部分的玻璃杯底,她開始拚命割尼龍繩,不在乎是否也割傷了自己的皮膚。左手獲得自由後,她開始割捆綁腳踝的繩子。
腳上的繩子一斷,她就跳下床,但隨即兩腿一軟地摔趴在地毯上。一邊咒罵,一邊啜泣,她從地上爬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向房門。等她抵達走廊時,她已經可以跑了。
就在這時第一聲槍響傳來,緊接著是第二聲槍響。
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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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子不在乎自己會被免職或坐牢,抵達宅邸時,他滿腦子想的都是營救莎蘭。他沒有禮貌地敲門,而是直接開了兩槍把門鎖打爛,然後把門踹開。他矮身進入屋內,在地板上翻了幾滾,但那個混蛋已經躲在門廳的暗處等他了。
第一槍差點擊中寇子的腦袋。狄雷弗朝寇子槍口的閃光開槍,接著第二槍打中寇子的胸口,令他感覺起來像是被騾子踹了一腳。他穿了防彈衣,但沖擊力使他摔趴在地上、昏了過去。
「寇子。」她低聲說,站在二樓的樓梯口俯瞰寬敞的門廳。寇子軟趴趴地倒臥在花岡石地板上一動也不動。
她渾身一僵。不會的,不可以是寇子。那個混蛋不可以也把寇子從她身邊奪走。
她身體一歪,本能地伸出手保持平衡,腳被側桌邊的灰色金屬立燈絆了一下。
不可以是寇子。
熊熊怒火在她心中升起,她沒有意識到立燈被自己扯離插座,她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移動。她踩著堅定、果斷的步伐下樓,速度越來越快。
「狄雷弗。」那不是她的聲音,那個聲音听來像驅魔人般的低沉、嚴厲。她抵達樓梯底層。「混帳東西,你在哪里?」
她右邊的暗處里有人影晃動。她猛地轉身,看到狄雷弗從暗處走到微弱的光線中,像幽靈一樣、像惡魔一樣。他的面孔因憤怒而扭曲。「我告訴過你不準用那種語氣對我說話。」他嘶聲道,舉起手中的槍。
她不在乎。滿腔怒火使沉重的立燈輕如鴻毛,她邁步向前,走向槍口,像揮動球棒似地揮動手中的立燈。如果寇子死了,她不再在乎自己發生了什麼事。槍聲在空蕩蕩的門廳里震耳欲聾,一股強大的熱氣流從她的左側飛竄而過,立燈的底座在這時擊中狄雷弗的顱骨。他往後倒在牆壁上,鮮血從他的頭部和胸膛涌出來。她語無倫次地尖叫著,一次又一次地揮動立燈。
「莎蘭!莎蘭!」
吼叫聲終于穿透她的意識,立燈突然變得好沉重,她麻木的手指再也握不住它。她緩緩地轉身,看到寇子掙扎著站起來。他一手捂著胸口喘大氣,但她沒有看到任何血。
「別激動,寶貝。」他說。「那個混蛋只能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