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很爽。他都忘了握有生殺大權,主宰自身命運的感覺有多爽。多久了?七年?這就證明他能夠克制自己,不是那種嗜殺成癖的瘋子。自從解決父親後的將近三十年里,這只不過是他第三次被迫殺人。將近三十年里總共四次。
總而言之,他有理由自豪。在嘗過殺人的快感和喜悅後,很少人能夠如此自制。更重要的是,很少人有那個聰明才智,能夠殺了人而不被發覺。
但老頭現在被干掉了,莎蘭自由了。現在沒有東西阻礙她,她可以到他身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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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子在座位上慢慢地翻閱從莎蘭的衣櫥保險箱里拿來的檔案和銀行報表。最後他把所有
的東西裝進一個特大號的加墊袋子里,往後靠在椅背上揉眼楮。天哪!那女人根本不缺錢。
並不是說十萬美元不夠多,而是她不需要。能夠不需要十萬美元的感覺一定很棒,他心想。有些人能撈就撈,貪得無厭,但那種人不會專心一志地接受訓練來謀求一份高薪的工作,然後專心一志于那份工作和拚命存錢。那種人沒錢時絕不會去工作賺錢,只會偷拐搶騙,和老年人結婚,然後在老年人常吃的大量藥物里動手腳,千方百計害死他們。
莎蘭顯然把從開始工作以來的絕大部分薪水都儲蓄起來。她把儲蓄拿來投資,他看得出她是個聰明的投資人。她沒有大量投資科技股,曾經持有的那些都在股價開始崩跌時就停利賣出。她還擁有一些大型績優股和共同基金。她為將來打算,把錢都存在一個退休基金里。她剛滿三十歲,但財產總額已使她成為千萬富翁俱樂部的會員。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
聰明的她會為了增加十萬存款而拿現有的一切冒險嗎?金錢的多寡是相對的。如果在靠微薄的薪資勉強過日子,那麼十萬美元絕對是一筆大數目。他知道有些母親會為了五千美元的保險金而殺害親生子女。但若現有的已經遠遠超過十萬,那麼相對來說,那個數目就不那麼誘人。如果是這樣,風險遠超過獲利。
她犯案的可能動機因此煙消雲散。
好極了。
「查出什麼了嗎?」副局長停在他的座位旁問。
「人不是總管殺的。」
「我以為她是你的頭號嫌疑犯。」
「動機消失。」
「錢?錢怎麼會消失?」
「她有得是錢。知不知道總管年薪多少?」
氨局長抓抓鼻子。「我猜比我們想像中多。」
「她的年薪比我們兩個加起來還要多。」
「天哪!」
「正有同感。」寇子搖搖頭。「殺他對她來說是得不償失,因為她為他工作一年賺的都比他要遺贈給她的多。他活著對她反而比較有利,所以她沒有殺他的動機。不僅那樣,她還十分喜愛那個老人。」
氨局長是個好人,完全信任他的部下。「那麼我們還有什麼?」
「不多。鄰居什麼也沒看到,他們都有不在場證明。家屬的說法也都獲得證實。除非法醫發現確鑿的證據,否則情況不妙。」
「案發至今還不到二十四小時。」
但離二十四小時越來越近;無法迅速偵破的命案往往會成為懸案。
「以前揚言要殺他的那些罪犯呢?在他們身上有沒有查到什麼?」
「他們都不在這個地區。一個關在聖克萊精神病院、一個在聯邦監獄服刑。只有兩個出了獄,其中一個在奧勒岡州,另一個最後一次被人看到是一月在芝加哥。」寇子翻出一個蓄八字胡的壯漢的相片。「賈嘉勒。我不認為是他。」
「但他有嫌疑。」
寇子搖頭。「羅法官會讓這個人進入他家嗎?我想不會。那棟屋子對外的每扇門都有窺孔,所以他不會隨便開門。他認識凶手。」
「回電和重撥上有什麼號碼?」
「我用重撥查過屋里的每支電話,沒有可疑的發現。總管打電話給她的家人。被害人會使用的電話,顯示出他打電話給他的銀行經理和一個老朋友,他們兩個都有不在場證明。回電很耐人尋味。書房的電話回覆了一通從拱廊購物中心打去的公用電話。」
「有沒有查出那通電話是什麼時候打的?」
「我們已經要求電信公司提供來電和去電的通話明細。」
「但沒辦法告訴我們是誰干的。」
寇子搖頭。那通電話的時間只能告訴他們,它是不是在接近命案時間打的。拱廊是座繁忙的購物中心;除非你打扮成像外星人或是一絲不掛,否則很少人會注意到你。從公用電話上采到指紋的機率介于零到可笑之間。附近商店的監視攝影機雖然都對準商店門口,但仍然有可能拍到什麼。那值得查一查。他把他的想法告訴副局長。
「好主意,醫生。」他看看手表。「明天去辦。至于現在,回家去睡個覺。你昨晚整夜沒睡,今天又忙到現在。」
「我清晨睡過三小時,我沒問題。」軍隊里的訓練使他學會如何在更少的休息下工作更長的時間。「但我想今天就做到這里吧!」他有別的事要做,他自認無法再拖的事。他不妨現在就去試試看。
☆☆☆☆☆
當晚八點,莎蘭盯著氣象頻道已經快五個小時了。什麼都沒變。她還是感到惡心想吐,腦海里浮現法官所有的相識、鄰居和任何他會毫不猶豫地讓他進入的人。問題是,他認識許多她不認識的人。她認識他的死黨、近鄰和其他一些人,但他一定有她從來沒見過的老同學和老同事。但他們怎麼會有人想殺他呢?
想不通為什麼使她快要發瘋。
只要知道為什麼就能查出是什麼人。除了被他判刑入獄的人以外,為什麼會有人想要殺他?如果是出獄的罪犯,法官為什麼會讓他進入屋內,為什麼會感到輕松自在?他不會的。
為什麼?
電話鈴響,她立刻抓起電話,很高興有事情來轉移她的心思。也許蓓若有事可以讓她忙上兩個小時。
「吃過晚餐沒有?」
寇子不須要表明身分;她一听到那低沉的嗓音和唐突的語氣就知道是他。
「晚餐?」
「或是午餐?」
「午餐時間我在睡覺。」
「那麼我們去米洛吃漢堡。」
莎蘭用手指扒過頭發。她需要吃東西,但她的胃仍然打著死結。她的遲疑使他說︰「莎蘭?」
「我在听。我……我真的不想吃東西。」
「反正你給我準備好就是了。我十分鐘後到。」他掛斷電話,她驚愕地瞪著電話。
十分鐘!
盡避手腳發軟,她還是在十分鐘內刷完牙、洗完臉、換好衣服。他來敲她的房門時,她正在梳頭。
「你的臉色真難看。」他劈頭就說。
「你也很漂亮。」她冷靜地回答,退後讓他進入房間。她穿好了衣服並不代表她會跟他走。畢竟,他打電話來時,她是一絲不掛的。
他低頭望向她的赤足。「穿鞋,還有襪子。外面很冷。」
「我不想吃東西。」她重復。
「那你可以看我吃。」
「你的魅力真是奇大無比。」她諷刺,但發現自己露出今天的第一個笑容。他就像薛曼戰車,細膩沒有,威力超強。
「我知道。唯一超過它的只有我的──」他及時住嘴,飛快地瞥她一眼。「自尊。」他把話說完。她可以發誓他臉紅了。警察顯然不該對嫌犯開黃腔。他俯身拿起她的鞋子遞給她。她得到的印象是,如果她不自己穿,他就會動手幫她穿。
她坐在床緣穿上鞋襪。「我猜你肚子餓但有話要跟我說,所以決定一石二鳥。」
他聳聳肩。「你愛怎麼猜都隨便你。」
那是什麼意思?但她正好也有話要跟他說,所以她不介意一邊看他吃飯一邊告訴他,她對凶手的推斷。
他們在經過接待處時,停下來拿櫃替她保管的外套。她感激地穿上暖和的羊毛外套,跟著他走出旅館。雨不久前停了,樹葉還在滴水,人行道黑黑亮亮。
他帶她走向一輛深藍色的小貨車,而不是上午開的那輛車。小貨車比較像是他開的車,沒有多余的裝飾,但有強大的馬力。幸好它還有裝踏腳板,所以她可以自行上車而不需要人幫忙。他替她打開車門,等她坐穩後關上車門,然後繞到駕駛座那側。
米洛漢堡店在伯明罕地區是老字號,大部分的當地人都發誓那里有世界上最好吃的漢堡和最好喝的冰紅茶。米洛的漢堡沒有生菜、番茄和腌黃瓜那類時髦玩意兒,只有雙層肉餅、洋蔥丁和令人贊不絕口的大量醬汁。
不用說,吃米洛漢堡會弄得又髒又亂。即使她的胃受得了,莎蘭也不會想處理髒亂。當寇子問她真的什麼都不要時,她斬釘截鐵地回答,然後走到靠牆的座位去等他。
幾分鐘後,他端著托盤加入她。托盤上有兩大杯冰紅茶、三個漢堡和兩份薯條,外加好幾小杯番茄醬和好幾小包鹽。她不敢置信地瞪著托盤上的東西。「你說你肚子餓,但我以為你說的是正常人的肚子餓,而不是大猩猩的肚子餓。」
他把托盤放在桌上,在她對面坐下。「一部分是你的。希望你喜歡洋蔥,因為我喜歡。吃吧!」他把一杯茶、一個漢堡和一份薯條放在她面前。
「你喜歡洋蔥和我喜不喜歡洋蔥有什麼關系?」她咕噥,試著說服她的胃別再打結。她真的需要吃東西,而且平時和其他人一樣喜歡米洛漢堡。她只是不確定她吞得下去,或是吞下去後不會吐出來。
「萬一我忍不住親吻你,我不希望滿嘴洋蔥味惹你討厭。」他頭也不抬地開始往薯條上撒鹽。
就這樣,地球倒轉了。莎蘭慌張地環視周遭,納悶自己是不是闖入了某個平行宇宙。「你說什麼?」她低聲問,十分肯定自己是听錯了。
「你听到了。」他抬頭看她,然後哼了一聲。「瞧你的表情,好像從來沒有男人被你吸引過。」
好吧,她願意冒反胃的險。她需要找事做來換取時間習慣他的突然轉變。她抽出一根薯條,蘸滿番茄醬,咬一口。酸甜香酥的滋味喚醒她的味蕾。她細細咀嚼,慢慢吞咽,終于能以鎮靜的語氣說︰「應該說是很少男人可以把不受吸引表現得比你更明白。」
「當我嚇得逃跑時,我拚命盡力地跑。」他打開第一個漢堡的包裝紙,撒上鹽,咬一大口。
她藉另一根薯條來掩飾不知所措。三、四根薯條下肚後,她決定她需要比較有分量的東西,于是打開她的漢堡。從面包間流出的深色醬汁沾滿包裝紙。她思量著咬一口漢堡,天啊,美味極了!他的轉變太突然,其中一定有詐。啊,她想通了。
「你認為法官是我殺的。」她說。「但找不到證據,所以你想接近我,看我會不會一不小心說出顯示我有罪的話。」
「說得好。」他注視她,藍色的眸光犀利又直率。「听著,我的前妻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你,我是大混蛋,天知道,她說的也許沒錯。我可以直截了當地告訴你,自從離婚以後,我就不是個好相處的同伴。那種反目成仇的經驗,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淡忘。我不想和任何人談感情,只想──」
「嘿咻。」她替他說完。
「我沒有要說得那麼露骨,但是沒錯。」
原來他離婚了,而且不是好聚好散。離婚和任何創傷一樣,痊愈的過程漫長而艱辛。那使現在的他成為感情股市中的高風險股,但她現在也不想買進任何感情股。「多久了?」
「發現她對我不忠至今兩年,離婚官司結束至今一年。」
「哎喲!真是慘烈。」什麼樣的白痴會對他這樣的男人不忠?雖然她無從論斷,但她的女性直覺告訴她,他的床上工夫絕對了得。
「沒錯。但事情都過去了,也許比我想像中還要徹底。我深受你吸引,我努力漠視,但沒有用。對了,我已經看過你的銀行報表和投資組合;你不需要羅法官的錢。」
「所以我現在不是嫌犯了?」
「就我而言,你沒有嫌疑了。」
她花了兩口漢堡和一根薯條的時間來思索那句話。「有些人會認為你追我是看上我的錢。時間上有一點可疑。」
「的確。」他同意道。「山溪鎮警察的薪水不低,而你賺的錢幾乎是我的三倍。但我敢說你的約會對象通常都賺得比你少,所以你早就習慣了。」
「我的約會對象通常不會先看到我的銀行報表。」她挖苦道。
「听著,錢雖然好,但我不缺錢。女人賺錢比我多也不會傷害我的自尊。」
「我知道,你說過;它奇大無比。」
他的臉又紅了。她著迷地看著他頰上的紅暈在他狼吞虎咽第二個漢堡時,慢慢消褪。盡避是在這種情況下,她發現她真的開始快活起來。
他擦擦嘴。「好,你先是指責我企圖接近你,以便取得足夠的證據來定你的罪──有點像臥底的工作,後來又指責我貪圖你的錢。還有其他的罪狀嗎?」
「想到再告訴你。」
「務必。在此期間,我這邊的桌面上是深受吸引。你那邊呢?」
他的細膩絕對可以和戰車相比。反之,那種率直的誠實令人安心。不論好歹,女人永遠都會知道和他在一起該何以自處。
最大的問題是,她想要怎麼辦?
他的誠實迫使她至少該和他一樣率直。「我這邊看起來跟你那邊差不多,那並不表示談感情會是好主意。」
他露出非常男性的得意笑容。「那正是重點所在。成千上萬的人積極找尋,拚命想得到感情;想想看那些辛苦泡單身酒吧的時間。」
「我從來沒去過單身酒吧,你應該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從來不需要去。我猜你沒有男人的時候,是因為你不想要男人。」
她一言不發地凝視著桌面。她看到自己吃掉了半個漢堡和所有的薯條,他使她分心的方法果然有效。但胃里裝了些食物確實使她覺得好多了,即使裝的是速食。她幾乎可以感覺到她的活力在提升。
「我們可以照你的意思慢慢來。」他說。「現在對你不是好時機,我的路上也有幾道減速坎。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有興趣。」他聳聳肩。「你不必獨自熬過這段日子,除非你想要那樣。」
討厭,她本來還撐得住,暫時把悲傷推到心底的角落。突然之間,淚水涌上眼眶;她拚命眨眼楮,想要把淚水壓下去。
「真要命,我不是有意──我們走吧!」他開始收拾桌面,把垃圾倒進垃圾箱,把托盤放在箱上。她淚眼模糊地跟著他離開漢堡店。在走向小貨車的途中,他伸出手臂環住她。
「對不起。」他說,把手帕塞進她的手里。
她擦掉眼淚,靠在他溫暖強壯的懷抱里。她想要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大哭一場,但最後只是深吸口氣說︰「他是個慈祥的老人,我會為他掉很多眼淚。」
他打開車門,她爬進車里,伸手去拉安全帶。他按住她的手,把上半身探進車內。
她沒有閃躲他的吻,她不想躲,她想要知道和他接吻的滋味。他的嘴唇溫暖,他的踫觸輕柔,好像他的目的是在安慰而非挑逗。
那大約維持了兩秒,接著他頭一偏,唇瓣開啟,加深原有的親吻,直到他的舌探入她的口中,直到她的手臂摟住他的脖子。她感到心頭小鹿亂撞,全身肌肉緊繃。她的女性直覺沒有猜錯。天啊,他果然吻功一流。
他抬起頭,伸出舌頭舌忝過下唇,好像在品嘗她的味道。「不錯。」他用低沉的聲音說。
「的確。」她的聲音有點……喘。怎麼會這樣?她這輩子從來沒有听來上氣不接下氣。
「想不想再來一次?」
「最好不要。」
「好吧。」他說,然後再度親吻她。
這個男人太危險。一不小心,她就會很快地跟他談起戀愛來──也許今晚就打得火熱。現在絕對不是時候,她必須趁她還能做到時,控制住自己。他先前對她冷若冰霜,現在卻以光速往反方向前進,搞得她有點驚慌失措。
她費了些勁才從親吻中掙月兌。「紅燈,警探。停止。」她喘著氣說。
他的呼吸也很急促,但他往後退開。「永遠嗎?」他的語氣中充滿不敢置信。
「不是!」她的回答激動得丟臉。「只是……目前。」她做個深呼吸。「我們有更重要的事要談。」
「比方說?」
「比方說,我認為法官認識凶手。」
他的臉變得毫無表情。他關上車門,繞到駕駛座那側,坐到方向盤後面發動引擎。天空又開始飄起細雨,他啟動雨刷。
「我知道他認識。」他說。「但你為什麼那樣認為?」
也許他終究並非完全相信她是清白的。那個念頭使莎蘭的熱情冷卻下來,如她所極需地拉開了與他的心理距離。
「我了解法官,」她說。「他絕對不會不鎖門。每晚就寢前我都會檢查門窗,他從來沒有讓任何一扇門沒有上鎖。進入屋子後隨手鎖上前門已經成為他的反射動作。我猜那是他在羅夫人生前第一次有人揚言要殺他之後,養成的習慣。但是昨夜──」天啊,只不過是昨夜,感覺起來卻像一個星期前。「前門沒有上鎖。」
「可能是巧合。」
「他唯一忘了鎖門的那夜就有凶手來找他?」她嘲笑地瞥寇子一眼。「我可不那麼認為。我認為是這個人來按門鈴,法官認識他而開門讓他進入。我發現法官時,他坐在躺椅上,腳墊是升起的。他感到輕松自在,不覺得自己有危險。所以說,他認識這個家伙。」
「你為什麼如此肯定那凶手是男性?」
她愣了一下。「我想我用的只是籠統的代稱,比每次都說‘凶手’容易。恐嚇法官的那些罪犯也都是男性,所以我就不知不覺地那樣想。此外,送我項煉的那個怪胎極可能是男性,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法官是他殺的。」
「嗯。」寇子抓抓下顎,仿佛在考慮那個可能性。「他有沒有再和你聯絡?再寄東西給你?你有沒有接到掛斷或不出聲之類的怪電話?」
「沒有,什麼都沒有,只有那條項煉。一次事件不構成模式,對不對?」
「你听過那句俗話。偶然發生,不算什麼。」
「我也是那樣想的。」
他靈活地穿梭在公路的車流中。「昨天晚上,你說你去看電影是為了讓他有機會接近你,如果他在監視的話。」
她昨夜處在震驚之中,但認為那些話和她說的一字不差。寇子真是厲害。「沒錯。」
他瞥向她。「你憑什麼認為他在監視你?」
「沒什麼,除了那條項煉令我感到不安以外。我無法把它趕出腦海,那種事……令我不安,我只能那樣形容。」她打了個哆嗦。「想到他可能在跟蹤我、監視我就令我起雞皮疙瘩。不知道他是誰使情況更糟,所以我想給他機會讓他現身。至少那樣可以讓我知道他的長相。」
「但沒有人靠近?」
「沒有人試圖在我旁邊坐下、沒有人跟我說話,甚至沒有人多看我一眼。」
「要知道,如果有人盯上你,而且變態地開始跟蹤你,像那樣給他機會並不明智。」
「也許吧!」她同意道。「但若他敢輕舉妄動,我想我能出其不意地制伏他。」
「你指的是空手道嗎?萬一他也是練家子呢?」
「那我就倒楣了。但我認為我的勝算比較大。」
他用手指輕敲方向盤。「就我的個人反應是,我不喜歡你那樣以自身為誘餌。我身為警察的反應是,別自找麻煩。」
「基本上是相同的東西。」她感到好笑地說。
「听著,如果有怪事發生,如果你認為遭到跟蹤,如果你又收到禮物或接到怪電話,立刻打電話給我,不論晝夜。」
「我想你不會喜歡我半夜三點打電話跟你說,有個醉鬼打錯號碼。」
「我說打電話給我時不是在敷衍。誰知道呢?說不定你只需要翻身打我一拳就行了。」
她按摩額頭。光速?他現在是以曲速前進了。最大的問題是那並沒有令她失去興趣。無論他的速度有多快,她的荷爾蒙都跟得上。她需要他再度把她當成殺人凶嫌,那樣她才能全身而退。否則……她不願去想否則會怎樣。
對于男女關系,她總是小心翼翼。一部分是因為被束縛不適合她目前的人生計劃,但大部分是因為她的內心有極其隱私和獨立自主的一面。談戀愛不容易,因為那意味著放棄一部分的自制。她很容易和人交朋友;她敬愛法官,喜歡他的家人,但有另一種層次的親密是她從未讓任何人侵入的。她認為寇子可以到達那種層次。
他們很來電,但來得很不是時候。她還沒準備好要定下來,而寇子還沒有完全走出離婚的陰影。他或許在尋找感情,但她懷疑他要的是天長地久。墊檔的戀情終究會兩敗俱傷。也許過個一年半載,他會比較適合談感情。至于一年半載後,她會在哪里,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所以讓這件事繼續發展下去並不明智。
他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還在嗎?」
她撥開他的手。「我在想事情。」
「那我就放心了。我還以為你一听到和我上床就嚇呆了。」
她吃了一驚,忍不住笑了出來。「你經常遇到那種情形,對不對?」
「以前不覺得,但仔細回想起來,好像有一、兩次──」他咧嘴聳肩,她又笑了起來。
「一定是你奇大無比的魅力造成的。」
「我還以為那是我的自尊。」
「那也是。」她差點月兌口而出地問他還有哪些奇大無比的特質。打情罵俏向來有趣,但跟他打情罵俏很容易使情況失控。只要她一個不小心,他就能用一句俏皮話把她騙上床。她對他毫無招架之力,但她至少還有自知之明。
「寇子──」
「我的名字叫堂生。有些人叫我醫生,你可以叫我寶貝。」
一個近似格格傻笑的聲音差點從她喉嚨里蹦出來。「你總是這麼有自信嗎?」
「懦夫難贏美女心。如果你不喜歡我,你會制止我,或者干脆賞我一耳光。你說吸引是相互的,我把你的話當真。」他把車駛進停車場的空格里,熄掉引擎和頭燈。毛毛雨立刻開始敲打擋風玻璃,使光線和影像扭曲變形。
「我不倉促談感情,尤其不和剛離婚還背著許多包袱的男人。」
他轉身面對她,左臂擱在方向盤上,右臂伸直擱在椅背上緣,邀請她滑近。為什麼小貨車配備的都是長凳式座椅,而不是安全的桶式座椅?她可以發誓小貨車也向左傾,不然她為什麼老往左邊滑?
「包袱是正常的。」他說。「它使我們成為今日的我們。我也不想成為積怨憤恨、厭惡女人的人,但是──」
他住口,因為她在格格傻笑。「太好了!」他說,表情溫柔起來,用一只手指把一綹頭發撥到她的耳後。「听來像是包袱爭議使你有所領悟。別想太多,莎蘭,讓我們順其自然。也許一個星期不到,我們就對彼此厭煩得要命。」
「是啊!」她嗤鼻道。
「更奇怪的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那只手指輕輕撫模她的臉頰。她不假思索地轉頭把臉貼向他的手掌,光是那簡單的踫觸就使她變硬。他露出微笑,好像知道自己對她的影響力。「等你克服和剛剛認識的男人翻雲覆雨的古怪焦慮後,我們可以玩得很開心。」
她跳下小貨車,格格笑著走進旅館大廳,揮手送別他。在過去二十四小時發生那麼多事後,笑的感覺很奇怪,但也很舒服。笑沒有使悲傷停止,但令它不再那麼沉重。
頃刻間,寇子喂飽她的肚子,分散她的心思,挑起她的,逗得她格格傻笑。那樣多才多藝的男人不多,她在搭電梯上樓時,心想。想起他在偵辦竊案那夜的陰郁嚴峻,他暗藏的幽默感令人吃驚。
她該何以自處?
她很想不顧一切地與他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會很……她甚至無從想像起,因為她不曾對任何人產生如此強烈的生理反應。這就是問題所在;不在,而在她的感覺。她可能會一頭栽進去,讓自己太在乎他只會自找心痛。
聰明的作法是開始在別州找工作,也許是佛州棕櫚灘的某座豪宅,那里離她的父母也比較近,再不行也還有加州。她不擔心找不到另一份工作。無論如何,她都得更新她的履歷表,因為她現在沒有工作,也沒有住的地方。之前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命案上,因此沒有想到這件事。但現在震驚稍減,她開始想到所有的後果。
她可能無法選擇與他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除非是短期的或長距離的。寇子看來不像是長距離戀愛型的男人,所以這種種的苦惱和猶豫都是在浪費時間。她必須面對現實,而現實要求她謀職。她選擇的謀生之道非常專業,那表示她的工作不是隨處都找得到,而是局限于富豪社區,例如比佛利山莊、巴克海區、山溪鎮。
她可能會繼續留在山溪鎮;她已經有一份工作機會了,但懷疑在她斬釘截鐵地拒絕後,那個職位仍然空著。無論如何,面談才是最後的決定因素。雇主必須對她感到自在,但她也必須對雇主感到自在。畢竟,她將融入那個家庭中,建立慣例與舒適的架構。如果她不喜歡雇主,那麼她自我要求的奉獻度將難以維持,她會過得很痛苦。
不再想著與寇子談戀愛的誘人可能性,把注意力集中在現實層面之後,她覺得心里踏實
多了。只要保持冷靜,她就能應付他。無論如何,她在接下來的幾天有更嚴肅的事要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