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用餐的過程,氣氛顯得冶凝詭譎。
葉米兒好似很驚懼安娜的出現,整晚不說半句話,隨意扒了幾口飯便匆匆離席,與下午等待慶祝聖誕節來臨的開心模樣,迥然不同。
而安娜發現藤井徹總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巫蝶衣,一頓飯下來,安娜不善的目光與藤井徹灼熱視線讓巫蝶衣如坐針氈,快速地用完餐,巫蝶衣微微欠身,也跟著離席。
眼看人都逐漸走光了,朱葛與嚴易也沒心情再搞那些平安夜的玩樂活動,索性早早告退,各自休息去了。
巫蝶衣心頭放不下舉止怪異的葉米兒,於是循著她的步伐,一路來到花園。
見葉米兒望著炫放著五彩燈光的聖誕樹發呆,巫蝶衣在她身畔坐下,輕聲問道︰「怎麼了?」
葉米兒對她羞怯地一笑,天真地說道︰「米兒在等聖誕老公公送禮物。」
「是嗎?米兒向聖誕老公公要了什麼禮物?」
「米兒希望聖誕老公公能把媽媽送回米兒的身邊。」
巫蝶衣羽睫一瞬,隱約沾上水氣,揉著她的頭。「會的,聖誕老公公終有一天會把媽媽送回米兒身邊。」
「嗯。」葉米兒重重地點頭。「米兒希望身邊有媽媽、舅,還有姨陪伴著,這樣子,以後就不會再有人嘲笑米兒是沒人要的小孩。」
斂住心底的憂郁,巫蝶衣彎起淺笑,將她攬進懷里。「米兒會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孩。」
只要她體內的「鈦魔晶」救活藤井凝,相信屆時不只葉米兒過得開心,就連藤井徹也能拋開多年的陰影,好好生活。
葉米兒突然賴在她懷里,撒嬌著。「米兒妤喜歡、好喜歡姨喔!就連朱葛、嚴易他們也都很喜歡姨耶,他們說姨像善良天使一樣惹人喜愛。」
「是嗎?」想不到他們對她的評價如此之高。
「對啊,姨要永遠待在我們身邊喔。」
望著一臉純真的葉米兒,巫蝶衣淡笑不語,無法給她保證。
黑沈沈的夜空,疏疏落落的幾顆星子,顯得特別孤寂。
一逕陷溺於愁緒中的巫蝶衣,絲毫沒發現一旁有道激憤狂燃的視線,狠狠地瞪視著她。
***
方才把巫蝶衣與葉米兒兩人之間親密互動的畫面瞧在眼底,安娜滿心不悅。短短幾個月的相處,巫蝶衣憑什麼讓葉米兒如此安心依賴?
她一路看著葉米兒成長,那小女孩不但吝嗇給她一個微笑,連一句簡單的問候也沒說過。
而那該死的巫蝶衣卻輕而易舉地得到她的喜愛、歡迎?
憑什麼?巫蝶衣她憑什麼?!
走進豪華的臥房,安娜劈口問著剛沐浴完畢,身著浴袍的藤井徹。「為什麼你如此縱容巫蝶衣?」
藤井徹淡掃她一眼,沒有說話。
「為什麼?巫蝶衣是什麼身分,你應該比誰都清楚,為什麼你竟然會縱容她接近米兒?為什麼你的手下與她玩在一團,你也不在乎?」安娜上前追問著。
擦著一頭濕發,藤井徹仍無意搭理她。
拉轉過他的身子,安娜拔高嗓子。「為什麼對巫蝶衣那麼特別?」
微微蹙眉,藤井徹淡淡地開口。「安娜,你失控了。」
「阿徹。」安娜順了口氣。「你……你怎麼回事?讓我覺得好陌生。」
陌生?!
他嘴角一勾,或許安娜該說她從來都沒有看透他吧,所以才會覺得陌生。
「你讓米兒對巫蝶衣產生感情,到時需要招血過渡時,你怎麼對米兒交代?你不怕她失去巫蝶衣後會傷心?」
拋下毛巾,藤井徹走到酒櫥前替自己斟了一杯酒,因她的咄咄逼問而陰沈著臉。
依著女人天生的敏銳度,安娜臆測道︰「你愛上巫蝶衣了,所以對她在『意軒閣』里頭的行動,不加以干涉,也縱容米兒喜歡上她,甚至……甚至……因為她,你漸漸改變了自己的性格?」
「沒有。」擱下酒杯,藤井徹冷硬地撒謊。
「阿徹,凝凝勢必要重生的,而巫蝶衣她注定了該死,你千萬別得愛上她啊!」安娜投入他懷抱,用力地抱緊他。他不能愛上巫蝶衣!他只能愛她啊!他曾答應過凝凝,會好好照顧她的。是以,這輩子他都不能違背凝凝的心願,愛上別的女人。
藤井徹緊握雙拳,心中終究無法抉擇。
***
翌日——
知道藤井徹最疼愛葉米兒,一向養尊處優的安娜,決定親自下廚做一些小孩子喜歡吃的糕點來討好葉米兒,以企盼得到藤井徹的歡心。
安娜洗去臉上艷麗的彩妝,素淨著臉,佯裝出溫善、親切的氣質。「我就不信搞不定你這小丫頭。」
等到葉米兒下課,家教老師被嚴易送走後,安娜端著高級雕花托盤,上頭擺滿了各式各樣精致可口的點心,踏入葉米兒專屬的書房。
「米兒。」將餐盤擱置在桌上,她笑容可掬地喚道。「來,你看看,安姨特地為你準備了焦糖栗子蛋糕、櫻花餅,還有俄羅斯小茶點。」
對於安娜的突然出現,葉米兒感到十分害怕,她垂下眼睫,輕輕搖著頭。
安娜一頓,繼續擠出微笑。「不喜歡?沒關系,你再看看,還有新鮮水果茶、抹茶羊羹……」
葉米兒沒有受到美食的誘惑,丟開手中的書本,小小身子跳下骨董椅,就想往外沖。
「站住!」安娜一喝,拉住她。
葉米兒被限制住步伐,抖著身子,眼里全是倉皇失措。
覺察到自己嚇壞她了,安娜蹲在她面前,扶著她瘦弱的雙臂,安撫地說道︰「米兒別怕,安姨不會咬人的。」
葉米兒頻頻搖頭,掙扎著只想逃離。
「你這丫頭是怎麼回事?一見到人,就像見到鬼,連話也不會說?」一把火倏然冒上來,安娜瞪著她。
她是藤井凝生前最親密的摯友,而葉米兒這死小孩看到她總是怕得要死?真是好笑!
葉米兒奮力地扭動身軀,甚至小手還推打上安娜嬌女敕的臉龐。
「你……你……說話!又不是啞巴,干麼不說話?你給我說話!」
葉米兒抿著唇,拚命地掉淚。
「哭什麼哭?為什麼看到我都不說話?」安娜用力地抓扣她的手臂,弄疼她也不在乎。
「走開!」葉米兒終於開口,不過聲音含糊不清。
「你听清楚,以後我就是藤井家的女主人,你必須喜歡我,必須習慣跟我說話。」這死小孩老是對她不理不睬,這樣藤井徹會對她有不好的印象。她不容許自己敗在這小孩手上,她絕對不容許!
「走開!我討厭你。」葉米兒拚命哭喊,無奈自己的力氣太小,掙月兌不了她。
「你當然討厭我了,你只喜歡那個巫蝶衣。」想起她們之間親密的畫面,她嫉妒地說。
「姨……我要姨……」
「吵死了,閉嘴!」安娜擰眉,沖口說出。「為什麼你那麼喜歡巫蝶衣?你知道她是什麼身分嗎?你根本不能對她有感情。」
「不要,我只要姨。」葉米兒嘴一張,朝她手掌咬下。
「你……」將她推倒在地,安娜用力抽回手。
抓到機會,葉米兒立刻往外頭狂奔。
「跑啊,你跑啊!看來你也不想要媽媽了。」她話才說完,葉米兒頓時止了步伐。
「媽媽?」葉米兒不停地抽噎,瞪視著她。
她知道媽媽在哪里?
「你媽媽已經死了,想要讓她復活,巫蝶衣就必須得死!她只是個犧牲品,你這丫頭,別在她身上浪費太多時間。」氣急之下,安娜肆無忌憚地道出真相。
媽媽死掉了?
眼淚再度溢出,葉米兒大吼︰「你騙人!」
「我沒撒謊,你媽媽在你兩歲時,被你舅舅殺死了。你舅舅很自責,為了讓你媽媽復活才找上巫蝶衣,想利用魔法把巫蝶衣全身的鮮血過渡到你媽媽遺體內。」她才不管葉米兒听不听得懂,一逕說出所有真相。「反正巫蝶衣注定了該死,你別在她身上費太多心思。」
媽媽不可能死掉的!不可能……
葉米兒沖上前,掄起拳頭捶打著她。「討厭鬼……你騙人!」
「這屋子里頭除了我以外,其他人全都在對你撒謊。你忘記了嗎?當年你媽媽死時,你也在場的啊,你手上抱的女圭女圭還沾了好多你媽媽的血。
「快想一想啊,你舅殺死你媽媽後,還開槍殺死了你爸爸,他們兩人流了滿地的血,好可怕啊……
「那麼重要的事情你怎麼可以忘記?快點想起來呀,快點想啊!」安娜如惡魔般地邪笑。
葉米兒抱著頭痛苦地哀嚎。
媽媽死了?
她最愛的舅殺死她的爸爸、媽媽?
她癱倒在地大哭起來,激動得不停用頭撞著地板。為什麼舅要殺死她媽媽?為什麼?
這時,久久未見到葉米兒蹤影的巫蝶衣來到了書房,正好瞧見葉米兒瘋狂的舉動。
「米兒。」巫蝶衣驚駭莫名,沖上前將葉米兒拉起,看見她額頭淌著血,心疼地問道︰「怎麼回事?」
「媽媽……爸爸……」她被巫蝶衣抱在懷里,小小身軀扭動掙扎著。
「正好。」安娜一笑,指著巫蝶衣。「你寶貝的姨來了,你問問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啊?」
「安小姐?」巫蝶衣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模不著頭緒。
「姨……」葉米兒哽聲,輕輕喚著。
瞧她淒楚的模樣,巫蝶衣心一擰,趕忙幫她擦去臉上的鮮血與眼淚。「乖!別哭了,告訴姨,發生了什麼事?」
「媽媽死了……」她扯著巫蝶衣的衣袖,泣不成聲。
巫蝶衣听了嚇一跳,心頭一緊,抬眸射向安娜。「是你?你告訴她的?」
「她總該知道的不是嗎?」安娜雙手一攤,一臉無辜。
太過分了!
她怎麼可以告訴米兒這些,米兒還那麼小,怎麼去承受那些傷害?!
巫蝶衣握緊拳頭,氣得全身發抖。
「為什麼舅要殺死媽媽……」葉米兒突然推開巫蝶衣,往外頭奔跑出去。
「米兒……」
「為什麼這麼做?」巫蝶衣站起,質問安娜。
「我不能冒險。」她坦言不諱。「你勢必要交出『鈦魔晶』救活凝凝,我不能讓他們每個人因為喜歡上你,而有想要放棄儀式的想法產生。所以,讓那一心期盼媽媽復活的小表知道一切,是最好的方法。」
巫蝶衣咬唇,不滿地瞪視安娜那張邪惡的面容,下一秒隨即轉身追葉米兒而去。
***
葉米兒抱著心愛的布女圭女圭,邊哭邊跑出「意軒閣」,沿著右側的小徑一路沖入樹林中。
鮮少外出的她,對這附近的路況一點也不熟悉,只能不斷地往前跑,期望能遠離那群討厭的大人們。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腳下絆到石塊,整個人趴跌在地上,小臉上的肌膚、掌心與地面摩擦滲出血絲,她才停止了動作,趴在地上大哭。
討厭!
為什麼她最愛的舅竟是害她失去爸爸、媽媽的壞人呢?
此時,灰蒙蒙的天空落下驟雨,凍人的雨水直撲上身穿單薄衣裳的她。
「嗚……媽媽……」
不到幾分鐘,大雨已將她全身淋得濕透,迷蒙了她的視線,隨意抹去臉上淌下的水澤,她奮力地起身往前方走去。
一直走到了湖邊,她選了塊較平坦的大石頭坐下,小小身軀蜷縮著,任憑無情的豪雨打落身上。
尾隨她身後追來的巫蝶衣,也濕著一身,踏著慌亂步伐逐步接近。
「米兒。」終於找到她了!
見到她沒事,巫蝶衣松了口氣。「米兒跟姨回去。」
「不要!」她身子猛然一抖差點跌落湖里,嚇得巫蝶衣渾身一震。
「米兒,快過來,那里很危險。」
「媽媽、爸爸都死掉了……」
巫蝶衣眼眶泛紅,無力為她消去所有悲傷。
由於雨水的沖刷,坐在石塊上頭的葉米兒臀部一滑,整個人往右傾斜,她趕忙松開緊抱布女圭女圭的手,去抓大石塊的稜角,而這一放,布女圭女圭卻掉落湖中。
望著孤零零飄躺在湖面的布女圭女圭,葉米兒愣了下,沒有多想什麼,直接就從大石塊上跳下湖泊,想要抓回心愛的布女圭女圭。
「不要!」
見到這畫面,巫蝶衣大為震駭,心髒猛地緊縮,瞬間身體充盈著熾熱氣流,一股神秘力量從體內爆發出來。
鱉譎的事情發生——
就要沈入湖底的葉米兒竟在一瞬間停格,全身被燦燦金光籠罩,下一秒,已落入巫蝶衣懷中。
巫蝶衣牢牢抱著懷中的身軀,確定葉米兒安然無恙,她緩緩地吁了口氣。
才安下心,巫蝶衣體內肆意亂竄的氣流,瞬時化為一把鋒利火刃往她心髒方位進射而去,她唇一張嘔出大量鮮血,抱著小女孩的嬌軀緩緩地倒下。
與巫蝶衣一起倒在地面的葉米兒,被眼前的景象驚駭住。
「姨?」葉米兒從巫蝶衣身上爬起,米黃衣裳也沾染了她的鮮血。
「姨……姨,你怎麼了?不要嚇米兒。」
在寒風冰雨的侵襲下,本該僵冷著身子,巫蝶衣反倒全身灼熱沸騰,白皙肌膚不尋常地布滿紅潮。
「姨,醒醒,別嚇米兒……」
推著巫蝶衣已昏厥的身子,葉米兒慌得眼淚直墜,大聲哭泣著……
***
為了不讓「意軒閣」這隱密的住所曝光,只要有外人來訪,一律由嚴易負責為他們蒙眼專送,免去他們沿路記下「意軒閣」路徑,滋生不必要的麻煩。
送走家教老師的嚴易一個鐘頭後返回,在遍尋不著小小姐與巫蝶衣蹤跡時,發現大事不妙!
「主子,巫蝶衣與小小姐兩人都失蹤了。」嚴易沖進書房,打斷正在處理各分舵事務的藤井徹,臉上淨是慌張。
這些日子來,大夥兒都相信巫蝶衣為了巫家人的安危,不敢任意月兌逃,而今日……沒想到她居然帶著小小姐逃了!
藤井徹霍地從皮椅中站起握拳,重捶上紫檀木書桌,神情陰騖、晦暗。「該死!」一思及她利用他對她的信任而月兌逃,便氣恨難忍。
愣愣地丟下手中的文件記錄,朱葛直覺說道︰「她們怎麼可能不經允許就離開『意軒閣』?這屋子上上下下布滿精密的監視警報系統,若她們私下逃走,電腦會發出警告的啊!」
看了朱葛一眼,藤井徹眼一眯,隨即下令。「去找,立刻把她們找回來!」
別墅外頭淨是一大片荒野樹林,相信巫蝶衣帶著米兒不可能走太遠。
「是!」
接到命令,嚴易與朱葛率先沖出。
攥緊拳頭,藤井徹大步邁開,決定親自出去找人。
看見藤並徹離開的身影,佇立於別墅三樓陽台觀看的安娜,臉龐浮上一抹冷笑。
二十分鐘過去——
他們分三路在蓊郁樹林中搜尋,卻沒有結果,再會合時三人臉上的表情均顯得異常沈重。
「主子,再這樣盲目找下去也不是辦法……」嚴易用力抹去瞼上的雨水,忿忿的吼道。
靜默了一會兒,藤井徹冷冷地開口︰「派人去巫家——」
他話還未說完,朱葛便發出驚叫,一臉雀躍。「小孩的哭聲?主子,您注意听,是小小姐的哭聲。」
「在湖畔!」嚴易仔細一听,隨即辨出聲音來源。
當他們匆匆趕到湖畔時,撞見葉米兒跪在巫蝶衣身旁拚命地哭嚎,兩人身上的衣著全沾了污泥與艷紅鮮血。
「天啊!」朱葛驚叫。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該死!」一望見巫蝶衣躺在地上,藤井徹的心猛地揪縮,丟下手中的傘,忙不迭地跑到她們身邊。「怎麼回事?」
哭到有些虛軟的葉米兒,轉頭望見救兵尋來,口齒不清地說道︰「姨……姨……為了救米兒……」
「朱葛,請陳醫生與祭司馬上到『意軒閣』來。」藤井徹冷靜地說道,張臂撈抱起巫蝶衣。
靶覺懷中嬌弱的她,體重竟如此之輕,藤井徹不由得心生憐惜,方才臆測她逃離的怒火早已飄散無蹤!
此刻的他腳下走得慌忙,一顆高懸的心全為她的安危擔憂,根本沒想過儀式是否會受到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