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雨,讓路面覆上一攤攤濕滑水窪,下了公車後,姚清純小心拎著裙身,步履輕輕地行走在路邊。
她一襲純白長裙,上衣是樣式樸素簡單的自襯衫.撐著一把淺藍色雨傘。
那輕靈的身影走在細雨中,形態十分縴弱。
受連阿珍所托,她今天要到位于土林的一處別墅報到。按照地址搜索,目標應該就在不遠處。
姚清純一直以為,惟利是圖的連阿珍,是個自私自利的壞女人,自從她跟姚家姐妹成了好朋友、相處了解過後才知道,原來連阿珍,是如此可愛又熱心助人。
這次,連阿珍給她這個做善事的機會,她十分感謝連阿珍!
「天主會保佑連阿珍的!阿門!」
做善事呢!她好喜悅,想不到,當初在學校學到的護理常識,可以派上用場。雖然這分工作的期限只有一個月,但這是她踏出社會的第一步,也是她善良的內心所熱愛的。
「感謝主!」她邊往目標走去,一面感恩,並在胸前虔誠地畫了個十字。「阿門!」
因為滿心泛著喜悅,她並沒有注意到後方來車的接近。
倏地——
唰——
車輛快速從她身旁疾速通過,路面上的水窪,被輪胎壓掃而過,污水飛濺,狠狠撲向姚清純的一身白衣。
「啊——」她神色錯愕慌亂地驚叫一聲,手上的雨傘,也在無措之際墜地。
視線忙循向那肇事的車輛——
只見黑頭車在疾駛而過後,並未停留,稍後停靠在一座大宅前。
「哎唷!真是缺德喔!我這身髒該怎麼辦啊?」懊惱地蹙起細細柳眉,姚清純咬著唇,忍住胸口那陣怒潮。
她是一個有修養的淑女,不可口出咒罵……雖然,她好想破口大罵!
被濺了一身濕,外加細雨淋在她身上,此刻她滿身狼狽。
蹲子撿起掉落的雨傘,她一手撐傘、一手拎著淌下水滴的裙擺,往那輛車子走去。
她該責備車主的魯莽,還是請對方,幫她解決當下的窘境?
好焦躁……她將雨傘夾在肩上,抓著側背在肩上的水壺,連喝了幾杯水。
她的事情被那輛車子搞砸了……總不能帶著這身髒,到她的目的地報到吧?該怎麼辦呢?、
停靠在前方的車輛,步出兩名黑衣男人,隨即往後走到車門一側,畢恭畢敬地打開車門。
瞧兩名男人九十度哈腰,就知道車內坐著的是來頭不小、不簡單的人物。
姚清純慢慢走近,羽睫貶呀眨,好奇地觀看著。
車內步出一名高壯男人,舉手投足都發散著氣宇軒昂、架式不凡的王者風範。
隨從為他撐起傘,準備將主子迎進屋內。
「等、等一下!」這時,姚清純有些怯懦地,發出她細細的聲音。
三名男人同時看向她,眼神都十分嚴肅冷冽,充滿防備。
那名被恭敬伺候著的男人,眼神更是陰沉。被那陰冷精銳的眸光一掃,姚清純霎時一陣心慌,忘了自己接下來要開口說的話。
氣氛怪異對峙了幾秒,神情冷漠的男人開口︰
「有事?」古霍翟雙眉一斂,蹙起一道深刻的皺摺,睥睨似的冷瞥向她,疑惑的語氣帶著冰冷。
姚清純輕輕打了個寒顫,這男人好冷!教她心起畏懼.原本一股蠢動的火氣,霎時被打消得無影無蹤。
「我……我……你、你們……」她吞吐著,柔柔的聲音帶著顫抖。
迸霍翟的眸光,輕掃過她那一身狼狽,看她一襲白色衣裙污漬點點、滲濕地緊貼著細瘦的身子,頸邊還凌亂地,貼服著幾綹濡濕的頭發……
他瞬間意會,應該是他的座車,把這名女子弄成這等慘狀吧!
「帶這位小姐進來處理一下。」
他冷冷的聲音響起,讓姚清純有些錯愕。
她都還沒開口呢!他就知道該怎麼處理了?
「呃……」她吞了吞口水。
靶謝主!讓她不至于太丟臉。
「小姐,請進。」另一名隨從表示。
姚清純放棄猶豫,稍稍寬心……希望稍微整理好她這一身之後,還來得及趕上報到的時間。
「謝謝。」
小小聲道了謝,默默隨他們步進大宅前的銅門,行經門邊,姚清純原本低垂的眼簾驀地一抬——
牆邊斗大兩字落入她眸底——古宅。
再看門牌號碼……吃驚地,連忙揉開手里捏著的紙張!對照上頭的地址……
「你該不會就是古先生吧?!」追上離她好兒步的古霍翟,她忙問他。
「……」古霍翟沉默,懷疑地盯著她看。
「我是姚清純,連阿珍要我過來的!」她忙說明,緊張的口氣,好似深怕錯過做善事的機會一樣。
「嗯。」他只是下巴一點,便冷漠地轉身繼續往屋內走去。
姚清純緊緊跟著地的腳步,全然忘j,自己一身狼狽,滿懷著喜悅與興奮,開心于她接下來的任務。
☆☆☆
姚清純在稍加清理後,已經整理好一身狼狽。
衣服上的污點雖然解決了,但衣料還是有點濕,不過也還算干淨,此刻她正清新而整拮地,站在偌大的古宅客廳內,等著古霍翟看完她遞上的履歷。
看著她細心自備、書寫的一紙經歷,古霍翟不禁攏起眉心。
這才剛從學校畢業、看起來規矩乖巧的女孩,志願是當修女以及終身義工,希望愛天主的人都能得到幸福?!
這……嘖!頭皮發麻!他長這麼大沒接觸過這般單純、篤信天主的女人,在他眼中,天父啊、阿門,是不可思議的另類世界。
他的世界腥風血雨、龍蛇混雜都不足以形容,要多復雜有多復雜、要多黑暗有多黑暗,黑社會拜的是關公,手里拿的是香,而不是十字架。
不過,宗教信仰應當不沖突吧?!他只要她把分內的工作做好。
「你沒有帶行李來?」良久後,他出聲,放下履歷並且點燃了一管香煙。
「呃……沒有!」姚清純搖搖頭。連阿珍並沒有告訴她。
「明天把你的行李帶過來,你要在這里住上一個月,另外,薪水方面不會虧待你,希望你照顧好那孩子。」古霍翟簡略地說明,口氣有些倉促。
「好、好!」姚清純猛點頭,迭聲回答。「啊等等!」
她要說明——
「古先生,我不需要薪水,我是義務自願的!」听說,那孩子有輕微的智能障礙,她是來幫助那孩子,而不是要來賺錢的。
「義務自願?」古霍翟長吁一口煙霧,挑了挑眉。
這年頭還有不計代價、不取酬勞的人?
「是!我要代替天主,來照顧世界上每個可憐的孩子。」她說得斬釘截鐵、正義凜然。
「呃……」古霍翟很想發噱失笑出聲,但他忍住了!
姚清純望著那英氣煥發的臉龐,心里有些好奇……要照顧韻小孩,是面前這位先生的孩子嗎?
但隨即,她的好奇,被另外一種情緒代替……
見他叼著煙管吞雲吐霧,她有些反感,不贊同地皺起眉來。
「古先生,你不知道吸煙有礙健康嗎?」姚清純的語氣嚴肅,眉頭打結。
縱然面前的男人有股無形的威迫,只消瞪她一眼,她就好像會尸骨無存般,她還是要鼓起勇氣,大聲地提倡健康之道!
「……」古霍翟沒有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愕然。
他抽煙,沒有人管過,就算妨礙了誰,也沒有人敢吭聲,此女向她的天主借了膽?敢這麼嚴肅地數落他抽煙?
「抽煙是毒癮,你應該戒煙!」她見他不回答,也沒有熄煙的打算,更加義正辭嚴地告誡了起來。
抽煙是毒癮?!
雙眸眯成細縫,有絲惱怒,在古霍翟的利眸中乍現。
「關你什麼事!」他十分不客氣。
煙酒是他的「情緒用品」,他從來不想放棄這些習慣。至少,他鄙視、厭惡吸毒的行為,從來不使用真正的毒品!
「我……」姚清純不禁後退了一大步,雖然他並沒有凶狠怒罵,但吐出口的語氣十分嚴厲,她的萬丈勇氣,霎時被消滅了好幾丈!
「天主……天主……天主看你這樣,會……會很心痛的!」她顫抖著說出她的真心話,腳步寸寸退縮。
胸口有股躁悶想爆發,古霍翟隱忍著不悅,怒瞪住畏畏縮縮、貼在牆邊的她。
姚清純?此女清純過頭了!連阿珍派了什麼樣的瘋女人來給他?!
迸霍翟沉沉吐了口氣——
「滾!」
他的聲音洪亮夾帶著憤怒,簡單的一個字,就達到駭人的恫嚇效果。
姚清純霍地清醒!她惹毛他了!
她不該第一次跟人家見面,就這麼「熱心」的!難怪人家會生氣!
「呃……古、古、古先生!你別生氣。」她十分擔心會失去這個機會。「我、我會早晚幫你禱告,求天主原諒你,你……你別趕我走呀!傍我一個機會照顧那孩子吧?」
她慌亂無措地乞求,猛在胸前畫十字,內心暗暗祈禱,希望天主能幫助她克服阻礙。
「回家去——明天,把你的行李準備過來!」
迸霍翟耐心全失,他撂下話,肅殺似的身形一轉身,便離開這團合地暴躁的低氣壓。
沒頭沒腦的姚清純,憂慮的心情褪去,又開心了起來。
☆☆☆
第二天,姚清純備好自己的行李,來到古宅。
今天並沒有見到,那容貌俊俏卻暴躁凶狠的古先生,古家的工作人員,清一色都是男性,她在一名工作人員的安排下,見到她要照顧的小女孩,並且從旁人口中得知她的名字叫小緋。
「小緋你好,我是要來照顧你的保母唷!你可以叫我姚姐姐。」
姚清純咧開嘴笑著,露出白白的牙齒,可人的清新笑容,連燦爛陽光都無法媲美、月兒都慚愧地含羞,可是,就是沒法感動面前的小女娃。
只見小緋默不吭聲,目光呆滯地怔怔望著她,掀開的嘴角,歪斜地張開後又閉上。
「呃……」姚清純的笑容凝在臉上。
看來小緋對陌生人有些恐懼,沒關系!姚清純覺得自己的愛心、與耐心都十分足夠,她願意慢慢打開孩子封閉的心扉。
但整天下來,她跟在六歲的小娃兒身後,累得苦不堪言。
小緋會到處便溺,還會講髒話,而且十分排斥她。
姚清純跟在她後頭團團轉,忙著處理她闖的禍,糾正她不懂是非所出口的不堪言語。
這是一份苦差事,並不如她想象中美好!
她是不是沒有照顧小孩的天分?為什麼連∼個智能障礙的孩子,都照顧不好!
有點挫敗!所以晚上她撥了電話,跟連阿珍訴苦。
「那位古先生的孩子好難照顧,我好累啊!」姚清純苦癟著臉、癱在床上,對著話筒那端的連阿珍訴苦。
呼渾身上下的骨頭都不對勁!她四肢都快要分家了,渴望好好睡上∼覺。
「清純啊!那小孩可不是古霍翟的孩子,人家他還是個單身漢哩!」
「呃……我誤會啦?」姚清純有一些些詫異與尷尬。「你說古先生叫做‘古惑仔’?!」
電話那端的連阿珍聞言,哈哈大笑。
「對啊!迸惑仔。」她知道姚清純誤會了,但也無啥不妥。「唉!你叫他古先生,我听了好別扭喔!」
「那、那我應該稱呼他什麼?這樣十分有禮貌,不好嗎?」
「你可以叫他大哥,不然,現在流行董事長,你叫他古董也可以。」連阿珍笑稱。
「古……董?」姚清純覺得好笑。「算了!迸董听起來好好笑喔!但是叫他大哥,不是更奇怪?!迸惑仔、大哥,哎!好像黑社會一樣。」
她不禁蹙起眉來自言自語。
「姚小四!」連阿珍端出正經八百的口氣,慎重對她說明。
「你口中的古先生,就是黑社會大哥沒錯啊!」
「啊?!」姚清純大吃一驚,霎時睡意全消!
「怎麼?很意外嗎?我以為他身上那股肅殺之氣,你應當感覺得出來才對,他可是黑道上赫赫有名、讓人聞風喪膽的狠角色。」
「這……是滿凶的。那……我現在踏在黑社會的地盤上?」她忙從床鋪彈了起來。
沒想到,她居然與黑社會為伍?!這但……
「你別怕嘛!黑社會又不是妖魔鬼怪,也不會把你吃掉,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不會惹什麼麻煩的。」
「黑社會耶!我怎麼能不害怕,他們是壞蛋哪!專靠販毒走私、綁票勒索在賺錢的!」姚清純已經在腦海里,勾勒出一幕幕教人感到厭惡的畫面。
「唉!你說的是傳統黑道的生存方式,現在的黑道都嘛很先進,個個都搖身一變成了生意人,包娼、包賭、走私、販毒的牟利方式,古霍霍是不屑接觸的,他不是靠你想象的那種方式生存啦!」
「那他怎麼生存?」
「他有好幾間證券公司!」
「怎麼可能!連阿姐,你在騙我嗎?黑社會開證券公司?」姚清純根本不相信。
「是真的!呃……」連阿珍思索著,該怎麼說才比較淺顯易懂呢?姚清純太單純了。
「黑道經營合法體面的公司多的是,銀行、高科技產業,他們不但勢力強大、財力雄厚,甚至對台灣經濟,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實際上是︰嚴重破壞經濟社會的競賽規則。
「我听不懂啦!我只知道很可怕。連阿姐!你怎麼派這樣的差事給我!我居然跟黑社會處在一起?這……真的太可怕了!」她有點苦惱。
「清純,你覺得這樣讓你很為難嗎?可是,你不是最樂善好施?孔子都有教元類了,你的天主,應當也愛所有的世人吧?神愛世人有分黑的、白的嗎?」
「這……我……」姚清純語拙了起來,沒錯,真愛元國度,上帝愛人不分老少尊卑,她知遭。
「別怕咩!我告訴你,古老大呢,只不過脾氣壞了點,性情暴戾了些,手段也稍稍凶殘。
「但是,基本上,他非常明辨是非,你不要得罪他就好,他不會無緣無故找你麻煩的,他算是好人啦!」
「這樣……還叫好人?!」姚清純的眉心攏得更緊了。
「嗯啊!而且,他雖然是老大,但是他沒有前科,也沒有被提報流氓耶!綠島他都嘛讓別人去!
「雖然以前也解決過幾條人命啦!但是他從來不自己沾手,都是嘴巴動一動,就有手下去殺人了,要剁人手腳也不會自己動手,所以他手上沒有血腥,你放心!」
「噢!天哪!」姚清純倒抽了口氣,覺得胸口開始窒悶。「連阿姐!你居然認識這麼可怕的人?!」
「會嗎?很可怕?我覺得還好耶!一人一款命,這社會上形形色色的背景、出生都有,他只不過生來就適合走這條路,而且,他扮演得很棒啊!凶殘中還帶有一些人性。至少還是個人!」連阿珍很認真地說道。
「……」姚清純已經說不出話。
「你自己本分一點就好了,反正,別得罪他,得罪他的人,通常不是殘廢,就是一命嗚呼。」
「這太可怕了!噢!連阿姐,你居然把我推進火坑!你……不行!我不跟你聊了,我要趕快離開。」
話還沒說完,她就已經決定,要趕緊收拾包袱,快點月兌離這個魔域。
她心中那神聖的堅持,與天主無遠弗屆的愛……敵不過當下真實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