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贊成!」
「我贊成!」
「我反對!」
這是賈家有史以來最重要的家庭會議,討論的是賈亦鋒和殷湄的婚事,四人的臉色皆十分凝重。
而這當中唯一投下反對票的,是賈父。
「爸,您別這樣好不好?!我和小湄是真心相愛的!您為何要反對呢?!」
「相愛?!你們這是哪門子相愛?婚姻是神聖的,容得了你如此欺騙嗎?!」做事向來一板一眼的賈父,自是無法苟同如此荒謬的事。
「爸,我沒有欺騙她,我是真心愛她的!」
「哼!」賈父冷哼一聲後,把頭轉過去,不願再看著他。
「老伴,你也別這樣了,就讓他們結婚吧!不然,還要他們拖到什麼時候呢?」賈母勸著坐在一旁的丈夫。
「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
「你這是開玩笑吧?難道要耗一輩子不結婚嗎?不可能的嘛!」賈母對他的說法嗤之以鼻。
「有什麼不可能?!現在不是流行不婚了嗎?很多人都說婚姻只是一張紙,也不可能保障什麼的,不是嗎?!」
「可那是兩碼子事。人家不結婚的意思是因為不注重虛有的外在形式,但實質上和婚姻沒兩樣,兩人還是得同居生活在一起,這是他們新新人類的想法。我想對這點,你也無法容忍鋒兒和小湄這麼做吧?」
「當然不可以!」
同居的意義只差沒名分,但本質上其實和婚姻沒兩樣,既然如此,賈父當然一口反對。
「這就對了嘛!既然這樣,那晚結不如早結的好,我們也可以早點抱孫子啊,不是嗎?」
「老婆,你也頭昏了嗎?!苞著他們一起胡鬧!」
「我沒有胡鬧,我覺得他們很配啊!天造地設的一對——」
「那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人家小湄不見得會這麼想!」
「你又知道了?要不然我們可以對小湄實說……」
「不可以!」賈亦鋒和賈子璇突然里一口同聲說道。
兩人互看一眼之後,賈亦鋒低下了頭,表示把發言權讓給了賈子璇。
「媽,您要是說了,我們今天做的不就全前功盡棄,一點意義也沒有了嗎?」
「那——那怎麼辦?你老爸他這麼冥頑不靈!」
「爸,事到如今,我們也沒有別的路可走了,您就成全他們吧!」
賈父又是冷哼一聲,不說話,臉上的表情是難看到了極點。
「就是啊爸,您不成全我們也不行了。現在是民主的社會,少數要服從多數,我們三票對你一票,你輸了。」賈亦鋒不卑不亢的對他說。
「啊!算了算了,我不管你們了!」賈父怒氣沖沖的站起來,眼神掃向其余三人。「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要是出了什麼事,後果自行承擔!」一撂下話,他即帶著滿身怒氣回房去了。
三人面面相觀,半晌,賈母才首先開口。
「這下好了,你老爸算是勉強同意了。鋒兒,你就著手去準備婚禮吧!」
「我馬上去告訴小湄!」賈亦鋒即刻起身,回房打電話去了。
「哎,我去煮些苦瓜茶,給那老頭子降降火氣吧!」賈母也站起身,鑽進廚房去了。
客廳里只剩下賈子璇一人,她仰靠在沙發上,喃喃自語道︰「我即將要有一個弟妹了……不對、不對!懊是大嫂才對……」
在賈亦鋒和殷湄婚禮的前三天,常裕昕作東宴請了兩位準新人,以為祝賀。
只是,他事先沒料到會多了一位不速之客——翁婉頤。
她說他們以前見過面,可抱歉的是,他對相貌平凡的她根本不復記憶;更萬萬沒想到,這還是殷湄的有心安排她相心撮合他們。換言之,可以說這是另一種形式的相親宴了。
當然,這事他並不知情。
他只是覺得奇怪,坐在對面的翁婉頤,為何老向自己眨眼呢?她眼楮有毛病嗎?
「翁小姐,這里的東西不好吃嗎?」
猛一抬頭,常裕昕又接觸到她投射過來的熾烈眸光,他快受不了!
「不會啊,很好吃啊!」
「那你為什麼不吃卻一直看著我呢?」他直接點明了說,也不怕對方難堪。
「我、我哪有啊!那是因為我坐在你對面,你才會覺得我好像一直在看你,其實沒有啦!」翁婉頤立刻泛紅了臉。
「是嗎?那亦鋒,我跟你換位子好不好?」
常裕昕哀求的看著坐在旁邊的賈亦鋒,希望他大人大量,救他一把。
「別鬧了!換什麼位子?!」賈亦鋒二話不說的拒絕他的請求。因為他倒也十分好奇的想看看,翁婉頤有沒有辦法搏取常裕昕的好感,進而制伏他,也省得他在感情路上老是東飄西蕩的。
「我說常先生……」翁婉頤在桌上敲了三下,藉以表達她的不滿,也趁此喚回他的注意力。
「什麼事啦?」常裕昕不耐煩的回頭正視她。
「你可不可以別把我當成毒蛇猛獸?就算我真的在看你,那又怎麼樣?你了不起啊!得跟二五八萬似的,哼!」一整個晚上維持的端莊淑女形象,此刻,她再也裝不下去了。
「婉頤!」殷湄在桌下拉拉她衣角,示意她不要這麼說話,以免傷了和氣。
「怎樣啦!我又沒說錯話,是他這個人太莫名其妙了!」
賈亦鋒見情況有點失控,也不得不跳出來打回場。
「就是啊!裕昕,你該向婉頤道歉;人家願意看你是給你面子,你還這麼不知好歹的,快道歉!」
「我……面子?!」常裕昕一手指著自己,一臉夸張的表情。
賈亦鋒拉下他的手。「別我啊你的!快道歉就是了。」
「好啦!」常裕昕心不甘情不願的轉過身子,正襟危坐的面對前方的翁婉頤。「翁小姐,對不起!你會看我是我的榮幸,我不該這麼不知好歹的想避開你,請原諒我!從現在開始,你想怎麼看我就盡量看吧,請!」最後,他還眨了兩下。
翁婉頤忍著想笑出來的沖動,也給了他一個正經的回答。
「現在本小姐已經沒興趣看你了,你最好從下一秒鐘開始,頭給我低下去,不得抬起頭來;否則……我看到你一次臉,就打你一個耳光!」
「什麼?!」常裕昕彈跳了起來,大吼一聲︰「你再說一次!」
「坐下吧,有人在看呢!」賈亦鋒連忙把他拉下來。「人家婉頤是跟你開玩笑的,你听不出來還當真!真是敗給你了!」
翁婉頤忍不住得意的對他做個鬼臉,而常裕昕也不甘示弱的回敬她一個。
接著,翁婉頤便拉著殷湄,小聲的附耳說︰「喂!我之前跟你說的就算了!我沒想到他竟是這樣一個自以為是的男人,看了就討厭!」
沒多久,常裕昕也拉著賈亦鋒在耳邊說著悄悄話︰「喂,我警告你喔!以後有我在的地方就不能有她出現;否則,我跟你翻臉!生平沒看過像她這麼愛小題大作的女人!」
兩人一說完,還相視一笑……皮笑向不笑的,看來虛偽得很。
賈亦鋒和殷湄也只好聳聳肩,相對苦笑一番了。
「好了,你們也鬧夠了吧?今天出來吃這頓飯,是慶祝我和小湄結婚的,高興一點好不好?」
賈亦鋒希望他們能就此終止無謂的爭吵,回歸正題。
「嗯,我祝你和小湄幸福美滿、白頭到老,干杯!」常裕昕舉起酒杯朝準新人敬酒。
「謝啦!」賈亦鋒和殷湄齊舉起酒杯回敬他。
「還有我!我也祝你們永浴愛河、多子多孫!」翁婉頤也急急舉起酒杯,不落人後。
「謝謝!」殷湄笑得甜蜜。
四人同時一口仰盡杯中紅酒。
「小湄,這是我送給你們的結婚禮物。」
翁婉頤從袋子里取出一個包裝精美的方盒子,遞給殷湄。
「謝謝!」她笑著接過。「這是什麼!」
「一對水晶天鵝。」
「哇!那一定很漂亮了!謝謝。」
「什麼嘛!送這種不切實際的東西,那很容易就打破了耶!」一旁的常裕昕,十分不以為然的發表自己的高論。
「我拜托你常先生,別一開始就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好不好?你懂不懂啊!水晶不僅美麗,還有驅邪的作用呢!哪里不實際了?哼!」翁婉頤立刻反唇相稽。
「再實際也比不過我送的實際!你知道我送什麼嗎?」
「送什麼?」
「送他們看一年的第四台,怎樣?你沒想到吧?」他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樣。
「哼!什麼爛禮物嘛!還真是你這種人才想得出來!」翁婉頤對他送的禮物真是不屑到了極點。
「其實這個禮物不錯,我倒覺得滿實用的,而且以後一打開電視看,就會想到這小子了!」賈亦鋒倒挺客觀的幫老友說話。
「怎樣?男主人都說好呢!」常裕昕得意的挑釁說。
翁婉頤扁扁嘴,不想再理會他。
「婉頤的禮物也很好啊!」殷湄也幫忙說話了。「當裝飾很漂亮,我打算放在電視機上頭——」
「不會吧,她的要壓在我上頭?!」常裕昕有點反應過度。
「我才不要壓在他上面咧——」翁婉頤也不甘示弱的抗議反駁。
「拜托你們兩個好不好?大庭廣眾下講那什麼話?!人家听了還以為你們在講……那個呢,丟不丟人啊!」賈亦鋒壓低了聲音訓道。身為他們同桌的人,他感到有點可恥。
兩人相互怒瞪了一眼後,才低下頭各吃各的東西,算是暫時休戰。
「小湄,你看他們那個樣子。我真怕我們的婚禮會被他們搞砸了!」賈亦鋒十分擔憂,因為他們兩個正是當天的伴郎和伴娘。
「不會啦!他們懂得看場合的。」
「是嗎?」賈亦鋒刻意提高了音量,轉頭瞅著正在吃東西的常裕昕。
常裕昕斜睨了他一眼,最後才不得不抬起頭,空出嘴巴回道︰「老兄,你放心好了,我很識時務的!我絕不會把你的婚禮搞砸的。」
賈亦鋒滿意的點點頭。「那就好!」
「我也一樣啊,」翁婉頤自動表態︰「小湄是我最要好的朋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她的婚禮因為我而出什麼狀況的!」
「嗯,有你們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為了感謝你們如此夠意思、夠朋友,待會飯後我們去唱KTV,我請客!」
「耶,好棒啊!我最愛唱歌了!」翁婉頤高興的大叫。
「那你還不趕快吃?就屬你的剩最多。」
殷湄催促她之後,她立即低下頭解決晚餐。
正重新拿起刀叉的翁婉頤,不經意看向坐斜對面的賈亦鋒,他正用左手拿著湯匙在喝湯……
常裕昕瞥見了她以怪異的眼神看向賈亦鋒,立即咳了聲,另外用腳踫了踫他,他才醒悟似的馬上丟下湯匙,用紙巾擦了擦嘴,像沒事似的。
這時,翁婉頤才收回了目光,繼續吃她的東西,但心里仍不免納悶——
奇怪了!只有听過慣用左手的人,會試著糾正自己學用右手;倒沒听過正常用右手的人,會突然去學習使用左手,這是怎麼回事?賈亦鋒是左撇子嗎?可她記憶中的他,不是啊……
叩叩叩……
「進來!」
「女兒,怎麼還不睡!睡眠不足的話,明天就不能當一個漂漂亮亮的新娘嘍!」殷父走進房里,看見呆坐在書桌前的女兒。
「爸,我睡不著。」
「為什麼?是不是興奮得睡不著?」
「不是啦!只是心里覺得怪怪的,有點不安,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哎……每個女人要結婚時都是這個樣子的!心里多多少少有點恐懼,這是正常的。」
「是嗎?」
「對了!你新房子裝潢得怎麼樣?」殷父坐在一旁床上。
「快好了,等度完蜜月回來,應該就可以搬進去了。爸,您真的不和我一起搬進去啊!」
「開玩笑,我是嫁女兒耶!哪有再和女兒住一起的道理?」
「有什麼關系?亦鋒他爸媽不會在意的。」
「不,那還是不可以;況且我一個人住這里習慣了,我也不想離開。」
「爸,您一個人住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麼?我又不是手腳不能動,需要人服侍的老人,我身體健壯得很!」
「爸——」
「好了,別再說了。也多虧亦鋒那孩子有心,把房子買在我們這附近。我們兩家隔得這麼近,你隨時都可以回來看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殷父拍拍她,站起了身。「你別再操心你老爸了,多花點精神在自己身上吧!天色晚了,早一點睡,明天可是你最重要的日子呢!」
二○○○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賈亦鋒和殷湄在眾多親友的祝福及見證下,完成了婚禮。
第二天,他們便趕往美國度蜜月。
賈亦鋒帶著殷湄游遍了加州各個景點,也到波士頓參觀他所就讀的哈佛大學。
殷湄第一次見識到名校流露出的強烈人文氣息,宏偉的建築物及美麗的校園,在在都令她贊嘆不已。
三十號傍晚,他們投宿于紐約一家五星級飯店里。
「亦鋒,我們要在這里住幾天?」殷湄從浴室走出來,淋浴餅後的她,渾身香氣襲人。
賈亦鋒將她圈在自己懷里。
「再待一個晚上。明天是三十一號,我們可以在紐約街頭,和大家一起倒數計時,共同迎接二十一世紀來臨。」
「哇!那一定很好玩,明天——是三十一號?!」她抬眼看上牆上時鐘——十一點十分,再過五十分鐘,就是三十一號凌晨了。
十二月三十一號?她想起了婉願所說的話。她從今年元日一開始會做夢預知未來的事;那麼,以常理論,該在今年十二月三十一號結束才是。
真的嗎?今晚就是她最後一次擁有這樣不可思議的夢兆……
終于,她可以回復一個正常人了!
「怎麼了?」賈亦鋒看向懷中的新婚妻子,她看起來不太對勁。
「沒什麼。亦鋒,我們今天晚上不要睡,好不好?你陪我聊天到天亮。」
「為什麼?」
「我……我害怕又會作噩夢,我不敢睡。」
「傻瓜!不都告訴你別去在意那些毫無科學根據的事嗎?乖乖上床去睡;你今天晚上不睡的話,明天我們哪里也去不了了,豈不白白浪費了一天?」
「可是——」她還是感到恐懼。
「上床去!」賈亦鋒硬是把她往床上推。
不得已,殷湄只好乖乖上床就寢。
「咦?你不睡啊?」
她躺上床蓋上被子,卻見賈亦鋒點了根煙往窗口走。
「等會吧!你先睡,我抽完了這支煙再說。」賈亦鋒回頭。
「喔。」
她應了聲,隨即合上沉重的眼皮,緩緩睡去。今天玩了一天,她真的是好累、好累……
夢里,她隱隱約約走進了一個山區,那里,有點沉靜淒涼,仿若有種與世隔絕的蕭索感……
走著走著,她才恍然大惜,原來……這里竟是個墓園!
不久,她走到了一座墓碑前停下,她清楚看見了墓碑正中央的字——
賈亦鋒之墓
接著,她眼光一偏,看到了左邊另一排小字——
歿于中華民國八十九年六月四日
她「啊」的慘叫一聲,驀地,她的夢醒了!
她驚嚇得彈坐起身子,霎時,她冷汗涔涔,淚潸潸的看著站在窗前,背對著她的頎長身影……
賈亦鋒緩緩的回過頭,看見她駭然的模樣,他筆直的朝她走來。
「你怎麼突然醒了?又作噩夢了是不是?」他柔聲地道,在她身旁坐下來。
殷湄不發一語,默然的瞅著他。
半晌,她才抬起手撫上他的臉頰;頓時,她的淚水已傾泄而出,淚如雨下……
「你——到底是誰?」
賈亦鋒倏地一驚,之後又強作鎮定,平心靜氣回道︰「我當然是你的丈夫賈亦鋒啊!你怎麼糊涂了?」
「不!你不是他!他早就已經死了,已經死了啊!」她放聲大哭的狂吼。
賈亦鋒一怔,緩緩的往後退,轉過身不敢面對她。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欺騙我?!是誰允許你這麼做的?!你說啊!」殷湄從後頭狠狠不住的打他。
他既不抵抗也不逃避,任由她打夠了,停下手了,才開口問道︰「為什麼你會突然發現了一切,本來不都好好的嗎?」
「是我的夢告訴我的!我曾告訴過你,我的夢是有預知能力的!我夢到我去祭拜他的墓……」說到此,她淚水流得更凶了。
是啊!她的夢有預知的能力,很早以前,她就預知了他的死亡,為何,她還偏不認命、不信邪呢?竟還以為只要自己細心守護著他,不讓他出半點差錯,終究會否極泰來,豈知……還是逃不過啊!
「小湄。」他回轉過身想拭去她的淚,卻被她躲開了。「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沒人願意看到你因為他的死而痛不欲生。」
「我們?你和亦鋒?!」
他點點頭。
「主意是他出的,若不是他,你以為我除了長相相似之外,還能模仿得這麼唯妙唯肖嗎?甚至,你們之間曾有的約定,親密的動作習慣,我無一不知曉……」
「別說了!他怎麼可以……」殷湄痛苦得掩面哭泣。
想到這七個月來,她竟和一個陌生人卿卿我我的,甚至還結婚,有了夫妻之實……
「去年,他發現自己得了血癌,就預感他存活下來的機率是微乎其微了。今年年初,他的病情加重;他把我叫到他的病房里,問我願不願代替他去愛一個女孩子?」看殷湄抬起了頭看他,他繼續說︰「當時,我沒有立即答覆他。後來,他給我看了許多你的相片,有你的獨照和你們兩人的合照。當下,我看到你清新動人的外貌就有些心動了,接著,他又告訴我許多有關于你的事,他不停的說著說著,越說越得意,也越說越驕傲……說到令我莫名的感覺嫉妒了——嫉妒他擁有你。于是,最後我答應了他這項荒誕的提議。」
「所以,你就代替他回來,代替他繼續愛我,甚至和我結婚,把我騙得團團轉……」
「騙你是不得已的,其實,我大了他兩歲。如果你仔細注意的話,你會發現我比他重了一點,也高了他兩公分。我想,你是太久沒看到他了,加上你又恐懼你的噩夢會成真,所以忽略了這些小細節,也才讓我成功隱瞞你到現在……」
「他……他是死在美國的嗎?」她顫抖著聲音問。
「不,他說要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國家。他自知所剩日子不多,所以,他在我回來的第二天——也回來了。」
「什麼!」她有絲震驚。
「他爸媽、大姐陪他一起回來的。不過,遺憾的是,一個星期之後,他還是走了。」
殷湄啞口無言,眼淚卻是難過得一滴也流不下來。
她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她了一心一意深愛、守護的男人早就死了!她就連見他最後一面,送他最後一程的機會都沒有;甚至,還只顧著和別的男人談情說愛。原來,她夢里預知的全是真的!她早就變心愛著另一個男人了!
「原來他們全知道了,就只瞞著我一個人!你們集體演了這麼一出戲,令我覺得自己真像個傻瓜……」如今,她真是欲哭無淚了。「不用說,那個Charlie是‘你真正的’的前任女朋友嘍!」本來她就不願相信,亦鋒怎麼可能會背棄她?原來……
「沒錯,但我們已經分手一年半了。」他點點頭。
「還有,你就是那個在念博士班的總裁小兒子?」她已漸漸理出了所有頭緒。
他再點點頭。
難怪,一個毫無家世背景的年輕人,會這麼輕而易舉的掌控一個集團……
難怪,去年暑假回國,亦鋒看來就不太對勁,原來,他已預知了那次分離不只是生離,更有可能是死別……
難怪,在銀行踫見賈子璇那次,她看來精神恍惚;原來她不是為情所苦,而是因為喪弟之痛……
難怪,到賈家作客的時候,賈母會說出那樣的話——當不成媳婦,可以當女兒。那完全是肺腑之言……
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沒有原因的,可她卻未曾細想,更不曾懷疑他真正的身分……
「你本來叫什麼名字?」她面無表情的問。
「賈永群。」
「你為了讓這出戲毫無破綻,連名字都改了?」上飛機前,她曾瞄過他護照上的名字,確實是賈亦鋒,但沒細看他的出生年月日。「不對呀?改名不可能改姓。難道——你也姓賈?!」
「沒錯,我們兩個是堂兄弟。」
「不可能!他從來沒提過他有個堂哥,更何況還是長得如此神似……」
「在他未進哈佛之前,我們的確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後來是因為兩人長得實在太像,才進而認識成為知己。有一次,我把他帶回家作客,我爸爸問了他一連串問題,才證實了他是我爸爸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弟弟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堂弟。」
「雙胞胎?!」
「沒錯。我父親和叔叔是在大陸出生的,民國三十八年大陸淪陷,他們在逃亡時走散了。當時,我父親到香港,叔叔則到了台灣;後來,我父親輾轉也來到台灣,但是,他們一南一北,倆兄弟沒再見上一面。之後,我十二歲那年,舉家又移民到美國,直到去年叔叔和嬸嬸特地來美國相會,他們兄弟二人才得以重逢團圓……」
「所以,就因為這樣,你的父母也同意你演這出戲,就算當別人的兒子也無所謂?」
「叔叔晚年喪子,白發人送黑發人——」
「你以為你可以撫平他們老人家的喪子之痛,也就可以撫平我的嗎?!你以為你是誰?!」殷湄突然打斷他的話,瘋狂的吼叫起來。
「小湄——」他伸手想去拉她。
「不要踫我!」她蜷縮到床頭,緊緊拉著被褥護著自己。「你走開!你不要靠近我!你不是我愛的那個人,你不是——」
「小湄,我是亦鋒啊!」
「你不是!你只是個替身而已,你不是他!」
「他已經死了啊!」
殷湄看著他,打了個冷顫。她開始覺得自己不能清楚分辨他究竟是誰了。
「他死了我還是愛他,我要馬上回台灣去,看我愛的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