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貫霄被她扭曲的表情逗得吃吃發笑,全身不住顫抖,嘴角卻淌下血來。
「你都流血了,還笑。」她無力地以手肘輕推他一把,體內再也承受不住劇毒侵蝕,一陣翻騰,喉頭一甜,和他一樣,嘴角淌出血來。
「我瞧你中的毒恐怕比我還深。」見她唇角溢出黑血,他抬手輕輕為她拭去。
「誰說我中的毒比你深?我是體內血太多,憋得慌,吐一吐才會舒坦。」她死也不肯承認中的毒比他深,她可是「堂門」弟子,專門使毒,怎麼能讓他知道,其實她中的毒更深,那可是會污了「堂門」的名聲,說什麼她都得表現出比他更不受體內劇毒所影響才行。
「你這個倔強的小泵娘……」他幽幽嘆了口氣,又是好氣、又是憐惜地攬著她的頭,讓她得以枕在他的肩窩休息。
「我是實話實說,可不是倔強。」她死不承認。
「對,你是實話實說,不是倔強。」他回得很敷衍。
「你知道嗎?」她嬌語呢喃。
「什麼?」他享受難得的平靜。
「……你的臉也開始腫了。」她同情地瞟了他一眼,恭喜他也要和她一樣變成豬頭臉了。
「你腫我也腫,這樣不正好?如此一來,你也犯不著擔心死後會唯獨你一人腫成豬頭臉了。」他不在乎自己俊挺的相貌完全變了樣。
「說得也是。」果然有他陪著她一塊兒臉腫,她的心情好過不少了。
堂玄辰的唇角又淌下血來,緊接著連鼻子也流了兩道血痕,她不動聲色地以手背拭去唇邊與鼻間的血液。
「你不會是在偷哭吧?」冷貫霄的眼角余光早瞄見她鼻間與嘴角淌下的鮮血,心跟著淌血,卻佯裝誤以為她偷偷在傷心哭泣。
「我才不會為了這麼點小事哭呢!」她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她看起來像是動不動就流淚痛哭的人嗎?
「那很好,我可不想你哭濕了我的衣衫。」他低低笑著。
雖然他的臉也腫得像豬頭了,不過她內心涌現將他打得更腫的,所以她橫眉豎目、撐起全身氣力爬起來,準備對他施以暴行。正當她掄起拳頭,要替自己行道之時,眼角忽然瞥見一株絛紫色小草隱藏于雜草間,若不仔細看,根本就不會發現它的存在。
「啊!」她驚喜地大叫一聲。
冷貫霄被她嚇了一跳,本來已預期她會對他動粗,結果她沒有,反而是驚叫一聲,莫非「唐門」弟子已追趕而至?思及這個可能性,盡避身體不適,五髒六腑疼痛劇烈,他仍然身手俐落地將她掃至身後,護著。
結果只見天際飛過幾只大鳥,「唐門」弟子根本就沒出現,冷貫霄一臉疑惑,緩緩回頭望向被他護在身後的人兒。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堂玄辰驚魂未定,一臉疑惑地望著他問,以為追兵殺到。
「這句話該由我來問你才是。」
「啊?」她不懂。
「剛才你為何會突然大叫?」冷貫霄提醒她恢復記憶。
「我大叫的原因是因為我們有救了!可以不必死在這里了!」她興奮地對他大聲宣布,不用曝尸荒野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堂玄辰腿軟地繞過他,撥開雜草,小心翼翼地拔起帶給他們一線生機的雪絛草,如獲至寶地獻給他看。
「這株草能救得了你我二人?」一線生機浮現在眼前,冷貫霄覺得能夠活下來也很好。
「對!」她燦笑如花,捧著雪絛草來到他面前。
冷貫霄好奇地看著這一小株絛紫色的小草,它長得玲瓏雅致、小巧可人,堂玄辰告訴他這株小草能救得了他們倆的性命,令他半信半疑。
「這雪絛草長得秀氣精巧,不了解它的人會以為它的內在和外表一樣,精巧細致,但事實上不然。它蘊藏著劇毒,不知情的人若不小心服下它,會馬上七孔流血而亡,但它除了可以毒死人外,還有另一個特性,就是它一遇上劇毒,反而會變成救命靈丹,咱們只要服下它,明兒個就又能生龍活虎了!」這株雪絛草的分量,正好足以解他們兩人身上的毒,她仔細將雪絛草分成兩半,與他分食。
「既可救人,又能害人,倒是挺有意思的。」冷貫霄接過雪絛草,有感而發地看了她一眼。這雪絛草和她挺像的,同樣嬌小玲瓏、細致可愛,既可害人,亦能救人,全憑她的好惡。
「對了,先告訴你一聲,听說雪絛草百味雜陳,難以下咽,不過為了保命,你姑且忍忍吧!」怕他待會兒吐出來,浪費了雪絛草,她先行提醒。
「嗯。」經她一說,他很好奇所謂的百味雜陳、難以下咽究竟是什麼滋味,于是放進口中咀嚼,親自體會個中滋味。
堂玄辰和他動作一致,將雪絛草放入口中。關于雪絛草的滋味,她也是听來的,並沒有真的嘗過,所以當雪絛草要放進口中的那一剎那間,她的心情很是忐忑不安。
雪絛草初入口咀嚼,腥臭味便鋪天蓋地自口腔擴散,那股惡臭瞬間傳遍全身,使狼狽不堪的兩人添上難聞的氣味,緊接著如膽汁般苦澀的滋味席卷而來,吃到這里,兩人已苦著一張不能再苦的臉,差點就吐了出來。
可是為了保命,就算是含淚忍受身上散發的惡臭,還是得吞下。
冷貫霄得收回先前認為她和雪絛草很相似的想法,其實他們一點都不像,至少她的唇吻起來甜美如蜜,芳馨若芝蘭,一點兒都不像把一只死了、腐臭的魚放在嘴里咀嚼。
眉頭深鎖、心情沉重的兩人相互看一眼,再朝對方頷首,忍下欲嘔寧死的沖動,帶著上刑場、壯烈犧牲的精神,咬緊牙關,用力一吞,終于將那半株雪絛草服下。
「……什麼百味雜陳?我看根本就是臭氣燻天!」堂玄辰垮著臉抱怨,覺得自己比茅坑還要臭。
「你確定你沒听錯傳言?」冷貫霄也覺得自己奇臭無比,連幾十年不曾洗過澡的乞丐都比他好聞。
「那是老祖宗流傳下來的話,誰曉得他們自己有沒有吃過。」頭一次,她懷疑起老祖宗的智慧名言。
老天爺!她光聞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就想吐了,誰曉得這臭味會跟著她多久。
「唉!也許他們所謂的百味雜陳指的是世間所有臭味都會集中于一身吧!」冷貫霄長嘆了口氣,另做解釋,要自己別將注意力放在身上的臭味,如此或許會好過些。
不過這株雪絛草真有效用,才剛服下,便覺原本沉重凝滯的丹田舒緩不少,也恢復不少氣力,不再渾身軟趴趴,只想躺在地上等死。
「他們應該說得更清楚,讓我們有心理準備的!現下怎麼辦?」她抱怨完,話鋒一轉,詢問他的意見。
表門關前走了一遭,加上他先前死命護衛她及那勾魂攝魄的一吻,使她覺得與他更加親密了,便想听听他的意見。
「我們先在這里休息,明天再上路。」他們的馬兒已經被「唐門」弟子毒死,他擔心她恢復的狀況沒他好,畢竟她中的毒比他深,于是決定暫且留在此地休憩。
「也好,待在這荒郊野外,至少我們身上的惡臭不會燻到別人。」她真不敢想像當他們帶著這一身惡臭上路時,會遭受到多少白眼。
雖然已吃下半株雪絛草,不過體內的毒正在和雪絛草搏斗周旋,讓她沒有多余的力氣去面對他人厭惡的目光,她頹軟地躺在地上,反正她已經夠髒了,一點也不在乎地上的塵土會將她弄得更髒。
「咱們倆算是死過一回的人了,你現下可以說說『唐門』弟子為何會對你窮追不舍了嗎?」倘若再來一次,她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總要讓她明白原因,才能死得甘心。
「你是『堂門』弟子,應該听過墨蟾蜍吧?」兩人一道出生入死,冷貫霄覺得不該瞞她,于是道出原由。
「墨蟾蜍?!你有墨蟾蜍?」堂玄辰一听見墨蟾蜍,馬上就聯想到天下至寶——玉蟾蜍,精神為之一振,興沖沖地想知道更多關于墨蟾蜍的事。
「不是我有墨蟾蜍,其實擁有墨蟾蜍的人是皇甫朔。不知為何,皇甫朔因緣際會得到墨蟾蜍的事情傳到了『唐門』耳中,他們為了得到墨蟾蜍,便對皇甫朔下毒手,豈知當時墨蟾蜍並不在皇甫朔手中,皇甫朔身中『冰火玄奇』卻仍不願交代墨蟾蜍的下落,『唐門』弟子認為我和易守信是皇甫朔的至交好友,一定知曉墨蟾蜍的下落,于是便找上了我們。」冷貫霄緩緩道出事情始末,讓她知曉為何「唐門」弟子會對他們窮追不舍的原因。
「原來他們真正的目標是玉蟾蜍啊!」堂玄辰得知「唐門」弟子的打算,總算不再覺得自己傷得冤枉了。玉蟾蜍乃天下至寶,想得到它的人可是不計其數,莫怪「唐門」弟子會窮追不舍。
「不錯。」
「那墨蟾蜍被藏在何處?」她好奇得很。
「你也想得到玉蟾蜍?」他挑了挑眉。
「說不想是騙人的,不過我想若是我出手搶奪,也搶不來,所以只要能見到傳說中的墨蟾蜍,我就能感到滿足了。」誰要她技不如人,打不過人家,只好用看的來過過乾癮了。
「墨蟾蜍在安全之處,會讓你見著的。」冷貫霄笑了笑,未交代墨蟾蜍藏放之處。不是不信任她,而是怕她得知去處後,反而招來更多的危險。
「好!別忘了你說的話喔!」她笑著提醒他,興奮過後,有些氣虛了。
「不會忘的。你先在這里休息,我到附近找些野味回來。」冷貫霄瞧見她眸底的憔悴與疲累,知道接連兩次和「唐門」交手累壞她了,便要她在此好好休息。
「好……」堂玄辰無力地朝他擺擺手,打從心里相信他會帶回美味的野味。
冷貫霄不甚放心地看了她一眼。這里荒涼、杳無人煙,「唐門」弟子或許暫且不會找到這里來,但他擔憂出沒于荒野的野獸會傷到她……
「你放心去找野味,我雖然渾身無力,但別忘了我現下全身上下都是毒,野獸若敢咬上一口,絕對會立時倒地斃命的。」本來要閉上眼休息的堂玄辰察覺到他的憂慮,抬眼對他微微一笑,要他別擔心,她可沒弱到連路過的野獸都能隨便叼走。
「倘若『唐門』弟子出現,你立即對天空發射訊號,我會馬上趕過來。」冷貫霄交給她一枚作為訊號通知的煙幕彈。
「好。」玄唇沒拒絕地收下。
「我很快就會回來。」冷貫霄舍不得離開她,卻不得不暫且拋下她。對她交代完話後,便毅然決然地轉身離去。
堂玄辰望著他漸漸遠去的僵挺背影與堅決的步伐,並未因他短暫的離去而感到緊張不安,反而是放心地微笑著,因為她知道他不會離她太遠,深信只要她遇到危險,他便會奮不顧身地為她趕回來,她是如此地信任著他。
唇角愈來愈加揚高,綿綿甜意像漣漪般,于心頭不住地擴大,再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