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貫霄與堂玄辰等了好一會兒功夫,掌櫃的與小二哥總算將香氣四溢的酒菜送上桌來,廚子躲在後頭偷覷前方的動作,倘若有個不對勁,他會馬上拿著菜刀出來助陣,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總算上菜了!」堂玄辰見酒菜上來,先行搶食挾菜,每一樣皆嘗一口,挑了下眉。
「如何?可還合你胃口?」冷貫霄真正問的是——這些菜里所下的毒,是否入得了她的眼?
「太糟了,連我門里的廚娘都可以做得比他好上千百倍!」堂玄辰對這間黑店精心在菜里所下的毒,大感失望。這些毒只能毒倒尋常老百姓,想撂倒見多識廣的江湖人士,根本是自取其辱。她遞了顆散發著花香的白色藥丸給他。
冷貫霄微微一笑,接過,服下,然後舉筷用餐。
掌櫃的與小二哥先前听堂玄辰嫌棄他們端出的飯菜,臉色已微變,再見她自懷中取出藥丸遞給冷貫霄,兩人登時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解釋那顆藥丸出現的涵義。難道飯菜里有毒的事已經被發現了?或者他們可以樂觀地解釋是那男人天生體弱多病,所以得不時服藥?
不管原因如何,現下掌櫃的、小二哥及隱身于後的廚子也計較不了太多,全都瞪大眼,等著看他們兩人中毒倒下。
「調味過重,嘗不出食材的鮮味來。」冷貫霄有恃無恐,吃著菜肴發表評論。
「是吧!如果由我來做,保證絕對會讓人吃了還想再吃,意猶未盡。」然後,便帶著愉悅的笑容,倒地嗚呼哀哉。
「我相信。」冷貫霄同意吃完的後果,恐怕就不會讓人感到那麼愉悅。
兩人像朋友一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看得掌櫃的、小二哥與廚子皆眉頭深鎖,心頭不住地吶喊。
倒下!快倒下啊!
眼看著冷貫霄與堂玄辰大口大口吃著加滿迷藥的飯菜,卻不見他們有昏迷倒下的跡象,究竟是他們撞鬼了,抑或是這批迷藥不良?
「他女乃女乃個熊!老子沒心情陪他們耗下去了!」躲在暗處的廚子耐性盡失,一手拿一把菜刀沖了出來。
掌櫃的與小二哥見廚子沖了出來,也覺等得夠久了。大半夜被吵起來,他們可不是想看這兩人快樂地吃吃喝喝,他們要的是將這兩人洗劫干淨!
「我還沒吃飽,你不用急著出來收拾。」堂玄辰瞥了滿臉橫肉、一臉凶相的廚子一眼,嘲諷地說道。
「要不你再進廚房做幾道清爽的菜出來好了。」冷貫霄神態自若地吩咐,彷佛沒發現廚子舞動著手中的菜刀,準備打劫他們般。
「他女乃女乃個熊!老子是出來打劫你們,不是出來收拾或是再窩進去做幾道菜的!」敢情他的表情還不夠凶狠,這兩人才會不把他當一回事?廚子索性展現出更猙獰的臉孔,要他們驚慌害怕。
「識相的就乖乖交出身上的銀兩,否則我們就讓你們嘗嘗厲害滋味!」小二哥亦褪下善良表情,凶狠地撂話。
可惜他們凶狠的表情撼動不了冷貫霄與堂玄辰扒飯的決心,他們兩個正吃得痛快,哪有心思理會他們的愚蠢叫囂。
「好哇!我看你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兄弟們,這兩人頗有幾分姿色,咱們不僅要打劫他們身上的銀兩與值錢東西,明兒個還得將他們給賣到窯子去!」掌櫃的祭出狠招,就不信這兩人還能無視于他們的存在。
「大哥,好主意!」掌櫃的提議立即引起兩人附和,他們賊兮兮地笑著,果不其然,見到兩人終于有了反應。
「窯子?」堂玄辰重重放下手中的碗筷,雙眸危險地半眯,瞪向猶不知死活的三人。
冷貫霄听見對方打著將他賣掉當兔爺兒、供男人取樂的主意,臉色也難看至極,右手腕微揚,只見掌中一根竹筷凌厲射出,由上穿透而下,將出言不遜的掌櫃的雙唇貫穿。
「唔——」嘴唇遭受貫穿的掌櫃鮮血淋灕,雙手不敢撫向痛處,痛號出聲。
「大哥!」小二哥及廚子壓根兒來不及看冷貫霄是以何種手法對付掌櫃的,僅知一瞬間,掌櫃的嘴就被竹筷貫穿了。
「可惡!」脾氣火爆的廚子沉不住氣,一心想為掌櫃的報仇,雙手執雙刀,發狠撲上。
小二哥則在原地猶豫,不知該不該莽撞。
面對廚子的攻擊,冷貫霄身形不動,右腕再次微揚,手中剩下的一根竹筷疾馳而出,凌空貫穿廚子雙腕。
竹筷穿刺而過,廚子首先並未感覺到疼痛,只覺雙腕灼熱,雙刀沉重落地,正巧砸中雙腳,緊接著便見血花飛散,劇痛襲來,廚子發出淒厲慘叫聲。
「狠狠給他們一個教訓!雖然他們長得滿臉橫肉,沒半點姿色,不過依然可以將他們賣進窯子給有特殊喜好的客人!」堂玄辰學冷貫霄擺出威風凜凜的模樣,借用掌櫃的先前所說過的話,要他們自食惡果。
「我……我……我錯了!」小二哥見冷貫霄不過是手腕微揚,掌櫃的和廚子就先後栽了個大跟斗,嚇得他臉色死白,雙腿發軟地跪下認錯,懇求他們的原諒。
「你剛剛不是還在說大話嗎?怎麼不再繼續耍威風?」堂玄辰挑了挑眉。
「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大爺和姑娘的厲害,求你們原諒!」小二哥拚命磕頭賠罪。
冷貫霄將小二哥交給堂玄辰處理,免得她覺得他不給她發揮的機會。
言「我說你們既然要當壞人,可不可以不要當得這麼窩囊?光是你們下在茶與飯菜里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迷藥,我吃了都替你們感到汗顏。如果沒本事成為罪大惡極的壞人,就別出來丟人現眼!」堂玄辰覺得他們蹩腳到讓她看不下去。
情「姑娘教訓得是!」小二哥含淚听她教訓。如果可以,他當然想成為無惡不作的大惡人啊!但他就是沒本事,才會窩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洗劫難得路過的商旅行人,早知道他們這麼難纏,他就不會誤以為肥羊上門,還特別爬起來開門了。
小「端看你這副唯唯諾諾的模樣就讓我火大!」堂玄辰厭惡地自懷中掏出一罐瓷瓶,嬌俏的眼眸瞅了冷貫霄一眼,要他好好看她如何整治這三人。
說冷貫霄接收到她拋來的暗示,雙手環胸,饒富興味地看她會如何對付這三個不長眼的小奸小惡之徒。
獨小二哥頭皮發麻,瞪大眼看她自瓷瓶中倒出三顆赤色、帶著腥臭味的藥丸,他害怕地瑟縮著身子,雙耳又听著掌櫃的與廚子淒慘的號叫聲,更加深了他內心的恐懼。
家「我不管你們過去打劫過多少人,但今天你們犯到我手上,我可不會因你下跪認錯就輕饒你。」堂玄辰的唇角勾起一抹邪惡的微笑。
小二哥嚇壞了,連同原本在哀號的掌櫃與廚子听見她所說的話,臉色也嚇得更為死白,三人本能地拔腿就想往外沖。
昂責看戲的冷貫霄捻起桌上三顆花生米,分別射中三人的穴道,讓他們無法逃離堂玄辰的魔掌。
「想逃?沒那麼容易!」堂玄辰對冷貫霄出手相助報以一笑,然後噙著無比甜美的笑容來到臉色慘澹的三人面前。
「你想做什麼?」嚇得冷汗直冒的小二哥代為問出其他人心中的疑問。
「沒什麼,只是想到你們先前拿那上不了台面的迷藥想迷昏我,對我是種侮辱,但基于禮尚往來,我不能只管接受而不付出,所以我特別將我精心調配的毒藥與你們分享。」她以甜美的笑容說出駭人心魂的話語。
「什……什麼?!毒藥?!」她手中的赤色藥丸竟然是毒藥?!
「你們可曾听過四川『堂門』?姑娘正是『堂門』中人,她不隨便對人下毒的,現在她肯下毒毒害你們,算你們三生有幸。」冷貫霄故意抬出「堂門」的名號來嚇唬他們。
小二哥等三人听見「四川唐門」四個字就曉得今日他們在劫難逃了。他們誰不惹,偏要惹上善于用毒的「唐門」,莫怪這兩人喝了摻有大量迷藥的茶與飯菜會安然無恙,這下可讓他們知道原由了。
「嘿嘿嘿!」堂玄辰眸中閃耀著淘氣與興奮的光芒,咭咭怪笑地拿著赤色藥丸步步逼近。
「饒命啊——」小二哥與廚子齊聲求饒,而嘴巴被筷子封住的掌櫃也發出咿咿唔唔的驚懼求饒聲。
冷貫霄放任她去捉弄這三人,這三人在此不知成功洗劫過多少人了,今日且讓堂玄辰給他們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讓他們往後不敢再為惡害人。
★★★
棒日晌午過後,冷貫霄與堂玄辰帶著黑店含淚備好的乾糧再次上路。
出了口惡氣,又見到外頭世界的堂玄辰如被放出的籠中鳥,開心得笑得合不攏嘴,讓一旁的冷貫霄都能感受到她的變化與好心情。
「你似乎非常開心。」今天的她可謂容光煥發。
「是啊!你瞧見他們三個人敢怒不敢言的模樣了嗎?嘻嘻!誰讓他們要犯到我手上。」堂玄辰心情大好,格格嬌笑。
啊!天氣晴朗,鳥語花香,果然是個讓人無法發脾氣的好日子。
「他們被你的毒整得頭頂生瘡,腳底流膿,見到你,猶如小表見閻王,豈敢多言?」那些人自被她強迫吞下毒藥後,怕她會再施予毒手,所以她說向東,他們絕對不敢往西,乖得像只小羊羔,任她宰割。
「哈哈哈!這全是他們自找的!」堂玄辰快樂得很,唇角逸出一長串銀鈴似的嬌笑聲,牽引著冷貫霄的心。
「經過昨晚的驚嚇,往後他們是不敢再為惡了。」依黑店三人害怕的程度,他可以很確定往後他們沒膽再犯,她算是做了件好事。
「若非你暗示我別做得太過火,他們得到的絕不僅只是連續七日頭頂生瘡、腳底流膿而已。」她覺得對黑店三人的懲罰算小了。
「這七日夠他們痛苦了。」為確保萬一,冷貫霄于臨行前特意警告,堂玄辰所下的毒無藥可解,只消他們一起惡念,便會再犯,但若心存正念,就會相安無事,黑店三人全都听進了,以此更加約束三人的行為。
「真搞不懂,他們要害你,你卻同情他們。」她怪異地看了他一眼,無法理解他的想法。
「如你昨夜所言,他們並非罪大惡極之徒,所以小懲一番即可。」冷貫霄淡淡一笑,昨晚他出手算是小小的懲戒,並未下重手。
「我挺好奇的,你的小懲一番是用竹筷貫穿他們的嘴唇與雙腕,那當你大開殺戒時,會是怎樣的情景?」其實他的竹筷使得挺威風的,害她想偷偷學起來,以後也逞逞威風。
「我不曾大開殺戒。」他並非嗜血之徒。
「嘖!那真是可惜。不然這樣好了,假如有天你想大開殺戒,別忘了通知我一聲。」如此她便可以在一得到消息,就搶先佔好位置,觀看他大開殺戒的場面。
「……你一點兒都不怕血腥場面?」該說她大膽抑或是好奇心重?
「為什麼要怕?」她不懂,反問。
「算了。」冷貫霄擺擺手。她長年和毒蛇、毒蠍混在一塊兒,的確和一般姑娘不同,早該知道一般的打打殺殺是嚇不了她的,不過他就喜歡她這種不會大驚小敝的性情,很獨特、很吸引他的目光。
「不過外頭的客棧都是黑店嗎?」她口氣興奮地詢問,恨不得所有的黑店都讓她踫上,可以讓她在那些人身上試試她調配的毒。
「不是所有的客棧都是,僅有少部分而已。」無須詢問,即可猜到她的心思,他勸她最好打消一路毒到皇甫朔那兒的主意。
「那真是太可惜了。」堂玄辰失望地垂下肩膀。
冷貫霄為她的失望,搖頭失笑。
不過堂玄辰的失望並未持續太久,燦爛的陽光迅速掃去小小的不如意,她又燦笑如花。
「你不曾離開過蜀中嗎?」冷貫霄好奇地問。
「不曾,我最遠就是到城里。」虛長到十八歲,從來不曾到外地,甚至在外頭過夜,所以眼前所看到的人、事、物,對她而言都再新鮮不過,很難不讓她保持好心情。
「那你可以藉此機會多走走看看。」說到底,她是芳華正盛、年輕活潑的小泵娘,卻長年守在門中、守在山上,除了下山采買日常生活所需外,就不再與外人接觸,冷貫霄不免為她感到一絲寂寥與不舍。
如果可以,他想帶她覽遍天下奇景,看遍所有風土民情,讓她為此開懷暢笑。
「我正有這打算,我要牢牢記下在外頭所見到的所有事物,等回去後,再告訴門主與右護法!」為了與其他兩人分享,她會努力記下所有事物,只是想到待救了皇甫朔後,他們倆就得分手,心中不免充滿惆悵。
她還不想與他分離,太快了!她希望到平陽的路會無限延長,讓她可以繼續待在他身邊,與他一同懲治惡人,一同歡笑。
「你門中除了門主、右護法、廚娘與你之外,還有哪些人?」冷貫霄狀似聊天,問她。原來她不是身兼右護法,他很好奇她口中的「門中有許多人」,究竟這「許多」指的是多少?
「還有負責灑掃的王大叔!」面對他的問題,她拋下籠罩在心頭的惆悵,故作爽朗地回道。
「然後?」先前她口中所說的很多人,不會就這五個人吧?
「……然後還有許多你永遠都不會認識的人!怎樣?」她瞪著他,沒好氣地說道。之所以會說他永遠都不會認識,是因為那些人全都作古了,除非他也死了,不然是不可能遇見「堂門」的其他人。
不過他閑著沒事,為何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真是討人厭!
哎!她都搞不清自己的心思了,一下子覺得喜歡他喜歡得緊,可只要他的話牽涉到「堂門」的隱秘,她就又覺得他討厭,實在是復雜啊!
「不怎麼樣。」她的惱羞成怒證實了他的猜測,「堂門」僅有五個人,他也見識到她為了面子,不惜夸大。
「你的表情可不是這麼說的!那你也說說看,你『天山派』有多少人啊!」她一副要找人吵架的潑辣樣。
「我師父只收過兩個徒弟,一個是我師兄,另一個就是我。在他身畔有一名照顧他老人家生活起居的奴僕,就這麼簡單。」天下皆知,天山老人不輕易收人為徒,所以除了他師兄外,僅有他,如此而已,他也不怕說給她知道。
「你自己的『天山派』人那麼少,還好意思一直追問我『堂門』有多少人……」她小聲嘀咕,不過听見「天山派」僅有四人,她的心情好過不少,至少不會再覺得「堂門」僅有五個人的事會惹人瞧不起,起碼冷貫霄絕對不敢笑話她「堂門」人才凋零,因為「堂門」還比他「天山派」多出一個人呢!
不過「堂門」人少的事,她還是放在心里就好,不必說出來和他做無謂的比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