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頭兒走後,織雨這邊的人全都送了口氣,他們望著解子焰,內心百感交集,既感謝他出手相助,又不得不猜他是否另有意圖,最重要的是他們全都以織雨馬首是瞻,她沒表示之前,他們不會有任何動作。
趙頭兒倒是不急著離開,他模了模鼻子,等著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依他看,解子焰也不會馬上離開,總會和路織雨聊些什麼,他正好听出些端倪,看穿解子焰的心思。
「史頭兒不會再回來找你麻煩了,倘若他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再向你尋釁,告訴我一聲。」灼熱的黑眸深深凝望著她。
這是個未言明的宣告,他們心知肚明,今後他已將她納入羽翼下保護,說不開心,不渴望是騙人,但駱織雨並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他們兩人之中,總得有個人保持理智才行。
可炙燙的目光灼燒她的理智,教她難以抗拒。
他從未如此凝望她,仿佛她是世間最美麗、最獨一無二的女人,她猛地羞紅了雙頰,感到心慌意亂,想逃避他帶有侵略的眸光,可骨子里不輕易服輸的倔氣浮了上來,讓她撇下羞怯,迎視幾乎要吞噬她的熱燙。
「謝謝你的仗義相助。」很好,她的聲音很平靜,絲毫沒有泄露出羞怯與緊張。
她是二十二歲的大姑娘,並非十五、六歲涉世未深的小泵娘,絕對不會因男人過度的注目而害羞不已,就算真的不小心受到迷惑,心頭的小鹿已經要撞破胸口,她也有把握佯裝無事,不被對方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嬌軟帶著甜意的感謝,沁入他的心口,使他听了渾身舒暢,紅酡的粉頰,如可口香氣四溢的桃唇召喚他親近、啃咬,他的心如遭雷擊般劇烈震動,不讓任何人欺侮她的念頭,更加根深柢固。
「你和我之間,從來就不需要客氣。」假如沒有十二年的疏離,或許他們倆已經成親了。
是的,怎麼可能不成親呢?他們倆從小就膩在一塊兒,喜歡彼此的陪伴,喜歡聆听對方說話,偶爾吵架,她使起性子,他也會馬上哄得她燦笑如花,兩小無猜的兩人生命中有的是滿滿的歡樂與笑聲。
他從未說出口,或許他早已認定她了,是以才會在媒人婆踏壞門檻、各家千金討好示意下仍不為所動,因為他的內心早空出一塊唯有她能進駐、而其他女人無法觸及的位置。
傍人無限現象空間的曖昧言詞,使大伙兒倒抽了口氣,狐疑的目光來來回回在這對年輕男女身上兜轉。
發現大家都被他的話誤導了,織雨急得想大聲喊冤,幸好及時住了嘴,若她大聲疾呼撇清關系,反而會讓人覺得做賊心虛,是以她該做的是泰然處之。
「你我連點頭之交都稱不上,那會有什麼交情。」大伙兒全都听好了,她跟解子焰沒有任何曖昧不清的關系,他們已經許久未曾交談,今日所發生的事全屬意外,往後也不會再發生。
擺明的拒絕,使解子焰抹了把臉,大伙兒覺得他就要當眾翻臉,緊張兮兮的小紫連忙將織雨護在身後,解子焰卻笑了。
他這一笑,唇角勾揚,朗目燦然若星,俊挺耀眼,眾人沈浸在他過人風采的同時,不免推敲他為何不發火。
其實他是被激怒了吧?駱織雨當著眾人的面給他難堪,他應該很想狠狠掐死她才對,可是他卻笑了,這是否表示他想玩陰的?
‘金織坊’這邊的人不安地防備著,心想才剛打發掉瘟神,卻又來了個煞星,‘金織坊’未免也太時運不濟了。
己方人馬的不安清楚傳達給織雨,她惱怒的瞪了他一眼,冷凝著臉以淡漠的語氣對他說︰「解當家,借一步說話。」
「小姐!」小紫嚇壞了,有什麼話不能當著他們的面說,非要到一旁去不可,假如解子焰突然動手怎麼辦?
「好。」解子焰爽快答應。
「當家的,萬萬不行。」李全嚇壞了,人心隔肚皮,誰曉得路織雨要當家的到一旁說話,是不是挖了個陷阱給當家的,如果她突然大喊非禮,那當家的一世英名豈不是毀了?
「沒事,你們不用緊張。」織雨淡然道,率先走到倉庫後頭駕著各色輕紗之處,眾人看得見卻听不到他們談話內容的地方。
解子焰朝李全等人擺了擺手,要他們別胡思亂想,便跟著織雨到後頭去。
天青、雪青、淡青;翠藍、寶藍、石藍;油綠、柳綠、墨綠,如夢似幻的輕紗架在兩人身周,輕款擺蕩。
他雙手環胸,如神祗般傲然而立,氣定神閑地等她開口。
「解當家,不論你是基于什麼理由出手幫我,我都很感激你……」
「子焰哥哥。」解子焰打斷她的話。
「什麼?」她楞了下。
「以前你都叫我子焰哥哥的,難道你忘了?」他提醒她。
「我沒忘,但那已是過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該當著眾人的面把話說得如此曖昧,好像你我之前有啥不可告人之事。」她氣忿的對他低咆,就差沒張牙舞爪。
她那嬌嬌軟軟的嗓音絲毫不具威脅力,加上幼女敕的臉蛋,只會令人覺得是小女娃嬌嚷發脾氣,即使她已經氣到想宰了他,他仍感覺無關痛癢。
現下他最想做的就是揉揉她的發心,然後將她用力帶入懷中,以溫柔的話語哄她。
其他人拉長了耳朵想听他們說什麼,無奈他們再努力,依然沒辦法听到內容,唯有藉由兩人臉上的表情及身體的動作試著猜些端倪。
「更何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紫與李全有多會胡思亂想,我是跟你說認真的,你不要笑!」她氣得跺了跺腳。
他斂去笑意,正色道︰「我也是跟你說認真的,你該叫我子焰哥哥。」
她為之氣結,嘟起的嘴巴吹了口氣,吹揚起額上柔細的發絲。「我真的快被你弄瘋了,我在跟你說東,你居然還有閑情逸致跟我說西。」
「你有你的堅持,我也有我的。」她那氣惱地吹頭發的小動作,惹得他愛憐不已,很想上前一步動手為她整理吹亂的發絲,不過看她氣成這樣,他最好先按兵不動,以免被她狠踢一腳。
她翻了翻白眼,是她錯了,她不該對牛彈琴,她怎會傻得期望他會照她的意思去做呢?
「小雨,你可還記得你小時候曾對我說過的話?」
她謹慎的看著他問︰「小時候我對你說過的話可多了,你是指哪一句?」
「你對我說過,以後我所穿的衣袍全都由你裁制。」如此重要的承諾,她不可能會忘記。
「我有說過嗎?我不記得了。」織雨厚著臉皮選擇說謊,烏黑的眼眸不由自主回避他過于精亮的黑眸。
輕易被看穿的謊言,惹來他一陣輕笑,他情不自禁探出手揉了揉她的發。「別逞強了,我不是告訴過你,你一說謊我就會知道嗎?」
突來的踫觸讓她嚇到,又羞又窘地跳開來,心虛的咕噥︰「我才沒有。」
「還說沒有,你又把雙眼移開了,算了,你要死不承認,我也不強逼你,不過說過的話總是要實現不是嗎?」
「我很忙,沒空裁制你的衣袍,況且你的衣袍不都由‘銀織坊’裁制?我覺得做得很好,不需要我。」別逗了,她若真替他裁制衣袍,肯定會鬧得滿城風雨,她才不要。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銀織坊’輸你‘金織坊’一大截,你不會是為了不兌現承諾,故意推托吧?」翹起的左指輕敲右上臂。
「我才沒有藉口推托,你也知道宮熙禛與苑舞秋就快成親,他們要穿的大紅蟒袍與嫁衣都交由我縫制,你說,我怎麼會有多余的時間為你裁制衣袍?」呼,差點就忘了她擁有最好的藉口。
「憑你的秀技,這點小事根本就難不倒你,何況,你別忘了,我方才幫你一個忙,你嘴上說感激,卻不願兌現承諾,更糟的是還想過河拆橋,會不會太過分?」他不以為然的嘖嘖出聲。
「……你現在是要討人情?」她怎麼會笨得沒想到,他幫她必定另懷目的。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或者你比較偏好當背信棄義之輩,那我就無話可說。」解子焰偏頭瞅著她壞心一笑。
「……」他就是說,她若不想落人口實,就得乖乖還他人情,叫他一聲子焰哥哥,再盡心盡力為他裁制衣袍。
怎麼會這樣?她從未害過人,也沒做過卑劣的事,一直是循規蹈矩、安守本分,老天爺為何要這樣懲罰她?
「如何?想好該怎麼做了嗎?」解子焰挑了挑眉。
「趁火打劫,不是君子該有的作為。」
「有恩不報,也不是為人處事的道理。」
「常言道,施恩莫忘回報。」
「偏偏我這人講求公平,既有付出,理當得到應有的回報。」
她輸了,輸在臉皮沒他的厚,輸在不如他的巧言令色,她簡直是輸得一塌糊涂,被逼到無路可退。
織雨挫敗得想要扯發抱頭尖叫,可是,自尊心不容許她在他面前示弱,她說什麼都得挺住再挺住。
「看來你是決定當忘恩負義之徒了。」他遺憾的直搖頭,深邃的黑眸故意流露出她怎麼會是這種人的鄙夷目光。
她挺直腰桿,凶狠的瞪著他。「誰說我要當忘恩負義之徒了!」
這話若傳出去能听嗎?她不能讓‘金織坊’跟著蒙羞,只得忍氣吞聲認了。
「哦?那就先叫一聲子焰哥哥吧。」解子焰壞心的得寸進尺,一是想逗逗她,二是他真的太久沒听她甜如蜜般地喚他,想念得緊。
「子……」織雨咬牙切齒,好不容易才將子字擠出口,可在見到他眸底閃爍的戲謔時,接下來的字便被她硬生生吞回去。
不甘心受制于他,更惱于他擺明的欺負,她沒多加考慮,狠狠踢了他一腳,「啊!」攻擊人的惡徒反倒驚訝的掩唇驚呼,慌亂的美眸迎向無辜的受害人。解子焰痛得彎腰扶著左腿脛骨,抬眼迎視那顯然自己嚇到自己的人兒。
其他人看到這一幕都倒抽了口涼氣,瞪大眼看接下來的發展。
駱織雨羞窘地想挖個地洞轉進去,歉然地對解子焰蠕動著唇,吐不出半句話。最後,沒有任何解釋,也不敢迎向其他人驚駭的目光,她抱著頭窩囊地轉身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