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在烏雲的遮掩下,沒有星星、沒有月光,就連下了一整天的雨,都驟然停止了!這使得原本就寂靜的夜,添加了一些雨水所帶來的寒意……
還不到十二點,大街上便已冷冷清清,想必人們都窩在可遮風擋雨的溫暖地方了。
然而,卻有人頂著那寒氣在小巷內奔竄著——
「媽的!」陳棟拖著已經運動過度而酸麻的雙腿,拐進一個完全沒有燈光的巷子,想辦法讓自己隱身在黑暗中。
冷汗涔涔,他背抵著牆,一邊努力平息急促的呼吸,一邊緊盯著巷道左右兩端的入口,生怕像鬼魅一般追著他不放的人,再次找著了自己。
沒錯!是再次。
他不懂、真的不懂到底哪里出錯了!
回憶起事情的緣由——
他東星幫一個月前,意外探得天武門第三代門主唐劍,將于他退休交棒的前一晚,在自家開設的港式飲茶餐廳,宴請與他一起功成身退的大老們。
這對曾遭受過天武門苦頭的東星幫而言,是一個報仇雪恥、立威的大好時機,尤其天武門的第四代主事者皆沒出席那場餐會,身為幫主的他遂立刻派出親信,召集幾個同樣吃過天武門虧的幫派,出資買幾個殺手。
幾個小幫小派與陳棟一樣圖的是,就算沒能將唐劍等人除掉,挫挫這個勢力龐大的組織的銳氣,倒也令人快活。
原本這個獵殺計畫十分周詳的,就連那些殺手都只是知道,有人出錢請他們到某某港式飲茶餐廳的某包廂去掃射個幾發子彈,至于是誰出錢﹖要殺誰﹖他們是一概不知。
計畫進行之後,整個道上是風聲鶴唳,可就沒听說天武門找著了什麼有力的線索,所以他也就漸漸放下了防備。
但是就在他認為天武門絕找不出主謀,正率領幾個堂口的兄弟大搖大擺地慶賀一番時,天武門紅武堂赫赫有名的「清道夫」就突地出現了。
接著便是一陣兵荒馬亂,陳棟連最後是在哪個兄弟保護下逃離現場的都沒印象了,記得的只是清道夫每每快將他擒拿,卻又讓他抓到空隙閃躲,來來回回不下五、六次。
而該死的!他明知道天武門像耍猴子一樣地在戲弄他,他卻沒勇氣停下來任憑他們宰割。
努力補充著肺部所需要的氧氣,他看看發抖的雙腿,決定蹲下來讓腿部能夠獲得短暫的休息。
「怎麼﹖決定面對一切了?還是逃到腿軟,撐不起你那熊心豹子膽?」
那如鬼魅般的聲音在陳棟的耳畔響起,使他正要蹲下的龐大身軀瞬間驚跳了起來。
媽的!這次怎麼那麼快!
他還未平緩的呼吸又加重了,看向巷口聲音的來源,他本能地打起冷顫。
雖沒能看清來人的長相,但冷得教人發寒的氣勢,讓他驚恐!
「你……你是什麼人﹖」陳棟神情有著遮掩不了的緊張及懼意。
老天!千萬別是那個人!
雖說他才剛當上天武門第四代紅武堂堂主,可道上卻有很多關于他的傳言,其中一則是說,天武門近十年來的清道夫,皆是他訓練出來的;而更駭人听聞的傳言則是,他曾徒手將敵人的四肢給拆下來!
黑影冷冷地勾起唇角,「你不知道嗎﹖在你做下那些事後,你會不知道自己將付出什麼代價嗎﹖」
丙然是他——謝雋!
包深的驚恐刷過陳棟的臉,他沿著牆壁退後一步,「我沒有,不是我干的,獵殺計畫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
「獵殺計畫﹖」謝雋笑了笑,「我有說這幾個字嗎﹖想來陳幫主真的是腿軟,招了。」
隨著入耳的冷笑聲,陳棟才驚駭的發現自己露了餡,咽咽唾液來滋潤干澀的喉嚨,他決定豁出去了!
「沒錯!是我,那又怎樣﹖你們天武門靠著自己勢力龐大,壓迫我們這些小幫小派,我們也只不過是混口飯吃而已,有必要找碴嗎﹖」從褲腰上抽出手槍,這是他僅有的武器了。
「找碴﹖壓迫﹖」謝雋怒火沖天,「這種話你說的出口?要不是你在我們的地盤交易毒品,我們天武門會無聊到找你東星幫麻煩﹖」
陳棟自知理虧而無法反駁,害怕地看一眼謝雋,卻發現他已經踏進了巷子,跟他的距離只有三個車身遠而已。
他踉蹌地退一兩步,沒有轉身逃命是因為不敢背對著宛若死神的謝雋。忽地,他記起手中的武器,沒有細想,便舉起槍對準敵人。
正要扣下扳機時,一道刺眼的車燈猛地打上他的臉,教他一時睜不開眼。
雖是短短沒幾秒的時間,卻足以讓謝雋奪下陳棟手里的家伙。
「你——」陳棟無法置信地瞪著瞬間飛落他眼前的男人,他掄起拳頭就朝謝雋揮去。
謝雋臉上掛著一抹冷嘲,閃過陳棟的一拳,然後拉過他的衣領劈出一記手刀,讓他受痛地彎子,接著又朝他腰側左右各給一拳,使他痛得跪倒在地,似乎這都還是小意思,只見謝雋提起他的領子,俐落地朝他門面擊去,斷了鼻梁的陳棟頃刻間血流如注。
謝雋揪起陳棟的頭發,神情有如惡魔,「傷我天武門的人,是要付出極大的代價的,你好好體會一下。」
抬起右腳朝陳棟月復部一頂,抓住他的肩正打算再揮出幾拳時,巷口出現一道聲音制止了他的動作——
「主子請住手,再打下去會要了他的命的。」
听那恭敬的聲音,謝雋不用回頭即知道是自己的隨從——傅佑。
將陳棟狠狠地往牆壁拋摔過去,稍稍滿意地听見骨頭斷裂的脆響,他才回身,不在乎地說︰
「怎麼﹖我不能要他的命嗎﹖」語畢,他掏出身上的香煙,點燃了一根。
「主子你忘了?門主說,死對陳棟來說實在太便宜了。」傅佑忠實地提醒。
聞言,謝雋看向已經躺在地上申吟、一時爬不起來的陳棟,再看向仍站在巷口等候他決定的傅佑,吞雲吐霧了幾次,他邁出步伐靠近傅佑,下達自己的裁決——
「派人廢去他的右耳、右眼、右手及右腳,再送去法辦。」語畢,他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巷子,坐進早已等在不遠處的黑色加長型大轎車里。
而傅佑則是向早已等在巷口外的清道夫,快速地指派善後工作,然後充耳不聞陳棟淒慘的哀號聲,亦離開了巷子,跟著主子後頭同樣坐進了車子中,隨即消失在漆黑的小路里。
片刻之後,加長型的轎車駛入大馬路上,在它寬敞的後座,兩名男子對坐在柔軟舒適的小牛皮座墊上,而其中一名顯然才講完行動電話,正收起手機。
「如何﹖」謝雋輕搖手上的酒杯。
「一切都已結束,該為獵殺計畫負責的陳棟一干人等都已經移送法辦,牢獄之災起碼也有個十年以上,干淨俐落。」
「很好,沒讓我失望。」謝雋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
「多謝少爺夸獎。」傅佑見主子上揚的唇角,亦跟著咧嘴而笑。
自從老爺們遭到不明人士的暗算後,雖然只有唐前門主受到槍傷、四位老臣不幸牽連而壯烈犧牲外,其余皆平安無事,但也夠少爺跟其它幾位爺們眉頭深鎖、氣憤難當了。
尤其是身為紅武堂當家的少爺,更是因為身負所有門員的安全,而對此事件特別的懊惱,所以整個紅武堂可說是完全籠罩在低氣壓下,各大主管皆互相走告,堂主情緒不穩,人人要小心、安分守己,以免被當成炮灰。
此種隨時擔心火山爆發的日子,在今晚解決了那些參與加害天武門人的笨蛋後,完完全全的解除警報了!
少爺露出了意外發生後的第一個笑容,這怎麼不讓最接近火山口的他跟著高興呢﹖
望著已經喝第二杯威士忌的主人,他的嘴咧得更開了一些。
既然主人的心情似乎越來越好,低頭看看手腕上的表,時間還早,也許他可以建議去趟「優閑」。
優閑是少爺投資的一間高級SPA,在那里除了有三溫暖外,還有時下流行的按摩、芳香療法、水療、美容等等,但最重要的是,他最近泡上了里面的一位芳香治療師……
「少爺……」他討好的喚道。
「嗯﹖」謝雋斜看笑得一臉賊樣的隨從,懶洋洋的應著。
「呃……我是想說,最近少爺為了惡懲那些鼠輩及研討這次意外的疏失,一直忙得不可開交……」
暗佑想用循序漸進的方法,說出這個利主利己的提議,可惜听的人卻沒那個閑工夫讓他有機會表演。
「說重點。」仰首將酒飲盡,謝雋硬生生的打斷他。
「我是提議少爺回總部前,先繞個路去優閑那舒緩一下緊繃多天的神經,這樣今晚比較能有好的睡眠品質。」察覺到主子不耐煩的神色,傅佑沒膽再五四三,趕緊挑明的說。
聞言,謝雋再斜看他一眼,眸光中隱含著笑意。
如果他沒記錯,這小子前兩個禮拜才泡上優閑里邊的一個小妞。現下說是體貼他這個主子,其實再白痴的人也猜得出來他在想些什麼。
也罷!反正他原本也打算近幾天去一趟優閑,做做SPA,放松一下的。
「少爺﹖」傅佑見主子遲遲不出聲,遂有些心急地喚著。
「好吧!就依你的意吧!」謝雋壓下笑意,僅以淡淡的口吻允了他的願。
通知開車的兄弟改變行程後,傅佑隨著越來越接近的目標,心情越加的放松,他只要一想到可以跟自己兩個禮拜前泡上的美人耳鬢廝磨一番,便樂得差點忘了旁邊還坐著自己的上司。
車子由四線道轉換成二線道,路尾拐個彎,就差一條街了。
這時,後座驀然響起一陣陣人人都熟悉的規律旋律——
鈴鈴鈴鈴……
鈴鈴鈴鈴……
暗佑從口袋里拿出行動電話,接著他的嘴角垂了下來,心里快樂的泡泡正在消失當中。
鈴鈴鈴鈴……
鈴鈴鈴鈴……
雖然這個規律的聲響並不是很難听,但對于在閉目養神的謝雋而言,再持續響個不停的話,好心情就難以持續了!
「傅佑!」謝雋警告道︰「不接就掛掉。」
「喂……」傅佑按下通話鍵,委屈地朝電話那頭招呼。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听從主子的話,掛掉它,可是……
「喂!我那個不肖子到底解決那幫暗算老子的白痴沒有﹖」
「呃,已經……」
暗佑還沒說完,彼端便已快速地奪回傳話的權力,嘰嘰喳喳丟出一長串的內容,沒等他的反應就切斷了通話。
連眨了好幾下的眼,緩緩的將行動電話放回口袋里,他看著主子,遲疑著是要簡單扼要地說,還是要原封不動地把對方所說的內容,源源本本地丟給主人﹖
「說!」謝雋淡淡地命令,他實在沒那個閑情逸致陪他耗。
暗佑清了清喉嚨,壓低聲音,盡量模仿主人的爹,「不肖子,如果你已經滿足你野蠻暴力因子,修理完那群白痴混蛋,那麻煩你收斂一下你是野獸的事實,顯現出一點人性,不要再丟你老子我的臉……」不行,他要笑出來了,老爺還真會損少爺,不過,呵!削得還真實在呀!
「笑夠了沒有﹖如果夠了,請繼續。」低沉危險的尾音,有明顯的威脅意味。
「對不起!我喉嚨有點癢。」傅佑痛苦的憋住笑,不敢遲疑地找回聲音,「逃避解決不了問題,該是你從烏龜殼爬出來的時候了,我替你派出去看著曉曉的人回來說,她這兩、三天都沒出過門,你自己看著辦吧!別忘了,她是你的責任。」
听完一堆廢話後,謝雋有些後悔,剛剛應該讓那鈴聲響到衰竭的,做什麼要傅佑接起來——
不,不對,他微怒地瞪向一旁還不知死活咧嘴笑的人,「我好象是叫你切掉電話吧﹖」
一雙稍稍可看得出火苗的瞳眸,正落在自己身上,傅佑僵了往兩邊拉開的唇形,好一會才尷尬地收斂起來,「呃,我也想,可是屏幕顯示來電的是老爺,所以……」
「老頭子說的那個曉曉,是什麼東東啊﹖」謝雋惱火的問。
不會吧?傅佑驚愕地張大嘴巴,久久吐不出半個字來。少爺是故意忘記的嗎﹖
「傅佑,你再給我耍白痴,家里少的那條看門狗就是你了。」
「梁曉曉小姐,是你的未婚妻。」
未婚妻﹖
是啊!他怎麼給忘了,此次多虧陳棟那群王八蛋,他有了一個貼了他卷標的娘們!
「給我再要了陳棟的命根子!」謝雋惡狠狠地命令道。
「是。」看來主子對自己突然多出來的未婚妻,有諸多的不滿,他得小心一點才是,別掃到台風尾了。
懊死!謝雋煩躁的耙耙頭發,他就說嘛,老頭子說的照顧,肯定是跟他說的照顧不同!
看來他得趕快把黏上來的麻煩,處理的干干淨淨、無後顧之憂,不然搞不好哪天糟老頭連喜帖都幫他印好寄出去了……
越想他的頭皮就不由得發麻了起來,他決定選日不如撞日,速戰速決,管他現在是啥時辰,「我不去做SPA了,改去那個什麼……什麼梁曉曉她家。」
「現在﹖可是少爺,已經過十二點了耶!」
丙然,他的快樂泡泡……他想了很久的美人……都沒了!
「那又怎樣﹖」謝雋不在乎。
「那……少爺,我可不可以不去啊﹖」傅佑緊緊抓著快樂的尾巴,懷抱希望地看著主子問道。
謝雋回看滿臉討好的隨從,緩緩露出一抹不能錯認的惡魔式笑容,「你說呢﹖」
「是。」到頭來他還是被台風尾給掃到了!暗佑垮下臉,心里跟硬生生被扯掉的快樂道別後,才領命地按下與前座的通話器。
嗚嗚嗚……他今晚的快樂……他泡上的美人……他可憐的小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