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在忙祿的工作後得空休息,馬淇朵剛沐浴完畢,換上輕便的棉質上衣和長褲,一身輕爽,疲憊也一掃而空。
她鮮少如此忙得團團轉,工作進度通常都在掌握之中,游刀有余,而今天卻反常的在焦棠的臨時決策下,手忙腳亂。
就連午餐時間也丟給她疊成小山狀的資料,要她趕在「下班」前整理歸類。然後,自己就不見人影,留下她獨自奮戰。
倒是後來他差人送來了一份高級日式便當,她暫停手邊堆積如山的工作,很用力的把便當吃得一干二淨。
他近幾天忽冷忽熱的態度,著實令她無所適從。
尤其是昨晚,他競破天荒的親吻她,更是不尋常中的反常。
回想起來,她的心跳不由自主遽然加快,粉頰浮現淡淡的酡紅及灼熱感,唇邊懸著好甜好甜的笑。
整個人,像是浸婬在蜜里。
看著鏡中傻笑的模樣,她深覺自己太容易滿足。
門鈴霍然響起,打斷她的思緒。
她飛快的起身應門,來者卻讓她大感意外。
「晚安。」
卓岳劈頭便是溫柔的問候。
「你怎麼知道我住這?」馬淇朵防備的盯著眼前斯文的男人。
「這很重要?」
他的語調一直都輕輕緩緩的,馬淇朵懷疑他是否沒有脾氣。
「當然重要。」她肯定的回答。
他挑眉,等待她的理由。
「代表這家飯店隨意泄露客人資料,沒有盡到保護客人的義務。」
她言之鑿鑿,義正辭嚴,恍若一名女律師念著法律條文。
卓岳咧嘴一笑,輕松自若的應對她的伶牙齒。
「听你的口氣,奸像隨時都會檢舉似的。」
馬淇朵輕咬下唇,明白他話中的揶揄。
「其實是我請私家偵探查出來的。」他幽默的解釋道。
聞言,她忍不住揚起唇角。「有事嗎?」
「來向你討回人情。」卓岳露出迷人的微笑,提出邀約。
「為什麼這麼堅持?」她下懂,他接近她的目的到底為何。
「我只對值得的人事物堅持。」他的話極為動听。
但甜言蜜語對她來說,僅僅是男人們的拿手好戲,不具任何意義。
在她尚未懂得「包裝」自己前,身旁總是不乏追求者,就是沒有一個人能打動芳心。
直到她開始留意到在建築界嶄露頭角,甚而大放異彩的建築金童—焦棠後,她的心魂從此系在他身上,再也收下回來。
當她得知「頂尖集團」招考副總裁秘書的消息時,她不顧家人反對,毅然決然放棄出國深造的機會,只身上台北。
一星期後,她收到了錄取通知,前一晚,她因為太興奮而失眠,隔天卻又起得太晚。
為了避免上班第一天遲到,她挑了最不容易出錯的深色套裝,沒有時間整理頭發,又不至于披頭散發,于是盤在腦後,而浮腫的眼楮戴下上隱形眼鏡,只好暫且以笨拙的眼鏡取代。
萬萬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
一整天,沒有一個雄性動物靠近她!
就連花名響叮當的焦棠,從頭到尾都沒看她一眼。
凡是人,莫不渴望成為目光焦點,她當然下例外。
可是,頭一遭被當成隱形人看待,她竟覺得新鮮極了。
她的「變身」生涯,于是展開,甚至樂此不疲。
她的美麗,只願被一個男人收藏……
見她沒有多大反應,卓岳揚起手,孩子氣的在她眼前搖晃。
「有需要考慮這麼久?」
抬眼覷著他,馬淇朵猶末拿定主意。
「跟我合作,絕對不吃虧。」他的神情淨是自信光采。
「合作?」她對他的說辭感到狐疑。
「至于細節,容我稍後說明。」
他神秘兮兮的賣著關子,當成釣餌誘惑她。
思忖須災,她最終還是敵不過巨大的好奇,答應他所謂的合作邀約。
「我去換衣服。」
他制止她。「不必了,穿這樣很好。」
她顰起秀眉,疑惑更深了。
「這樣才能測驗出他真正的心意。」卓岳泛起溫文的笑容,語調輕的近乎喃喃自語。
瞅著他詭譎的表情,馬淇朵感到頭皮微微發麻,突然有點後侮應允。
她到目前為止,一直沒有打听他的大名哩!
而自己居然就這樣允諾他,真是太糊涂了。
可是,以他出色的面貌和出眾的氣質,即便他是人口販子,怕是「商品們」也會毫無防備的跟著他走吧!
想著想著,她竟忍不住發噱。
「什麼事那麼好笑?」卓岳不因為她拖拖拉拉的浪費時間就板起臉孔,仍舊和顏悅色。
他的耐心,是被磨出來的,這一切都得歸功于……一個天真單純的女孩。
不過,那已經是很多年以前的往事了。
他特地從英國回台灣,除了處理公事外,另一方面則是私心的為「她」而來。
她搖搖頭。「沒什麼。」她斂起笑容,踅進去拿磁卡。
才短短一分鐘不到的光景,情況便有所改變。
馬淇朵擦上唇膏、拎著小包包準備和提議「合作」的對象出門,不科,門外卻多了一個人。
「急著出門?」
焦棠冷冷的音調如寒冰般,向她直射。
她錯愕著,小嘴微啟,彷佛是和情郎幽會時被丈夫逮了個正著的妻子,心虛不已。「副總?!」
她似乎感受到他的……怒氣?
「副總擦我有事嗎?」
瞅著他平板的俊顏,馬淇朵恭謹的問,深怕惹他不快。
「路過,所以順便問你吃飽沒。」
雖說著關心的言語,但焦棠卻臭著一張臉,跟討債鬼沒兩樣。
站在他身側的卓岳,絲毫不給面子的輕笑出聲。
「我們正要一起去用餐。」
他特別強調「我們」兩字,增加親昵感。
她不怎麼覺得他們像是朋友,倒有幾分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味道。
「是嗎?祝你們用餐愉快。」
焦棠撇撇唇,淡漠的臉孔和他的祝福呈現對比。
「一定會很愉快的。」卓岳出其不意的攬住她的腰,語調輕快。
馬淇朵睜大雙眼,神情古怪的瞪著沒經過她同意,便擅自摟住她的大掌。
看出她的掙扎,卓岳更加故意的稍微收攏擱在她腰際的手勁,靠在她耳畔竊竊私語︰
「噓!配合我。」
兩人貼得緊密的身軀,狀似感情深厚的愛侶。
焦棠的臉色益發難看,冷哼一聲,掉頭就離開。
侍他一走,卓岳立即松開她,催促道︰
「走吧!邊吃邊聊。」
馬淇朵望著焦棠的背影,心中既甜又澀。
她倒要听听他到底要跟她聊什麼?素不相識的兩人又能合作什麼?
隨著他的腳步,一同到飯店的法式料理餐廳。
另一方面—
挾著一股無名的怒氣,焦棠忿然甩上房門,發出震天價響。
他見鬼的究竟在下夾什麼勁!
她愛跟其他男人怎麼樣,跟他一點干系也沒有!
像她這種水性楊花、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將男人玩弄股掌間的女人,壓根不值得他掛心。
他已私下認定,她就是一人分飾兩角、白天是正經八百的女秘書,夜晚則搖身成為賣弄風騷的女酒保。
之所以不急著拆穿她蹩腳的把戲,是因為他想了解她如此大費周章的目的。
他甚至不排除,她是其他公司派來竊取「頂尖集團」商業機密的商業間諜,而晚上騷浪的模樣,才是她的真實面貌。
他頹坐在床沿,煩躁的耙梳著頭發。
鎊種臆測在他腦海中紛雜交錯,一片紊亂。
無聲的低咒,他起身踹倒無辜的垃圾桶,發泄積壓在胸口的悶氣,卻無法澆熄怒火,他頭一次拿自己的情緒沒轍。
「Shit!」
不雅的咒罵連連,音量一次比一次還大、還重。
當無謂的詛咒,再也平衡不了他滿腔莫名的憤怒,他決定到飯店附設的酒吧喝酒解悶。
念頭既出,他便像陣旋風似的卷出去,砰然關合的門扉,猶如他發自內心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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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靜的空間里,彌漫著頂級佳釀及高級食材烹調而成的美食香味,誘得人食指大動。
服務生遞上菜單,恭敬的候在一旁,等待客人的吩咐。
翻開菜單,馬漠朵被上頭的法文菜名搞得一陣昏眩。
這是存心整人嘛!
來吃法國料理的客人,不見得都得懂法文呀!
她持著菜單,兩眼發直,和菜單上的異國文豐進行無言的抗議。
卓岳察覺到她的窘狀,于是體貼的推薦。
「這里剛引進法式榨鴨,是很難得的一道絕品。」
馬淇朵順勢推舟。
「你決定吧!」
其實,她對吃並不挑剔,只求能下咽即可。
只听到他以流利的法文向侍者交談,法語特有的軟儂腔調,搭配高雅時尚的建築設計,給人一種恍若置身法國的空間錯覺。
服務生離去後沒多久,餐听經理親自出馬為他們開瓶、斟酒,態度十分謹慎,沒有一絲怠慢。
陸續上桌的前菜「尼古拉斯煙燻鮭魚佐里海魚子醬」、「法式清炖牛清湯」已臻人們的感官極致,一入口更是教人為之傾倒。
自此,馬淇朵對這作法繁復的異國料理,有了新的一層體認。
燻鮭魚口感極佳,滑女敕程度可媲美羊羹,這是她有史以來吃過最棒的燻鮭魚。
而牛清湯則是牛菲力絞碎後,和香料、蔬菜一起放人密封的玻璃罐里悶烤四小時以上。
直到上菜時,訓練有素的侍者,才直接在客人面前過篩,倒入精致的Espresso。
杯中,讓賓客能即時享用熱騰騰的金黃澄澈湯汁。
舀一口,鮮美爽口、余韻悠長,味蕾得到前所未有的絕佳待遇,愉悅的幾乎要跳起舞來。
馬淇朵忍不住喟嘆。
和這些精致美食比起來,她以前吃的廉價便當簡直和垃圾沒分別。
最後,隨著純銀榨鴨器緩緩推至眼前,大餐的壓軸終于上場!
法式榨鴨是典型的法式「桌邊料理」——
所謂桌邊料理,意指大部分的烹調與制作過程,都在餐桌旁即席演出。
在法籍主廚熟練的技巧下,一整只已事先烤成酥黃半熟的肥鴨,短時間內迅速變成薄薄的數片鴨胸與兩只鴨腿。
鴨腿送進廚房、鴨胸先置放一旁,剩下的鴨骨則連皮帶血填進榨鴨器里,一面緊壓,一面徐徐旋轉上方的把手,鮮紅的血汁沿著器皿邊緣流淌下來,滴入前方容器中。
然後,以女乃油將鴨胸兩面煎成金黃,取出排入盤中。
平底鍋里一面倒入一點雪莉酒、一點干邑白蘭地,而後傾斜鍋邊,轟一聲引火燒去酒精,置人事先準備好的鴨湯凍、鴨旰醬,再慢慢將之前的血汁均勻溶入醬汁里,整體漸漸化為柔和的粉棕色。
最後,再調入鮮女乃油淋在鴨胸薄片上,便大功告成。
所有程序,讓馬淇朵看得目不轉楮,仿佛看了一場精彩的煙火表演。
「切一片嘗嘗。」
卓岳努努下巴,示意她動手取用。
她依言切下一片鴨胸肉咀嚼,口腔里肉香四溢,心里卻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為什麼她會和一個陌生男人共進晚餐,而非和心愛的他……
頓時,她的心沉了下來。
「看來,你真的愛慘了他。」卓岳悠然自得的啜了口紅酒,促狹道。
馬淇朵連忙抬眸睨著他。
「你知道什麼?」
這男人果然不是普通角色,斯文儒雅的外表下,有著驚人的觀察力。
「該知道的大概都知道。」他四兩撥千斤的回答。
「你究竟是何方神聖?」她的火氣逐漸上升。
他不為所動的淺笑。
「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扮雙面女郎會不會很辛苦?」
馬淇朵拉下俏臉,不客氣的瞪著對方。
「別把我當敵人。」他頓了下,端起高腳杯品酒。「我說過,我會幫你。」
一雙美目在鏡片下滴溜溜的轉著,似在斟酌他話中的真實性。
「我連你貴姓大名都不曉得,你卻說要幫我?」
末了,她的理智還是阻止了發火的可能。
「卓岳,是你暗戀的他在哈佛的校友兼室友。」
他一言以蔽之,言簡意賅,不但說明了他與焦棠的關系,也點出她藏在心里的秘密。
當事人本身並不曉得,原來自己極力掩飾的心事,在旁人看來其實昭然若揭。
這就印證了所謂「旁觀者清」。
她的粉頰霎時浮現紅暈。
「現在,可以相信我了?」
他揚眉,發現她還是容易喜形于色,道行太淺。
所以,他更堅信,精明如焦棠,不會瞧不出端倪。
必于她已經露餡這件事,他並不打算告知。
這樣,戲才會更精彩。
她放下刀叉,斂著羽睫,陷入沉思。
「男人有時需要一點外在刺激,才會正視自己的內心。」
卓岳頭頭是道的分析著男人心理。
他並非熱情的人,只是趁著這段短暫的休假期間,做做善舉、打發時間。
而且,他也想知道花心大少倘若愛上一個女人,將會是啥模樣。
在他不斷地煽動下,馬淇朵抬起頭,最後點頭應允,接受了他的建議。
「該怎麼做?」
「很簡單。答應我每次的邀請就對了。」
馬淇朵默不作聲。
她很懷疑,光是和他約會,就能讓焦棠愛上她嗎?
如果事情真那麼容易,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的偽裝是否嫌多此一舉?
吸引是吸引到了,但他一點都不積極。
導致她的戲有點演不下去,甚至,對當初自以為完美有趣的計畫,開始感到困惑。
唉!連她自己都覺得好亂哪!
現在,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找個時間,再好好重新思考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