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獵物 第7章
作者︰辛卉

為了晚上和好友有約,東方極回到真正的家梳洗一番,並換上體面的衣服。下樓時,卻冷不防與早歸的父親——現任「東方殿堂集團」總裁東方神踫了面。

「咦?極,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他的母親陶詠然連忙趨前關切兒子。

「爸、媽。」他恭敬又親昵的喚道。「今天怎麼這麼早回家?」他對著父親詢問。

「你這家伙,這麼多天沒回家,去哪了?」東方神覷他一眼,平穩的聲調透著威嚴。

昔日的商場斌公子之一,被譽為「狂神」的他,五十開外仍舊氣宇非凡,即便歲月悄悄在他俊俏的臉龐留下淡淡痕跡,卻不顯老態;眼神則比年輕時鋒芒內斂許多,有著屬于成熟男人的氣度與沉著。

「有些事要處理,最近會比較少回來。」東方極避重就輕的回答。

案子倆有著神似的外貌,甚至可以說,東方極是他父親年輕時的翻版,不僅外表相似,連高傲自負的性格也都如出一轍。

走著和父親相同的路,東方極並不排斥,但他想的不僅只于追上父親,而是超越!

「在忙什麼事?」問話的是他的母親陶詠然。「媽都快忘了我的兒子長什麼樣子了。」她埋怨,未了,還瞠視他一眼。

「你的心里和眼里,只有你心愛的老公,有我存在的一席之地嗎?」看著散發著猶如少女般好氣色的母親,東方極低笑道。

他有一對結婚二十多年還是深愛著對方的父母,當初兩人的相識到相戀過程十分戲劇化,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況下,跨越了懸殊身份與家世的藩籬,攜手走過漫長歲月,感情未減反增。

凝望著年已半百,氣質溫婉、容光煥發的母親,卻交疊出另一個女人的影子,東方極的胸口倏地悶了一下。

「極,你的臉怎麼了?受傷了嗎?」陶詠然眼尖地發現他的俊臉上,有著幾不可察的瘀傷。

東方極直視母親的眼楮,其中流露的真切關愛,在知念的雙眸里也清晰可見。

母親對子女不求回報的真愛無庸置疑,足見證明,那個有著相同眼神的女人,也是以同樣的心態在愛著他……

「今天請假是因為受傷見不得人?」東方神瞥了兒子一眼,撤了撇唇。「明明看不出來有傷。」

「是。」東方極據實以告。「擦過藥,到了晚上就好得差不多了,明天我會準時去公司。」

「不要因為私事耽誤了正事!」東方神不自覺地端出父親的架子。

年少時的狂妄已歷練得更為深沉冷靜,卻蘊含著巨大的光芒,比二十多年前更具存在感,「狂神」之名更受眾人崇仰。

「老爸追求媽的時候,從來沒有影響過正事嗎?」東方極挑眉反問。

他十分尊重父親的成就,不過在家里,父親也不過是個有七情六欲的平凡人,是個愛家的好男人,也是他心目中的好父親,並沒有一般父子問的隔閡或爭執。

「老豐就不必了!」東方神瞪住他,仿佛看見年輕時的自己。「如果那個女人跟你媽一樣好,我就允許你蹺班。」

「你們父子倆,見了面總是要斗個幾句才高興。」陶詠然充滿愛意的望著兩個深愛不移的男人,覺得好笑又充滿幸福感。

「傷怎麼來的?」陶詠然心疼不已。

他無言以對,遵守著和好友訂下的約定,不準把他們之間的賭注讓長輩知道。

「發生什麼事了?!」陶詠然頻頻追問緣由。

「沒什麼,不必擔心。」東方極露出淺笑,輕聲細語的安撫母親,要她寬心。

「真的沒事?」她抓著他東看西瞧,深怕他身上缺了一角。

他莞爾一笑,笑母親的窮緊張。「我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嗎?」

陶詠然點了點頭,總算安心,隨後話鋒一轉,改變話題。「你是不是交了女朋友?是個什麼樣的女孩?」

自從現任總裁東方神打破慣例,娶了普通人家出身的女人為妻後,也等于顛覆東方家族的門第觀念與娶妻傳統,不再一味的講究門當戶對,只要女方家世清白、人品端正良好,都有可能與東方家族結為親家。

東方極的俊臉僵了下,笑而未答。

「前兩天,爺爺問起你的事,我都不曉得該怎麼回答他老人家呢!」陶詠然語氣頗為無奈。

母親突然提起這件事,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想找個藉口開溜,讓談話告一段落。「媽,我跟朋友們有約……」

「你爺爺吩咐我,要我安排幾個女孩給你認識。」陶詠然沒听他把話說完,便打斷他的發言。

他母親一向不過問他感情方面的事,會主動提及勢必是受到長輩施加的壓力,畢竟老人家的思想與觀念,不可能輕易改變。

「所以媽幫你物色了幾個對象,你挪些時間跟對方見面好嗎?」陶詠然似是徵詢意見,卻是不容拒絕的命令。「當然,如果你有固定交往的女孩,媽會幫你推掉相親,不會失禮的。」

東方神狐疑的看了妻子一眼,但沒有插嘴。

他相信老婆這麼做一定有她的理由,況且身為母親關心兒子也是天經地義,不值得訝異。

東方極沉默片刻,給了母親肯定的答覆。「時間隨你安排,我會配合。」他的最後一絲笑容消失隱沒。

「好,那我再跟你聯絡,可要接我的電話喔。」陶詠然興高采烈,假裝沒發現他眼中一閃而逝的黯然。

「我還有約,先出門了。」東方極向雙親告別,離開自家華宅。

東方極駕著愛車,隨意的在市區兜轉一圈,一邊打發時間、一邊沉澱思緒,晚間九點多,他驅車前往最終目的地。

那是一家會員制俱樂部,是他和好友們聊天品酒的場所,也是彼此訂下賭注游戲後第一次相約踫面,今晚的聚會召集人是他。

他身著當季頂級時街名牌服飾,經過整理的有型黑發,眼神狂放不羈,這才是真正的他——

不必偽裝、不必壓抑,回歸真實的自我。

進到包廂,里面空無一人,他是第一個赴約者。

他先點了酒和幾樣搭配的下酒菜,逕自獨飲起來,耐心等候好友到來。

喝完一杯,他稍作考慮後,決定貫徹計劃,撥打電話給知念,讓她安心。

電話響了兩聲,還沒被接起,包廂的門就被推開,東方極反射性的望向來者,接著立刻切斷通訊。

「繼續啊!不必管我。」進來的是此次聚會成員之一——解忍,姿態帥氣的坐進沙發,雖然表示不在意,雙眼卻一直興味盎然的盯著他,好奇他打電話的對象。

東方極覷了他一眼,然後收起手機,不以為然的撇唇道︰「我是要打電話催你們幾個遲到大王。」

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選擇隱瞞……

「哦——是嗎?」解忍嗤笑一聲,擺明不信。「可是你的表情有點心虛。」

「我為什麼要心虛?」東方極輕嘖一聲,嗆了回去。

「難得見一次面,火氣這麼大做什麼?」解忍打量他。「有什麼不順心的事,說來听听,身為朋友,可以為你分憂解勞。」他說得一派正經。

「少自以為是。」東方極冷啐。「我怎麼可能有不順心的事?!」他的狂狷自負展露無遺。

「沒有最好。」解忍笑得別有深意,就此放過他,不再窮追猛打的逼問。

接下來的時間,兩個人隨便聊了幾件目前的當紅新聞與話題,其他人也陸續抵達現身。

他們五個人從小就因雙親的關系而相識,五個家庭的孩子男男女女加起來人數可觀,大家感情都頗融洽,但總會有幾個人特別合得來,一起游戲玩樂、一起讀書泡妞,即使分別上了不同的大學、分散各地,私下仍舊聯系頻繁,二十年的交情,彼此熟得不能再熟。

「約我們出來,打算說什麼?」五人中年紀最大的顏天祈,文質彬彬、氣質穩重,很有兄長的架勢。

導入正題,其他人都將視線調向召集人東方極,等待他開口。

他擱下酒杯,把昨晚遭到不明人士攻擊的事約略敘述了一遍,也把疑點告知眾好友。

「喂!你該不會懷疑是我們干的吧?」樊之甚首先發難。

東方極挑眉,倒也誠實招供。「開始的確考慮過這個可能性。」

他的坦誠惹來四名好友的白眼對待。

「原來我們在你心目中這麼卑鄙下流,為了贏你的區區三百萬,還弄出無聊把戲?」冷冷吐嘈的是「尊榮金融集團」二少滕洛,俊秀的臉孔也是冷冷的。

東方極笑了笑,絲毫不在乎好友的調侃,但他也不會承認自己有錯。「我只是想確認一下,這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他的口氣似是而非,讓人難以猜透他的話里有幾分玩笑、幾分認真。

「極,你到底是為了自己被揍不服,還是因為他們動了你的女人?」解忍提出了眾人關注的重點。

「依我判斷,應該是一半一半。」樊之甚微眯起眼,訕笑道。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的笑了。

他們一派輕松的態度和笑容讓他首度後悔約他們見面,覺得他們每句話都像是針對他似的,于是繃著俊臉,索性閉嘴喝悶酒,話題也因為他的沉默而不了了之。

他以為見到好友.他的心情就能放得開,並且肆無忌憚的大放厥詞,就和過去任何一次的相聚一樣,結果卻令他大夫所望。

尤其看他們一個個怡然自得的模樣,仿佛只有他為了賭約而影響心緒,東方極就更難釋懷。

當年,他們五人的父親開創「游戲」之先例,他父親東方神以最後一名作終,他暗暗發誓這次要扳回一城,成為勝者。

然而目前情況有超出他掌控的趨勢,或許當初他挑錯人選,不過,愛慕虛榮的女人,恐怕一開始就不可能收留他,他的計劃根本無法進行。

東方極憋著滿腔悶氣無處發泄,烈酒一杯接續一杯,很快就豪飲掉大半瓶限量洋酒。

「極,別再喝了,這樣喝酒很傷身。」顏天祈以兄長的姿態,制止他毫不節制的喝法。

東方極置若罔聞。

本來就不甚熱絡的氣氛,顯得有點僵。

「無趣。」滕洛冷哼.貿然起身。「先走了。」

對于他的離去,並沒有人挽留,因為大家都太熟悉他不太合群的個性,不過他會弧僻寡言,也是事出有因。

他們沒有人會介意也都十分包容,也為了無法融化他心里的萬年冰山而遺憾。

「好像沒戲看了。」解忍放下交疊的長腿,喝完杯中剩余的酒,也跟著離開包廂。

五人走了兩人,令東方極感到掃興不已。「你們兩個也可以走了。」他看也不看好友一眼,語氣冷淡。

「你這家伙……」樊之甚欲言又止,把關心的話吞了回去。

縱然清楚他心情欠佳,不過.當事人沒打算說明,他們也不會強迫問出個所以然來。

即便他們交情匪淺、情同手足,但無論是哪種關系之間,互相保持一點適當的距離很重要,畢竟,每個人都會有想隱藏的秘密,太貼近會讓人窒息,並且缺乏安全感。

「祈,我們走吧!」樊之甚也不想留下來自討沒趣。

「酒別喝太多。」臨走前,顏天祈仍不忘叮嚀。

東方極揚起了嘴角又頹然垮下。「快回去陪你們的女人,一個月以後,把錢準備好交給我!」他口中的女人,指的是為賭注而挑選的對象。

他口出狂言,宣示自己終將成為最後贏家。

「希望如此。」樊之甚淡淡應了一聲,偕同顏天祈退出包廂。

偌大的空間恢復安靜,東方極的心卻一片喧囂。

不知為何,看到父母恩愛依舊的真摯愛情,他受到不小的沖擊,心情始終無法完全平靜下來。

他吁了一口氣,再喝下一杯酒,已有了八分醉意。

東方極又將酒杯斟滿,飲了一口卻再也難以入喉,好看的五官因胃部翻攪而糾結。

上一次喝酒喝得過量導致不適的情況,他已記不清是多久以前的事……是滿二十歲生日那晚?還是大學畢業舉行慶祝會那天?

他靠著沙發,閉上眼沉澱思緒,但並沒有達到淨空腦袋的效果,還把近來發生的種種紊亂的事件想過一遞,甚至連頭都隱隱作痛起來。

在俱樂部又待了一下子,東方極也覺得乏味而離開。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知念期待的電話始終沒有再響起。

期間,家用電話一度響了兩聲,她接起話筒,對方卻突然掛斷,之後也沒再打來,致使她一整晚心神不寧、坐立難安。

交代她等電話的男人一直沒有消息,讓她不由得胡思亂想,一顆心懸吊著,無比煎熬。

午夜十二點,屋內一片寂靜,知念怔怔地坐在客廳,對著一室的冷清發呆,除了等待,她無計可施。

待她回神,已經將近凌晨一點,就在此時,前院有了動靜。

幾乎是在听到聲音後,知念立即從椅子上彈起,飛奔到門口一探究竟。

「東方?!」門邊一抹修長的影子,由于光線太暗,她看不真切他的表情。「是你嗎?」她問,一邊往黑影靠近。

一站定,一股濃烈的酒精味鑽進她的鼻腔,她不禁皺起眉。「東方?」

「不準那樣叫我!」冷沉的嗓音夾雜著怒氣。

听見他的聲音,知念終于放下心,壓根不介意他近乎凶惡的壞口氣。「你好像喝了很多酒?」她伸手想攙扶他。

東方極嫌惡似地揮開她的觸踫,從陰暗的角落走出來。邁開步伐走入室內。

知念趕緊追上,跟著他進了他的房間。

「你進來做什麼?」東方極眸光銳利的睨住她。

知念直接表現出不高興的情緒,面有慍色。「為什麼沒打電話回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她失去冷靜,任憑焦急與擔憂吞噬她殘余的理智,忍不住對他發了脾氣,在所難免的提高聲調,音量也大了些。

東方極收回目光,不去看她飽含委屈、充滿控訴意味的盈盈水眸,半晌,他啞著嗓子敷衍道︰「我忘了。」

他淡漠疏離的口吻,令她的心口驀地發涼。

知念抿著唇,努力地讓負面情緒平復下來,試著接受他不夠誠懇的解釋。「沒關系,回來就好……」她緩下口氣,由衷地如此認為。

她的聲音微微哽咽,東方極並不想面對她泫然欲泣的樣子,覺得厭煩。「我沒事,你可以去睡了。」

她明顯感覺出他態度上的轉變,心里不太好受。

「還不出去?"他開口驅趕。

知念動也不動的瞪住他醺然的俊顏,沒有順從他的意思。「這里是我家,我愛站在這里就站在這里。」她賭氣道。

東方極抬頭看她,素淨的小臉寫滿倔強,不再是全然的溫馴。「生氣了?」他忽然勾起嘴角,嗤笑道。

知念覺得他的笑容帶著幾分嘲弄,眯起的黑眸讓他看起來好性感,是她沒見過的模樣……

他默默盯著她,害她的視線不知該往哪里擺,只得像個犯錯的小孩般低下頭,但仍堅持留在原地。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從來不認識他,特別是最近這幾天他若即若離的態度,忽冷忽熱的眼神,讓她以為面對的是兩個不同的人。

「梁知念……」他嘶啞的喊她的名。「你還要在那里站多久?」

「站到你願意跟我道歉、站到我高興出去為止。」她回答。

東方極突然離開床畔,逼近她,張開雙臂撐著牆面,將她困在他所構築的狹小空間里。「你好像真的很愛我?」

雖然愛他是事實,可是這樣當著面、毫不修飾的被問、被確認,知念還是不禁漲紅了臉,羞窘不已。

「我很好奇,你到底愛我到什麼程度?連被我傷害,也會原諒我?」說完,他自己都感到可笑,于是低低的發出悶笑。

「東方,你真的喝醉了。」她被他身上的酒味醺得忍不住別開臉,露出不喜歡的神色。

她抗拒的舉動落進他的眼底,就像他遭到她的拒絕似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我喝醉也是你造成的!」他的聲音很低很沉。

知念被那股苦烈的味道嗆得屏住氣,無心思考他不明所以的指控,一心只想逃離他那令她窒息的胸膛及難聞的酒氣。「你去洗個澡……好不好?」

「洗完澡你要跟我上床嗎?」東方極露出輕佻的笑容,說得露骨,眼神轉為深濃。

知念頓時感到口干舌燥,連心跳都要停止,這麼狂放直接的他,她著實無力招架。

她愛他,甚至一點都不排斥把自己交付給他……

可他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是否酒精作祟使然?

「你考慮太久了。」東方極怏快不樂。

知念鎖緊眉頭。

「很臭嗎?」他明知故問。「你知不知道,就算我酒氣沖天,還是會有一堆女人自願爬上我的床?」他的語氣炫耀又自負。

「我不喜歡酒味……」她噘著嘴像個孩子。

「只要是我,你就要喜歡!什麼樣的我,你都要愛!」他霸道得幾近命令。

知念還是想遠離令她呼吸困難的氛圍——無論是過多的酒精,抑或是他過火的凝視。

「辦不到就別說你有多愛我。」他撇唇冷笑。

他既希望她違抗,又希望她給肯定的答覆,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

一如他想贏得和好友間的賭注,又逐漸顧及她的心情,把她放在心上。

經過片刻,知念緩緩面向他,仰著小臉,直直望進他仿佛起霧的迷蒙黑眸,心口為他發燙、為他澎湃翻騰。

她的唇緊抿著,然後放開,白淨的臉蛋浮現一抹堅定,接著,她踮起腳尖,用自己的唇輕輕觸踫他的唇,沾了些許酒氣。

當下,她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連惱人的難聞氣味都感受不到。

知念瞄了他一眼,又馬上垂下女敕白的頸子,沒勇氣細看他的表情,卻又暗自等待他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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