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晚膳,孟芝推說疲累,早早回房休憩,最主要的目的自然是避開與齊府下人相處的機會,以免太早露出馬腳。
從她和齊昱交換身份以來,已經堂堂邁入第五天,慶幸這段日子她掩飾得好,恰巧齊昱離家一段時間,齊府下人對他有些生疏,她才沒讓人發覺。
日子一久,她也逐漸模索出他的生活習慣,除了他的無賴與之外,其他方面她學足了七八分,反正下人一露出懷疑的目光,她只要端出主子的架子,哼上幾聲,都可以安然度過危機。
只是──
齊昱的角色,她扮演的恰如其分,可就不知道那個混蛋家伙,有沒有給她惹麻煩,他那副德性,還真讓她無法放心。
孟芝凝望著窗外的半邊弦月,心中的不安益發強烈。
不成!她得回孟府一趟才行!
當下做了決定,孟芝從床底拿出一套,她自個兒上街采買的夜行衣,迅速換上黑衣,她推開窗,小心左顧右盼,確定四下無人,她輕松躍窗離去,往孟府急奔而去。
當然,她沒忘隨身攜帶從不離手的雙劍,一方面可以護身,另一方面,若齊昱真做出讓她十輩子翻不了身的丟臉事,她會直接了斷他,就當作是為孟府祖先保留一點顏面。
"嘖,她還真不是蓋的。"
舒服泡在浴桶里,齊昱攬鏡自照,無賴地朝鏡子里的人兒吹了聲口哨。
他大大方方欣賞,上天賞賜給"他"的美麗胴體。不著白不看。他可不想落得暴殄天物的罪名。
她不算美艷,唯一誘惑人目光的,只有那一頭烏黑的青絲。沾了水的發絲,閃爍誘人光擇,柳眉淡掃,黑白分明的眼瞳,隱然透著一股冷冽。
她的鼻梁太挺,第一眼讓人直覺倨傲難馴,當她抿著嘴,不語不笑時,更是散發出迫人的威勢,或許是跟她長年練劍有關,不僅掌心有著粗繭,眉宇間沒有一般閨閣千金的嬌荏,
而是不輕易妥協的倔強。
此時,浴桶里的水面映射出兵器的刺眼波光,齊昱循著光線來源望去,赫然發現屋子最角落的一面牆上掛滿各式兵器。
"天啊!"
齊昱眯起眼眸,審視掛滿一整面牆的兵器,之前他忙於應付愛女如命的孟家老爺,還有一屋子的奴婢下人,沒有多余的時間好好參觀她的住處,今日難得有機會閑上一會兒,這才發現她的驚人之舉。
刀、劍這類尋常兵器就不用說了,還有足以用來殺野牛的大刀,長滿鐵刺的狼牙棒,殘忍至極的九節軟鞭,可以直接貫穿軀體的雙叉,連豬八戒專用的鐵耙,關二爺的偃月刀,也在她的收藏之列。
噢,老天啊!要不是他早先知道這是一名女子的房間,他還真以為他來到刑房。
試問天底下,有哪個女子的房間,會將這些東西當作擺設?
即便是自認見過不少大場面的齊昱,見了這些五花八門的兵器,頭皮還是不免一陣發麻。
她的腦袋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真是沒救了。"齊昱無奈搖搖頭。打死他都不可能娶她進門,又不是自找死路。
忽然,一陣冷風自他的背後襲來,齊昱下意識縮了縮身子,躲進溫熱的洗澡水里。
冰涼的夜風依然源源不絕灌進房里,吹得桌上的一疊紙張紛飛。"這是怎麼回事?"
齊昱直接自浴桶里站起身,往風源望去,發現房里的窗戶,不知何時已被打開了。!,
啊動的烏雲遮住皎潔的月色,添了抹詭異的氣氛,再仔細往窗外望去,隱約發現一雙犀利的冷眸,正凝著熊熊的怒火瞪視著他。
"那是……"
齊昱嚇了一跳,來人一身黑衣,身形巧妙地融進漆黑的夜色里。
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眸,他並不陌生,只是在這個時候見到她,似乎有些尷尬。
"你可真舒坦吶。"身形一躍,孟芝大方現身。
"真是你!"印證他的臆測,他還是有些驚訝。
孟芝閉上眼,深呼吸幾口,才勉強壓下一劍砍死齊昱的沖動。她沖到床榻邊,拾起衣衫,惱怒地扔到他的臉上。"齊昱,把衣服給我穿起來。"
現在可好,全身都讓他看光了,要她以後怎麼做人。
瞥見她鐵青的臉色,齊昱旋即意會她又惱怒了。偏偏他這人的性子,總愛和人過不去,尤其是眼前的這一個,他會落到今天這個田地,她要負上十倍的責任。
"齊公子,三更半夜擅闖本姑娘的房間,你不覺得羞恥嗎?"齊昱好整以暇的起身,僅套上一件外衫,無著任何兜衣,挑逗至極。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快把衣衫給我穿上。"
氣急敗壞的孟芝。急忙將齊昱推到床榻邊,強迫他穿上所有的衣衫,嚷道︰"你這婬蟲,誰準你洗澡的?該死的家伙,身子都讓你看光了、模遍了,你這可惡的家伙。"
要不是念在那是自個兒的身子,她還真想一掌斃了他。
"等等──你把這罪怪在我頭上,未免不公。"
"什麼公不公的,那是我的身子,沒有經過我的允許,誰準你看了、模了?死婬蟲還不承認,天底下有哪個男人像你這麼孬種的?吃盡身邊女婢的豆腐,還離家棄養雙親,你究竟是不是人啊?"!孟芝將連日來在齊家所見所聞,化為一股怒氣發泄出來。最讓她看不慣的就是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沐浴、吃豆腐、離家,好像是三件事,而且沒有一樁和你有關,那你又在管什麼閑事?"
三兩句,徹底堵死孟芝的長篇大論。
深吸一口氣,她再度開口道︰"哪里跟我沒關了?這個身子是我的,你故意洗澡,這不是擺明偷看?你愛吃女人豆腐,我管不著,可讓府里的女婢對我討豆腐,這已經嚴重造成我的困擾,再說放著老邁的爹娘不管,一走就是五年,讓爹娘對你日夜期盼,你根本就是個不忠不孝、無情無義的冷血混蛋。"
"嗯。"齊昱挖挖耳屎,揣測她發牢騷的功力,恐怕和娘親不相上下。
"嗯?就這樣?你就這一個字?還是默認了?"孟芝氣得七竅生煙,額角的青筋頻頻抽搐。
"不承認也不否認,不過呢,有一件事你恐怕沒搞清楚狀況,既然我齊昱就是這樣的人,你這個扮演齊昱的人,自然要學足十分,哪有學了一半,還跑來跟我興師問罪的?你擅自改變我的性子,恐怕會惹來更多的麻煩。"齊昱咧嘴淺笑,一臉悠哉。
他說得該死的對極了,她一點反駁的余地也沒有。
"算了,那是你的家務事,我不管了,但我自己的身子,總可以管了吧,你快把這些衣衫給我穿上,往後沒有我的允許,不得擅自月兌衣,還有──喂,你在做什麼?"
沒意料到齊昱會忽然欺身靠近,嚇了她一跳,一顆心險些蹦出胸口外。
齊昱在自個兒身上東聞西嗅,臉色由原本的輕松轉為沉重。
他步步逼近,孟芝下意識往後退。"喂,你在做什麼?"
"說,你幾天沒洗澡了?"
嚇!突然靠這麼近,嚇死她了。
"這、這、這關你什麼事?"孟芝心虛地躲避他的視線,退離他老遠。
"當然關我的事,那是我的身體,你沒用心清潔,萬一發爛腐臭,將來倒楣的是我。"
"哪、哪這麼夸張?"孟芝口是心非回道。她好歹也是個未出閣的閨女,要她偷看男人的身軀,她哪敢!
"我沒月兌衣洗澡,可是尊重你,我想沒有人願意讓別人瞧見自己的身體吧。"
"這話難說,我倒是不介意。"齊昱不怕死地咧嘴大笑。"堂堂齊府大少,若身體其臭無比,可是會敗壞我的名聲,說不定還會拖累齊府,再說──"
他忽然停住未竟的話語,眉頭深鎖起來,瞧得孟芝心驚。
"怎麼……"
"不妨告訴你實話,我的身體沒洗干淨,有個地方很容易發癢,萬一真讓它癢起來,你可能會難受的想死。"
"哪、哪、哪這麼嚴重,別開玩笑了,那……那你說,是哪個地方?"
好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發顫又破碎的嗓音。!"附耳過來,這件事不能張揚。"
"喔。"齊昱湊在孟芝耳邊,小聲說出兩個字︰"胯下。"
"胯、胯……胯下?"她雙眼圓瞪,驚吼出聲。他說的那個地方,不就是號稱男人萬惡之源的所在。
"噓!小聲點,我不是說這事兒不能聲張,才剛說,你怎麼就忘了,那個地方若沒清洗干淨,很容易發癢紅腫,到時候絕對會癢得讓你寢食難安,生不如死。"
"可、可、可……我……"
孟芝的血氣直往腦門沖,驚恐地回望齊昱,赫然發現他眸中藏匿的笑意。
瞳眸縮了縮,孟芝捏緊拳心。"你耍我?"
"信不信隨你,反正到時候,發癢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只是基於同甘苦的立場,提供一點意見。"
可惡!他說得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一樣,不過她是不會上當受騙的。
孟芝眯起眸,不甘心地睞著齊昱。"我丑話說在前頭,沒有我的允許,不準你擅自沐浴,若要更衣也必須由丫鬟幫忙。"
"做不到,一個女孩兒身上滿是異味,我看也沒好到哪里去。"他擺明和她唱反調到底。
"你──"
正待開罵,忽然听見走廊外頭傳來腳步聲,孟芝心中驚慌,急著想翻窗離開。萬一讓府里的下人瞥見她的房里,多了個"男人",她的名節不毀了才怪。
"等等──先別走。"齊昱即時拉住她。"我只有解開女人肚兜的經驗,所以你得教我肚兜這玩意兒,怎麼穿上去。"
齊昱說得極為誠懇,孟芝听了卻滿肚子火氣。
"是啊,我怎麼能奢求一個專門欺壓女人的混世大婬蟲,懂得這些小事。"
孟芝悻悻然地拎著淺紫色兜衣。"看清楚,我示範一次,今天穿上後,沒有我的允許,不準月兌下來,听清楚沒,否則──"
"否則?"他存心惱怒她似的,依舊嘻皮笑臉。
"附耳過來。"她現學現賣。"我考慮讓齊府大少去勢。"
"去勢?!你瘋了嗎?那可是男人謀生的工具,你竟然……"笑容僵住,齊昱冷汗流淌而下,心底直發毛。
"無所謂!就算一輩子換不回原來的身份,我也不在乎,反正我也不需要。"
她是認真的!
齊昱吞了一口唾沫。在這個時刻,也不敢輕言惹怒她,畢竟她握有最值錢的籌碼──他的身軀,怎麼也不能讓她亂來。
抹了抹滿額的冷汗,齊昱乖乖的拎起兜衣。"你說什麼都依你,快教我穿這玩意兒。"
"看好了!"孟芝小心藏起勝利的竊笑,月兌下"他"的外衫,熟練地替他穿上兜衣。
"其實,你大可放心,你的身體還不足以引發我的,我沒有饑不擇食到這個地步。"齊昱好心補充道。
孟芝臉色驟變,手僵在他的頸子邊,考慮該不該掐下去。"我該感謝你的高抬貴手嗎?"
即使她壓根兒不在意自己的外貌如何,听到這極具諷刺的話,還是讓她自尊心嚴重受挫,氣得牙關嘎嘎作響。
"呃──"不太對勁。齊昱不敢多說,趕緊閉嘴。
"就算我的身子干癟的像根柴,不符合你心中那些大胸肥臀的女人,那又如何呢?"
氣氛陡地冷沉,明顯充斥著濃濃的火藥味。
齊昱以眼角余光瞄了瞄,投注在自己"縴細"身上的高大身影。他再一次憎恨自己沒事長這麼壯做什麼。
"嗯……其實……"齊昱急的滿頭大汗,思緒一轉,趕緊轉移話題。
"哈哈哈哈,我是開玩笑的,你千萬別放在心上,我覺得你很漂亮,簡直是人間尤物,沒有一個男人看到不心動的,我也不例外,呃──"他又說了什麼鬼話?
"可惡!你又在胡說什麼!"
火冒三丈的孟芝,失去了耐性,掄起拳頭就想狠狠揍他一拳,無奈看著自己的臉,怎麼也揍不下去。
"小姐!我們從你房里听到爭吵聲,發生什麼事了嗎?"門外忽地傳來婢女的呼聲。
糟了!兩人心中同時大喊不妙。
孟芝只得放下拳頭,狠狠瞪了齊昱一眼,推開窗,急著翻窗離開。
說時遲,那時快,齊昱即時拉住孟芝的臂膀。"等等!"
"做什麼?快放手!她們就快進來了!"
齊昱看著孟芝的兩腿間,重重嘆了一口氣,擺出可憐相,吞了吞口水,首次開口求人。"求求你,行行好,高抬貴手,我不能沒有'它'。"
孟芝回以一記冷笑。"我考慮看看,我這人一向很能忍受疼痛。"
一大早,剛用完早膳,孟芝習慣性地走到練武房練劍。唯有靠著一次又一次熟悉的劍招,她才能說服自己她是孟芝,而不是齊昱。
她真怕一段時間後,她真的嘗忘了她是孟芝。
"天殺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孟芝低聲憤咒,焦躁地咬著指頭。每當發生她無法立即解決的難題,她總愛咬指頭發泄,唯有如此她才能遏止心中不斷擴大的慌亂,恢復鎮定。
她至今仍然無法了解為何這種荒唐事,會發生在她身上,但現下,也只能盡力尋求解決的方法。
看來,她不跟那個死混蛋合作也不行了,他應該會比她更熱中於尋找"恢復身體"的秘方。
"昱兒……"轉角的另一邊,果不其然探出一張委屈的臉龐,眼角含淚,語帶哭音。
噢,又來了!
孟芝覆額申吟,下意識轉過身,避開齊夫人雙管齊下的眼淚和嘮叨攻勢,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會開始同情齊昱那家伙。
齊夫人的嘮叨功力,已經達到舉世無雙,無人能及的地步。
她記得昨天,她來到她房里,開始對著齊昱的身體,叨念他離家五年來的不孝行徑,听到她的雙耳長繭,差點廢了。
每次嘮叨最後,總不忘補上一句,有空去陪陪孟家千金。這是什麼鬼話,好似她孟芝有多可憐,非他不嫁。
她說過,嫁狗、嫁牛、嫁鬼,就是不嫁他這只種豬。
"昱兒……听娘說,好嗎?"
齊夫人自身後追來,一把抱住齊昱的腰際,苦苦哀求。
"昱兒……"滾滾珠淚似江流。
掙扎了半晌,孟芝終究無法狠下心來甩開齊夫人的箝制,深嘆了一口氣,艱澀開口道︰
"娘,你說的我都明白,我現在真的沒有嫁……呃不是,娶妻的打算,再說我江南有生意,還得時時下江南查看,有妻兒在身旁實在不便。"
慶幸之前將老爹那串牢騷給听進耳里,她才能掰的這麼順理成章。
"昱兒,好,娘這次不嘮叨了,你是不是已經有意中人了?不然為何百般抗拒娘為你安排的孟家千金?"
發現齊夫人還是在原話題上打轉,孟芝頹喪地垮著肩。
唉!她根本沒听懂她的意思。
"娘,我的意思是──"
齊夫人猛地打斷孟芝。"昱兒,你是不是發現孟家千金有什麼不適宜的地方?所以你覺得她不夠資格成為你的媳婦兒?"
齊昱一向心高氣傲,齊夫人左思右想,也只有這個原因。
"啊?"孟芝呆了呆。什麼跟什麼!
什麼叫做她不夠資格成為那個死混蛋的妻子?
孟芝氣的臉紅脖子粗,差點掐死自己。"他確實是配不上我!"她咬牙切齒悶哼道。
"啊,果然如此。"齊夫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昱兒有自信是很好,可是你也老大不小,那孟家千金娘也打听過了,她真的是位好姑娘,她……"
"娘,你想知道理由嗎?"孟芝的嘴角揚起一記甜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