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府千金已非完璧之身一事,傳遍了整個江南,就連唐府的嚴碩也頗吃驚,不過這事兒,他的心里也有了譜。
是管念禎,是他造成的悲劇,他為了復仇,主導了這個殘忍的計劃,只為了毀掉唐韶菡的一生。
嚴碩接到陳老夫人的來函,來陳府見唐韶菡一面。
唐韶菡不再被關在柴房,她被迫和水分開,她住進了上好的西廂房,水浦依然在破爛的柴房軟禁,主僕二人被隔離開來。
嚴碩一進到唐韶菡的閣房里,便見到床上坐著一名憔悴的人兒,她連發髻都沒梳好,眼神空洞,讓他心疼,這是他捧在手心里疼愛的菡兒嗎?
「菡兒……」他輕口喚出︰「嚴叔來接你回去了。」
此時,唐韶菡才回神望著嚴碩,原本以為早已哭干的淚水又再度落下,跌跌撞撞的投入嚴碩的懷里……
「嚴叔……」淚水滑落雙頰,委屈的抽泣著。「我想要回家……」
「菡兒乖……」嚴碩輕撫著唐韶菡的發絲。「嚴叔今天就是來接你回去的。」
「真的嗎?」她淚眼迷□的問著,這幾天陳老夫人對她的精神折磨已經夠多了,再不回去,她肯定會瘋狂。
「嗯,我們回去。」嚴碩鼻頭一酸,他答應過義兄會好好照顧這幾個女娃兒,沒想到卻還是讓她受到委屈了。
她乖順的點點頭。「我們快回去,念禎說要在這幾天內來登門提親,我好怕他見不著我……」
嚴碩身子一僵,莫非她是愛上管念禎了?
「菡兒,嚴叔問你一件事。」他認真的口氣令唐韶菡止住了淚水。
「嚴叔,你要問菡兒什麼?」她的眼里望見嚴碩的不安,不解的問著。
「你失蹤的這幾天,是不是都和管念禎在一起?!」
一提到管念禎,嬌羞的紅彩又映在她的臉頰上。「是啊,他將我從賊人的手中救走後,菡兒便跟著他了。」
嚴碩二話不說的拉開她手臂上的衣袖,果然,臂上那顆守宮砂已經消失不見,只有一截白暫的藕臂映入他的眼。
她是管念禎的人了……嚴碩的心狂跳著,唐府及管府依然有著扯不斷的緣分,這是好還是壞?
「菡兒……」嚴碩想告訴她實話,可望著她一張純真又期待的表情,他說不出那殘忍的事實。「你很愛管念禎嗎?」唐韶菡一雙美眸狐疑的望著嚴碩,毫不考慮的點了點頭。「是啊,我很愛念禎的。」她真的不解,為何嚴碩會這麼問她。「嚴叔,你快帶我回去好不好?」她只覺得自己好累,只想回去休息,等著管念禎登門提親。
嚴碩低頭,是他的錯,他沒將菡兒照顧好,他無顏去見義兄,而且找不著任何機會向管念禎訴說當年的誤會,讓菡兒受到無謂的波及。
避念禎不愛她,就不該騙了單純的她!嚴碩懊惱的暗叫著,大錯已經鑄成,恐怕難以再挽回了。
如今,他只能將她帶回去好好保護,才是上上之策。
「嚴叔馬上帶你回去。」說完,便牽著她的手走出門外,陳老夫人也迎面而來。
「嚴老爺要將老身的媳婦兒帶往哪兒去?」陳老夫人後頭跟著蓮兒,及一名嬤嬤。
嚴碩發覺陳老夫人的表情有點怪異,但他還是不動聲色。「陳老夫人,你不是派人要我來接女兒嗎?今日我是來接回菡兒的。」
「嚴老爺,你可別忘了韶菡是咱陳家的媳婦,理當留在陳府。」一想到唐韶菡那不潔的身子,陳老夫人就有一肚子氣。
「陳老夫人,唐府會向陳府退婚,負責一切損失。」嚴碩不明白陳夫人葫蘆里賣什麼藥,不過他會保護唐韶菡的。「哼!」陳老夫人冷哼一聲。「你以為賠償就可以了結一切?這可是關系到陳府的名譽,退不退婚,陳府的名聲全被唐韶菡毀了!」陳老夫人瞪向唐韶菡。「為什麼當初你被玷污時,不馬上自縊,卻回來丟大家的臉呢?」
唐韶菡臉色蒼白的損著唇,聲音顫抖的開口︰「我……我不是被玷污的,我是心甘情願要給……」
「賤人!」蓮兒在一旁唾罵。
「住口!」嚴碩冷言出聲。「不管如何,唐氏及陳氏之聯婚,就在此作個了斷,從此不再往來。」
「休想這麼輕易就了結。」陳老夫人哼了一聲。「除非唐府召告天下,說唐韶菡天生犯賤,自願獻身給那賊子,而不是因意外而失身,否則我絕不讓你將人帶回去。」
「辦不到!」嚴碩一口回絕,陳府的做法太強人所難。
「那麼,唐韶菡就一輩子待在陳府吧!」陳老夫人也不肯妥協,冷硬的態度無可轉寰。
嚴碩握緊唐韶菡的小手。「人,我今天一定要帶走。」
「那你就看著辦。」陳老夫人使了一個眼色後,嬤嬤便跑到外頭去,不到一刻,外頭圍滿了奴僕。「嚴碩,你可別忘了,這事兒咱們還可以告上官府,我不相信以陳府的財力、關系,要不到一個女子。」
「嚴叔……」唐韶菡不明白為何會弄到這番田地,只能無奈的喚著嚴碩。
「你!」嚴碩瞪著陳老夫人。「我今天定要將菡兒帶回去。」
「只怕你沒有這個能耐。」陳老夫人眼色一使,身後的奴僕一擁而上。「將嚴老爺請出陳府,以後沒有我的準許,不許讓嚴老爺踏進陳府一步。」
奴僕上前抓住嚴碩的手臂,就要將他趕出去。
「今日讓你來!只是要你知道唐韶菡在此,以後她便是陳家人、死也為陳家鬼。」
陳老夫人冷冷的望著嚴碩被擒了出去。
「嚴叔!」唐韶菡想追出去,卻被蓮兒給一把抓住了。「放開我,我想回家.放開我!」
「該死的丫頭!」陳老夫人擰眉,望著唐韶菡又叫又鬧的樣子,不明白當初自己怎麼會看上她?
就當唐韶菡又叫又吼時,不知怎麼著,她的身子突地一軟,眼兒一掀便昏了過去,身子軟倒于地。
「老夫人……」蓮兒也嚇了一跳,連忙探視她的鼻息,發現還有氣息時,才放心的站了起來。「這娘們裝死,應該沒啥大礙。」
「那就別管這死丫頭了。」陳老夫人連看都不想看這敗壞門風的唐韶菡。「讓下人將她扶到床上去,沒有我的準許,誰都不許將她放出。」說完,便和蓮兒一同走出閣房里。
她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商討,陳府的名聲一定要守住。
人夜,房里一陣寂寥。
一雙美目緩緩的睜開來,映入眼簾,便是一張毫無表情的俊臉。
她眨了眨美眸,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所看到的,難不成,她還在做夢?
「念禎……」唐韶菡喊出自己朝思暮想的愛人名字,眼里也泛出滿眶的淚水來,一股委屈全涌上了心頭……
望著她的淚水一顆顆的落下,原本冷酷的俊顏,竟然有了一絲的柔情,不過他卻極力隱藏這種情感,依然冷冷的望著她。
「我想要回家……」她的淚水一串串的落了下來。「陳府的人不讓我回去,我不能回去等你。」她撲進他的懷里,小臉磨蹭著他的胸膛好一會兒後。「你來,是不是要帶我回去的?」
他無語的望著她。自她一離開山莊,他便跟著她後頭,一舉一動全都落進他的眼里,而今日他會出現,是因為見她突然昏厥過去,才會出現在這兒。
想起管府那上百條的人命,他壓下心頭那股悸動,他硬是將她推離自己的身上,更是冷眸無情的望著她。
「不是。」
不是來接她的?唐韶菡望著他那冷情的黑眸時,心頭震了下,有不祥的預感。
「念禎……」為什麼,面前的他突然變的好陌生呢?「我不想待在這兒,我想要跟你一起走……」她的小手想抓住他的衣襟,豈知他竟一個後退,教她抓了個空。
她微愣,眉間、眼里全是哀傷,他……為什麼躲開她的觸踫呢?
「我不是來帶你回去的。」他冷語的說著,他利用陳府老夫人愛面子的心理,借她的手來凌虐她,使她精神上受到折磨,如今他就要和她攤牌,告訴她真相,不再和她演出那虛情假意的情戲了。
她,終于要落入那痛苦的地獄里了。
「那……那你是關心我,來看我嗎?」她為他找著理由,臉上勉強的勾出笑容。
「我會等你的,等你將我接回山莊……」
「住口!」他冷聲斥喝。「管氏永遠都不會有你這房媳婦!」
她錯愕的望著他,該是听錯了吧,眼里全是哀求。
「你不懂是吧?」他緊握著雙拳,咬著牙一言一字訴著當年的往事,如同永不愈合的傷痕,在此時又重新被撕開,汨汨流出的鮮血染上流滿的哀傷。「全是唐,是他害得管家滅門!」
「不!」唐韶菡搖著頭。「你騙人、騙人,我爹才不會這麼做。」
「事實擺在眼前。」望著唐韶菡眉宇間與唐相似的臉龐,他恨意一發不可收拾,可心里仍有壓抑不住的愛憐。
她的淚水一顆顆的落下,猶如心一片片的碎了滿地。她垂眸望著自己的手掌,哽咽的問著︰「所以,你才會故意在我成親那天,與賊人串通好,將我搶走是不是?」
「沒錯。」他殘忍的說出事實。「那些人全是我的手下,是我故意演出這場英雄救美的好戲,一步步的引你走向地獄。」
心好疼、好疼,像是被人用刀一片片剮下,棄之于地後又毫無尊嚴的被踐踏著。
「你說你喜歡我,全是謊話?」她捂著胸口,泣不成聲的勉強開口問。
他深吸一口氣。「你當真以為我會喜歡仇人的女兒嗎?」
原來,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她的嘴角浮起一抹淒楚的笑容,襯著她蒼白無血色的面容,顯得駭人。
「現在你要的一切都已達成,接下來你還想怎樣?」她抬起淚痕斑斑的臉龐,問著︰「要我自縊在你的面前嗎?」
「我不會讓你死的!」他暴吼一聲。「記住,要是你有個閃失,我便要唐府上下付出代價。」
她的身子顫抖,從不知道,他竟然是如此冷酷,而她,竟然已深陷其中,無法抵抗。
她的人是他的、心也是他的了,那麼她還剩下什麼呢?
「你要我怎麼做,」她心痛的問出口。「才不會傷害我的家人?」
「听我的話、順從我替你安排的命運。」他上前,攫住她瘦削的下頷。「也許,我會考慮放過唐府。」
望著他的俊顏,這時她終于看清他冷然的黑眸,眼里全是無情的寒光。「你說到做到嗎?!」
「一切看你的表現。」
她閉上美眸,淚水自臉頰滑落,悄然無語,看似接受了這個事實。
「我遭遇的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主導的?」良久,她才問出一句。
「沒錯,那些全是我精心策劃的。」他老實坦誠。「為的就是讓你身敗名裂、讓唐府臉上無光。」
清白被奪、心也被他佔據,如今落得身敗名裂,又讓唐府蒙羞,她只想要以死表示忠貞,可是面前的男人不準她自縊……她該怎麼做,才能讓惡夢消失呢?
為什麼是她遇上這種事情?原本,她該是順順當當的嫁入陳府,偏偏他設計了搶親一事,讓她落入他的陷阱里,失身又失心,落得一身狼狽。
包讓她心痛的是,他竟然不愛她……望著她那張慘白的小臉,他的心莫名受到打擊,有股沖動想擁她入懷,引誘她走進陷阱,一切就該結束,她只是他泄恨的對象罷了!
「現在,我該怎麼做才能贖罪?」她淚眸望著他,聲音微微的沙啞。
「乖乖的留在陳府。」往後,就由陳府來凌虐她。「我會觀察你的一舉一動,只要你有一個閃失,唐府上下,全都必須要跟著你陪葬!」他收緊力道。
顎上的壓力讓她攏起眉頭,她不得和他對眼相望,那冰冷的眼光,讓她寒透了心。
曾經是一雙深情的黑眸,此刻卻是冰冷含霜,她懷疑這一切是否都是真的,但事實擺在眼前,在她面前已不再是那深情的男人,而是一名只為復仇前來的無心人。
可悲的是,她不能停止愛他。
他是她第一個投進全部身心去愛的男人,也是第一個讓她明白愛人滋味的男人,可如今美夢碎了,她情何以堪。
因為不能釋懷,她終于還是問出縈繞在她心中的問題。「如果,我不是唐家人,你有沒有可能愛上我?」
他的身子一震,這個問題他也曾問過自己。
如果她不姓唐,他會不會愛上她?
他猶豫是不是要說出真心話,望著她眼里那絲希望,他狠下了心。「我不會愛上任何女人!」他要讓她完全的絕望,絕不容許她有一絲絲的期待。
他要讓她掉入罪惡及痛苦的深淵,一輩子只為管府贖罪而存在。
事實真是太傷人了。她無力再開口,只是一味的掉著淚水。
望著她的淚水,他收回扣住她下顎的大手,他怕心又再一次的悸動,會溫柔撫著她的臉龐,疼惜她的眼淚。
從今後就該斷了那些愚蠢的念頭!他對她的方式不應是疼愛,而是折磨,不能再為她的一顰一笑而心動。他沉思一會兒,便掉頭離去,筆挺的身影蒙上冷絕。
「好好待在這里。」他再一次聲明。「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說完,便自窗子躍出,消失在月光之下。
止不住臉上的兩行清淚,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她的心仿佛也隨著他去了……
蓮兒的身後跟著一名奴僕,踏進軟禁唐韶菡的閣房里頭,身後的婢女手上還拿著一件粗布衣裳,上頭還放著一副鐵腳鏈,進了房里。
昨夜管念禎來訪,一席話擾得她一夜無眠,睜著一雙哭紅的雙眼直到天明。
一雙大眼不但血紅,而且還腫得令人心疼,就連蓮兒看了她一臉憔悴的模樣,也嚇了一跳。
唐韶菡見到有人來了,才微微的抬起頭來,見到蓮兒一臉嫌惡的來到她的面前,她可以明顯感覺到蓮兒的敵意。
「怎麼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啊?」蓮兒不屑道︰「瞧你這賤人的樣子,要不是你的清白被人玷污了,我需要為你這麼費心嗎?」
唐韶菡抿著嘴,沒有回話。此時的她已經無話可說了。
是她傻吧!也是她自己願意將身子交給管念禎,她不能埋怨任何人。
那就當還債吧!至少管念禎還在她身邊,不是嗎?她自嘲的笑了笑。
蓮兒見她沒有反抗的意思,硬是將她一把拉起,恨恨的說著︰「裝啥可憐樣,從今以後你注定要留在陳府,別妄想離開。」
唐韶菡還是沒有回話,兩眼紅腫的望著蓮兒,眼里無怨無悔。
蓮兒被她看窘,將她推倒在地,沒好氣的看著她。「怎麼,想以可憐的姿態來博取我的同情是不?我才不會上了你的當。你們唐府的女人,都是狐狸精,主子在成親之日誘了賊人來搶親,下賤的奴婢又趁著主子不在,和我家少爺拜堂成親,真是不要臉到了極點!」蓮兒一想到水佯裝成唐韶菡和少爺拜堂,心里就不服。
同樣是奴婢命,為何水那丫頭就有資格上少爺的床?
唐韶菡緩緩的站了起來,卻沒有任何的反應,眼神完全空洞。
她不知道,往後的日子,她要怎麼撐過,只能反覆在心里念著,唐府上下的命全在她的手中,所以她得努力的為他們活下去。
「天殺的,才一夜而已,你是啞了不成?」蓮兒見她沒有任何反應,一惱,便是一個巴掌賞了過去。
五指紅痕迅速反映在唐韶菡那蒼白的左頰上。
她全然麻木,只是捂著自己的臉頰。
蓮兒咬牙,這種不反抗的態度,讓她覺得無趣,對一旁的婢女命令道︰「將這賤人的腳踝銬上鐵鏈!免得她跑了。」婢女將腳銬銬在唐韶菡縴細的腳踩上,那限制她行動的鐵銬,不但禁制她的行動,也剝下了她唐府千金的自尊。
「別裝出那副無辜的表情。」蓮兒睨眼看著唐韶菡。「為了怕你逃出去,到外頭丟臉,所以才將你銬上腳鏈,讓你哪兒也不能去,一輩子只能待在這里!」不用等到一輩子,再過一段日子,她便會將她折磨至死了。
「還有,褪去那身與你身份不符的衣裳,從今天起你對外是陳府的少女乃女乃,可事實上你比一名低賤的奴婢還不如!」
什麼都無所謂了。從管念禎親口說出不愛她時,她什麼都覺得無所謂了。
心都失去了,這小小的身份又算什麼呢!
不知道唐韶菡有沒有听進去,蓮兒見她一臉要死不活的可憐樣子,著實沒有好心情,于是用力的一推。「發什麼愣!」她吼一聲,喚回唐韶菡的注意。
眼里不再是清澈的單純無憂,是一股清冷絕望的眼神,望著蓮兒那猙獰的面孔,終于,她緩緩啟開了雙唇︰「姑娘……有何吩咐?」
「哼!」見唐韶菡百依百順的樣子,蓮兒還是有些不順眼。「從今以後,你是陳府的賤婢,所有的事情你都要做,要是讓我知道你偷懶的話,我便要你好看!」話畢,便揮揮手。「小香,將她帶下去,府里的雜事挪出一些給她做!」
婢女小香倒抽一口涼氣,府里的雜事上百種,要是全部都撥一點給這嬌弱的姑娘,恐怕一個月都做不完呢!
見小香猶豫,蓮兒挑起眉。「怎麼,你有疑問?」
「不,奴婢不敢。」小香急忙的搖搖頭,連忙將唐韶菡給帶了下去,不敢再有絲毫猶豫。
蓮兒臉上泛起冷笑,她會讓唐韶菡在陳府的日子生不如死。
連同那賤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