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電話鈴輕聲響起,藍母接起後,交談了幾句便遞給半躺在病床上的藍伊澄。
「小芹。」
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對好友真誠的關懷而感到安慰。
小芹昨晚可是照顧了她整夜,直至中午等到她媽媽來了才回家休息,接著五點又得趕去上班,現在肯定又惦著她的傷勢才打來關心。
「澄澄,你今天情況怎樣,好多了沒?」雷小芹捎來友情的溫暖。
「你走之後我又吐了一次,但現在應該算好了吧。」藍伊澄的嗓音听起來還是難掩虛弱。
「腦震蕩一定會想吐的嘛!反正你人在醫院里,隨時有醫生護土,就安心得多。想不想吃消夜,我下班帶去給你?」雷小芹簡直把住院當露營。
「不用啦!哪有住醫院還三更半夜吃消夜的。」她嗔了句,接著感到疑惑地蹙起眉頭,「咦?你不是在上班嗎?怎麼那麼安靜?」每次小芹打電話來總是因為店里嘈雜的音樂聲而鬼吼鬼叫的。
「我在洗手間啦!喔,我差點忘了我躲到這兒來,就是要告訴你,滕煜來找我了。」雷小芹神經兮兮地往外頭瞧了下,像怕滕煜會跟到女廁來偷听似的。
「滕煜!」藍伊澄驚呼。
心跳猛地加速,手中的話筒險些滑了出去,她發現听到他的名字,心不僅狂跳,還摻雜了刺痛。
「他找你說了什麼?」她還是忍不住想打探。
「他說他找不到你,他知道自己做錯了,要向你道歉。我因為沒有征求過你的同意,所以打死不肯告訴他你的下落,他老兄居然從七點開始,黏在我櫃台旁的位置黏到現在還不肯走,我看他是打算讓我受不了自動招出你的下落。」雷小芹說得口沫橫飛。
連續四個多小時被人盯著看,的確是有點受不了,不過,她若是這麼容易被打敗,那她就不是雷小芹了!
道歉?!藍伊澄一怔。他果然不是真的這麼冷漠無情!
無可否認的,听到滕煜這麼積極地想取得她的下落,她的心飄過一陣淡淡欣慰。
然而,她不想再有所牽扯了!道了歉又如何,事情已成定局,欺騙已然造成她心里對他的陰影。
況且……歌聲被盜用也就算了,心呢?心,遺落了,該怎麼辦?
就算他道了歉,她肯原諒他,並讓這件事就此落幕,她苦澀的心依舊還在原地踏步,愈見他,豈不愈深陷?
與其如此,還不如到此為止,一鼓作氣決定要走就走,倘若再見到他,她也許就沒那麼有把握離開了。再陷于暗戀的痛苦心情桎梏中,那就太傻了!
「小芹,千萬別告訴他!我不想再見他。」苦忍著心痛,眼一閉,藍伊澄情急地要求。
「我想也是,所以我什麼都沒說。」雷小芹不禁得意自己的聰敏。
「有機會就跟他說,其實道不道歉都無所謂了,那張專輯……就當作是紀念我和他認識的禮物。」藍伊澄有所感慨地悠然道出,心口泛著濃濃的不舍,噙淚欲泣的眼在刻意的強抑下眨了又眨,只為了不讓淚水滾落雙頰,惹來母親詢問。
快樂唱歌才是她最終目的,沒想到卻蒙上了丑陋的色彩,到底是她過于單純,還是那些人過于復雜?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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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後
同樣的PUB、同樣的時間、同樣的位置,依舊坐著滕煜。
「喂!這位鄙卑先生,請你別老是擺個撲克臉向著我,來結帳的客人還以為我招惹了什麼凶神惡煞,每次都結了帳就匆匆離開。」同樣毫不客氣,雷小芹受不了地大翻白眼。
這五天來,滕煜營業時間一開始,就守著她直到打烊,不套出藍伊澄的下落,絕不死心。除了千篇一律的懇求外,他就是以一副老K臉、一對死魚眼破壞她的視覺品質,她真是他搞得快「起宵」了!
「這位炸炮小姐,請你快把澄澄的下落告訴我,我也不想老是盯著你不放。」大掌托著下頷,滕煜口氣慵懶,學著她的稱呼反譏回去。
「什麼炸炮?!你客氣點好不好!」她橫眉豎目地怪叫。
滕煜挑眉掃了她一眼,撇撇嘴,脾氣一點就燃,劈哩啪啦得沒完沒了,不是炸炮是什麼?
「我只是想向澄澄道歉,請求她的原諒,我搞不懂你為什麼百般刁難?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端坐起身,滕煜一轉慵懶,嚴正地打算和她好好交涉。
「我呸!朋友道義談什麼好處不好處的!你以為大家都像你一樣什麼都以利益為前提嗎?」脾氣的確一觸即發,她拔高了音量,淨往他的過錯戳刺。
「老師沒有教過你‘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這句話嗎?再說,你不是澄澄,澄澄也沒有你這麼黑心,說不定她是願意見我、願意原諒我的!」火氣提了上來,滕煜的語調也揚高了八度。
「哈!」她態度傲慢地嗤笑了聲。「金歹勢!澄澄是願意原諒你沒錯,她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但她也說不想再見到你了!你可以死心了吧?」
聞言,滕煜愀然變色,怔在當場。
不想再見到他?
這是哪門子的原諒!她不只沒原諒,根本是恨透了他吧!不然為何連一面都不肯見?
簡直是唬弄搪塞!她甚至沒听到他的歉語、沒听到他的苦衷,這樣的原諒對他來說一點都不踏實!
最重要的一點,他還沒向她表露心意。
他必須讓她知道,他也同樣地受她吸引,同樣地,在下知不覺中由好感漸漸轉換成了愛意……
「我愛她!」隨著心情的轉折,滕煜將愛意逸出唇瓣。
雷小芹不敢置信地瞠目,怔怔地與他互視,伶牙俐齒一時派不上用場。
澄澄一直以為自己是暗戀,現在……那……哎呀!亂了、亂了!
「除了道歉,我還想告訴她……我愛上她了!」一字一字清楚明了,他黝黑的眼瞳綻出堅定的光采。
從怔愣中回神,她板起臉孔,惡狠狠地瞪著他的眼不放,人的眼楮最誠實,她想從他的眼楮找出一絲虛假。說謊的人會有憒性,嘗到了甜頭便以為謊言能無往不利,澄澄單純善良好欺騙,但想在她雷小芹面前蒙混過關,門兒……不,連窗兒都沒有?
然而,兩人一凶狠、一真摯地對峙片刻,她不但找不出絲毫的虛偽,反而還瞧見了真切的情意……是她的錯覺嗎?不可能啊!人家她視力一點零耶!
再把距離拉開點,她開始擴大範圍將滕煜上上下下全都打量一遍——姑且不論那場騙局,她不得不承認,外在條件加上音樂才華,滕煜是個很出色的男人!難怪澄澄會傾心于他了。
嘆了口氣,她被打敗了!女人嘛,對這種愛來愛去的話最沒有招架能力了!
何況,滕煜這些天的表現她都看在眼里,她也不是鐵石心腸,說沒有一滴滴被打動是假的,她甚至還再次去確認過澄澄是不是真的不見他了,只是答案依然沒變。
坦白說,她不是那麼沒血沒目屎啦!只不過嘴巴毒了點,標準的刀子口、豆腐心罷了。
「好吧!我也不想被你詛咒啦?」她撇撇嘴,坐回位置上,取來便條紙,低頭寫了一串字,然後佯裝不情願地遞給他。「澄澄現在在這里。」
「謝謝你。」終于揚起睽違已久的笑容,他真心道謝,忙看向紙張內容。
「她不在台北,!」看完了雷小芹給的地址,滕煜不禁訝異驚呼。
「對啦!她出了車禍,昨天剛出院回南部家里調養身體。」哈!算他倒楣,慢了一步才打動她咩!
「車禍?!」震極了,他高揚的嗓音引來旁座客人們的側目。
「還不都是你……」逮著機會,她還是數落了一番。
懊死的!瞧他差點釀成無法彌補的大錯了!
听聞藍伊澄的出事經過,滕煜悔恨交加,既憂慮她的傷勢,又心疼她所受的痛苦,也感懷她不打算與他計較此事的良善。
「我會盡快下南部找她的。」
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總算從雷小芹蚌殼似的嘴中得到藍伊澄的下落。達成目的,就別再浪費時間,他行色匆匆地向雷小芹說完後便離去。
接下來.他得盡快將身邊雜事處理,然後趕去南部找藍伊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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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見他。」
說得斬釘截鐵,藍伊澄埋首畫著圖,連頭也沒抬。
不否認乍听母親傳達消息時片刻的怔愣與悸動,但她花了幾秒鐘思索後,仍舊貫徹在醫院時作的決定。
「我听他說是特地從台北趕下來的……」藍母面有難色,南部人一向熱情好客,這樣對待遠道而來的朋友于心不安。
「媽,這是我的事,你就別管了好不好?」心情紊亂,難掩煩躁,她拉長的語調中帶有乞求。
深深地凝了女兒執拗的背影一眼,溫和如她,甚少如此使性子,即使還想開口說什麼,藍母也體貼地吞了回去。
很怪!她就是覺得此趟再見到澄澄,她變得比以往更靜……是因為樓下的那名男子嗎?
「那……」該怎麼啟齒?她遲疑。
「直接說就行了,我不想見他,請他回去吧。」藍伊澄了解母親的厚道,不懂得如何開口拒絕,她接著表示。
「喔……好吧。」
猶豫了下,藍母緩緩轉身離開,在伸手踫觸門把之際,藍伊澄驀地出聲喚住她的腳步︰
「媽,等一下——」
她隨手撕了張紙箋,飛快地寫了幾個字,終究狠不下心不給文字片語。
「這張紙條交給他。」將紙箋對折,起身至門前交給母親,她簡言交代。
必起的門板讓她頹下了肩,踱步走回電腦桌前,痴痴地發楞。
不用想也知道是小芹擅自作主把她的下落告訴他的,難怪昨天通電話時,小芹流利的口才變得吞吞吐吐。
要她堅強有主見,一點都不,這只是她逃避傷痛的一種假象罷了!
知道滕煜就在自家樓下,她並不似表面的平靜無波,幾乎要躍出喉頭的心才是她真切的情緒,多想拋開顧忌去見他一面,可……她不能,她不是無情的人,拒絕見面只是自私地想阻止自己泥足深陷……
也許這一別,就真的不再有交集了!
真是不爭氣!明明是自己作的決定,心卻像是被狠狠地刨空似的,連呼吸都感到疼痛!
心情矛盾得想捉狂,追根究柢,是她膽小、懦弱、缺乏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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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寓的一樓客廳里,滕煜接過藍母轉交的紙箋,看過之後,神色黯然,紙箋內容簡短平淡,仿佛不含一絲情感——
滕煜︰
事過境遷,不必耿懷于心。傷勢已愈,勿掛念。
珍重!
伊澄
「滕先生,很抱歉啦!澄澄可能身體不舒服所以心情不太好……」覷見對方挫敗的表情,心頭一陣不忍,藍母思索著借口。
「沒關系,我了解,不好意思,打擾了!」落寞的臉上掛起牽強的笑容,滕煜頷首辭別。
她真的如她所說,收回對他的愛了?!
踩著失望的步伐離開藍家,滕煜心里另有一番打算,他這趟前來是打定了主意非見到她不可,小小的失敗尚不能擊潰他的決心,倘若藍伊澄真的要考驗他的真誠才肯見他一面,那麼他樂意接受挑戰。
當面道了歉,他才不會一輩子良心不安;坦承了愛意,他才不會抱憾終生!
他不想錯過,更不能錯過今生可能只會愛上的女人!
如果早確認了那份好感源自于潛意識里的愛意,打死他也不會為了前途而作出傷害她的決定……盡避覺悟遲了點,但他會想辦法彌補的。
最怕的是她不肯給他機會啊!
望著滕煜背影透出顯而易見的落寞,和自家女兒黯然神傷的模樣如出一轍,藍母搖了搖頭。
唉!感情事難過問,就讓年輕人自己去處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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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著兩天在同一時間請花店代送花束,滕煜豁出去了,有生以來第一次送花給女人,有生以來第一次為追求女人而苦苦站崗,只冀盼能軟化藍伊澄的心,見他一面,听他說話。
他的座車就停在她家斜對角的路燈下,而他,倚在車旁已兩天兩夜,遙望她位于二樓的窗口。
等過黎明、等過黑夜,看著屋內人兒熄燈就寢,他才結束一天的等待,回到車里小憩,翌日天明再繼續。
這樣的舉動無非是想能等到她恰巧出門來,可惜,今天第三天了,藍伊澄居然足不出戶!
就不曉得她是不是曾望出窗外而發現他的等待了?再不然……就算她沒發現,她的家人應該也有看見他,而把這情況轉達到她耳中吧?
呃……該不會她完全沒發現吧?那他的苦肉計不就白白給浪費了!
不!不會的,他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她遲早會發現。何況她不是鐵石心腸,終究會被他打動的。
然而這份自信,終于在威脅出現後,徹底宣告破滅——
一輛銀色休旅車駛過他身邊停靠在藍伊澄家門前,步下車的是一名手捧鮮紅玫瑰的斯文男子,正抬手摁下藍寓門鈴。
不必花腦筋也知道一定是探望藍伊澄的!
大腦發出紅燈警訊,銳眸中進射出敵對光束,滕煜的心不僅往下跌,而且還是往醋缸里跌,酸得他咬緊牙關、雙拳緊握,才能抑制自己沖上前去,把可能是情敵的斯文男子給一腳踹到外太空去!
懊死的!偏偏他和藍伊澄還處在這種晦暗不明的情況下,再殺出一個程咬金,對他來說可是大大的威脅啁!滕煜已把所有接近藍伊澄的雄性生物列為危險敵害。
他沒料到的是溫柔可人的藍伊澄,脾氣一拗起來還真是令人頭疼!
對方被藍母一臉笑意地迎進門了!看來是舊識……這對他更加不利!
怎麼辦?他可不能眼睜睜地讓藍伊澄被人捷足先登,他好不容易才認清自己的心情,也好不容易才真正愛上一個女人啊!
妒火竄燒,焚得他浮躁難安,滕煜掄起拳頭泄忿似地捶了下引擎蓋,仍思索不出該怎麼做才能突破這樣的困境。
要是他有古代人飛檐走壁的功夫就好了,直接躍上二樓,讓她無處藏躲,打破僵局和她攤牌。
然而,幻想不是現實,此刻束手無策的他只能逕自惱怒干瞪眼,將煩躁的情緒表現于不斷在原地來回踱步的動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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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煜的苦肉計的確用的不甚精明,因為藍伊澄真的就是如他所臆測的——絲毫沒發現!
畢竟位處二樓,沒啥景觀可看,即使會望向窗外,也很少走至窗邊將視線調往一樓,遑論斜對角。
而藍伊澄的父母神經也大條,絲毫沒有警戒心,壓根兒沒去注意三天來住家附近的同一車位上停了同一輛車,還杵了個人……這要是讓滕煜知道,肯定郁卒得捶心肝、撞豆腐自殺算了!
將自己沉浸在工作之中,可暫緩一切煩憂,埋首電腦前的藍伊澄依舊是閉關狀態,封閉的心情令她甚少展露笑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當起山頂洞人,看得藍母憂心忡忡。
因此,賀瀚忠在這時造訪,正合了藍母的心意。
「瀚忠啊!藍媽媽好久沒見到你了,你最近怎麼樣啊?」她領著他往藍伊澄位于二樓的臥房走,一邊親切地交談,對這個穩重斯文、一表人才的男子甚有好感。
她對賀瀚忠並不陌生,他來拜訪的次數幾年累積下來也高達效十回,她當然知道他一直默默喜歡著澄澄。能夠從念書時代維持至今還沒改變,這是相當難得的,然而,澄澄始終沒動心……真是可惜啊!
「還是一樣,沒有改變,倒是藍媽媽變得更年輕了!」
賀瀚忠有禮地回道,簡言一句哄得藍母笑盈盈。
「呵!你真會說話。」她笑睨一眼。
「伊澄還好嗎?祖寧告訴我她出了車禍回家休養,所以我今天特地來探望她的。」他關切地問。
「傷是好了,就怕腦震蕩會有什麼後遺癥……對了,瀚忠,如果你方便的話,不如趁機把她帶出門去透透氣,看她整天悶悶不樂關在家里,我都怕她會悶出病了。」藍母壓低音量向他交代。
「我知道,藍媽媽你放心。」拍拍她的肩,賀瀚忠給她一抹安心的笑容。
「澄澄,快出來看是誰來看你嘍!」兩人在門前停下腳步,藍母輕敲門扉,朝里頭揚聲。
門內傳來輕應聲,沒多久藍伊澄打開了門,意外地看見賀瀚忠捧著花站在母親身後向她綻開和煦的笑。
「瀚忠!你怎麼突然來了?」怔了一秒,她訝異地掩嘴輕呼,側身讓他入內。
「還說,你回來了也不通知我一聲。」隱含了指責意味,他嗔瞪她一眼。
「你們聊,我去泡杯咖啡……」藍母欲讓他們單獨相處,慈愛地笑著離開。
「藍媽媽你別忙,不如我帶伊澄出去喝個飲料再回來好了。」他順手推舟,噙著笑容望向藍伊澄,以眼神詢問她的意願。
「呃……」藍伊澄困擾地猶豫。
現在的她,困在暗戀滕煜的苦苦掙扎中力圖掙月兌淡忘,沒心情出門,也沒心情應付賀瀚忠若有似無的示愛。
「好好好,這樣最好!」藍母點頭如搗蒜,賀瀚忠反應夠快,一下就能利用機會開口。
「伊澄?」他溫和地詢問。
「我不……」不想出門!可她話還沒說完,藍母便逕自截斷︰「出去兜兜風也好,別老是關在家里,你再黏著電腦不放,我就把你的電腦給扔了!去去去,換件洋裝,和瀚忠出去走走。」
藍母邊叨念邊付諸行動,施力將她推往衣櫥,再拉著賀瀚忠步出房間,反手關上門,不容拒絕。
無奈地回望向緊閉的門板,耳邊傳來他們下樓的腳步聲,藍伊澄心不甘、情不願地撇嘴,根本沒有她說話的余地嘛!
媽媽都以她的電腦作為威脅了,她還能不就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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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來了!
一見到藍伊澄的身影,滕煜驚喜萬分,他望眼欲穿就快等成了長頸鹿,總算讓他等到了!
開心地就要拔腿向前,但再看了兩眼,他便察覺不對勁地頓住腳步。
懊死的!她是要和剛剛那男子一塊兒出門?!
一意識到這點,滕煜幾乎捧醋狂飲!
瞧那男人一副體貼的模樣,他覺得礙眼至極,直想撕掉那張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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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遲疑,藍伊澄和那名男子已上了車,揚長而去。
暗叫不妙,滕煜連忙坐上駕駛座,以最快的速度發動引擎,方向盤一旋將車子滑進車道中,緊迫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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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賀瀚忠邊開著車邊和藍伊澄閑話家常,兩人間的氣氛和諧,絲毫沒有注意到後方有輛車一直跟著。
賀瀚忠挑了間相當雅致的庭園餐廳,幸運地將車停在餐廳門口的停車位內,隨即下車和藍伊澄一同入內。
藍伊澄沿著石道邊走邊環顧周遭,戶外庭院的造景十分怡人,花草樹木將其中一處小泳池襯托得相當優美,湛藍的池水在午後陽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營造出悠閑愜意的舒適氣氛。
在侍者的引領下,他們選了落地窗邊的位置,可以將一部份幽雅的景致納入眼底。
侍者點完單離去,賀瀚忠再度打開話題,當他問及藍伊澄以後的打算,知道她可能不再上北部後,心頭一陣歡喜,不料——
「呃……伊澄,你認識那個人嗎?」賀瀚忠壓低音量問,目光越過藍伊澄望去。
以他這個方向,一眼就瞧見了有名男子急沖沖地甫進店門即怒氣蒸騰地沖著這而來。
他回頭環顧了下,發覺並沒有其他人,那麼……男子銳眸化成的利箭,想射出好幾個窟窿的人……是他嘍?!
無懼地抬眸迎視再確認一下,不認識!
他何時招惹了這個凶神惡煞般的男人了?
聞言下意識地循著他的視線望去,一望之下,藍伊澄差點忘了呼吸,怔愕地小口微張,杏眼圓睜!
「滕煜?!」她吶吶逸出他的名。
他不是應該在台北,怎麼還在南部?而且還出現在這里?驚訝伴隨著一連串爭相冒出的問號,讓她大腦空蕩得作不出反應。
原來是認識伊澄。賀瀚忠由她的反應研判,不動聲色地靜觀其變。
「澄澄,我從那天起就一直等在你家門外,為的是想當面跟你道歉。」滕煜站定在她面前,高大身形的壓迫讓藍伊澄不由自主地從椅子上起身。
滕煜滿臉胡髭,看起來有些狼狽和疲憊,是因為在她家門外苦候?
再見他就是一陣心悸,听見他傻氣的等侯,她更是心湖激蕩難抑,眼眶迅速凝聚霧氣。
盡避千力百計逃避,強迫自己淡忘對他的強烈情感,他這一出現眼前,眷戀依舊,所有極力抑制的全都潰不成軍!什麼可笑的掙扎根本是徒勞無功!
「我都說了事情過了就算了,反正你不也知道這麼做是錯了的嗎?我……哎!你不要再提了啦!」她撇嘴說。
戒備地瞥了賀瀚忠一眼,下意識還為滕煜著想,怕滕煜在他人面前
泄漏了他自己的秘密。
「你嘴上說既往不咎,那為何不肯見我一面?!」他飽含控訴。
如果能做什麼求得她真正的原諒,那他會盡力去做。
「我……」她難以啟齒地覷著他。她總不能說是為了讓自己死心好結束得不到回應的苦澀暗戀吧!
「我不該利欲薰心,听了他人的威脅利誘,扯謊騙你,枉費你的努力……倘若你想討回公道,向大眾明事實,我會不惜替你證明的。」
滕煜不在乎在賀瀚忠面前道出這些真心話,改過之心令他坦蕩無畏。
「你……小聲點,別人會听見的。」藍伊澄心驚膽跳地替他捏把冷汗,扯了扯他的手臂,示意他隔牆有耳。
或許……他就是伊澄悶悶不樂的主因吧!
賀瀚忠看著他們倆一來一往的互動,觀察力敏銳地發覺,藍伊澄看這男人的眼光蘊藏著含蓄的愛意,這是他八年來所不曾看過的;而他也明白了為何這男人方才以不善的眼光沖著他來了……
悵然若失的情緒隨著了悟升上心頭,他仍懂得維持風度。
「我有好多話得告訴你,給我機會,給我時間,不要躲著我好嗎?」滕煜急切地說,著實找怕了、等怕了!
跨出步伐跟她更加接近,溫厚的大掌堅定地攫住她的手臂,俊逸的臉上滿布懊悔,黝黑的眸中溢滿真誠。
猶豫在眉間游走,藍伊澄的目光為難地在滕煜與賀瀚忠之間來回,最後,各種情感拉扯下,心仍是情不自禁地往滕煜偏……
「瀚忠,很抱歉,我想先跟我朋友談談,下次再請你吃飯賠罪。」她歉然一笑,拎起隨身包包。
「你去吧,沒關系。記得早點回家免得藍媽媽擔心。」賀瀚忠表現得相當有氣度,給與一抹安心微笑叮嚀。
不著痕跡地微蹙了下眉,滕煜听見他們相約的話語心里一陣怪異!
一把牽握住藍澄的柔荑,他二話不說帶走她,遠離情敵的威脅範圍。
明顯察覺他的不悅,藍伊澄被他少見的霸氣震懾,不明所以地被拖著走,只能尷尬地回望賀瀚忠,朝他揮手道別。
一路踉踉蹌蹌地步出店外,滕煜總算稍稍放慢速度,而藍伊澄這才意識到兩人的手一直牽著,掌心傳來的溫度迅邃蔓延心房,她微愕地瞅著交握的手,感到無數只小鹿在心頂狂奔。
唉!這一刻,她明白,自已的暗戀情愫不僅收不回,也不是在原地踏步,而是更糟糕的——往下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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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在西子灣的堤岸上,耳畔傳來海浪拍打岩壁的潮水聲,心跳一陣強過一陣,藍伊澄低垂螓首跟在滕煜身後,從下了車,手一直被膝煜緊緊牽著,仿佛預防她會逃跑似的。
「我們一件事、一件事談。」沉默了許久,停在一處可坐下來的地方,望向無際的大海,滕煜低醇的嗓音隨風飄向身後的她︰「你知道,我在創作方面沉寂了許久,一直等待翻身的機會,所以……才會讓唱片公司的副總經理丁立文,牽著鼻子走。不過,這件事不是預謀的,找你錄音真的是單純欣賞你的聲音,我也一心希望能成功……可是天不從人願,陰錯陽差讓溫凱娣誤以為那是她原先錄的帶子,我曾去向丁立文說明,誰知他竟想出了這樣的餿主意,呃……就是你知道的這樣——人是溫凱娣、歌聲是你。」他娓娓道著,說完,側過身來看她的反應。
抬起黑白分明的漂亮大眼,藍伊澄直直地望向他,他黑燦的瞳眸透著真誠的光芒,讓她毫不遲疑地相信。
「在這樣急功好利的環境中,許多人汲汲營營地追求著最快速的方法致富,要想做一股清流,的確很難。」語重心長一句話,表達了她對他處境的體諒。
「我追求的不是財富,而是名氣,像許多人一樣,迷失在永無止境的貪婪欲念中,有了錢想出名、出了名便想掌權!我幾乎忘了最初做音樂的感動和夢想!」他有所感慨地嘆出心聲,回首看,多麼可笑可悲!
她朝他淡淡地抿了一別笑,緩緩開口︰「你懸崖勒馬了不是嗎?」輕輕拉著他並肩而坐。
她身上總有一股令人舒服自然的特質,她的笑猶如春風吹過他胸膛般的愜意與舒坦。深深互視,他在她眸中找到心安。
「我鄭重向你道歉,希望你原諒我一時的迷惑。」執起她的雙手,滕煜誠懇真摯地說。
「我早就說過算了。」他的舉動令她沒來由地感到不自在,藍伊澄羞窘地欲抽回手,沒想到卻被握得更牢固。
「既然你肯原諒我,那……」滕煜難為情地欲言又止。
「那什麼?你說啊,干嘛吞吞吐吐的。」攢起秀眉,還不曾看過滕煜有這般扭捏的模樣。
「我想問的是……既然你肯原諒我,那你對我的愛情是不是也能起死回生?」憶起她當時臨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她的愛情被他活生生地扼止!滕煜依照她的說法隱喻地問。
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一時無法意會,藍伊澄愣了一愣,須臾,像霍然領悟似地臉頰瞬間渲上緋紅。
「你……」她舌頭不受控制地打結,說不出話來。
她的反應讓他隱隱約約有了好的預感,堅定不移地眸光鎖定她柔美的容顏,鼓起勇氣,他決定更進一步。
「那件事讓我不得已抑制對你的感覺,現在,能得到你的原諒,那我也能釋放對你的愛,就怕你不肯接受我。」將她的雙手包復在掌心里,舉至唇邊輕吻,滕煜深情款款地訴說。
他多懊悔自己愚昧地將距離拉進自己的愛情里,讓她與他站成了兩岸!
她……沒听錯吧?她不是自作多情?滕煜也像她愛他一樣愛她?
心中上上下下翻涌的已不是純粹的喜悅,那是一種深深的、難以言喻的悸動!
藍伊澄不敢置信地瞠大美眸,霧氣已不爭氣地在里頭打轉。
她想愛他,更想他也愛她啊!怎麼會不肯接受他呢?
她輕唇,動容地搖著頭,無法言語,就怕一開口,眼淚會止不住狂泄出來。
「澄澄,你說話啊!光搖頭我無法確定你的心意。」捧住她柔女敕的小臉,滕煜愛憐地凝視。
「我愛你,早就愛你了!」她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但一開口,喉頭還是哽咽了。
想起自己先前的酸溜心情,飛泄的淚如止不住的洪水,淌落于她的頰靨。
舒心地吐一口氣,為了她傾注在他身上的情意,一股脹脹的、甜甜的、暖暖的幸福填在胸間,他漾開疼寵的笑,為她拭去串串淚珠。
盡避沒人能解答她是不是他生命中的另一個半圓,但滕煜有一種無法解釋的篤定感覺,錯過她,這一生也許再也找不到這麼好、這麼對的人了!
幸好,他及時挽回……
「澄澄,你的歌聲能讓我覺得幸福和寧靜,我想天天都听到你的聲音;你的歌聲可以讓我的靈感源源不絕,我想要你這輩子都唱歌給我听!」滕煜將她喜極而泣的臉輕按在自己肩窩,醇厚的嗓音迥蕩在寬闊的胸膛,濃情蜜意滑過她耳畔滲進她心坎。
他平穩的心跳、呢喃的愛語、厚實的胸膛,有安定人心的魔力,止住了感動欣悅的淚水,她悄然淺笑。
這股幸福的浪潮讓她忍不住希望時間就此停滯在這一刻!
「我有這麼好的效用,這樣豈不便宜你了!」經過淚水洗滌的雙眸益發晶瑩,藍伊澄笑嗔他的綿綿情話。
「瞧你又哭又笑的!」寵溺地輕點了下她通紅的鼻頭,滕煜感到無比踏實。
「還不都是你!」躲開,卻被他大掌一伸,牢牢靠靠地攬進懷里,親昵感惹紅她白皙的雙頰。
視線在交會的剎那間膠著交纏,其中流動著彼此依戀的情意。
他的眼楮黝黑深邃,像一潭深水,令人一看仿佛曾陷入那漩渦中,無法自拔……
藍伊澄在他真切注視下,恍若催眠般地合起眼簾,像迎著雨露般的小花,承接他萬般溫柔的吻。
濃情蜜意全傾注在此綿密的深吻,唯有她,才能勾起他對愛情的興趣;唯有她,才能喚醒他對未來的希望。
氣息送進彼此感官里,互相牽引著彼此的心緒,相濡以沫的感動已勝過世間的種種情話……
察覺逐漸攀升的火熱欲念,滕煜欲罷不能地稍離她甜美的唇瓣,捧起她染上緋紅的小臉,蝶棲般細碎的吻不停地落在她額頭、眼簾、鼻尖、頰側……直到熱切的渴望暫緩,他才抑制地停止。
緩緩睜開迷蒙星眸,藍伊澄仍覺得這轉變快得讓她覺得不真實,仿
佛夢境般甜蜜幸福!
他寫滿的黑眸瞅著她輕淺喘氣的嬌柔,愛憐地將她擁進懷中。
他要他們永遠相屬,誰都不準放手!
她柔順地偎著他,兩人將視線投往火紅夕陽折射在海面上的點點金光,心中是相同的感動……
「澄澄……」半晌,滕煜驀然想起地打破靜默。
「嗯?」噙著滿足的笑容輕應。
「專輯的事你打算怎麼做?」他絕對支持到底。
「什麼怎麼做?」揚起臉,她不解地望向他。
「你想向大眾說明事實嗎?」這是她的權利,他不怕名譽受損。
「不?」瞠大美眸,她驚詫地一口否決。
「為什麼不?」
「如果說明一切,溫凱娣以後怎麼在演藝圈中立足?我不想爭名奪利,也沒本事當歌手,何苦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最重要的,還會連累到你,我不要!」她意志堅定地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她向來與世無爭慣了。
揚起動容的笑,贊賞的眸光睇著她,滕煜明白她一向溫柔善良,這也是他為何對她深深著迷的主要原因。
「你可以眼睜睜看著大眾被欺騙?」他故意試探地問。
「既是謊言總會有露出破綻的一天,我何必多此一舉搶壞人當?」她笑嗔他一眼。
沒有實力終究會被淘汰的,不是嗎?
此刻的氛圍多美好,沒有必要在這話題上多作停留,不再開口,在滕煜的臂彎中,藍伊澄偏頭靠向他的肩膀,欣賞著夕陽沒人海平面的浪漫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