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要去荊州城!」
「二哥,我想……到了荊州之後,我或許會過得比較快樂些吧。」坐在花凳子上的狄喜芯無意識地咬著下唇,艱澀一笑。
「你以為逃到荊州,就可以忘掉那個姓尹的?」她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我才不是為了他。」心倏地一縮,她口是心非地急喊。
「二哥告訴你,只要你一天忘不了他,那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也沒用。」
「二哥別說了。」她捂住雙耳,不願再听。
狄允臉一沉,火大地抓住她的手,「早知道你這麼沒用,當初我就不應該讓你去找他,結果呢,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回來不說,還為了要撿一把爛劍而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哼,要不是爹阻止我,我早就殺進丞相府了。」
二哥的話宛如在她的傷口上撒鹽般,終于讓她因承受不住而嚎啕大哭。
難道喜歡一個人就得這麼痛苦?那她以後再也不要喜歡人了。
狄喜芯就這麼整整哭了半個多時辰,企圖把所受的委屈統統發泄掉。
「哭完了沒?」一直沒說話的狄允終于開口。
狄喜芯一邊抽搐一邊點頭。
「那就趕快去收拾東西。」
「嗯。」狄喜芯擦干眼淚,開始動手收拾些簡單的隨身物品。不經意的,她忽而一頓,淚眼迷蒙地直視著妝台上的兩樣東西。
「怎麼,難道你還舍不得那兩樣鬼東西?」狄允惡聲惡氣地道。
「可是它們是師父唯一留給我的東西呀。」狄喜芯又哭又笑地將劍譜放進包袱里,然後再把軟劍系在自個兒的腰間。
「你--算了,懶得說你了,我會叫老四陪你去荊州。」
「嗯,謝謝二哥。」
別了,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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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以平穩的速度行駛在往荊州城的官道上。
「唉,我還真是命苦,淨干這種無聊差事。」車座前,狄四少哀聲嘆氣地為自個兒抱不平。
他抱怨得如此大聲,坐在車內的狄喜芯自是有听見,「四哥,等到了荊州城,隨便你愛干啥都行,我不會跟阿爹及兄長們告密的。」明白四哥也愛玩,所以為了答謝他的護妹之行,她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此話當真?」狄四少眼楮馬上一亮。
「當真。」
狄四少的精神馬上一振,想當然耳,他駕車的速度也就愈來愈快,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坐在車內的另外一人卻突然皺起一張臉,扯扯不時模著一本書冊的狄喜芯。
「小姐,我內急耶。」
「那我叫四哥在路邊停一下。」
「嘖,女人真是麻煩。」狄四少咕噥一聲後,緩緩地停在一片樹林旁。
雲雀一下車便趕緊尋找一處濃密的樹叢,可是,當她正打算蹲下時,她卻猛地大叫一聲。原來,是一名絕色卻略顯狼狽的少女突然從她面前竄出。
「你……」雲雀圓瞠雙目,直瞪少女。
「有人在、在追我……」絕美少女氣喘吁吁地抓住雲雀的手,還不時緊張地回頭張望。
「是壞人嗎?」雲雀也感染到她的緊張情緒。
「嗯,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大惡魔。」少女扁著小嘴,很氣忿地說著。然而,假使雲雀不是這麼慌亂的話,定可以听出少女在說這話的同時竟略帶幾分嗔意。
「有這麼可怖呀!」雲雀顯然也嚇壞了,「那你快跟我走,我們家四少及小姐都會保護你的。」正義感十足的她,立刻拉住少女的手直奔馬車。
當雲雀帶著少女奔至馬車前時,正要斥責雲雀動作太慢的狄四少卻驀然一怔,「雲雀,這位姑娘是誰呀?」狄四少驚艷地瞅視著少女。
「四少,有壞人在追這位姑娘,我們快點走!」
這時,坐在車內的狄喜芯也探出頭來。
「喔。」狄四少反應遲鈍地應了聲。
然而,就在雲雀欲扶少女上車時,冷不防地,四名黑衣人就這樣平空出現在她們身後。
狄四少神色一變,瞬間從前座躍下,閃身至黑衣人與少女之間,而坐在車內的狄喜芯更是驚愕地瞪大眼。若是她沒看錯的話,眼前這群黑衣人與上回追殺她與師父的殺手應是同一伙的。
「四哥,你要小心他們!」吃過虧的她,心知他們不好惹。
狄四少抽出劍打算以一敵四,雖然他清楚自己的勝算微小,但為了那位美姑娘,他決定豁出去了。
黑衣人似乎只想盡快捉回少女,所以只有兩名黑衣人同狄四少交手,而剩下的兩名則是縱身一躍,瞬間來到少女跟前,伸手便要去捉--
倏地,一道銀色光芒一閃,沒料到狄喜芯會突然出劍的黑衣人及時縮回手。
「要帶走她,就先打贏本姑娘。」狄喜芯持著軟劍護在少女身前。
黑衣人冷眸一閃,揮劍直刺狄喜芯。
狄喜芯雖有俠義之心,但武功實在是……才過沒三招,狄喜芯的軟劍就被打飛出去。咻的一聲,軟劍當下被釘在樹木上。
「呀!」
下一瞬間,雲雀及少女同時驚叫一聲,因為黑衣人的劍尖已毫不留情地刺向臉色慘白的狄喜芯。
听到驚叫聲的狄四少,卻因為黑衣人的牽制而難以分身搶救。
在電光石火之際,鏗鏘一聲,一把突如其來的長劍及時架開黑衣人手中的劍。
「師父!」狄喜芯震驚無比地瞪著與黑衣人交纏在一塊的尹守缺。
這時,雲雀及少女趕忙攙扶起還傻坐在地上的狄喜芯。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萬一你真被他們所傷,那我……」少女自責不已。
狄喜芯不曉得要如何安慰少女,不,應該說是她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尹守缺身上,以致她根本無暇去顧及少女的心情。
師父來了。是為她而來的嗎?不不,這怎麼可能呢?
倏然間,整個情勢丕變,在尹守缺加入後,黑衣人便漸漸處于劣勢。但當一名武功顯然比黑衣人高出甚多的黑衣男子猝然出現時,尹守缺便倍感吃力。
「閣下大概就是天字號殺手的頭頭了吧!」尹守缺雖打得不輕松,卻仍勾勒起一抹淺笑問道。嘖,一個殺手頭子武功就這麼好,那寒神宮宮主豈不就……
黑衣男子面無表情的冷哼一聲,同時,冷冽的眼神不時瞟向少女。
少女見自己的出現已帶給別人莫大的危險,是以,她決定--
「你要去哪里?」狄喜芯急急拉住少女欲離去的身子。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能再害你們了。」一說完,少女便突然往狄喜芯身上一點。
狄喜芯登時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望著少女跑離。
一見少女離去,黑衣男子突地一劍拉開與尹守缺之間的距離,轉身就往少女奔離的方向掠去,而其余黑衣人也緊跟著黑衣男子離去。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在一群煞神全走後,狄四少即臭著一張臉死瞪著尹守缺。
「狄四少,你不能將喜芯給帶走。」尹守缺緩緩抽回釘在樹上的軟劍,然後走向一臉不敢置信的狄喜芯。
「不能?哼,你憑什麼說這種話?」他以為小妹還能繼續待在京城嗎?
「憑我是她的師父。」尹守缺一指解開狄喜芯的穴道,深深凝視著那張帶有一絲驚喜、卻含有更多退縮與不確定的沁白容顏。
看著這張不再帶有歡笑與向往神情的嬌容,尹守缺驟覺自己真是個混蛋。
他會讓她重拾以往的歡笑的,不過前提必須是她會原諒他這個做師父的,並且取得狄家人的諒解。尹守缺暗暗苦笑著。
沒辦法了,誰教他在她真要離開他時,才猛然想通他不能沒有這個小徒兒。
「別再拿師父來當晃子了,咱家小妹差一點就被你這個做師父的給害死。」狄四少非常不屑地哼道。不過此時的他,忽然想起--「咦!那位美姑娘呢?」被黑衣人給引到一旁去的他,並未注意到少女的離去。
「她走了。」狄喜芯的視線仍停留在尹守缺臉上。
「走了!」狄四少怪叫一聲,「不行,我可不能眼睜睜地看她被那群黑衣人給捉走。」說畢,他竟然就這麼飛身掠去。
「四哥,你不能去,萬一你又踫到那群殺手怎麼辦?」狄喜芯擔心地道。
「別擔心,我想狄四少踫不到他們的。」以那名黑衣男子的身手,那名姑娘八成已被他們給擒回。
「喔。」狄喜芯輕輕應了聲,目光移來又轉去,就是不願看向尹守缺。
四少一走,獨自面對尹守缺的狄喜芯顯然不自在了起來。
「喜芯,為什麼說走就走?」
尹守缺異常熱切的眸光,教狄喜芯是益加的無措。「我……」
「你仍不肯原諒我是嗎?」尹守缺苦澀一笑。
「我……」師父又沒做錯什麼,干嘛要她原諒。
「喜芯,跟我回……」
尹守缺的話還未說完,就見狄喜芯忽然擰起雙眉,皺起小鼻。「怎麼了?」他疑惑地問。
「師父,你有沒有聞到一股怪味?」這股異味好像是……
「哇!」一旁的雲雀陡地大哭。
「小姐,是奴婢啦!」原來,一直沒解決內急問題的雲雀在松懈之余,竟不自覺地尿濕了褲子。
「雲雀,你!」
****
雖然不是自個兒尿濕褲子,狄喜芯仍感到萬分羞窘,不過這個意外,倒是讓她轉移了情緒,再面對尹守缺時,己不再慌張無措。
在雲雀躲入馬車內後,一雙像極了鐵鉗似的手臂突然由後緊緊摟抱住她。
狄喜芯一嚇,身子猝然繃緊。
「對不起。」
她屏住氣息,緩緩閉上眼,顫聲回道:「師父,你並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呀!」狄喜芯,你鎮定一點,師父說這話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你千萬別想歪。
「不要再叫我師父了。」尹守缺將下顎抵在她的肩頭上,輕柔一笑。
已經有些紅潤的小臉倏地刷白。他們連師徒都做不成了嗎?
狄喜芯拼命教自個兒冷靜,但是眼中仍不爭氣地堆聚起淚水來。
原來師父會出現在此,只是為了跟她說︰我不再是你的師父。
「我知道了,今後,我不會再喊你師父了。」狄喜芯故作漠然地說。
尹守缺的溫眸迅速閃過一抹柔情,但手背上的濕意卻教他的笑意冷不防一斂。
他猛地扳過她的身子,在她來不及拭去淚水。「你……」他不禁錯愕,百思不得其解。
他以為她應該高興才是,因為她就是那位可以讓他心甘情願受束縛的女子呀。
「師……尹公子,這種事你隨便派個人來通知我就好,根本不必大老遠地跑到這兒告訴我。」她很勉強很勉強地對他擠出一抹笑。
「你叫我尹公子?」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不叫尹公子,那請問我該如何稱呼你,是尹右相?還是尹大人?」
「喜芯,你!」尹守缺再度一怔。
「謝謝尹大人剛才救我一命,我四哥待會兒就會回來,我想先回車上等他。」再不躲起來,她怕自己會在他面前痛哭失聲。
「你是怎麼了?」在她欲轉身之際,他一把攫住她的手,氣急敗壞地問道。
「請你放手。」
「喜芯,我不準你這樣對我。」
狄喜芯瞪大了眸子,對于他這句幾近專制的厲言有著難以掩飾的驚愕。
但他接下來的動作,更令她大感不解與慌亂。
「放開我,尹……啊!」
猛地,一陣異常粗暴的蠻力將她往前扯,她旋即被他悍然地壓在一株樹前。
毫無防備的狄喜芯,因後腦勺撞擊到堅硬的樹干而痛叫出聲。
「你到底要我叫你什麼就直接說一聲嘛!」何必這樣對付她。
「這還需要我來教嗎?」尹守缺的俊臉忽地變得猙獰。
懊死的!難道她沒腦子嗎?這麼簡單的稱呼,她怎麼可能會叫不出口!
他就像一頭野獸般不斷地對她發泄著盛怒之氣,這讓狄喜芯在驚駭之余,也難有思忖的能力。
「你、你……」
「你什麼你,叫我尹大哥!」一想到狄喜芯有可能已經徹底地放棄他,他就很難保持一貫的冷靜。
不,他不能讓她走,他要帶她回京。立刻!
現在是什麼情形,為什麼她一點都听不懂他的意思?
「叫呀!」見她仍傻愣著,尹守缺的聲音更顯急迫與不滿。
「尹大哥。」肩頭突然被鉗緊,狄喜芯倏地回神,想也沒想便月兌口而出。
奇異地,狄喜芯這聲喚叫瞬間平復了尹守缺內心那股四處竄流的不安感,現下,他唯一想做的事,便是緊緊將她擁入懷里。
「尹守缺,給我放開小妹!」
在遍尋不著那位像謎一般的絕美少女後,狄四少只能模模鼻子,一臉沮喪地回來。然而,當他返回時,卻看到尹守缺強制壓住狄喜芯,還作勢想非禮小妹,于是他二話不說便揮劍砍向他。
「四哥!」狄喜芯驚叫一聲。因為眼前的尹守缺在轉身後竟無任何抵擋之意。
狄四少沒有因為尹守缺的放棄而收劍,不過,原本直刺他心口的劍尖倒是在緊要關頭及時轉了個彎。
劍尖沒入他的右臂上,深及一分。
「哼,你故意挨我這一劍,目的是什麼?」狄四少收劍,沉不住氣的死盯著眉頭連皺一下都沒有的尹守缺。
「尹大哥……四哥,你干嘛傷尹大哥!」看著他手臂上的鮮血,狄喜芯小嘴一扁,趕緊抽出手絹,壓住傷口。
「哼,才流這麼一點血,死不了人的。」見狄喜芯如此緊張,狄四少大為不爽,「你干嘛對他那麼好,難道你忘了他是怎麼欺負你的嗎?」怎麼到現在還學不乖?
「我……他並沒有欺負我,一切全都是我自找的。」狄喜芯垂下頭,不敢迎視尹守缺那雙帶有自責意味的深眸。
「小妹,你真是……」
「喜芯,我真的無意要傷害你。」
尹守缺這句飽含濃烈歉意的低語,像是一股暖流,瞬間灌入了狄喜芯早已封閉的心房。
「跟我回去好嗎?」
狄喜芯猛地抬頭,微顫的小口張合了半天,就是無法順利說出一個字。
「喜芯,我要你--」
「唷,搞了老半天,原來是在上演一出苦肉計呀!」狄四少在一旁涼涼諷道。
小妹的名聲之所以愈傳愈難听,全都是被他所害,他若不討回點公道,他就跟他姓。哼!
「狄四少,不管你同不同意,喜芯都必須跟我回京城。」
「請問你是我妹子的什麼人?」有本事,他就派兵來捉人呀。
「喜芯是我的未婚妻,她當然得跟我走。」
「未婚妻!」
「未婚妻!」
狄喜芯與狄四少同時揚聲怪叫。
「我說尹大丞相,是我耳朵有問題還是你腦筋有毛病,你不是曾經對我阿爹說那場比武招親只是一場不入流的兒戲嗎?」狄四少煞有其事地掏了掏耳朵。
「是嗎?我有說過這樣子的話嗎?」尹守缺故作無辜狀。
「你!」想不到貴為大丞相的他,性格竟也如此惡劣,哼!
不過,嘿嘿!
「師……」尹守缺不經意掃來的一眼,教狄喜芯硬生生地把父字給吞回去,「尹、尹大哥,這事可不能亂講。」她顫巍巍地低下頭,腦袋一片混亂。
「嘖,你以為我連夜從京城趕來此地,就是為了要跟你講一句玩笑話嗎?」他勾起她的下巴,直視她一雙復雜又飽含不知所措的驚喜眸子。
「對不起啦,因為我、我實在不太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原來他不要她稱他師父的原因,是因為他已經承認她是他的未婚妻了。
狄喜芯因興奮而不停顫抖著。
會不會是她在作夢呀!狄喜芯居然用力咬了下手指。「好痛!那……這不是夢!」
狄喜芯這可愛的動作,教尹守缺是又愛又憐,「對,這絕不是夢,我尹守缺今生今世非狄喜芯不娶。」
「尹大哥。」狄喜芯震驚無比地凝望著尹守缺。
「呵,別太感動喔!」為避免她落淚,他故作得意地對她猛眨眼。
狄喜芯破涕為笑,轉眼間更投入尹守缺早已大張的懷抱里,嗔道︰「臭師父!」
「嘖,怎麼了,你們全當我不存在是嗎?小妹,你別忘記你的未婚夫可是另有意中人喔!」想拐走小妹,哼,沒這麼容易。
驟覺懷中柔軟的身子一僵,尹守缺沒好氣地白了狄四少一眼,才對著狄喜芯柔聲說道︰「當時我是為了……所以只得請依漣郡主來合演一場戲。喜芯,對不起。」
僵住的身子登時放松,狄喜芯心喜地猛搖頭。
啐!竟然破壞不成。沒關系,此招不成,他還有下一招。
不過可惜的是,當狄四少還想繼續搞破壞時,尹守缺已帶著狄喜芯縱身躍上了馬車。
大喝一聲,尹守缺猛扯韁繩,兩匹壯馬隨即仰天嘶叫,疾速往回程奔馳。
「尹守缺,小妹……你們,你們等等我呀!」
夾雜在狄四少氣急敗壞的吼叫聲中,是狄喜芯如銀鈴般的嬌笑聲,久久不停。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