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事情或是什麼人,竟讓何景荊展露出既真心又溢滿溫暖的笑容,而且還讓他在一瞬間削除對她的惡意,阻斷了押她前往地獄深淵的行動。
好奇之余,一股郁悶之氣,隨著種種的揣測而逐漸在單紋莘的心中擴散開來,揪痛了她。
其實,她是知道的,每當何景荊的眸底溢出少許柔和的光芒時,那就表示他所看見的是另外一個人的倩影。
雖然她一直不願承認,但當他情不自禁地對著手機溫柔的低吟出「楓紅」這個名字時,她唯一的念頭就是奪下他的手機狠狠地摔到地上砸毀它。
楓紅,是江氏企業董事長的掌上明珠,數天前自美國回來;換言之,他所喜歡、所等待的人已經回到他身邊了。
不甘、愁悵、失意、落寞……許多的復雜情緒一下子全在她的心里糾結成一團。
難道說,這就是失戀的滋味?
只是,這種失戀的滋味果然很苦、很難嘗。
「小莘,妳還在生胖哥的氣嗎?」
單紋莘瞅住頻頻向她示好的胖哥,懶懶地說︰「我還不想老得太快。」
先撇開江楓紅的事不談,她倒是很疑惑何景荊到底是用何種高明的手法迫使他們雜志社不但延遲二天出刊,且還重新排版印制。
其實想想,這對何景荊來說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依何景荊的黑道背景,自有適當的門路可以讓社長與總編屈服,而這也就間接證實她的臆測無誤,何景荊的的確確不是單純的白領階級而已。
「小莘,其實妳也不能怪我,我本來以為那位何先生有心追求妳,哪曉得……呃,這全是一場烏龍。」
胖哥也不太清楚實際經過,只能自行推論是何景荊不滿他們雜志社亂點鴛鴦,而強行介入雜志出刊的結果。
單紋莘暗自苦笑,「胖哥,你說對了,這確實是一場烏龍沒錯。」現在,她只想做一件事情,一件能讓自己徹底死心的事情。
她單紋莘有比江楓紅差嗎?
倘若有,她想知道她們是差在哪里,又是差了多少。
沒錯,她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去求證。
一旦她發現江楓紅與何景荊之間壓根兒沒有任何空隙可以讓她乘虛而入的話,那她會鼻子一模,大大方方的祝福他們倆白頭偕老;反之,他們對彼此的愛若出現一丁點的問題,那麼她只好對江楓紅說抱歉了。
透過關系,單紋莘拿到一張慈善酒會的邀請函,她會這般積極,當然是因為她听聞江氏大小姐也會出現的緣故。
為了參加這場酒宴,單紋莘忍痛花了一、兩萬元買一套小禮服,且難得地上了點妝,奇特的是,穿梭在會場上的她,一舉手一投足都表現得極其自然與協調,絲毫沒有怯場的感覺。
「小姐好面熟,我是不是在哪見過妳?」一名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忽地靠近單紋莘,語帶試探、懷疑地問。
「對不起,您可能認錯人了。」單紋莘禮貌性的回予一笑,語畢,她馬上轉身離開。
走到角落的單紋莘似乎頗為懊惱,嘴里不時念念有詞,而眼角不經意瞄見一雙儷影時,她的身體猛地一震。
她終于看見他,至于他身邊的女伴……
像是怕被他們撞見似地,單紋莘更往角落里縮,不過她一雙帶著打量意味的晶瞳,仍停留在江楓紅那張教人移不開視線的臉蛋上。
依女人的標準來看,江楓紅確實是個很美的女人,除之此外,透過她那一雙美眸,她還能斷定她絕不是那種草包千金;江楓紅是那種集所有優點于一身,不驕矜亦不做作的美麗女人。
但她不會因為江楓紅的完美就感到氣餒,因為能讓何景荊愛上的女人,合該是這樣的女人。
在看見這一幕之後,她是否應該打退堂鼓?
不,她還沒有跟江楓紅交談過,所以,她還是有希望的。
正巧,何景荊被一群人簇擁著帶離江楓紅的身邊,而落單的她正端了杯香檳,慢步朝著單紋莘所站的方向走了過來。
怦怦怦……單紋莘搞不懂自己的心跳為何會跳得如此快速,尤其是當她的目光對上江楓紅時。
「江小姐,我能跟妳聊聊嗎?」當她的雙腳不受控制地挨近江楓紅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然出聲喊住她。
僅在瞬間露出訝異的表情,江楓紅隨即一笑,柔聲回道︰「當然可以。」
「我姓單,江小姐,請恕我冒昧問一句,何景荊秘書除了跟妳是事業上的伙伴之外,你們倆……你們倆還有更進一步的關系嗎?」雖然她表情還算鎮定,可她的手心已經緊張到冒汗。
大概沒料到對方會問得這麼直接,江楓紅怔忡了下後漾出了笑,而一雙清澈的靈眸更閃動著了然的光芒。
「單小姐認識何大哥吧?」
「這……嗯。」何大哥?原來他們的關系已是如此親密。單紋莘精致的臉蛋上不禁流露出沮喪與落寞的神情。
「單小姐,妳怎麼了?」看得出來這位單小姐對何大哥頗有好感,江楓紅關心地問。
「沒有。」單紋莘搖搖頭,笑得有些苦澀。
「單小姐,妳不要以為何大哥看起來很嚴肅,其實當他真心對待一個人時,那人一定能深刻感受到的。」江楓紅意有所指地說著。
「我知道。」她回答得好言不由衷。
江楓紅哪里曉得能被何景荊捧在手心里呵護的只有她而已,至于自己嘛,即使全身月兌光光站在他面前勾引他,他也不會……咦?不對,江楓紅這番話明顯帶有其它的涵義。
「江小姐,妳能不能告訴我,妳跟何景荊到底是──」
「單小姐,妳怎麼會在這里?」
一聲再冷凜不過的男性嗓音,除了讓單紋莘嚇了一跳之外,亦中斷她最想問江楓紅的一句話。
硬著頭皮,單紋莘緩緩側身面對他,然而他陰鷙的眼神,卻讓她不由自主的起了戰栗。
她就這麼惹人厭嗎?咬了咬粉女敕的下唇,單紋莘難掩臉上的怨懟神情。
「何大哥是什麼時候認識單小姐的?」江楓紅沒看見何景荊的眼神,卻注意到單紋莘臉上受傷的表情。
「只見過她一、二次面,算不上認識。」在轉頭看向江楓紅時,何景荊眸中的陰鷙已消退,獨留滿滿的柔情。
算不上認識?老天,他居然把他們之間的關系撇得一乾二淨!
當何景荊望向江楓紅時,他臉上所流露出的關愛令她好生嫉妒,更怨自己的運氣不佳。
她好怨為什麼先認識何景荊的人不是她!
論樣貌,她自信不會差江楓紅太多;論能力,她更有自信可以與江楓紅平起平坐,如果硬要在雞蛋里挑骨頭的話,那她們兩人的差別僅在背景這一項,這也是她一直不願踫觸到的問題。
不過,家世背景應該不是何景荊選擇江楓紅最主要的考量,因為──
「楓紅,來,我介紹富升金控的總經理給妳認識。」見單紋莘無意離去,何景荊遂牽起江楓紅的手,想將她帶往另一處。
「可是單小姐她……」江楓紅自然沒忘記單紋莘。
「那是單小姐個人的事,走吧。」
這世上哪來這麼多巧合?一次也就罷了,可她居然三番兩次的出現在他眼前;看來,不給她一點教訓好象不成,尤其她還公然找上楓紅,趁他不注意時意圖探問他們的隱私。
「何先生,不如你先過去,我還想跟江小姐多聊一會兒。」大概是為了爭一口氣,單紋莘不知打哪兒來的勇氣,硬是要跟他唱反調。
「何大哥,我也覺得跟單小姐滿投緣的,想跟她多聊些話。」
何景荊的眼神突然驟變。
「楓紅,妳想跟誰聊天我都不反對,但是單小姐的身分較特殊,我想與她多聊並無益。」
他是什麼意思?他語氣中故意強調「特殊」這二字,是想誤導旁人嗎?
丙不其然,江楓紅臉上浮現的疑惑讓何景荊微笑的順勢繼續說︰「單小姐是一名八卦雜志社的記者,所以誰也無法保證妳們待會兒聊的話題會不會被單小姐一字不漏的刊登在雜志上。」
「何景荊你……」太過分了,他真的太過分了。單紋莘氣煞了,握緊的雙拳還隱隱發抖。
「原來單小姐是位記者。」江楓紅雖感訝異,但反應還算平和,不過,她好象不太相信單紋莘會做出這種事來。
「江小姐,我對妳絕無惡意,請妳一定要相信我。」她單紋莘才沒像他說的那麼卑鄙。
「單小姐,我當然……」
何景荊不讓江楓紅再有開口的機會,他眸光一凝,直接摟住她的縴腰,硬是將她帶離單紋莘身邊。
下意識地,單紋莘就想跟上去,可原本背對著她的何景荊卻倏地回頭看她一眼,僅是那麼一眼,就讓單紋莘的腳步一頓,呆杵在原地。
周遭的空氣忽地凍結,單紋莘雖勉強吸著稀薄的空氣,卻仍感到呼吸困難,一時之間,她只覺得缺氧缺得腦袋空空的,直到暈眩感逐漸遠離,她的思維才得以運轉。
她拿過服務生托盤上的紅酒一飲而盡,等酒氣一沖上頭頂後,繃緊的神經才略微松弛,而她就宛如一顆泄了氣的皮球,踩著異常沉重的步履,一步一步地朝外頭走去。
她錯了嗎?
想追求自己喜歡的人真有這麼困難嗎?
一想起方才何景荊看她的眼神,她又忍不住直打哆嗦,淚水窩囊的在眼眶里打轉,但她不會賜給它流下的機會,因為那太不值得了!
忽地,一陣刺耳的煞車聲讓單紋莘不由得停下腳步,而停在她身旁的黑頭車突地開門,且朝她伸出戴有黑色手套的雙手時,她已經來不及做出反應。
砰的一聲,車門迅速關上,加快車速離去。
被擄上車的單紋莘,連喊救命的機會都沒有便被一掌擊昏。
一個小時後──
同一個地點,一輛黑頭車又疾駛而來,在一聲緊急煞車之後,車停門開,緊接著,一名像極了一只破爛洋女圭女圭的女孩,被粗暴的丟出車外,倒臥在街旁。
這條街道,來往的行人本就不多,再加上時近深夜,就更加靜謐無聲。這時候,幾輛剛從結束的酒會地方駛出的車子行經過,有輛車停了下來,車上的人還下車查看,不過看到倒在地上的女孩狀況顯然極慘,以致沒人敢送她去醫院,他們都害怕車子還未到醫院,這女孩就先死在自個兒的車內,那太穢氣了。
好痛!
這也難怪了,她全身上下的骨頭幾乎都移了位,沒痛到昏死過去已屬萬幸。
天啊,打她的人居然還宣稱他們已經對她手下留情!
不過,沒讓她少條腿或缺條胳膊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是,他們怎麼可以不分青紅皂白就當街擄人,還將她當成沙包來對待?
她有得罪過他們嗎?
有!
被丟下車子的單紋莘微微牽起唇角,很篤定的點頭。然而,她才稍微一動,她的臉就疼到皺成一團。
沒錯,這就是何景荊給她的「小小」懲罰。
而她,也的確被這個震撼教育給徹底驚嚇到了。
老實說,她從頭到尾都不相信何景荊會這樣對付她,但事實顯然勝于雄辯,她輸了,徹徹底底的輸了。
這便是她的盲點。
因為喜歡他、愛上他,她才會忘了再怎麼溫馴的豹子也是具有天生的野性及攻擊力。
總而言之,這就是她不知進退的報應。
這時候,一輛頂級的黑色房車慢慢接近。
何景荊一向不喜歡亦沒興趣跟人湊熱鬧,可不知怎麼回事,當他察覺到自己的舉動時,他已然下車,往圍觀的人群走去。
當一張受了傷的臉龐映入他眼底時,一抹幾不可見的復雜之色從他微沉的眸中一閃而逝。
是他們干的!
沒錯,他是有意懲罰她,但手段並不需要如此的凶狠、殘忍,然而他們已經做了,縱使他現在再說什麼也都無濟于事。
何景荊趨向前,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下,動作輕柔的橫抱起不斷發出細細哀鳴聲的單紋莘,將她安置在後座後,開車離去。
單紋莘默默看著何景荊為她所做的一切。
他沒有送她去醫院,也沒有請家庭醫師,而是親自處理她身上的傷口。
他替她褪去身上那件污損的小禮服後,馬上為她披上浴袍,突然,他探手模向她的──
單紋莘往後一縮,不想讓他觸踫她的前胸,不過,盡避她咬牙忍住,但這麼一動還是讓她痛吟出聲。
「怕痛就乖一點,我只是想看妳的肋骨有沒有斷。」只著貼身內衣褲的身子,看來果真是傷痕累累。何景荊再次采向她的前胸檢視。
「沒斷。」不知怎地,當他說出這句話時,聲音竟變得十分冷沉。
他很遺憾吧?肋骨沒斷就表示她的傷勢並無大礙,死不了人的。
照理講,幾乎全果的她,在面對他時理當感到羞愧,可不知是她壓根兒沒辦法動,還是劇烈的痛楚麻痹掉她所有的知覺,以至于除了剛剛反射性的抗拒之外,她都安靜地任由他幫她處理傷口。
見他一副駕輕就熟的模樣替她處理傷口,就足以證明他在這方面的經驗有多老到了。這也難怪,他們混黑道的人,受傷就猶如吃家常便飯一般,習慣得很,說不定他身上留下的傷痕還比她現在的傷痕來得更可觀。
包扎好她的傷口,何景荊迅速拉攏她的浴袍,好似多瞧她身子一眼就會侮辱到他的眼似的。
即便何景荊心中並無此意,只是看在單紋莘的眼里,仍不免如此想道。
「他們對妳說了什麼?」就在單紋莘以為她得離開他的屋子時,他突然開口問她。
單紋莘置若罔聞,雙眼木然的直盯著暗色系的床墊。
「單紋莘。」他迸出警告性的聲音。
隱藏在寬大浴袍下的嬌軀禁不住顫抖了下,過了好一會兒後,單紋莘才開啟干澀的唇瓣,氣若游絲的說︰「他們會講什麼,你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嗎?」
她不禁感到可笑,他這個始作俑者竟然還反問她那些人對她說了些什麼。
何景荊眸光一閃。
「妳只要回我的話就好。」他毋需向她解釋那些人並非他派去的,不過,他倒想了解他們究竟插手到何種程度。
她蠕動了下唇,像是在笑。「他們說要我識相點,別再繼續糾纏你,否則就要打斷我的腿、廢掉我的手,還會讓我──」
「好了,別說了!」他眉心微攏地截斷她的話。
「我還沒說完呢,除了要廢掉我的手腳外,他們還說會讓我死得很難看。」
這不是黑社會警告人的最標準語錄嗎?更何況,她所歷經的非人對待,還不是全拜他所賜。單紋莘實在無法理解他在氣什麼。
听完她的話,何景荊的眉頭不禁皺得更深了。
「你皺什麼眉頭?見我這副狼狽相,你就算沒手舞足蹈慶賀一番,至少也應該幸災樂禍的好好虧我……咳咳咳……」或許是說得太急、太快,單紋莘竟然嗆到咳嗽起來。
真倒霉,連說人壞話也會遭受懲罰。她在心里嘆道。
沒有安慰亦沒有安撫,何景荊冷冷注視她一張漲紅的臉蛋,眸中射出教人無法理解的光芒。
好不容易,她止住咳嗽,同時伸長手想拿過掛在床沿的那件破爛不堪的小禮服,但是何景荊已快她一步地將那件衣服摔到一旁去。
「請把衣服還給我。」單紋莘瞅住何景荊,聲音平順到毫無抑揚頓挫。
「妳想做什麼?」她都已經傷成這樣,還不肯安分。
「我還能做什麼,當然是回家『療傷』了。」她輕嗤一聲,不過,才挺直的背脊卻因耐不住疼痛而靠臥在軟枕上。
「今晚,妳可以暫時留在這兒。」他淡漠的聲音再度輕揚。
「何景荊,你非要讓我斷手斷腳才甘願是嗎?」來得又急又凶的憤恨,讓她的聲音倏地變得又細又尖。
何景荊面色一沉,「單紋莘,別用一副受害人的嘴臉跟我說話,妳會有此下場,全是妳咎由自取,怨不得人!」把她帶來他的地方,已經算是對她仁至義盡,假如她還繼續用這種口吻跟他說話,他……
天啊!難道他真的想斷她手腳不成?
不,他得冷靜下來,單紋莘只不過是他生命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段插曲,要對付她並不需要撂下什麼狗屁狠話。
「既然何大秘書也說我罪有應得,那麼你還留我干嘛?」她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訕訕地道。
「我並不想鬧出人命。」他收留她,就只是這麼簡單的理由而已。
「你盡避放一百二十個心,這種傷勢對我來說死不了的。」她掙扎地想下床,但硬撐的結果卻換來更要命的痛楚。
完了!她好象真的沒辦法動。
「死心了?」一直看著她動作的何景荊,冷聲地問道。
「是死心了。不過,能否請你去跟你的兄弟說一聲,就說是你自願留下我,而不是我硬巴著你不放;要不然,我怕一走出你家的大門,就又被拖進車子里揍個半死。」
用不著等下次,他現在就有這股沖動想這麼做了。
不過,單紋莘倒也不簡單,若換成是他人,說不定早就嚇得不知所雲,甚至永遠消失在他的視線內,沒想到她竟還有這等閑情逸致跟他耍嘴皮子。
「妳再學不乖,上述的情形便會再度重演。」說是恫嚇她也好,說是警惕她也罷,反正他不希望她再去找江楓紅麻煩,這是他對她唯一的要求。
「唷!我好怕喔!」她煞有其事的說完,便輕輕移動身軀,讓自個兒可以平躺在柔軟舒適的大床上。
她好累、好倦,強撐的意識在說完最後一句話後便再也支撐不住,顧不得他尚在一旁,她萬分疲憊的合上眼。
忽地,她感覺自己被一股溫暖給包裹住。
委屈的淚水,一古腦兒的從眼眶中涌現,幸虧被她用眼睫毛硬是掩蓋住;不知道經過多久,在確定凹陷的床邊已經彈回去之後,她才真正地進入睡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