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人。」
啐!老實講,方依人厭惡死這個名字了。方依人、方依人,哇哩咧在水一方呢!像這種弱不禁風的名號壓根兒與她的性情完全不相襯。
所有認識她的人,無論是男是女,都已在她日日夜夜的「教導」下,一律稱她一聲「小方」……可唯獨有二位雄性生物不畏懼她的文攻武嚇,執意喚她依人。
一位就是她再多生一萬顆膽也不敢以下犯上的親親老爸是也;這另一位嘛,就是現下坐在她對面,正以一副從容優雅的姿態享用著美酒、且不時用他那雙漂亮的黑眸笑睨自己的俊美男子。
懊死!真是天理何在啊!方依人忍不住在心底連聲咒罵著。
老爸是她完全踫不得、亦威脅不了的人,關于這點她早有自知之明;換言之,她應該把所有的精神,用來對付眼前這名俊魅到令人贊嘆、卻又危險到教人不由得升起防衛心的男子身上。
防衛?得了吧!只消何時眠一記眼神,就足以令她豎起白旗投降。
正因為如此,他也就成為自己另一個踫不得、也凶不了的男人。
雖然他從未對她說過一句氣話,甚至對她偶爾的失約或任性都寬容以待,可在他面前,她就像一只被拔了利爪的野貓般,無法大膽地直指他的鼻子要他識相點。
坦白講,她就是孬。
其實她也不想一直被他牽著鼻子走,可是她……
「能不能別叫得這麼惡……」看吧,每當方依人火大的想糾正何時眠時,他狀似不經意的眼神,就足以瞬間吞沒她的自持力,澆熄她身上激射出的憤怒火花。
「依人,別顧著瞪我,快吃。」何時眠慣有的淡然沉語,摻雜著一絲笑意。
媽的!再這樣下去,她有何顏面向隊員們交代呢?畢竟她曾三令五申的告誡過所有人不準叫她依人,可沒想到……呿!有時候,她不禁要懷疑何時眠真的只是一名單純的商人而已嗎?
方依人撇撇唇垂下眼,雙手利落的切了一小塊牛排,毫不客氣的塞進嘴里用力咀嚼。
他最好每天祈禱別讓她捉到小把柄,要不然,嘿嘿!她就不信她會永遠落居下風而無法反擊。
呃,永遠?拜托,她才認識他不過三個月,哪來的永遠啊?
況且,與他的相識是幸或不幸,目前尚不可得知;不過她敢肯定一點,那就是有不少朋友都認定她是祖上積德,講難听點就是她走了狗屎運,才會攀上擊膺集團的執行總經理,還成為他公開承認的女朋友。
哼!名列台灣前十大企業的擊膺集團是他家開的就很了不起嗎?我呸!咳咳咳,好吧,就算他的身家財富、外在條件都是頂尖到無可挑剔,但那又如何,她家也不差啊!
她,方依人,目前服務于女子警察隊,她熱忱、富正義感,對于工作更是不遺余力。
當然,正所謂虎父無犬女,她老爸方成章在警界也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他曾破獲的大案子,讓他一路擢升為警政署副署長一職。
所以說,她一點也不覺得是自己高攀了何時眠。
可惜別人都不這麼想,總以為她……哼!反正大伙兒不是認定男主角的眼楮出問題,就是認為他山珍海味吃太多,才會突然想來道清粥小菜,等他覺得吃膩了,她很快就會被淘汱出局。
他們也未免把她瞧得太扁了,誰會淘汱誰,目前還很難說呢!
可話又說回來,經過她仔細的觀察、徹底的評估後,她並沒有發現他有吃膩的跡象,至少到目前為止,他依舊和她保持既正常又穩定的關系。
「喂!你到底是看上我哪一點?」
這問題方依人老早就想問了,只是一直沒機會問出口;而且每當她樂得遺忘時,就偏偏有人不死心地硬是要拿這話題來問她,活像她方依人多沒行情似的。
當然啦,她了解他們是看好戲的成分居多,他們巴不得男主角盡快甩掉她,畢竟她的幸運讓太多人眼紅。哈!這也難怪,因為連她自個兒都搞不清楚他們倆究竟是怎麼湊在一塊兒的。
「全部。」語畢,何時眠笑了笑,以眼神示意她別再殘害她桌上那塊已經被她戳到面目全非的牛排。
輕哼了聲,方依人放下刀叉,有點不悅的應道︰「你說得太籠統了。」想敷衍她?門兒都沒有!
「會嗎?」他可一點也不這麼認為。
她白眼一翻,想咒罵幾句,但舌頭卻選在這時候打結。
「人家想知道原因嘛!」等她調整好氣息,卻發現逸出的腔調竟猶如撒嬌一般,令她忍不住猛打哆嗦。天哪!這是她發出來的聲音嗎?
「依人,我就是喜歡你這副模樣。」何時眠覺得有趣的又笑了笑。
「哪樣?」厚!也不說清楚點,這樣猜來猜去很煩耶!
「就是這樣。」
這算哪門子的回答啊!好哇,他再給她繼續裝蒜的話,她就——
「依人,在我眼里、心底,你是獨一無二的。」這番話,絕對是出自他的肺腑之言。
她的心髒因為他這句突如其來的親密愛語而重重地怦咚怦咚跳,更羞人的是,就算她手邊沒鏡子,她也可以從發熱的耳根子猜想她此刻的臉蛋想必和關老爺的臉一樣紅了。
其實,何時眠不常將親昵耳語掛在嘴邊的,他通常都是以實際行動來證明對她的喜愛;所以他方才那句話,可以說是他最露骨的表白,就算她臉皮再厚、心腸再硬,也不免要害羞。
「需要來杯冷飲嗎?」何時眠舉起手,除了示意在一旁拉奏優美旋律的小提琴家可以先行離去外,白皙的長指還欲招來侍者。
「不必了。」她現在需要的是冷靜而不是冷飲。
不過他可真浪費,吃飯就吃飯,干嘛要包下一整層的餐廳,還特地請來名小提琴家在旁拉什麼世界名曲。唉,她壓根兒就沒啥藝術細胞,若非何時眠讓人忽視不得,她早就睡死了。
「喂,別再跟我打馬虎眼,說!你到底看中我哪一點?」為了堵住眾人的嘴,這回方依人絕不再讓他蒙混過關。
「我不是已經說了。」對于她倏忽高張的情緒,何時眠給她唯一的反應就是微揚眉,淺淺一笑。
她的不安,他可以理解;她的不確定,他更是明了。所以他不也用行動來證明對她的心意,就好比現下,他精心布置這段浪漫的氣氛,就是期待她能感受到他的認真。
可顯然的,這招所能發揮出的效果極為有限,她面對這段戀情依舊顯得忐忑不安。莫非,是他用錯方法了?
「我看中你哪一點真有這麼重要?」看著依人險些要跳離座位、沖到他面前的架勢,讓他不禁失笑。或許,正因為她可以讓他發自內心的笑開來,所以他才會興起想追求她的念頭吧!
「沒錯!」她答得很篤定。
「既然你非得到答案不可,那……」
「那什麼那,你快說!」
「我正在想,你別著急。」何時眠輕笑一聲。
「什麼?你還要想!」這不就擺明她完全沒有吸引人之處。可惡!他究竟有沒有去探听過,想追她的男人可是多到連十根手指都數不完。
「別想歪,你的優點太多,讓我一時想不出該如何回答你。」
說不吃驚是騙人的,打從她跟他在一起之後,方依人就發覺他好像有讀心術,總能看穿她內心的每個想法,讓她無所遁形、無言以對。
有時候她不禁在想,她是長得不差沒錯,可她有好到能讓日理萬機的執行總經理在百忙之中還不忘抽空陪她在這里閑嗑牙?
「別唬弄我了,你肯定是找不……」
「你救了我,不是嗎?」
何時眠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不僅打斷她的話,也讓她一張清麗嬌俏的臉蛋為之怔忡。
救他?
那樣算救他嗎?
嚴格說來,他們的初次邂逅一點都不浪漫,不!也許該用驚心動魄來形容。
猶記得在三個月前,事情就是在方依人下勤務後趕赴一位朋友的邀約,在她赴完約要回家的路上發生的。
那天大概是飲品喝太多,半路上她就急著找洗手間,正巧路過一間有名的百貨公司,于是她趕緊將車開往百貨公司的地下停車場;幸虧當時已接近晚上十一點,人潮已散得差不多,所以她很快就停好車,也很快就解決尿急的問題。然而,就在她要去停車場開車時,眼前的一幕讓她的雙眼不僅瞪得老大,就連她全身上下的每條神經都繃得緊緊。
她一眼就看出即將會上演一樁擄人勒索的大案子,且光看這些歹徒所擺出的陣仗——兩輛黑色箱型車,七、八名手持棍棒和長刀的混混,從其中還不乏有人攜槍的態勢來看,她肯定他們要綁架的對象鐵定很大尾。
再瞧瞧那三名肉票,她不禁要對他們吹起口哨來。
好樣的!
就方依人所站的位置只能隱約看見他們三人的側臉,不過面對這票凶神惡煞,他們所采取的態度似乎是以不變來應萬變;尤以中間那位,竟還悠哉的自懷里掏出香煙點燃,完全無視眼前一觸即發的危險情景。
她佩服地搖搖頭,差點就鼓掌叫好。
看他還有閑情逸致抽煙,不是神經太大條,就是已習慣應付這種場面,而依她的判斷,應是後者的成分居多。換言之,她應該先袖手旁觀,等兩方廝殺到一定程度時再換她出來做了結……但,很可惜,置身事外不是她的作風,所以接下來該換她出場了。
不過,就在方依人磨刀霍霍準備介入之際,竟有一股極不尋常的詭異氣氛隨著氣流迅速地朝她漫天襲來,她一愣,瞬間收回要跨出的腳步。
是他!
雖說,自己與他們還相隔一小段距離,可她敢對天發誓,散布此危險氣息的人絕對是那個抽煙男!
哼!何必硬撐呢?
先甭論對方的人數比他們整整多出四倍,就算他們三人的拳腳功夫再了得,可只要對方一顆子彈打來,他抵擋得住嗎?所以,他還是別逞強,乖乖地等她這位人民保母出面搭救就行。
「二少?」莫航早就想動手,可電梯間一名女子的出現卻打亂出手的最好時機,他逸出冷沉卻不失恭敬的低語,等待主子的指示。
何時眠略揚起唇,神情帶著點神秘又有絲邪魅。「既然有人想強出頭,那就讓她表現一下好了。」
女人!最好是有點實力而非所謂的正義感在作祟,否則替她收尸容易,可萬一人真的死在這里,總也是個麻煩。
「是。」莫航不著痕跡的放下擱在腰際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