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綠章這五個月來花費在掙月兌沈方手臂上的時間遠遠多于思念國雪的時間,雖然日子多了波折,但長久下來她也明白這是小桑的好意,不願她困守寧靜至死吧?
比起沈方信誓旦旦的負責和追求,她更擔心的是小桑依然和玻璃圈里的人來往,即使他毫不認真也不必考慮責任,但是在她想來,無論如何這種交往對小桑而言都是傷害。
而他,飲鴆止渴,卻依然笑靨如花。
異味古董咖啡館她沒有再去,不知道那屋里妖異的小薇究竟近來如何了。對于小薇,她也許永遠無法諒解,小薇那里保留著她不堪回首的記憶,就像他保留著中華青史的幽靈。小薇那個人,在他身邊,時間像永遠都不會過去似的,五千年前、五百年前、五十年前,甚至明紫死的那天的氣息都在,古董的氣息、咖啡的氣息、陰影的氣息……華麗的飾品流露出的是死亡的味道,那令她恐懼窒息。
那是明紫死的地方!
明紫——那個被自己和小薇聯手殺死的孩子。
她永遠不敢再踏入異味古董咖啡館。
永遠不敢。
「哎,綠章。」江清媛拿著個小盒子敲怔怔出神的顧綠章,「這只蝴蝶怎麼樣?」
「蝴蝶?」她轉頭過來,「什麼蝴蝶?」
「同學在宿舍里抓住的。」江清媛敲敲盒子,「很漂亮吧?」
那是一只寶藍色的蝴蝶,翅膀上長著火焰般的圖案,陽光下閃爍得很厲害,擁有強烈的金屬光澤,充滿華麗之美。顧綠章凝視了一陣,「怎麼看起來就有點不像蝴蝶?」
「不像蝴蝶?」江清媛放下盒子,和顧綠章一起趴在桌上看,「我也覺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是哪里不對呢?」
「像蛾子。」顧綠章說,「不像蝴蝶。」
「但是蛾子的翅膀不是立起來的。」江清媛說,「它是立起來的。」
「一只奇怪的蝴蝶。」顧綠章嘆了口氣,「最近奇怪的東西是越來越多了,還是不要太——」她一句話還沒說完,一只手從身後把盒子拿了過去,「給我。」她嚇了一跳,不用回頭就知道是沈方,「沈方?」
面孔成熟甚至有些蒼老的沈方眼角都有皺紋,眼神卻很清晰靈活,以至于讓整個仿佛枯萎的臉頰都亮著,依然充滿青春明亮的光彩,「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先放在我這里,女孩子不要拿。」
「站在綠章身邊就是沾光啊。」江清媛笑,「你不怕它有毒嗎?」
「沒有毒沒有毒,」沈方把那寶藍色蝴蝶收進口袋里,「我看到很多這種東西到處飛了,很像蝴蝶又不是蝴蝶,你們別模,我已經打死好幾只了。」
「啊?」顧綠章本能地微微一凜,難道又是新的吃人怪物?「你看到這些蝴蝶從哪里來的?」
「校門口有人在賣。」沈方一指外面,「但是很多人買了就放出來玩,弄得到處都是,一只十塊錢。」
「有人在賣?」她微微蹙起了眉頭,「我真的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蝴蝶,這些難道是珍稀品種?」站到窗口往外望,她的心頭突然一跳——她看見了那個賣蝴蝶的男人。
那個男人,西服領結,個子很高,挺直的氣勢和微張的發絲,他很像國雪。
他在賣蝴蝶。面容典雅氣質沉穩的男人,站在一個個蘆葦葉扎的小籠子中間,賣蝴蝶。她從樓上望下去,正好能看見那些蘆葦葉編制的小籠子堆成了五角星形,他就站在五角星中間。
一個很奇怪的男人,像他所賣的蝴蝶一樣奇怪。
不過他真的很像國雪,尤其是背影,很像很像。
「他是誰?」江清媛嘖噴稱奇,「賣蝴蝶這麼浪漫的職業,用蘆葦葉編成軟軟的小籠子,挑根竹子做柄,像提燈籠一樣賣蝴蝶,真是浪漫又聰明的職業。」
「听說姓木。」旁邊已經有人插嘴了。
「是個帥哥呢。」有人已經在旁邊竊笑很久了。
「他是哪里人?原來是干什麼的啊?」
「外地人吧,原來是做醫生的,不過听說是獸醫。」
「獸醫啊,有愛心的男人我喜歡。」
姓木的男人,和桑也有一點點關系。她望著校門口賣蝴蝶的男人,不知不覺,依稀仿佛看見的是那一個走進走出校門從來都目不斜視的人,那個人,不喜歡蝴蝶。可是或者就是因為那麼相似又那麼完全不相似,她凝視了他很久、很久。
異味古董咖啡館。
唐草薇輕輕撫模著一支唐朝盤金絲餃珠鳳釵,這鳳釵身上光彩盎然,黃金的色澤盈潤得如情人眼眸,珠子熠熠生輝,幾乎是一見就能讓人意亂情迷——這東西,上面附著女腸。
女腸回來了,目前附在這支鳳釵里,這根鳳釵就渾然成了世上最美的飾品之一。
即使它本來很普通。
「草薇,今天有人在鐘商大學門口賣蝴蝶,據說很受歡迎。」李鳳扆指縫間夾著一只寶藍色蝴蝶,「這究竟是蝴蝶,還是蛾子?」
「硃蛾。」唐草薇眼楮微微抬起,那異色的神采稍稍流轉了一下即止,「吃人之後的殘渣。」
李鳳扆的溫和未改,「這可是漂亮的東西。」
「殘渣就是殘渣,」唐草薇放回鳳釵,端起茶杯以指尖輕輕撫模上面的精細花紋,「無論在人眼中究竟是什麼樣的東西,吃人的殘渣就是吃人的殘渣。」
「那就是說,那個賣蝴蝶的男人,和鐘商市最近的失蹤和傷人案件,月兌不了關系了?」李鳳扆微微一笑。
「誰知道呢?」唐草薇閉上了眼楮。
「呵呵,你真是一點俠義心都沒有啊。」李鳳扆藹然搖頭,「時間到了,我去繡房拿你上個月訂做的首飾盒子」。
「你想去‘行俠仗義’嗎?」唐草薇突然低低地問了一聲,仍然閉著眼楮。
李鳳扆站住,沒有回頭,然後微微一笑,邁步往前走。
唐草薇微微睜開眼楮看他推門而出的背影,李鳳扆的背影挺拔、從容、沉穩。他唇角牽起一絲諱莫如深的曲線,這個人在千年之前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連他也不知道。
李鳳扆帶著顧家繡房訂單的小票,順著中華街往風雨巷走。
進入風雨巷深處,那間顏色暗淡的店鋪就是顧家繡房,他拿出小票,「異味館定做的梳妝奩。」
「這里。」剛剛放學的顧綠章抱過來一個楠木盒子,里面襯著繡好的軟墊,「鳳扆來得好早,看看合適嗎?」
李鳳扆微笑地收起盒子,「你也有收到蝴蝶?」
「蝴蝶?寶藍色的蝴蝶?」顧綠章有些詫異,「你也知道有人賣蝴蝶?」
李鳳扆指了指她肩頭,她一低頭,一只稍微小些的寶藍色蝴蝶靜靜停在她肩後。蝴蝶身上扎著極細的銀色絲線,絲線打著方勝結,結中穿著水晶石,那是一條像項鏈那樣的東西,卻極輕極輕,掛在她肩後的衣服上並不滑落,只在上面靜靜閃光,「這是什麼?」
「草薇說這是硃蛾,一種很像蝴蝶和蛾子的東西。」李鳳扆說,「不過串成這樣,應該是禮物吧。」
「禮物?」她更加驚訝,「我完全不認識賣蝴蝶的人,一點也不認識。」
李鳳扆只是溫和微笑,「他……」
「啊」一聲尖叫突然從顧家繡房店門前不遠的地方響起,打斷了李鳳扆的話。一個中年女子提著幾個塑料袋的蔬菜回家,有一只紅頭的狗咬住了她的小腿,正努力地搖頭企圖撕下一塊肉來。顧綠章吃了一驚,還沒來得及幫忙,有個東西被擲了過去「啪」地一聲砸在那只狗身上。紅頭狗哀嚎著奔逃,回頭的眼神閃爍異光,混合著恐懼與服從之色。
那是裝蝴蝶的蘆葦籠子。
被紅頭狗咬傷的中年女子尖叫著奔回自己家里去治傷,顧綠章和李鳳扆望向從風雨巷西頭走進來的男子。
他手上已經沒有蝴蝶籠子,戴著一副無框眼鏡,西服領結。太陽下看來他臉色雪白,鼻梁挺直,瞳色微微有些淺,很有些混血兒的特征。
這就是那個背影很像國雪的,在鐘商大學門口賣蝴蝶的男人。
一只寶藍色的蝴蝶從摔破的蘆葦籠子里飛起,翩翩地在風雨巷中繞了兩個圈,翻過顧家古宅的圍牆消失不見了。
擲出蝴蝶籠子的男人那雙淺色的眼楮靜靜地看著顧綠章,他的影子被落日拖得很長,直映到顧家繡房門前,不知為何,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她被看得莫名有些驚悚,這個人長得一點也不像國雪,不過他看著她的那種感覺——竟是熟悉得刻骨銘心的!
一個不認識的男人,卻擁有一雙國雪的眼楮。她被看得驚悚而後恐懼,她不怕被小桑凝視,不怕被沈方追求,可是被這個人看了一眼,心底的警鐘大響,她清楚地知道從現在開始,必須提醒自己,不能喜歡上和國雪很像的陌生人。
賣蝴蝶的男人看了她一眼,從顧家繡房門前走過,他的影子仍然被落日拖得很長。
李鳳扆看著賣蝴蝶的男人的影子,溫和寬厚的眸子里盈潤著一種深思的神色。
「這個,給我行不行?」他拾起仍然掛在顧綠章後肩的蝴蝶項鏈。
她一直凝視著走過門口的男人的背影,過了好一會兒,才「啊」了一聲,「嗯。」
賣蝴蝶的男人靜靜走過風雨巷。
餅不了多久,另一個穿白色唐裝的男子走過和他相同的路,白衣男子提著一個梳妝奩,腳步和諧舒緩,正要走進異味館的大門。
他的腳步停了,因為賣蝴蝶的男人正站在異味館的門口,抬頭看著檀木雕刻的牌匾。
「這位先生,請問找人嗎?」提著梳妝奩的李鳳扆站在賣蝴蝶的男人身後微微一笑。
賣蝴蝶的男人驀然回頭。
李鳳扆含笑佇立,他看見那張英俊、雪白、鼻梁挺直的臉上,眼角微微斜飛的淺色眼瞳散發著暗藍的色澤,那是一種光芒銳利的暗藍,就像你距離他千里之遙依然可以看清的藍——卻又藍得穩定、藍得絲毫不見狂野、藍得理智清醒。
那是什麼樣的眼神?
「李鳳扆?」賣蝴蝶的男人問。
李鳳扆微笑不答。
賣蝴蝶的男人看了一眼異味古董咖啡館,目光緩緩移向天空,「唐草薇呢?」
「可能出去了。」李鳳扆和藹地說,清雅溫文的臉上不變一點顏色。
「嘿,」賣蝴蝶的男人淡淡笑了笑,「他回來的時候告訴他——木法雨回來了。」他的目光從天空上收了回來,暗藍而冷靜的眼楮直視李鳳扆,「以前的事,不知他還記得嗎?」
他暗藍的眼楮里彌漫著驚人的潛力,看人的時候宛若有千百只猙獰怪獸異鳥的影子在他身周咆哮怒吼,有千百具尸骸在他腳下腐爛、千百副白骨在他腳下碎裂——那是地獄般的眼楮,可怕的是他很冷靜。
他並不暴戾,也不迷茫,更不迷亂。
只是個把所謂的世界當成塊蛋糕而把他自己視作主人的一個普通人而已。
這種冷靜,比狂亂令人恐懼。
「先生究竟是何人?」李鳳扆徐徐閉目,竟不與木法雨對視。‘「人,」木法雨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有那雙眼楮發出仿佛能夠穿透李鳳扆眼瞼的力量,稍微頓了一頓,他說,「和野獸一起出生的人——吃人的人。」那眼瞼仿佛因說到「吃人的人」而一張一振,眼眸中的神采刺眼得難以訴說。
「猛獸。」唐草薇的聲音突然從異味館里傳了出來,聲音比木法雨更冷靜,「他是人群里的猛獸。」
「原來你在。」木法雨半轉身看著異味館的大門,「何必躲起來?你和我都是百年的朋友了。」
唐草薇的聲音冷冷地傳出來,「你有敲門嗎?」
李鳳扆微笑。
木法雨沒有說話,就在唐草薇說出「你有敲門嗎」
的時候,異味館台階上陡然出現一只紅頭狼,昂首一聲大叫,低頭往異味館木門上撞去。那紅頭狼宛如牛犢大小,這一撞,異味館那清末雕刻的古董門勢必破裂,木法雨臉色平靜,甚至連眼鏡都不閃一點光,站在旁邊仿佛他什麼也沒看見。
「噢——」一聲嘶吼,那頭紅頭狼在距離木門還有一步的時候淒厲慘叫,一股鮮血濺起半天來高,紅頭狼摔下台階,倒地抽搐死去。
那頭牛犢一樣的怪獸竟然一眨眼間被人開膛破肚地一把抓出心髒死去!
在血濺三尺的台階上,李鳳扆白色唐裝,寬厚溫和地站在異味館木門口,他雙手空空,不但指上沒有一點血,好像連一點衣角都沒有飄,一口氣都沒有動一樣。
但那怪獸倒斃在他腳前兩步的地方。
一聲大響,他身後的異味館大門卻依然應聲碎裂——在第一只紅頭狼死去的同時,幾只青頭牛身、人面骷髏的怪物破門而入,木法雨在門外站著,眼眸竟微微閉上,仿佛對李鳳扆和怪獸的搏斗毫不關心。
「砰砰砰」一連幾聲重物墜地的悶響,這一次連慘叫聲都沒有。
幾只進門的怪獸突然被——從門里拋了出來,每一只都被開膛破肚、抓出心髒而死,血液從異味館內飛濺到館外小路上。
現在過了下班時間,異味館門前沒有行人。
只有李鳳扆負手站在門口。
他用微微惆悵的眼神望天。
仿佛一眼也沒有瞧見橫倒在地的眾多尸體。
氣質依然溫雅、祥和、寬厚、沉穩。
木法雨身後突然起了一陣強烈的波動,影影綽綽的波動中,似有千百頭怪獸正對著李鳳扆森然咆哮,揮舞爪牙。那些東西如果都被木法雨放出來,不用說一間異味館,就是一萬間異味館也會被夷為平地,但木法雨並沒有。
他看了李鳳扆一眼,那眼瞳中暗藍的色澤突然消失不見,變成了一雙尤為清澈干淨的眼楮,然後他說︰「好身手。」
李鳳扆依然報以微笑。
「佩服。」木法雨對他表示敬意,而後轉身走了。
木法雨佩服的不是李鳳扆身懷絕技,而是像這樣的男人,居然能在唐草薇手下做雇員。
李鳳扆瀟灑地站在門口,含笑望他走遠。
木法雨這個人,最大的特點不是他吃人,而是他是一個無法容忍管束的男人。
就這一點決定了,即使他從來沒有想要作惡的念頭,他所做的大部分事情也都是害世的。
人是群居的動物,現在的社會始終以民主為基調,縱性、凶殺、吃人等等都是極度罪惡的詞語。
而他既違背了自然的規則,又違反了民主的規則。
但李鳳扆惟一不能理解的是,像這樣吃人的人中猛獸、猛獸之王,為什麼要留給素不相識的顧綠章一條寶藍蝴蝶的項鏈呢?
有寓意嗎?
是弱點嗎?
「鳳扆,關門。」唐草薇的聲音從館內傳來,就像他沒看見大門已經被砸爛了一樣。
而李鳳扆輕輕嘆了口氣,挺無奈地微笑,「唉。」
接著他就著手尋找工具,把那清末修建雕刻的楠木大門——拼湊釘補起來,等他修理得差不多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那一夜,顧綠章翻出國雪的照片來,看了很久很久。
照片里的男生依舊冷靜、嚴肅、充滿威信力,穿著黑色的校服,站得筆直。
究竟和今天那個賣蝴蝶的男人有什麼相似的地方?
她看不出來,可是直覺卻一再一再地告訴她——有國雪的感覺,有國雪的感覺……
甚至她的直覺告訴她︰那就是國雪。
手捂住了臉,她從不覺得自己會瘋狂,可是這種荒謬的感覺究竟是從哪里來的?
究竟是哪里錯了?
柄雪千真萬確已經死了——雖然他摔下唐川,被打撈上來的時候遍體鱗傷——可是他真的死了,不可能再復活了,為什麼會感覺到他還活著呢?
難道她真的遲鈍到令她自己都無法相信的地步,直到國雪死去一年之後她才感受到那悲哀,而直到如今,她才學會發瘋嗎?
捂著臉,她緊閉著眼楮,國雪啊柄雪,我不相信我會愛上別的男人,別的只見過一面的男人,我不相信!
手機響了,她抬起手來接電話,是沈方的電話,看到「沈方」兩個字在手機上閃爍,她就會有想笑的沖動,只是總在想笑的時候替他覺得傷心,「喂?」
「咳咳……綠章啊,你有沒有生病?」電話那邊傳來的是咳嗽聲,「學校里好多人都生病了,咳咳……」
「生病?」她坐了起來,「又生病了嗎?有沒有去看醫生?」
「醫生……看不好啊……咳咳……咳咳咳……綠章你沒事就好……」沈方的聲音在電話里像肺里卡住了什麼東西,突然一陣猛咳,「哇!」
「沈方?」她覺得有些奇怪。
「咳咳……天啊……」沈方在電話那邊說,「蝴蝶……我咳出來一只蝴蝶……」
「蝴蝶?」她大吃一驚,「什麼蝴蝶?」
「藍色的蝴蝶……咳咳……藍色的……」沈方的電話戛然而止,隨後變成了「嘟——」的忙音。
「藍色的蝴蝶?喂?喂?」顧綠章撩開被子下床,匆匆穿好衣服,奔到門口,卻又不知道怎麼和爸媽說她半夜想要出去,在屋里轉了一圈,深吸一口氣,仍是撥通了那個電話。
「喂?」電話里的聲音依然好整以暇地帶笑,仿佛隨時隨地都一個人獨處,悠閑而清醒。
「沈方說他咳嗽咳了一只藍色的蝴蝶出來,我不能出去,你去……你去看看他怎麼了?」她想也不想月兌口而出,說完了才覺得唐突,「小桑,小桑你忙嗎?」她低聲問,「晚上有事嗎?」
「沒事。」他說,「我去看他,你要不要翻牆出來?」
「翻牆?」她低聲問,想起上一次他們在國雪的墳上坐了一夜,那一夜也是翻牆進入墳場。不過雖然和小桑有過那麼多次深談,說過很多平時絕對不會對別人說的話,她依然不能把小桑當做非常非常自然的朋友。
那並不是她害怕小桑,而是小桑不許她踏進他靈魂再深一步,他不需要她。
不肯需要她。
「翻牆出來吧,我到你家後院那邊去接你,反正你在家里也睡不著。」他仍是帶笑說。
她幾乎沒有遲疑,「好吧,不要讓我爸媽知道。」
「沒問題。」他說,然後掛了電話。
握著手機在深夜里靜坐,沈方那嗆咳的聲音讓她非常非常不安。藍色的蝴蝶,豈非就是今天滿校園飛的那種?難道那些奇怪的蝴蝶,真的是一種新的殺人怪物?
她換好衣服在房里轉了一圈,突然想起李鳳扆也拿走了一只——那只串在她身上的蝴蝶項鏈一樣的東西。猶豫了一會兒,她打了一個電話給李鳳扆。
「喂?鳳扆嗎?」她輕聲問。
電話那邊靜了一會兒,有人開口回答︰「什麼事?」
她渾身一震,那聲音仿佛超越了空間的限制,直接在她耳邊發出一樣,宛若震動就在她胸口,這種光暈般的力量感——不是鳳扆。「小薇?」她低聲說。
「那只硃蛾,是從你那里來的?」唐草薇的聲音沒有喜怒哀樂,冰一樣冷。
「硃蛾?」她有些迷惑,而後想起鳳扆的確說過這些寶藍色的蝴蝶叫做「硃蛾」,「是啊。他……好嗎?」
「硃蛾是人吃人以後的殘渣,但是會繁殖的硃蛾,還是第一次看見。」唐草薇似是低聲冷笑了,「看來在你身邊,的確經常會發生一些不可能發生的事。」
「人吃人的殘渣?」她听不懂唐草薇在說什麼,「會繁殖的硃蛾?那是什麼?鳳扆他好嗎?」
「他病了。」
「啥?」她以為自己听錯,「病了?也病了?」
「硃蛾卵在他的肺里,那種藍色的蛾子,到處傳播吃人的蛾卵。」唐草薇平靜地說。
那只藍色蝴蝶本來在她身上,就連沈方拿走的那只也和她有關,听著唐草薇低沉淡漠的聲音,她卻毛骨悚然,猛地一下站起來,「吃人的蛾卵?」
「咯」的一聲,那邊卻掛了電話。
她握著手機雙手在顫抖,吃人的蛾卵?那些滿學校飛舞的蝴蝶全部都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耳邊回響著沈方的聲音——「學校里好多人都生病了……」「啪啦」一聲,手機跌落在地上,她拿起枕巾蒙住臉尖叫了一聲,渾身上下都是冷汗。
沈方病了,連能將九尾狐一下趕走的鳳扆都病了,這種吃人的蝴蝶究竟要怎麼樣才能趕走?有誰能救人?
有誰能?她悚然醒悟︰小薇!小薇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不過像小薇那樣的人,他肯救別人嗎?
他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
手機發出短信的聲音,是桑菟之來了。她輕輕鎖上房門,心里毫不猶豫——她一定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