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後頭其實算不得窄,但一同擠進兩個不怎麼瘦弱的大男人就顯得這塊空間未免捉襟見肘了些。
「你來干什麼?」
樓三哥想了想,嚴肅正經地說︰「我真的很想知道。」
「老三,你一把年紀了,實在不適合玩這種藏貓貓的小表頭把戲。」
「老五,你年紀也不小了,偷听別人說話是不對的。」
樓江槐齜牙,「是林子要我躲在這兒的。」
「哦,果然是心有靈犀啊。」
「誰跟你這個蠢蛋心有靈犀……」
腳步聲從門外傳來,小扇關切的聲音由遠及近︰「林大哥,你今天腳不痛嗎?」
「嗯。」林彥微笑道,慢慢走到椅邊坐下,「所以才有心情同妳聊聊天。」
小扇臉一紅,「我知道你想和我聊什麼。」
林彥靜靜地看她,柔聲道︰「妳在怕什麼?」
「我……」悶了一陣,她頹然往桌上一趴。「嗯,我是在怕。」
屏風後的樓江槐心里不是個滋味,小扇有心事,是怕還是顧慮都不跟他說,卻找了不相干的林子傾吐,把他扔到哪里去了啊!
「妳的孝期將滿,樓江槐一等三年,可見真心實意,並非當初一時沖動,若只是心軟愧疚,這麼久了,足夠他考慮清楚的了。」林彥肯定地道,「他如果主動提起親事,便是有心人,妳還有什麼好怕?」
樓江槐暗暗叫好,死林子平日里冷嘲熱諷沒一句中听,關鍵時刻倒還真替他說話,不枉自己拿他當了親兄弟看待。
「我現在不是怕這個。」小扇的聲音從手臂間悶悶地傳出,「他那人直白,如果只是安慰我、可憐我,這幾年下來,早就捺不住和我說了,他有沒有意,我知道,也能看出來。」
樓江槐聳聳胡子,她若能看出來,當初怎會差點和他斷了往來,一躲數年?女人心啊,就是難捉模!
「真是難捉模啊……」
樓三哥極細微的耳語讓他一驚,眼楮狠狠地瞪了過去。
林彥微微沉吟︰「那麼,妳究竟怕什麼?」
「我……」她猶豫良久,躊躇不決。
樓江槐急得恨不能沖出去,用力搖搖她,問她到底怕什麼!
林彥卻極有耐心,小扇不開口,他便也不催,淡然端坐,等她想清楚,在心里將話理順。
直到屏風後頭的大胡子急得差點跳出來時,小扇才慢慢坐起身,幽幽地說道︰「棵大哥,當初村里一共死了多少人?」
林彥一怔,隨即道︰「不算墾田兵士,共三百一十六人,失蹤二十三人。」
「三百一十六……」她的聲音發顫,「短短數月,多少人家破人亡親人遭難,好好的一家子,頃刻就毀了!本來,善堂建起來了,孩子們有個地方住,吃飽了穿暖了,還能讀書寫字,墾田的兵士大哥幫我們做了好多事,鄉親們和樂融融,平安健康,可是一轉眼,像一場夢一樣,忽然就破掉了,死的死亡的亡,林大哥,你說這世上,有什麼能夠長久?」她難過地看著林彥,「我好怕,現在的日子也像一場夢,我還來不及高興,它一下子就碎了,消失了!」
樓江槐簡直要熱淚盈眶了,原來,當年的洪水瘟疫給小扇蒙上了這樣沉重的陰影,她表面堅強,心里卻始終惶恐不安,對以後的日子有著極深的不確定,他真混,為什麼從不曾發現小扇的害怕與恐懼?!還一個勁兒怪女人的心思難捉模,他這頭豬!
「原來如此……」
極細微的慨嘆從兄弟口中似有若無地逸出,大胡子怒視他,一腳踢過去。
屏風外,林彥卻笑了。
「原來是這個。」他站起來,緩緩地踱了幾步,「月有陰晴圓映,人有悲歡離合,只要活著,旦夕禍福誰能預料,與其擔心以後會不會發生意外,不如踏踏實實過好現在的日子。」
小扇怔怔地看著他,微躍的燭光映在他俊逸的眉眼上,本是清弱的氣質,卻顯得格外堅毅。
「我其實清楚,我的腳是治不好的,但三哥不死心,仍然四處延請名醫,他心里的關切,我自然知道,便由得他去,領他的心意就是。」林彥淡然地掃了眼自己的足踝,「雖然我殘了一只腳,但還有雙手,就算我明日便死了、今天的日子還是要過的,思慮太多,只會徒增煩惱……」
簾幕後的屏風忽然搖晃起來,他微皺眉,仍是續道︰「這些話,妳明白最好,听不進也不要緊,此後三五十載,自有樓江槐護妳疼妳,待到他年兩鬢斑斑,妳也會如我一般,對妳今日杞人憂天置之一笑……」
「砰!」
屏風翻倒,大胡子與某位兄長面面相覷片刻,誰也不敢先說話,倒是小扇驚愕不已,愣了一陣,轉身就跑。
「你還不追?」樓三哥踢他,順便報一腳之仇。
大胡子恍悟,趕緊大步追出。
室內一片清靜,樓三哥謹慎貼牆而立,見林彥慢吞吞踱來,在自己面前立定,和氣一笑。
「你听得很樂?」
「那個,其實、三哥不是故意……」
「不是故意?那好,上次你教的那個什麼拳什麼掌的,我也沒耐心听,但三拳兩式總還記得&你不是故意,就練一遍好了。」
樓三哥有點冒冷汗,「林子,你腳傷還沒好,要練以後再說。」
「三哥……」
明知山雨欲來,但這溫柔的一喚仍是讓他骨頭發軟,周身輕飄飄地立即應道︰「有!」
「現在--」林彥平靜無波,「去把門窗關好。」
「……」
「你去不去?」
「林子,你還真是很照顧我的面子啊!」
林彥的院落直通宅外,是為方便他進出,不必穿越重重庭院一間又一間的房舍。小扇心慌意亂,竟奪門而出,樓江槐在身後奮起直追,更是讓她大為驚惶,慌不擇路地閃進宅後的樹林。
樓江槐急喊︰「小扇,妳跑什麼?!」
小扇顧不得回頭,她生于山間,自幼習慣在山野里奔跑,此刻一急,更是靈活如鹿,樹林里又枝葉繁密,夜晚視物不明,樓江槐縱有功夫,也一時難以追上,追了一陣,只得妥協。
「好了好了,我不追妳,妳也別跑啦!」
他先行止步,果見小扇就豫地回頭看了一眼,見他不再追趕,才在丈外的一棵樹後站定。
「小扇,妳心里怕什麼,我都知道了,妳心里想那麼多,怎地都不和我說?」
她惱叫︰「你為什麼偷听人家說話!」
「那是林子的安排,不關我的事……」即使遠遠地隔著夜色,看不清彼此的臉孔,也能感覺到小扇在瞪他,他立刻低頭認錯,「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該,下次再也不敢。」
小扇遠遠地站著,不吭聲也不動。
「只是,妳什麼都不說,我就什麼都不知道,我沒林子那麼會猜人心思,我不偷听,又怎知妳怕什麼,躲什麼。小扇,只要妳說,我自然依妳,可是,妳卻不肯開口提上一字半句。」
夜色沉寂,樓江槐低沉雄厚的聲音緩慢清晰,在林間隱隱帶起似有若無的回音,他很少這樣嚴正鄭重,一旦端肅,竟是讓人難以抗拒的怦然心動。
「妳寧可去和林子說,也不告訴我,我在妳心里,這麼不可信嗎?還是,林子不問,妳便誰也不說,寧可自己悶著,讓我空白猜得心焦?」
「你、你別這樣說,我不是有意不講。」小扇有些遲疑,「剛才,你都听到了,我是怕,很怕現在這樣快活的日子會一下子消失,就像當初在村里,明明一切都那麼有希望,生氣勃勃的,卻忽然間全都毀了、不見.了,人也死了,就算房子能重蓋,地能重種,人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我知道我是鑽了死胡同,總想這些有的沒的,可我就是怕,就是不由自盤地去想,想得腦子亂亂的,想到會不會有一天醒來,發現我其實在做夢,就算沒死在水里,也死在了瘟疫里,現在的所有一切都只是一個夢,一個鬼魂做的夢……」
「胡說!」樓江槐再也捺不住,大踏步上前,一步一句︰「胡說!胡說!胡說……」
不知數到第幾個「胡說」,他已到近前,大力抱住她,「虧妳天天忙得腳打後腦勺,還有余心想這些?」
她被錮在他胸前,眼下確是無心想別的了,只能訥訥地道︰「對不起……」
「來,跟我說--『我沒做夢,我好好活著,我要嫁給槐樹,給他生好多女圭女圭』,快說!」
「你這人……」她又氣又笑,「我才不說!」
「妳不說?」
「不說!這樣肉麻……哎呀,你怎麼咬人?」
「會疼,才證明妳是活著。」他親呢地吻吻她的手指,「林子的話一向沒法听,這幾句卻說的很對,就算明天什麼都不見了沒有了,眼前的日子還是要過,又不是七老八十,活人不想死人的事,想太多會長白頭發,少年白頭多難看……唔,四嫂說芝麻可以讓頭發又黑又亮,改天咱們試一試……」
「你扯到哪里去了?」
「呃?哦,話題拉回來,妳心里實在怕,我可以……啊!」
不止樓江槐叫了一聲,連小扇也驚呼出聲,因為兩個人所站之處忽然平地攏起一張網,瞬間將兩人網了起來。
下一刻,樹林深處躍出一個人來,大笑兩聲,甚是得意。
「總算得手了,都說樓家人精明厲害,原來不過如此,談情說愛到連基本警覺都沒有了,要擒拿還不容易!」
听聲音稚氣尚存,可以辨出是個大約十幾歲的少年,樓江槐當即放下心,繼續對小扇說︰「別理他,听我說,妳實在怕,我就等,等妳什麼時候寬了心,不再想那些有的沒的,到時候只要妳一句話……不,妳一個小小的暗示就好,我一定像林子那樣細心,馬-上就心領神會,咱們便操辦,只是妳別再拿著善堂事忙搪塞我,不然別說我用些非常手段,就算妳氣我,我也不罷休。」
小扇愣了下,「什麼非常手段?」
「嘿嘿,這個可不能告訴妳。」大胡子很古怪地笑了,「保管叫妳跑不掉就是了。」
「喂,你們兩個有沒有把我放在眼里!」少年氣得大叫,「你們現在受制于我,要听我命令!」
「一邊去。」樓江槐不耐地噓了聲,認真地對小扇道︰「妳的怕,我感受不到,我見過殺戮生死,妳卻沒有,妳是平常人家女兒,一向過著平淡的日子,驟然經歷大難,會怕也是應當,我明白,所以我會等,等妳釋然了,淡忘了,再提親事不遲。」
「那、那怎麼行?」她低聲道,「或許,要很久很久,或許,一輩子都怕,都忘不了,那怎麼辦?」
「一輩子?怎麼可能?我就不信忘不掉,有胡子大叔在,沒什麼辦不了的!」
「胡子大叔……」她「嗤」地一笑,「什麼啊,你還說這個,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傻里傻氣的小扇了。」白白被他冒充了好幾年長輩。
「這個……偶爾讓我懷念一下也好吧?」
「你們兩個……不要在小孩子面前卿卿我我啊!」少年蹦蹦跳跳,「樓大胡子,你認得我嗎?」
「誰認得你,看你的身形,就知道至少十五六了,算什麼小孩。」要真是孩童,豈有不親近他胡子大叔的道理?「小扇……」
「喂,看我、看我啊!姓樓的,告訴你,我就是唐十四,呸,什麼唐十四,我叫唐如化,蜀中唐門下一代掌舵人就是我,你們樓家辱我唐門,要唐門最精干的弟子替你們善堂做白工,混蛋!欺人太甚,我今日捉了你們,看你兄弟給不給唐門低頭賠罪……」
「小扇,妳這樣操累怎麼行,我早就想說了,妳又一直忙。家里有的是閑人,妳分一點出去總成吧,听說妳還打算到淮安去?那里是水鄉,妳生在山里,怕是不習慣,這樣,我陪妳去,也好有個照應。」
小扇想想,「也好,正巧十九去辦別的事,我和其它人不算熟,你去,應該能幫上忙。」
「听我說話、听我說話啊!你們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大胡子不滿,「什麼叫應該?是非我不可!」
小扇抿唇笑,「嗯,非你不可……那個孩子一直在叫,你和他說句話。」
「少理他,嘖,這網子真礙事,快摘了它。」
「你們休想逃月兌!」少年喝道,「欺我唐門怕了你嗎?」手往腰里一按,幾點星芒激射而出。然而,那星芒只飛了半尺遠,就听得「叮」的極細微的兩聲響,星芒便消失無蹤。
少年大驚,「什麼人?」
一抹光亮驀起,徐徐從遠而近,听得一個孩童清朗的聲音道︰「姓唐的進善堂一律卸下暗器,以免誤傷常人,這是你們掌舵人應的諾,你敢不遵?」
「那、那是我自制玩的,算不得暗器。」少年惱道,若為真正唐門技巧,豈能輕易叫一名孩童射落?
「那麼,我們也當你今日玩鬧,不告訴你們們掌舵人就是。」
扁亮近前,是一盞燈籠,執燈籠的人華裳迤邐,鳳眼含笑,是名俊俏得令月光也黯然失色的少女,後面跟了個樸素衣褲的稚齡女童。
眼見樓江槐掙月兌網子,自己一番心血付之東流,唐十四卻動也不敢動,因為那潮和自己年齡相仿的貌美少女正托了自己的下巴,仔仔細細地射量著。
「五叔,樹林這麼黑,你和小扇到這兒來做什麼?」素衣女童笑瞇瞇地幫兩人抖落身上七纏八繞的絲網。
「妳……」大胡子疑惑,想了又想。
那邊已響起奇怪的抽氣聲,三人轉頭,見是那少女,正貼近唐十四的臉孔,似是親上他的唇。
大胡子五叔面皮微抖,「咱們家……有這麼大膽的丫頭嗎?」
唐十四僵若木雞,他也沒見過這麼大膽的姑娘家啊!
倒是女童見怪不怪,「小三子一向這樣,五叔你不是習慣了嗎?」
腦里一恍,大胡子愕然呆住,半天才大吼出聲。
「三郎,明夜!你們倆干什麼男扮女裝,三更半夜搞什麼鬼把戲?」
「喔,三郎要捉個采花賊,扮了女妝引那人上鉤,我本來沒扮,他說沒準那人對小女孩也下手,所以……」
話沒說完,只听「咚」的一聲,有人昏倒在地。
于是,某個小色胚喃喃道︰「太經不得打擊了,還說將來執掌唐門?是吹牛的吧。」
X年X月X日
擎州善堂。
「槐樹,槐樹!」
樓江槐放下懷里一個三歲娃兒,見女子臉色凝重,不覺心里一動,立即大步過去。
「小扇,有什麼事?」
小扇看他一眼,低頭思考片刻,剛要說,又猶豫起來,幾番躊躇,還是不好開口。
他體貼地道︰「妳有話盡避說,跟我客氣什麼。」
「槐樹,我想……問你件事,但……」
樓江槐靈光乍現,頓時竊窺心喜,莫非……
「唉,算了,現在還有事,過幾天再問你。」
「等一下。」他趕緊扯住小扇,「過幾天還有過幾天的事,說不定一忙就忘了,趁現在記得趕快說。」
「倒也是。」小扇皺了下眉,「在善賞幫忙的唐家兄弟又換了批人,你也知道,是一些二十歲不到的少年,他們湊在一起,少不了要和善堂大一些的孩子起糾紛……」
原來是這種事,樓江槐泄了氣,沒精打采地應道︰「我回去和唐廿七說一聲,叫她來訓一訓這些臭小子。」
提到唐廿七,小扇不覺笑了下,「阿柔原來那麼心不甘情不願,和林大哥針尖對麥芒,倒難得上次換人沒跟著回去,和小十四一同留了下來……唉,我不是同你說這個,我想問你,」她一咬唇,「唐家是不是和當初昌河決堤有關?」
樓江槐暗驚,若無其事地模模他的大胡子,「哪有的事,他們純是來義務幫忙……」
「你不要瞞我,以往你們一起爭執,常會提到『十萬償金,十年白工』,原來我不明白,以為是樓家和唐家之間訂的什麼協議,可是這些唐氏少年私下拌嘴,我卻听清了,唐家和當初村里發洪水有關,所以才來善堂幫忙以作補償。」
樓江槐咬牙切齒,「這些不成事的小混蛋,竟敢說漏嘴,我去一個個揭了他們的皮!」
「槐樹,你站住!」
樓江槐怔然看她,訥訥地道︰「我和三哥四哥到蜀中唐門,替村里討個公道,雖然討來償銀,討來人丁幫忙,總是不能改變什麼,人已經死了,屋舍莊稼也毀了,再多的銀子再多的人也補償不了,唐家一年派出門弟子四十九人,一半往軍里,一半到善堂,听我們派用。我們一直都瞞著村里人,只說是來幫忙的,但、但妳現在知道了。」他有些頹喪,小聲嘀咕︰「我是沒幫上什麼忙,上次妳籌銀還被我弄砸了……」
「槐樹,你不要這樣說,我、我不是怪誰。」她嘆了口氣,柔聲道︰「你和樓三哥在村里無親無眷,卻為了我們出頭,是我該替鄉親們感激你們才是。你們有一身好本事,所遭的事卻不是我能想得出的,輕描淡寫一句『討公道』,必定凶險萬分,別人不知,我確信絕不輕松,你們為村人盡心竭力,又有誰能明白。」
樓江槐輕柔地模模她的發頂,「妳恨唐家人嗎?」
她神色復雜,眼波輕泛,隱隱有水光,好半天才輕聲道︰「那是一群孩子,我恨他們什麼,就算是以前來這里的唐家人,也不是他們毀的堤,並不該給人恨。」她想了想,猶豫道︰「那、那炸堤的人呢?」
樓江槐唾棄,「他的日子可不太好,听說日日被心有怨氣的同門暗算,大概傷得很久都沒有下過床了。」
她「啊」了一聲,心緒翻騰,說不清是快意還是同情,思索良久方道︰「我知道就算了,對村里鄉親還是不要說漏的好。啊,我去告訴新十九……唉,他們怎麼老用數字代替名字啊?真是拗口!他明日回干峪嶺,我囑他一聲,叫他提醒他在村里的叔伯兄弟別再說漏了。」
她轉身就走,樓江槐急道︰「妳沒有別的事和我說嗎?」
小扇詫異回頭,「別的?沒有呀。」
「真的沒有?」
她回想一下,「沒有啊。」
「真的真的沒有?」
「……槐樹,你沒事吧!」
「啊,沒事沒事!炳哈,怎麼會有事,妳去忙妳的,不用管我……哈哈哈,妳真的不用管我……哈哈哈,小葫蘆,你在哪里?給胡子大叔抱一抱--」
嗚……順便也給他哭一哭!
X年X月X日
淮安善堂
「老五,看你喜上眉梢,不會是……」
「去去去,你這愣頭愣腦的,懂什麼?別打擾我想事情。」
「唔,小扇還沒開口吧?你天天想來想去,長年如此不是好事情。」眼神邪轍瞟過去,「老三,你一把年紀,不娶妻也不找女人,是不是……不行啊?」
「……關你什麼事!」哼了一哼,老三終是不服氣。
門口的人向屋內探探頭,「槐樹,你在不在?」
「在在!」大胡子很興奮地迎上去,「小扇,妳不是要和我說事情?我已經做好準備了。」
「咦,樓三哥也在啊?太好了!」小扇急匆匆地道︰「三郎救了二十幾個被拐賣的小泵娘,本來說屯安置在善堂,可她們現在都擠在大門外哭,怎麼都不肯進,哄也哄不停,快來幫幫忙!」
「呃?小扇!小扇!我們原本要說的事呢?」
小扇已跑到廊上,回頭向二人急急招手,「快呀!」
「喂喂,原本要說的事……」
手臂搭上他肩頭,樓三哥司空見慣地拖他往外走,「走吧兄弟,正事要緊。」
X年X月X日
行李一包一包扛上車,大胡子狠報地瞪著車輪,釘在原地拒不挪步。
為什麼啊?!昨天明明就要暗示他,忽然某個混蛋捎來一個消息,說是干峪嶺山村涌進一批逃荒難民,無處落腳,各家各戶安排不夠,不得不擠進善堂,如今人手緊缺,傳信讓這邊過去幾個人幫忙。而小扇最是心軟,自然第一個響應,結果讓他又是一場空歡喜。
「其實,也不必太沮喪。」已從少年長成青年的藍田神秘地向大胡子五叔擠一擠眼,「到村里路途遙遠,這一路可以發生很多事情。」
一個聲音冷冷地插入︰「誰敢打什麼鬼主意,先過我這一關。」
「誰?」大胡子扭頭怒視,「你?老三不是和你去了洛陽?這麼快就滾回來干什麼?」
「我不回來,怕是有人算計我義妹。」
「我呸,你什麼時候認了小扇做義妹!」大胡子瞪眼,「你這輩子休想變成我的大舅子!」
藍田好說好商量地給五叔求情︰「林大哥,五叔等了這麼些年,也怪可憐的,一個男人規矩到這份上,實在是不容易了。」
林彥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轉身而去,毫無同情心地扔下一句︰「不行就是不行。」
大胡子暴跳,「你說不行,我偏要做,樓江槐怕了你這小木匠不成!我就讓你等著看,等我們回來……」
「回來,還沒去就想回來?」小扇坐在車上向他溫溫地笑,「槐樹,你還在等什麼?快上車!」
「哦,好。」
大胡子忙不迭跳上車架,心里仔細盤算起來。
等到回來,說不定就……
炳哈哈,死林子,保叫你嚇掉下巴!
X年X月X日
某處新建的善堂
大胡子仰天長嘯--
「我今年不成親,我誓不為人--」
善堂里忙著整理清掃的眾人視若無睹,各干各的活計,不為所動。
一名溫婉女子匆匆進入,又匆匆而出。
「喂喂,暗示!暗示啊--」
女子回頭,「槐樹,有事嗎?」
「呃、哦,沒事,沒事沒事,你去忙,不用理我!」
她一笑,「那好,我走了。」
背影在門外消失,大胡子欲哭無淚。
「喂喂,暗示!暗示啊……」
X年X月X日
「她忙得完全忘了吧?」深夜里,某道房門外,某個模樣很威風的大胡子死盯著房門,面無表情地喃喃道。「還是,她根本就是在報復我?」
天上的月很圓,圓得有點詭異。這種月圓之夜,可能、大概、也許、似乎……非常能助長人的某種情緒。
「所以--」他很平靜地下了決心,「我已經忍無可忍了。」隨後又添了一句解釋︰「年紀太大不嫁,會有人笑的。」
夜風很溫柔地拂過,房門被悄無聲息地推開,身影偷偷潛入……不,是理直氣壯、光明正大地進入。
雖然,夜太深了些,不太合宜,主人也並沒有允許。
然後--
本故事完。
咳,真的完了。
全書完
欲知長晏其它作品如何,請看--
花雨
376清夜吟
609逐紅(經典大顛覆之西廂記)
流星族休閑花園
047意悠悠
222相望祈夏約(年年今日之夏至篇)
276系輕風
499輕羅小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