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來,杜仲德幾乎是帶著隨身碟回家插進自己的計算機,繼續研究從麗新帶回來的數據,直到深夜四點左右才入睡。
這天早上,杜仲德才走出房門,他那兩位雙胞胎妹妹裘平和裘安已經吃飽在等他,看到老哥,立刻沖了過去,一個抱他,一個親他。
「哥,生日快樂!我們上課快來不及了,先走了。兩位拜拜!」雙胞胎揮揮手,旋風似的往門外沖,趕班車去學校上課。
都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杜仲德笑著走向餐桌,向何美萱問早。
「媽,早。」
「早。」何美萱笑著打開食物保溫蓋,今天吃蔥燒豬肉餡餅加咸豆漿,全都是她親手做的。
何美萱是位賢淑的母親,每天一定會把杜仲德的衣服熨燙得十分平整給他穿,替他準備豐盛的早餐,一定要看他吃飽,才讓他去上班。
杜仲德聞到香味就覺得肚子餓了,馬上拿起一塊咬上一口,濃郁的蔥香撲鼻而至,杜仲德吸吮又熱又甘美的肉汁,一滴都舍不得讓它滴下來。
何美萱趕快抽一張面紙給仲德擦手。「慢慢吃,小心別燙著了。」
杜仲德邊吃邊說︰「媽,您的手藝比我們飯店的廚師還要高明,他做的點心,味道比您差多了。」
得到兒子的夸獎,何美萱當然十分快樂,她坐下來看仲德吃早餐,也利用這極短暫的時間和他聊天。
何美萱問︰「仲德,這個周末有空嗎?我們要替你慶生,仲澤會回來,雙胞胎說要利用那天給你介紹女朋友,還叫我要保密。」
但是,何美萱很自然的向仲德泄密。
自從先生過世,仲德當起一家之主,扛起養家還債的責任之後,何美萱就養成事事先和兒子商量的習慣。兩人雖然不是親母子,但他們在人生最困難的那段日子里互相鼓勵,握緊雙手走過最坎坷、最堅苦的歲月,兩人的感情自然不輸親母子,甚至比別的母子還要親密。
杜仲德用力搖頭。「我不想再自找麻煩。」
「仲德,不是每個女人都像陳麗婷--」
杜仲德把手擦干淨,站起來說︰「媽,我吃飽了,今天飯店做消防安檢,我去上班了。」
仲德不想談,何美萱馬上切斷陳麗婷這個話題,她把仲德上班用的背包提過來交給他,同時問道︰「特助的新工作,做得順利嗎?」
「很棘手。不過既然接了,就不能怕那些困難。」只要不談陳麗婷,杜仲德的笑容就充滿自信,他將背包往肩上一甩,對何美萱說︰「媽,再見。」
「騎車小心。」
何美萱目送穿西裝的仲德騎上不相稱的老爺摩托車,/塵裊忍不住為他嘆息。都怪陳麗婷,害仲德又開始過著還債的日子。
天底下有員工敢像他這樣虐待自己的董事長嗎?虧她還把他當成極少數的親信看待咧!
前兩個月的財務報表她總算「吸收」完,今天他又鐵心鐵肝鐵肺,大量增加她額外功課,命令她看書寫報告,還要讓他抽問,簡直把她當劣等生看待--
台灣的董事長一定要經過這種可怕的過程嗎?
還是她這個董事長比別家的董事長歹命,她這個董事長比別家的董事長可憐……
楊詩敏嘴里碎碎念著,欲哭無淚地看著桌上堆積如山的書籍和公文。
「你是不是想累死我?!」楊詩敏終于抗議了。她走到杜仲德面前,雙手撐著他的桌子,生氣吼道。
杜仲德眼楮看著計算機,嘴里念著︰「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空乏其身,行弗亂其所為,增益其所不能--」
楊詩敏心情煩躁的大喊︰「你不要念了!我當董事長已經是超越極限了,所以拜托你不要勞我筋骨,無聊的增益我所不能!」
每天只讓她看公文、看書,就大話說她超越極限?杜仲德面無表情地看著滿臉通紅的河東獅子說︰「如果我的董事長想當花瓶,我希望她至少是支摔不破的塑料花瓶,不要當落地就碎掉的磁花瓶。」
「你太過分了!」楊詩敏倏地伸手去打杜仲德。
啪!
時間突然靜止不動,室內沉默得令人戰栗,杜仲德咬緊牙根,深邃的黑眸里似有熊熊火焰在燃燒。
「我以為你會閃開。」動手打人的楊詩敏用力摀住嘴巴,大顆大顆的淚珠先後滾落地毯,然後出聲哭了出來。
楊詩敏明白都是自己不對,她不該把這些日子累積下來--包括家里和公司的壓力的情緒出在仲德身上,仲德是唯一真心替她做事、教她做事的人,她卻不知好歹,打了他,傷了他的尊嚴。
杜仲德寒著臉,拿出他的背包,生氣的他像戰車一樣經過她,往門口走。
不要走!她真的很需要他!
楊詩敏試著伸手拉他,但她的力道根本比不上他現在的怒氣,楊詩敏一時情急,撲進仲德懷里,雙手用力抱著他,哭花的淚臉往他的西裝上貼。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好累、好煩!我是個沒有用的人,董事長當不好,媽媽不在,連弟弟妹妹也管不了!我弟弟明智在混流氓,結黨惹禍;我妹妹明珍替他掩蓋,惹到現在有人告他傷害,學校要他退學,他還擺出冥頑刁蠻的樣子不肯向老師同學認錯道歉,我羞得無地自容,差點被他氣死了!」
杜仲德被楊詩敏緊緊抱住,他的表情當然由震怒變成錯愕,挺拔強壯的身體僵在原地,雖然仍余怒未消,但因為動不了,只好默默听她邊哭邊說。
「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姊弟,我爸爸和他們的媽媽同車發生嚴重車禍。有人說,這場車禍是他們媽媽喝酒鬧事引起的,爸爸臨死前求媽媽收養他們,媽媽很有度量,真的收留了他們。」
楊詩敏用力抽口氣繼續說︰「我大他們好幾歲,後來又出國幾年,所以我們每次見面都像陌生人一樣。雖然我想對他們好,但見面時又不曉得該對他們說什麼話,尤其明智那對桀驁不馴的眼楮直直瞪著我的時候,我心里都會覺得害怕!仲德,你曾經是男孩,我問你,男孩心里都在想些什麼?希望別人怎麼對待你們?」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想法,人類心里的想法又不是數學題,在一個公式一個條件之下,算出來的答案絕對一樣。杜仲德皺著眉,低頭看著邏輯不通、哽聲低泣的怪女人,原本怒氣勃發的黑眸,因為詩敏的解釋和眼淚而慢慢柔和下來。
楊詩敏不曾這樣趴在男人胸膛上哭訴,但他的胸膛寬又強壯,依偎起來讓她感覺既舒適又有安全感,雖然眼淚已經擦干,小臉卻不想離開這個舒適的地方。
楊詩敏閉著眼楮,幽幽嘆了口氣。說也巧合,杜仲德也在這時候輕輕嘆了口氣。楊詩敏沒有察覺,低聲責怪自己--
「我什麼都不會,不會當董事長,不會當姊姊,我真的想扮演好姊姊這角色,但就是不知道該如何和他們相處……」
這個女人實在……實在教他無法對她生氣!
杜仲德低頭看著楊詩敏烏黑的秀發,一縷淡淡的花香沁入他的鼻子,化解掉他其余的怒氣。杜仲德用力吸一口氣,冷靜而深邃的眸子里閃動著他人不易察覺的溫柔。
「愛他們就好。」杜仲德說。
「呃?」楊詩敏抬起氤氳的水眸向上看。
「讓他們知道就算沒有時間相處,妳也是很關心他們,有事情可以主動找妳商量,只要合理,妳會盡力幫他們解決難題。」杜仲德把他的經驗告訴楊詩敏。
「這樣就夠了?」楊詩敏問仲德,同時嘆了一口氣。
「嗯。」杜仲德的頭發被楊詩敏說話和嘆氣時呼出的熱氣吹動,騷得他脖子一陣麻癢。他伸手抓抓脖子,順便把頭發撥到耳後,然後準備請她「站好」。
「仲德!」杜仲德的手還沒踫到楊詩敏,她的身體就突然挺直,聲音怪怪的叫他。
因為從她仰頭的角度,她看到杜仲德耳朵下方的脖子上有一小塊紅色胎記。
楊詩敏眼前立刻浮起一場雪崩,大人在尖叫,有一個大哥哥從她後面滑過來,雙手抱起驚駭的她滑進山溝里,漫天白雪不再是輕飄飄的,它們翻天覆地的壓住他們,讓他們陷入黑暗之中。當他們被救出來時,她剛好看到這個胎記,而雪崩的路線剛好經過她堆雪人的地方。雪人當然早就不見了。
楊詩敏伸手去撥開他的頭發,將那小小胎記看個清楚,然後問道︰「仲德,你去過加拿大嗎?」
「去過。」杜仲德不知道楊詩敏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問題,不過他趁回答的時候,雙手貼著詩敏的香肩,後退一小步,然後放下雙手。
「什麼時候?去做什麼?」楊詩敏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十年前去參加冬訓,在太陽峰。」杜仲德黑眸里閃過無人察覺的黯然。
十年前,他食衣住行都比一般人享受,他要去加拿大參加滑雪冬訓,爸爸就讓他去,怎知那時候爸爸已經背負沉重的債務。同年年底,爸爸過世,所以他心里對父親懷有很深的歉疚。
總算找到他了!楊詩敏笑著向前一撲,雙手用力環著他的腰問︰「大哥哥,你不記得我了嗎?」
楊詩敏笑得好燦爛,雖然對雪仍有恐懼,但加拿大湛藍的天空和高大翠綠的樹木、清涼的空氣,以及那個救她性命的大哥哥都回到她心里了。
杜仲德收起心底的感傷,低下頭小心瞪視情緒起伏過大的楊詩敏。「妳叫楊詩敏,是麗新集團的董事長。」
「不是!我是十年前你在太陽峰救的那個女孩。」楊詩敏用盡全力抱緊她一直藏在心中的白馬王子。
杜仲德愣住,沒想到天底下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那天是集訓最後一天,救人是因為他最早發現她處境危險,並不是為了當英雄,所以事後他不留名不留姓,甚至帽子墨鏡都沒有拿掉,詩敏怎麼會記得他?
砰、砰--
白秘書敲過門,接著就直接推開門進來,杜仲德來不及把開心的楊詩敏推開,結果不只他們尷尬,白秘書更是當場傻眼,看著他們兩人胡思亂想……
難怪詩敏堅持要用杜仲德當特助,並且破例把特助的辦公桌放在董事長室里,原來是為了方便兩人談情說愛。
「白姨,您听我說--」楊詩敏因為興奮,雙頰紅透,她急著要和白秘書分享這件喜事。
「以後再說。」白秘書舉手阻止詩敏說話,她向門口瞥了一眼說︰「王建仁來了,人現在就在外面。」
楊詩敏愣住,蹙眉低喃︰「他突然來做什麼?」
杜仲德提醒董事長︰「他代表銀行,銀行是我們麗新最大的債主,他來,應該是談和錢有關的問題。」
談錢最讓她頭痛!楊詩敏嘆了一口氣,抬頭跟白秘書商量︰「白姨,我可以不見他嗎?」
白秘書擰眉搖頭,同時她也想不通心怡為什麼挑這節骨眼出國養病,丟下年輕的詩敏應付公司的大小事情。
「我們需要周轉金,萬一他回去跟總行說我們壞話,對我們反而不好。董事長,叫他想辦法給我們降息或增加融資好了。」白秘書話才說完,王建仁就自己進來了,所以白秘書說的話他全都听到了。
王建仁一進來就被艷光四射的詩敏吸引。外面傳說楊詩敏領導的麗新集團撐不了三個月,照說,詩敏現在應該心力交瘁、蒼白無力的坐在辦公桌前,沒想到,她氣色不錯,清麗白皙的小臉蛋由里透出迷人的粉紅,模樣竟比以前更加嬌俏。
王建仁笑著對楊詩敏說︰「詩敏,愈來愈漂亮了。」
楊詩敏伸手模著還沒消退的紅臉,直接提出要求︰「白秘書剛才說請你回去替我們跟總行出降息或融資……」
「詩敏,那是不可能的,除非……」王建仁故意賣關子。
楊詩敏以為「除非」的另一個解釋就是還有其它方法,天真的她抱著希望問王建仁--
「除非什麼?」
「我有朋友在經營錢莊,放心,我介紹的絕對不是黑道經營的地下錢莊。把妳媽媽高雄那塊地拿出來做擔保,暫時周轉一億元應該沒有問題。」王建仁一臉善意的建議,掩飾他覬覦這塊黃金地的野心。
白秘書突然緊蹙雙眉!王建仁竟然趁著心怡出國的時候,想要說服詩敏把高雄那塊地抵押給錢莊。
不行!她要趕快做暗號給詩敏,提醒詩敏,說這件事要回去和媽媽商量再說。她的暗號還沒打出去,杜仲德已經走到王建仁面前。
杜仲德對王建仁說︰「不對,降息或融資是看銀行的誠意,不可能我們還沒提出要求,銀行就先行拒絕,而不給我們一個能夠接受的理由。」
王建仁進來時就看到辦公室里多了張桌子、多了個人,他還沒問這個人的身分,這小子竟然就在詩敏面前提出讓他難堪的問題。
王建仁臉笑心不笑。「對不起,閣下是--」
楊詩敏站起來替兩人介紹。「杜先生是我聘請的特助,替我處理大小事情。仲德,這位是王建仁王襄理。」
杜仲德淡淡一笑,先向王建仁伸出手。「王襄理,你好,我是董事長的特助,我叫杜仲德,請指教。」
「彼此。」王建仁輕握一下就放開,眼楮輕率地看著杜仲德身上那件髒兮兮的西裝,回頭笑著對楊詩敏說︰「詩敏,妳沒有騙我吧?杜先生看起來很年輕,很--邋遢,他真的能代表妳和公司,替妳處理重要的事情?」
誰听不出來王建仁的話很刻薄!楊詩敏怪自己把仲德的西裝弄髒,她脹紅了臉,生氣地告訴王建仁--
「仲德是財經專才,我相信他的能力和判斷!」
白秘書沒有退開,立在一旁看詩敏怎麼處理這件事,但被王建仁貶損的杜仲德卻局外人似的,拿起桌上的公文在看。
王建仁敏銳的發覺到詩敏在看杜仲德的時候,雙眼充滿柔情,他很不是滋味地瞇起陰騖的黑眸向杜仲德說︰
「不能再增加貴公司的融資是因為,貴公司的抵押品包括設備,設備有折損的計算,所以貴公司的抵押品和我們的賃放金額漸漸拉遠。」
這幾個禮拜,杜仲德詳細研究過麗新的財務結構,王建仁只提設備,故意略過土地增加的價值,其心可議。
因此,杜仲德淡淡一笑,抬起臉用超乎冷靜的聲音說道︰「但是,我注意到前董事長向貴銀行借貸那年,正是房地產最不景氣的時候,而現在房價地價都在回升中,你們銀行對市場的訊息一向是最敏銳的,我想王先生心里應該清楚,您站的這塊土地,現在的價值比以前增加好幾億了。」
杜仲德這些話,讓什麼都不太懂的楊詩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美麗的眼楮看著王建仁,等他解釋。
這小子是什麼來路?王建仁尷尬避開詩敏的眼神,改口說︰「杜先生真精明,不過這是大筆借款,調降利息一定要經過總行開會才能決定。這樣,我回去馬上向經理報告,再由經理向總行反應。」
杜仲德收斂笑容,堅定而犀利的黑眸直視王建仁。「我們公司一向按時繳息,資金往來也都集中于貴行,我想我們應該是貴行的好客戶,我也詳細研究過了,其實貴行對我們收的利息『最少』再降一碼才是合理的,不然我會建議董事長馬上和其它金控公司接觸。」
「一碼!」王建仁轉頭對楊詩敏喊道︰「詩敏,這個提議太可笑了,妳最好馬上換一位比較正常的特助!」
沒想到楊詩敏很認真、很嚴肅的告訴王建仁說︰「表哥,我剛才說過了,我相信仲德的能力,現在再告訴你,他可以代表我發言。」
王建仁默默打量楊詩敏。她變了,變得比以前精明!
麗新集團是大客戶,要是轉去跟別家金控公司往來,不先看遠,近期對他的績效就有很大的影響。
權衡輕重之後,王建仁干笑兩聲,改口說︰「詩敏,這個……沖著妳叫我一聲表哥,我不幫妳幫誰?我現在就回去跟經理報告,大致上……應該沒有問題。」
沒想到他們幾句話就打敗王建仁,馬上替公司節省利息,這種成就感,真讓人覺得心情快活,尤其依仲德的說法,他們的負債不見得多過資產,這是最讓她松懈舒暢的好消息。
楊詩敏不由得從心里露出得意而甜美的笑容,她笑著走向王建仁。「那就辛苦表哥了,我送你。」
白秘書這下徹底相信杜仲德的能力了,而且私下決定,以後任何重要事情一定先跟杜仲德商量,關鍵的決策也听杜仲德的,讓詩敏這位大小姐當輕松的董事長。她跟著詩敏送走王建仁之後,回頭向詩敏笑了笑,心里再三斟酌是再進去辦公室交代剛才那份公文很重要,還是不要進去打擾他們,直接叮嚀詩敏那是一份很重要的文件就好?
楊詩敏發現白姨好像有話要說,她偏著頭安靜看著,等白姨開口。
決定了!白秘書匆忙交代詩敏說︰「董事長,杜特助很能干,麻煩妳進去告訴他,剛才我拿進去的那件公文,會計王主任說很重要、很重要!一定要先看,我不進去打擾你們了。」
交代事情就交代事情,何必用那吹皺一池春水的怪異表情來增加她心髒的負荷?楊詩敏搖頭,懶得追問,轉身走進辦公室,把白姨和王建仁進來之前的話題接上對她來說更重要。
「仲德,一直以來,我都在想你、感謝你,沒想我們竟然早就見面了。」楊詩敏推開門就沖著杜仲德喊。
真是!董事長竟然把眼淚鼻涕擦在他唯一的一件西裝上,杜仲德正用濕紙巾擦淨西裝上的污漬,沒听清楚楊詩敏進來時嘰嘰喳喳說了些什麼,幸好他腦筋靈敏,思路通暢,把她的話重新想了一遍,很快便弄懂她的意思。
「我覺得奇怪,妳怎麼會認得我?我記得我們當時應該沒有照過面才對。」杜仲德說。他的反應不像楊詩敏那樣激動。衣服弄干淨了,把它披在他的椅背上讓冷氣吹干。
「我們當時是沒有機會看到對方的臉,但我記得你耳朵和脖子中間這個紅色小胎記,平常要不是被你的頭發蓋住,我早就認出你了。」走到杜仲德面前的楊詩敏伸手撥開他的頭發證明。發現真相,喜樂得意的模樣,讓杜仲德有一種沖動,就是想要捏一下她粉女敕嫣紅的臉頰。
這是什麼想法!杜仲德趕快將雙手插進褲袋里。「認出我要做什麼?」
「我那時候嚇呆了,一直沒有跟你說聲謝謝。」楊詩敏低聲告訴仲德。杜仲德那對像黑潭般深邃的黑眸里,映出兩個崇拜他的楊詩敏。「你救了我好幾次,你是我生命中的貴人!」
而且還是她的英雄、她的白馬王子,和她偷偷愛上的男人。
但杜仲德搖頭,他說︰「我只救妳那一次。」
楊詩敏也搖頭,臉上帶著抹不掉的笑容向杜仲德強調︰「好多次!我在大廳差點滑倒,你就像十年前救我那樣從後面把我抱起來;我當不好董事長,幸好有你當我的特助,不然昨天的消防安檢就過不了關︰沒通過的話飯店一定要停業,我就會被人罵死--」
詩敏抱著他,對他說話,陣陣芳香的熱氣輕拂他的臉和脖子,他聞到她身上的香味,感受到她的體熱和柔軟,他全身體溫隨之升高,不趕快想辦法冷卻下來,他怕他無法保持謙謙君子的風度,他會緊緊抱住詩敏,用力吻她,吻到她不能吸呼為止。
但,她是他的老板!
杜仲德很清楚這個事實。他舉起雙手,把詩敏推開一臂之遠,用冷峻不帶感情的聲音和表情對楊詩敏說︰「董事長,我不想掃妳的興,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面對現實,把精神腦力都放回工作上。」
楊詩敏瞠大雙眼,用力吸了一口氣之後,對無情、無情、還是無情的杜仲德吼道︰「杜特助!白姨說那些是會計主主任送來的急件,你趕快把它看一看!」
不高興了!杜仲德搖頭,隨即走去詩敏桌上抱起整迭卷宗,走向自己的座位。他倏然回身看,楊詩敏仍繃緊著小臉生悶氣,看她氣鼓鼓的樣子,又有點不忍心。
杜仲德想了想,大聲向詩敏說︰「董事長,妳剛才應付王襄理應付得很好。」
「豈敢!是老師教得好!」楊詩敏回杜仲德一個猙獰生氣的表情,可是不管她怎麼裝,就是嚇不了人。
杜仲德低頭笑了,翻開白秘書強調的重要文件,笑容倏地消失,眼楮倏地盯在公文上,看完全部內容,劍眉就緊緊鎖在一起。
杜仲德低著頭,聲音嚴肅而急切地命令︰「馬上叫會計主任進來。」
「喔。」楊詩敏听仲德的聲音就知道發生了大事,不敢再跟他鬧別扭,拿起電話準備找白秘書。
「董事長,我來就好。」杜仲德想起詩敏的身分,立刻叫住她,自己很快按完對講號碼,跟白秘書說董事長找會計主任。
楊詩敏站在杜仲德旁邊,低聲問道︰「你別嚇我,發生什麼大事了?」
「會計主任預估下個月的薪水發不出來了。」
「怎麼這樣!」一陣暈眩沖上腦門,楊詩敏趕緊扶著桌子站穩。
杜仲德像風一樣,已經旋到楊詩敏身旁扶住她。
「不要急,到沙發那邊坐下,等會計主任來了我會問仔細。」杜仲德邊扶著楊詩敏走邊輕聲叮嚀,等她坐下,再倒一杯溫水給她。
會計王主任來了,王主任就著他送上來的資料詳細解說給董事長和杜仲德听;原來,那些過去長期借款給公司賺高額利息的股東們,像受人煽動似的,同時要把以前借給公司周轉的錢拿回去。
「沒有這些資金,我們就不能維持下去嗎?」楊詩敏問。
問這種問題的人,很明顯的還處于狀況之外。王主任慢慢說,好讓董事長听清楚一點。「依目前的狀況,少個七、八百萬現金都會影響我們公司的周轉,何況這一抽就是一億五千萬。」
楊詩敏听到一億五千萬,乏力地靠回椅背。
「請他們緩一緩不行嗎?」杜仲德代替董事長發問。
王主任嘆了一口氣,搖頭說︰「這真的很難。我想了很久,覺得拖不如答應。」
「這是什麼意思?」楊詩敏張著無知的雙眸轉頭看她的「軍師」。
杜仲德很冷靜,先用一個淺笑安撫楊詩敏,然後說︰「王主任,能不能把話說得更明白些?」
王主任點頭。經過十幾天的觀察和所獲得的情報,他發現楊詩敏時代的麗新集團到目前還沒出現無法控制的亂象,都是杜特助輔助得宜的功勞,加上剛才過來之前和白秘書通過電話,白秘書很有信心的向他強調說,凡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讓杜特助知道,因為杜特助比董事長了解公司事務,他會有辦法替董事長解決難題的。
所以,王主任恭敬的向杜仲德點破。「拖,證明公司沒有錢,會立刻引起廠商和員工的恐慌和猜測,產生不利于我們的骨牌效應。」
王主任的看法和他想的一樣。
杜仲德臉上笑意逐漸擴大。他轉頭對想不通還錢和骨牌有何關聯的詩敏說︰「董事長,就依王主任的意思答應那些金主,下個月把錢還給他們。」
是一億五千萬,他們怎麼像在說一萬五千塊似的輕松?楊詩敏無法像他們一樣談笑,又提不出建設性的意見,只能坐在一旁听他們說話。
王主任對楊詩敏和杜仲德說︰「白秘書對杜特助十分欣賞,我進來之前,也听到白秘書形容杜特助和銀行代表談判的情形,現在向銀行拿錢還給這些放高利貸的最合算,可以節省另外一筆利息支出。」
杜仲德說︰「我有一個想法,可以告訴那些股東說這次資金不動的,公司利息依照從前支付,但是只要提出去之後後悔要再借回公司,利息就要減半,因為我們並不缺錢。」
「這個方法好,可以增加股東的信心,也可以幫助那些還在猶豫,想退又想繼續領較高利息的人做出決定。不過,錢的問題……」王主任最煩惱的是支付股東兌領的錢要從哪里調來?
杜仲德心里盤算過了。他說︰「我準備用原有的抵押品向銀行爭取提高一億元的融資,但後面還是不足五千萬元,最好有人最後決定繼續把錢放在公司領利息,減少我們籌錢的壓力。」
王主任了解了,他站起來說︰「杜特助,看你這麼冷靜我就放心了。我會很技巧地游說那些不急需用錢的金主或股東。董事長,或許這次危機能夠輕松化解。麗新飯店歷經令尊、令堂,不只我們員工,相信來住餅麗新的客人,對它都有著深厚的感情,千萬不要讓它消失了。我先出去了。」
「王主任,我送你出去。」王主任是值得尊敬的同事,杜仲德當了十幾天的特助,第一次代替董事長送人。
杜仲德送王主任出去又進來,楊詩敏令他意外的,坐在沙發上翻閱報紙的藝文版。
杜仲德走過來問︰「董事長,一億五千萬沒有問題了嗎?」
「危機不是化解了嗎?你說要跟銀行借一億,王主任也說他放心了才離開的。」楊詩敏證明她剛才有很認真在听。
王主任放心,當董事長的人可以跟著放心嗎?
而且他是說「準備」向銀行借,一億元不是小數目,沒有完整的資料,銀行會隨便拿一億元出來借給公司嗎?
杜仲德用力吸一口氣,清楚緩慢地告訴楊詩敏說︰「計劃是這樣,但也不能完全沒有準備。董事長,我們想增加和銀行說話的份量,就要想辦法增加收入,加速還錢。我會再找些資料給妳看,希望董事長了解我的苦心,多用點心。」
再找資料給她看?那她桌上還看不完的一整迭要怎麼辦?!
楊詩敏瞠大雙眼向杜仲德抗議︰「你明知道我的腦袋看到這類書籍就開始混沌,等我看完就死在書堆里了。」
「我希望妳多了解一些商業方面的常識。」杜仲德不準備對她妥協。
楊詩敏凝視面無表情的仲德,嗔怒道︰「你要我變聰明,我會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