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詩敏在眾人面前投下一枚啞彈。
餅了一會兒,討論的聲音慢慢變大,然後,西餐部範大同經理用輕蔑且懷疑的眼神看著杜仲德。
「你不是香頌廳的酒保?」範大同問。
「正是。承蒙董事長賞識,杜仲德會盡心盡力工作來報答董事長。」杜仲德面帶微笑地看著他的經理。
面對這些西裝筆挺、雙眼冷酷嚴批他的各級主管時,杜仲德謙恭而不畏懼,一根寒毛也沒豎起︰楊詩敏看在眼里,佩服在心里。倏地,她突然記起杜仲德叫她要面帶淺笑,還要眼神凌厲。
她調整表情說︰「各位叔叔伯伯,詩敏剛走馬上任,很多事情還需要叔叔伯伯們教導,您們的意見我昨天看過了--」楊詩敏的話被人貿然打斷。
「看過了最好,砸大錢重新裝潢,增加各種軟硬件設備是唯一能提振競爭力的方法。」
總務主任和一些所謂的「資深」主管用力點頭。
財務經理站起來說︰「我們兩年前才花了五億元的裝潢費,這筆錢不只到現在還沒有回收,更給公司增加一大筆的負債,所以個人認為,應該從提升服務品質和強調美食特色來增加客源。」
顯然,公司里的人有兩派主張,一邊主張花錢,一邊反對花錢。
「提升服務品質和強調美食特色是客服部、公關部、和中西餐飲部門的事情,其它部門的人可以先回去工作了嗎?」開這個會很無聊,不會有結論的,所以有人拍著,準備離席了。
「客服部有申訴專線,不過從來沒有接到住宿客人的抱怨。」客服部經理當著董事長的面,不服氣地敲著桌面反駁。
「香頌廳昨夜是有傳出我們飯店『高層』把酒倒在客人身上。」範經理說話的同時,眼楮故意瞟了楊詩敏一眼。
「是誰?」好奇的人馬上停下腳步爭問八卦。
「是我。」楊詩敏老實承認。
是那個酒客不要臉,開口就問她要不要跟他去開房間,她才生氣拿水潑他。楊詩敏不想說太多,脹紅臉接受陸續投向她的責怪眼光。
楊詩敏主持的第一次會議在亂七八糟的情況下散會。回到她的辦公室之後,她問杜仲德︰
「剛才的情形你看到、也听到了,我該怎麼辦?」
杜仲德搖頭,很嚴肅的對楊詩敏說︰「董事長,這是妳的公司,連妳都沒有完全進入狀況,所以不要要求我現在就提出任何建議。」
說的也是。他當她的特助還不到兩個小時,就算給她建議,她也不知道能不能采用。
「我就是六神無主才要問你。萬一麗新集團破產了,有多少人會失去工作,連帶的會影響到多少的家庭,我的壓力好大,卻找不到一個熟悉整個運作、願意誠心教導我的人,實在可悲!」楊詩敏趴在桌上,自言自語怨嘆她遇到的都是一些自私自利的人。
「二十五歲是女孩子一生中最絢麗的年華,而我二十五歲卻在此坐困愁城,擔心有一天員工拿雞蛋砸我,不管我是不是比他們還要無辜。我發誓,下輩子我不要當人,做人太辛苦,尤其是做董事長更辛苦。」
杜仲德走到桌前,低下頭,看著他怪怪的老板。「妳嗑藥還是喝酒了?」
楊詩敏依然趴在桌上,吊起眼白瞪對她不敬的員工。「都沒有。」
還好,杜仲德眉頭松開。「那妳是平常有自言自語的習慣?」
「這是我減壓的方法。」
看來他需要好好了解一下他的新老板。杜仲德雙手撐著桌子,彎下腰,黝黑而犀利的眸子看著他可憐的老板,問道︰「董事長,可以請教一下妳是哪一所學校、哪一科系畢業的嗎?」
「我是茱麗亞音樂學院的碩士,主修鋼琴。」曾經是她最自豪的學歷,現在都不管用了,她甚至連一個員工都管不了!
楊詩敏閉上眼楮,不想看到杜仲德那張英俊又殘忍的臉孔。
對嘛!他就是殘忍,知道她是音樂碩士,不但不同情她欲哭無淚的無奈,還對她笑,笑得白牙閃閃。
「以後想減壓,可以去香頌廳彈琴,說不定妳可以替我們香頌廳招徠客人。」杜仲德覺得他這樣的建議很實際。
「我不習慣做商業表演,而且也沒听過飯店董事長在公共場所彈琴招客。」
「妳是對妳自己的長相或是琴藝沒信心?放心,長相妳過關了,至于琴藝……听過了才能評論。」
「你真的好可恨,竟然一再踐踏你老板--我的尊嚴。」楊詩敏氣紅了臉,坐直身體罵他。不過她就算罵人,也不會太凶。
「董事長,我是在告訴妳要拿出斗志,不然,妳就算趴在這張桌子上面自怨自艾一百年也于事無補。」杜仲德表情沒變,但聲音卻很低沉嚴肅。
楊詩敏覺得杜仲德的話很有道理,嘆了口氣,然後突然靜下來研究杜仲德。
楊詩敏想起她差點在大廳摔倒那幕。她十五歲的時候,曾經有一個大哥哥這樣抱過她,那時他救了她一命,不過那是在加拿大太陽峰滑雪度假中心……杜仲德不可能去過那里的。
杜仲德退開一步,問她︰「為什麼這樣看我?」
面對杜仲德的凝視,她只好說︰「杜仲德,現在有時間了,你可以對我做一下完整的自我介紹了吧?比如你的學經歷、年齡、家庭背景等等。」
「我,國立大學經濟系畢,今年三十歲,工作經歷冗長到說完差不多就是下班時間。」一語帶過,果然是學經濟的人。「家里有媽媽,一個弟弟,弟弟在當兵,兩個雙胞胎妹妹,都是大二生。」
堡作經歷是用人時重要的參考項目之一,楊詩敏卻不計較他的輕描淡寫,反而問杜仲德︰「那你爸爸呢?」
「十年前過世。」
「噢,對不起。」楊詩敏道完歉又好奇說道︰「你和你的弟妹相差很多歲!」
「八歲和十一歲。」听說藝術家都是浪漫而不切實際的,他會慢慢習慣她的邏輯。杜仲德看看手表。「董事長,午休時間到了,我得把出租車開回去交還給車行。」
楊詩敏看著正要開門的杜仲德,突然喊說︰「仲德,謝謝你。」
杜仲德停下來,側偏著英俊的臉問說︰「謝我什麼?」
「我記起來了,你就是昨夜潑我水,又送我回辦公室的人。」
杜仲德差點就笑出來。不能慢慢,他應該盡快習慣她的邏輯才對。杜仲德聳聳肩,不說一語,轉頭向外走去。
相信直覺,相信杜仲德能夠幫助她。
楊詩敏的視線從被關上的門回到桌上,紅橙黃綠藍十幾本公文堆得像「彩虹」一樣高,可惜密密麻麻的內容不像彩虹那麼賞心悅目,本來伸手想要拿幾本過來看的,但肚子卻餓得咕嚕叫。
從昨夜到現在,她沒吃任何東西,餓肚子是沒辦法集中精神做事情的。楊詩敏站起來,決定先出去安撫一下她的胃,回來再看這些令她頭痛的東西。
楊詩敏兩點才回到她的辦公室。推門進來,杜仲德已經坐在沙發上「上班」。她看不懂的「彩虹」擺在他面前,而且分成兩迭,一迭他看過了,另一迭他很快就會看到。
「吃飽了?」杜仲德問。
楊詩敏看杜仲德低著頭,眼楮看著公文上的數字,指間夾著鉛筆還能飛快按著計算器,然後鉛筆一轉,開始寫字,等他寫完字又跳回剛才的位置。
「嗯。」楊詩敏應了一聲,不敢吵杜仲德,放輕腳步坐到另一張沙發上。
杜仲德翻到下一頁,邊看邊計算,還邊跟楊詩敏說︰「董事長,妳的特助需要一張辦公桌,一張舒適方便工作的大椅子,還要一部計算機。」
「我馬上找白秘書辦這件事。」楊詩敏站起來。
「董事長。」杜仲德叫住欲往外走的楊詩敏。「用內線對講就好,妳不會每次有事就親自走出去找她吧?」
楊詩敏一臉尷尬,對抬起黑眸看她的杜仲德說︰「我還沒問白姨內線號碼。」
已經當了兩天董事長的人還不敢問白秘書內線號碼!杜仲德用力閉了一下眼楮,然後再睜開來說︰「去叫她進來吧。」
「好。」
楊詩敏應完就走出去找人。杜仲德輕輕搖頭,心里不由得浮起一陣憐惜,到底誰才是董事長?
很快的,楊詩敏和白秘書一起進來,杜仲德听到白秘書問他的老板說︰「那,辦公桌椅和計算機要放在哪里?」
意思是,杜特助要在哪里辦公?
楊詩敏當然不知道。她明亮的黑瞳看著杜仲德,無聲詢問他的意思。
「都可以,方便就好。」杜仲德無所謂的聳肩,只要不讓他歪著腰做事,桌子擺哪里都一樣。
方便的話,當然是在她跟前最方便了。楊詩敏轉頭向正伸長脖子瞄杜仲德寫字的白秘書說︰「那就放在我的辦公室里。」
什麼?!她有沒有听錯?白秘書的好奇心回到楊詩敏身上,她回過臉,慎重的問楊詩敏︰
「妳確定?董事長她……」白秘書在說的董事長是楊詩敏的媽媽。
沖著那怪異的表情和特意拉長的尾音,楊詩敏反感地點頭。「確定!」楊詩敏轉頭看看她的大辦公室,然後伸出縴指一點。「把杜特助的桌椅放在那里。」
「董事長,妳真的要讓杜特助在妳的辦公室里工作?!」這回白秘書叫的董事長才是楊詩敏,而且她的聲音不知不覺往上飆高。
來路不明的司機--呃,也不算是來路不明,人事數據很清楚,他起碼在香頌廳當過幾年酒保。酒保!怎麼會看重要的公文?
心怡知道詩敏的決定嗎?
還是詩敏眼楮花了,被這個外表冷酷俊帥的男人給迷惑住了?
白秘書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杜仲德已經走到她面前。
杜仲德先向白秘書微笑頷首,接著聲音低沉冷淡問道︰「白秘書,請問董事長以後有事找妳的話,要按什麼號碼?」
杜仲德那凌厲的眼神好像看穿她的心思一樣,白秘書臉色倏地紅了,馬上回答說︰「按0316。」
杜仲德點頭,接著又說︰「白秘書,我的計算機容量要大,軟硬件要齊全,麻煩妳了。」
說完,杜仲德臉上才露出淺淺的笑容,白秘書及時向杜仲德回以巴結的笑容說︰「嘿……不麻煩,哪會麻煩,我馬上去跟總務主任申請!」
說完,白秘書立刻轉身出去辦事。資歷尚淺的董事長瞠大雙眼!這可是她第一次看到白姨這麼服從的在辦事情。
「你怎麼辦到的?」楊詩敏輕聲問杜仲德。
「什麼?」杜仲德抬頭問。他已經坐回剛才的沙發,準備幫董事長看完其它的公文。
「讓別人不敢輕忽你的要求。我第一次看到白姨話少又勤快的去辦事情。」楊詩敏笑著坐下,輕松的樣子,好像她是專程來和杜仲德談天的。
杜仲德看她一眼,然後用不帶感情的聲音冷冷說道︰「右邊的公文我已經看完,拿回去妳的桌上認真再看一遍,我用鉛筆做記號或寫在旁邊的數字要仔細對照著看。」
楊詩敏甜美的笑容急凍在她秀麗的臉龐上。她算不算是苦命的董事長?有嗦的秘書,然後又多了一個好凶的特助!
不過,怨歸怨,楊詩敏還是認分的把杜仲德右手邊的卷宗抱起來,走回她的辦公桌前坐下。
如果把公文寫成樂譜的形式就好了。不到半個小時,楊詩敏的眼皮漸漸沉重,視線逐漸模糊,這些無聊的文字比安眠藥還管用,她實在是撐不住了!
杜仲德把看完的公文合起來放到右手邊,然後轉頭去看安靜的楊詩敏;沒想到這一瞄,競看到楊詩敏勉力張著一對渙散呆滯的眼,眼皮忽閉忽張,削薄的長發隨著她的頭一搖一擺,讓他差點噴出笑聲。
杜仲德同情她有心無力,搖搖頭站起來,悄聲開門出去。
他很快的就端著一個大托盤進來放在桌上,托盤上放著可以保溫的咖啡壺、糖罐、鮮女乃和杯子。
杜仲德把一杯熱咖啡放在「董事長」鼻子下面。她已經向周公投降,手臂擱在整迭卷宗上,臉枕著手臂睡午覺去了。
好像有咖啡的香味……楊詩敏用力深呼吸。好真實的咖啡香!她再用力吸一下,這次吸入熱熱的空氣,除了咖啡香,還有一點點焦糖的味道和女乃香。
楊詩敏睜開雙眼,抬起頭來,但隨即被面前一張冷峻的臉孔給嚇到!杜仲德正用一對深邃黯黑的眸子在瞪她。
「喝咖啡可以提神。」杜仲德說完,丟下發楞的楊詩敏,回去替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他什麼東西都不加,端起杯子,一口喝掉半杯。
好糗呀!她邊看公文邊打盹的丑態一定都被他看到了,楊詩敏雙頰發燙,不過依然動作斯文地端起咖啡杯,慢慢喝完。
喝完,她還想再要一杯,便端著杯子走到杜仲德旁邊。
「可以再續一杯嗎?」
杜仲德看她一眼,這回只倒黑咖啡給她自己加。楊詩敏看了看,突然想學杜仲德喝一杯不加料的黑咖啡。
嗯……這咖啡煮得好,入嘴甘香微苦但不酸澀。楊詩敏閉著雙眼,舌頭在口腔里輕輕擾動,她從來沒喝過這麼香醇順口的咖啡。
「還想睡?」杜仲德突然發問。
楊詩敏趕快把含在嘴巴里的咖咖吞下肚,雙頰再度染上紅暈說︰「沒有,我只是在享受咖啡。我回去看公文了。」
「想救妳家的事業就多用點心。」杜仲德口氣嚴厲。看他的老板趕快回去坐好,然後埋頭認真看桌上的公文,他臉上露出旁人難以察覺的笑容。
六點一到,杜仲德就站起來說明天見。她這個可憐的董事長少了軍師爺督促,看起公文就沒勁了,還是回家陪媽媽,告訴媽媽公司里今天發生的事情。
楊詩敏人才走進客廳,王雪珍就笑著跑到前面歡迎她。「董事長,下班了?」
「別叫我董事長。」楊詩敏笑著拍王雪珍的手,然後低頭換鞋。
「不叫你董事長要叫什麼?」王建仁的聲音從客廳傳來。
楊詩敏換上拖鞋,笑著走向沙發。陸心怡坐在主位上,楊詩敏先叫一聲媽,然後和王雪珍一齊坐下,才回答王建仁說︰「叫我詩敏就好。表哥,今天怎麼有空來寒舍啊?」
王建仁是王雪珍的男朋友,在銀行上班,透過王雪珍推薦,陸心怡就把麗新集團的融資案都轉移到他的銀行辦理,王建仁因而升上襄理,而他也姓王,楊詩敏就叫王建仁表哥。
「先說我的。」王雪珍晃動詩敏的手,搶著說︰「我被調到西雅圖一年。雖然那里又冷又潮濕,不過一年以後,我就可以回來接經理的位置。」王雪珍野心勃勃說道。
「雪珍,恭喜妳了。」楊詩敏誠心祝福她。
「詩敏和雪珍兩人個性有如天壤之別,沒想到感情卻這麼好,雪珍有任何事一定都先告訴詩敏。」王建仁笑著跟陸心怡說。
「怎麼,你吃醋啦?」王雪珍手扠著腰,笑著問王建仁。
「我哪敢!」王建仁大聲笑道,眼楮卻悄悄看向楊詩敏,心里回繞著沒有被人發現的愛慕情緒。
楊詩敏露出頑皮的表情問王雪珍︰「雪珍,妳是不是要我替妳盯著表哥,要是他有偷走私的行為,馬上向妳報告?」
「沒錯!」王雪珍笑了,用力點頭。
王建仁向她們抗議︰「別開玩笑了,雪珍都準備要當經理了,我當然也要努力工作拼上經理的位置。妳們看,我今天就是來跟陸阿姨談事情的。」
「哦?你要跟我談什麼?」陸心怡本來只是坐在一旁听年輕人談笑,听王建仁說要跟她談事情,她換個坐姿,身體往前探。
沒有外人,王建仁就直說了。「陸阿姨,總行說如果妳同意拿出高雄那塊土地當共同擔保,那麼利息部份我們願意再降。」
陸心怡含笑看著王建仁,深邃而清亮的雙眼里隱藏著一般人看不出來的智慧。她對王建仁說︰「那塊地是我父母給我的嫁妝,和麗新集團一點關系都沒有,你以後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可是,麗新集團財務吃緊,詩敏應付不來--」陸心怡搖頭制止王建仁說下去。
「到時再說。時間不早,我先去休息,你們繼續聊。」陸心怡說完站起來,她晃了一下,楊詩敏趕快過去扶住她。
「媽,我扶您上樓。雪珍,妳和表哥坐一下。」
王雪珍和王建仁已經站起來了,王雪珍向前說︰「不忙。阿姨,詩敏,我今天要回家陪爸媽吃飯,改天再來。」
「嗯,雪珍,那我不送你們了。」楊詩敏向他們點頭表示歉意,然後扶著媽媽上樓。
王雪珍轉身往屋外走,王建仁跟上王雪珍,怪聲怪調地說︰「我實在不知道妳姨媽心里在想什麼。麗新表面好看,其實每個月收入和支出勉強打平,跟本無力償債,已經是一個爛攤子了還叫詩敏去當董事長,難怪那些股東都贊成。」
「建仁,你說他們為什麼答應讓詩敏當董事長?」王雪珍蹙眉問道。
「詩敏不是管理的人才,她只會縮短麗新轉手易主的時間,外面已有風聲,說有人要收購麗新的股份。」
「這……阿姨會不知道嗎?」王雪珍一臉擔心。她打開小門,王建仁的車子就停在外面。
王建仁打開車門,搖頭說︰「所以我才說不知道妳阿姨心里在想什麼,或許提早犯痴呆了。」
「王建仁,不許你罵我阿姨,她也算是提拔你當襄理的恩人。」王雪珍脹紅臉警告。
「是表阿姨,又不是妳的親阿姨,妳……算了,我是替妳表妹擔心,弄不好,她會被員工、廠商丟雞蛋冥紙抗議的。」
一路上,王雪珍話變少了。過去,她一直嫉妒詩敏天生好命,如果詩敏知道命運之神不再眷顧她了,是否仍會像過去一樣,保持優雅美麗的風姿來吸引天下男人的目光?
王建仁開著車,臉上露出詭譎的笑意。跟雪珍說這麼多,就是要利用她的大嘴巴把這些話說給楊詩敏听,讓楊詩敏著急,然後來問他該怎麼辦。
當然,他會說只有一個方法,資金是企業的活水,回去說動她媽媽把高雄那塊地拿出來利用。
勤能補拙,楊詩敏練琴時最常用這句話來砥礪自己,所以家中沒事,她又回去辦公室把白天看過的公文拿出來研究。
這中間,她還接到雪珍的電話,兩人談了很久。
杜仲德是個天才,被他鉛筆寫到的地方都是她本來看不懂的重點;這些公文不再成為難懂的天書,她仔細看,慢慢研究,對整個集團的運作方式好像又多了解了一些。
最讓她煩惱的是財務報表。連串的赤字,杜仲德竟然還用鉛筆在紙上畫了一個恐怖的骷髏頭。
「我要除掉你這顆骷髏頭。」楊詩敏自言自語,找出橡皮擦擦掉這顆觸目驚心的骷髏頭,一擦再擦,直到她滿意為止。
時間過得好快,牆上的掛鐘連續敲了十一下。
楊詩敏鎖上辦公室,和巡視的警衛打聲招呼,走了幾步,倏地腳尖一旋,往二樓香頌廳的方向走去。
楊詩敏走進香頌廳,服務生並不認識她這位剛上任、年輕又漂亮的董事長,走過來問她是不是在找朋友。
楊詩敏搖搖頭。她看到杜仲德站在吧台後面,帥氣的甩動酒瓶,然後把調好的雞尾酒交給坐在他面前的女顧客;楊詩敏便跟服務生說她要坐吧台前面。
楊詩敏往吧台走去時,杜仲德馬上中斷和顧客的談話,用他那對教人心顫的黑眸看著楊詩敏坐上高腳椅之後,沒等她開口,就放一杯礦泉水在她面前,然後又若無其事的和他面前的客人繼續剛才的話題。
本來有話要問的楊詩敏看他忙著,便無聊地轉頭審視香頌廳的裝潢。中央擺著一台價值百萬的鋼琴,有一位琴師正在演奏,外行人听起來還--不錯的琴聲,飄入她這對專業的耳朵里就顯得--不堪入耳了。
楊詩敏換個坐姿,順便偷瞄杜仲德面前那一排各擁不同姿色的女子,她們看杜仲德的眼神有的大膽熱情,有的靦腆含蓄,顯然杜仲德工作時專注的神情和俊酷的外表讓她們著迷了。
楊詩敏靜靜看著他和她們,心里突然起了一陣莫名其妙的嫉妒心。坐在吧台最角落的她不甘再被冷落,敲著桌面說她要一杯威士忌蘇打。
杜仲德眉鋒輕輕挑了一挑,替她調了一杯威士忌蘇打,端到她面前放下時低聲警告她︰
「酒量不好的人,少喝一點。」
「謝謝你畫的骷髏頭。」楊詩敏拿起杯子敬杜仲德,然後當著他的面大口喝完。「再給我一杯。」
楊詩敏的酒量是不好,一點酒精就會讓她心跳加快,雙頰發燙泛紅,尤其她心情不好時,體內的「水蒸氣」還會溢到她的眼眶里。
杏瞳里的水光讓楊詩敏看起來楚楚動人,害杜仲德心髒突然揪了一下。
為什麼彈得這麼難听!
楊詩敏倏然伸手扶著吧台,扭腰用力一轉,整個人背向杜仲德,看著擺在香頌廳中央的百萬鋼琴,和正在蹂躪那台鋼琴的琴師。
「杜哥,三號桌要兩杯Mai-Tai,一杯WhiskySour。」服務生把單子交給杜仲德,然後站在一旁等著。
杜仲德劍眉微蹙,看了楊詩敏幾秒,然後將視線從楊詩敏身上轉移到他手上的工作。
楊詩敏嚴厲批評她听到的音樂,錯亂的指法、輕重音都不對,連拍子都……天!這樣的技巧也敢出來賣藝,難怪客人說話的聲音會比鋼琴聲大,她的耳朵快受不了這種虐待了!
幸好,琴聲突然中斷,彈琴的人有事暫時離開,楊詩敏突然產生一股沖動,她跳下椅子向鋼琴走去。
有服務生回頭看杜仲德,杜仲德輕輕點頭,服務生便沒有上前阻止楊詩敏坐上鋼琴的椅子。
當楊詩敏的手指踫到琴鍵時,種種不順遂的事一下子便被她拋到腦後,她閉上眼楮,陶醉在貝多芬的旋律當中。
流暢的樂音像月光一樣,輕柔的覆蓋萬事萬物,香頌廳里突然變得安靜異常,因為所有的人都被她和她這首貝多芬的月光曲給吸引了。
杜仲德抬起黝黑的眸子一直看著楊詩敏,她閉著雙眼彈奏,臉上緊繃的線條漸漸放松,身體似柔柳,隨著音樂輕擺,看起來好美、好高貴。
罷才突然離開的琴師回來了,她是回來看誰這麼大膽,竟敢偷彈「她的鋼琴」,而且令她無法接受的是--彈得比她好!
還有,服務生們沒把這個不要臉的人拉下來也不對,他們都知道她爸爸範大同是這里的經理,竟然由著外人坐在上面一直彈!
「小姐,妳彈人家的鋼琴有得到人家的允許嗎?」範妙琳殺到楊詩敏面前,擺出地頭蛇的姿態對她說話。
楊詩敏剛好彈完月光曲最後一小節,她慢慢張開雙眼,看到離開的琴師扠著腰對她說話,便很有風度的站起來說︰「這台鋼琴音色很好。」
範妙琳雙眼噴火,往前一站,擋住想要離開的楊詩敏。「小姐,妳以後要是再敢亂動我的鋼琴,我就叫服務生把妳拉出去!」
「對不起。」楊詩敏沒想到對方會這麼生氣,她小聲向對方道歉,希望對方願意讓路給她過。
杜仲德看到一切,走出吧台,大步向她們這邊過來,他輕輕用力把範妙琳拉開,同時放低聲音告訴範經理的女兒。
「範妙琳小姐,楊小姐隨時都可以彈這部鋼琴。」
範妙琳拱起兩道修得極細的眉,憤怒地問道︰「杜仲德,你算老幾?這里的事輪得到你管嗎?」
範妙琳的叫聲讓更多客人注意他們,杜仲德頓時沈下臉,用力把範妙琳拉到香頌廳外,靠近洗手間的走廊。
楊詩敏看他們男的凶、女的悍,擔心因為一部鋼琴而鬧出人命,趕快跟過去,必要的時候,她可以當和事老。
杜仲德用力甩開範妙琳的時候告訴她說︰「之前我是管不著,今後我多少可以提供一點意見。」
「你憑什麼?喔……我听我爸爸說你現在是董事長特助,你以為你現在很了不起了?一樣在當酒保嘛,等你成了董事長的枕邊人後再來說大話好了。」範妙琳不怕閃了舌頭咬到嘴,仰起下巴,冷冷看著杜仲德。
明明知道她對他有好感,卻老是對她擺出一副棺材臉,現在當著她討厭的人的面給她難堪,這口氣她再也忍不下了。
杜仲德氣得脹紅了臉,他趕快深吸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黝黑冷峻、帶著危險的黑眸才轉向缺少教養、被寵壞了的範妙琳。
「這位小姐就是麗新的董事長。」
範妙琳楞了一下,接著冷笑一聲說︰「太可笑了,我才沒這麼好騙!我叫我爸爸過來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