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姿婕翻閱著筆記本上記錄著說給永圻听的故事,腦中便浮現出和永圻相處的點滴,她是真的愛這個孩子,但是閻燁煒漠視她的真心也就罷了,還把她看得比十惡不赦的人口販子都不如,害得她又氣又難過。
閻燁煒突然開門闖入,打斷她的思緒,嚇了她一跳。
「干麼?」她可不想先認輸,不想被他看見自己的脆弱。
可惡,為什麼這男人連生氣的模樣都這麼帥氣?明明氣惱他,卻仍受他吸引,難道她真的有被虐狂?先前的一肚子火,在看見他後全消了,而他蹙結的眉間不經意透露的倦意,竟令她暗暗心疼。
「永圻醒了。你挺行的嘛!不但見過他了,還自作主張當他的媽咪,把永圻馴得服服貼貼的,一直替你求情,要我別怪你。」他不慍不火的聲調在她听來,卻帶有幾分嘲弄意味。
「真是可喜可賀,你的寶貝兒子依然健在,正好洗刷我的冤屈,如果你是來罵我的,別浪費口水了,我不覺得我這麼做有什麼不好,就算我要做他的媽咪、他要做我的兒子,這也不關你的事吧!」她賭氣地出口傷他。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永圻是我的兒子,可是我卻沒娶你當我的妻子,你怎麼做永圻的媽咪?」他諷刺地說,此刻他的心只在乎永圻。「快說!誰讓你上五樓的?」
「還能有誰?」除了熱愛冒險的她自己外,是沒人會同意她上五樓的。「如果我沒闖進五樓,你是不是就這樣把永圻永遠困在那里?關在那里不給人知道?」
永遠?早就沒有永遠了!「我不管你有什麼借口,總之,我禁止你再接近永圻,你听到沒有?」
「為什麼?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我能接受的話,我就從此不見永圻,請你告訴我,為什麼?」
她的公然挑釁令閻燁煒十分不悅。「我做事從來不需要理由,我怎麼說你就怎麼做,別想違抗我。」
「我說過,我不是你的下屬,別拿那一套來壓我!」朱姿婕再也忍不住地大聲吼道。
「我才不信你的權威,你知不知道你簡直比一個三歲小孩還任性不講理,你以為遠離人群的生活,可以過得很自由自在?把自己捧得高高在上的,就能證明你的特立獨行很偉大?
「不,你錯了!你只是為了逃避懦弱的自己,你害怕和人接觸後你會受到傷害,所以一味不肯付出感情,拒絕去愛人。你在害怕你的付出得不到回饋,雖然你一直唯我獨尊,可是你畢竟控制不了人們的情感,所以你寧願不要,我沒說錯吧!」她一股腦把心底話全部說出。
看著閻燁煒的面無表情,朱姿婕又接著說道︰「你覺得這麼做很瀟灑嗎?其實你過得很痛苦,愈要區別你和別人不同,只會使你更看清自己的可悲,既然這種苦你已經試過了,為什麼還要強拉永圻也來接受?你無權決定他該走怎樣的路,無權決定要他跟著你一樣也被孤立,那他太無辜了!」
「你知道些什麼?」閻燁煒眼里已經有了怒氣。「你和外界那些造謠生事的一樣愚昧無知。永圻是我的兒子,沒有人會比我更了解他!」
「不要對我發脾氣!沒有人會懷疑你愛子心切,可是,你不覺得永圻需要有一個健全的成長環境?你用物質為他建構的世界缺乏溫情,他一直是孤單單的一個人,只能全然相信你,而你給了他什麼?一個老是遲到的爹地?一張媽咪的畫像?一間有很多玩具卻冷冰冰的大房間?他要的不是那些,他要的是你和閻欣欣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
「你認識永圻才多久?永圻是我的兒子,不是你的,我知道怎麼做對他才是最好的,不用你來操心!」
閻燁煒低吼,轉身背對她,打算要離開。
「你真是只大笨驢?NB428?!說都說不通!」她懊惱地說。
閻燁煒停了一下,最後仍是邁開步伐走出她的房間。
「喂!閻燁煒,無論如何我希望你放永圻自由,愛他不一定要束縛他,他的世界不是只能依附你而存在,你別那麼自私了……閻燁煒——閻燁煒——」朱姿婕看著他的背影喊道。
他全然不理會她,毫不領情,排斥接納她的意見。
「唉!」朱姿婕呈大字型攤在床上,無奈地嘆口氣,望著天花板發呆,思考著該如何點化閻燁煒這顆頑石。
一陣敲門聲拉回她跑遠的思緒,她知道一定不會是閻燁煒,因為他才不會這麼有禮貌的,她從床上爬起來過去開門。
「姿婕,還好吧?這次的情況似乎很糟!」吳昌宏憂心忡忡地出現,閻燁煒發的大頓脾氣他也知道了。
「嗯!都是我的錯,我太自負了吧!我以為我了解很多事,現在才知道我一點都不懂。」她愁眉苦臉地說。
「也只有永圻能讓燁煒這麼失控了!」
朱姿婕忍不住問道︰「吳伯,為什麼要把永圻關起來呢?閻燁煒為什麼舍得這麼做?他不是很愛永圻的嗎?」
「當初我沒告訴你五樓的事,是因為那里藏著燁煒的一顆心,絕不容許任何人的破壞。永圻的身體極差,不比一般的孩子,可以健康快樂的生活著,即使一個人走在街上也沒關系;而燁煒也不比一般的父親,可以完全信賴著孩子的成長,他無法放心永圻離開他的範圍生存。
「所以,你對他的要求才會這麼強人所難,讓他這麼反感,他接受不了他全心保護的‘天使’出現任何意外,更怕這意外發生時,他不是第一個知道,他很害怕有一天會突然失去永圻。」
天使?「永圻是閻燁煒的‘天使’?」她喃喃而語。
「對燁煒而言,永圻不只改變他的生命,更是他愛欣欣的延續,所以才取名‘永圻’——永遠的欣欣,他一直覺得永圻是欣欣賜給他的‘天使’,為代替欣欣守護他,使他能繼續活下去。如果沒有永圻,也許四年前當欣欣死去的時候,燁煒也已經不存在了吧!」吳昌宏說道。
「吳伯,你之前不是跟我說過︰‘因為他不知道怎麼樣去愛,所以他愛一個人的方式和別人不一樣’,現在我似乎能體會那句話的意思了,吳伯,你真的很了解他。」
吳昌宏笑了笑。「我是看著燁煒長大的,所以他遭遇過的喜怒哀樂,我十分清楚,他的孤僻不是現在才造成的,你一定會覺得奇怪吧!為什麼燁煒肯自己一個人待在‘海居’,他沒有親人嗎?其實他是有的,在他十歲之前……」他頓了頓,陷入以往的回憶中。
「你能想像一個小孩子活到十歲卻還不會笑嗎?因為他的父母連抱他都覺得浪費時間,每天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斷爭吵又爭吵,最後還在他面前自相殘殺而死。他從小只是被教導如何成為‘閻王’,只有心狠手辣、麻木不仁,才有資格站得比別人高,就連在他父母的葬禮上,他也沒掉下一滴淚。
「而欣欣死的時候,他也只讓自己大醉三天三夜,最後因為酒精中毒緊急送醫急救,當他醒過來,護士小姐抱來永圻給他看時,他呆了好久,緩緩接下永圻抱著,然後他竟溫柔地笑了,那是我從未見過的表情……」
吳昌宏的一番話讓朱姿婕淚濕眼眶,大受感動。她從不知道原來閻燁煒的心中有這麼多傷口,而她竟然還殘忍地拼命去剝開他結痂的疤痕……她究竟做了什麼?
「所以……閻燁煒才會那麼在乎永圻?」她哽咽地說。
「嗯!我想燁煒一定從未告訴你,永圻是個早產兒,本來是救不活的,還好有先進的醫療設備延續他的生命,只是沒人能把握可以支持多久。永圻的身子太弱,早晚都可能……或許這就是燁煒執意把永圻留在‘海居’的原因,你一定可以體會他的心情吧!他其實很痛苦。」
「吳伯……我真的不知道……原來我一直在誤會他……一直在傷害他……」她內疚地痛哭失聲。
經過這一天,她和閻燁煒的距離一下縮短了許多,只是她卻反復責備自己,好後悔先前那麼罵他。
如今,她只希望閻燁煒能原諒她的過錯,以後她一定會好好用心去接觸閻燁煒的內心世界,盡力化解壓制在他身上的情感桎梏,她發覺,閻燁煒的心比誰都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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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咪,起床了!媽咪……」一只小手不停拉扯床單一角,童音軟軟甜甜地擾亂她的清夢。
朱姿婕翻了個身,把頭蒙進被子里,不想醒過來。
「懶人……懶人……快起床了,還睡!」這次換了個男人爽朗的聲音,還帶動作地搖她,愈搖愈大力。
就這樣一聲懶人、一聲媽咪,在她耳邊嗡嗡作響,她的手不斷在空中揮舞拍打,想趕走那惱人的嘈雜來源。
真該死!她氣得想跳起來開打,把對方千刀萬剮,吵人睡覺是很不道德的事,尤其她昨晚又失眠……
「別鬧啦!」她咕噥著,不情願地把眼楮張開一條線。天啊!她竟然看到閻燁煒和永圻站在她的床邊,她猛地迅速睜開眼,睡意全消失不見了。
「媽咪!快起床哦!爹地要帶永圻出去玩呢!」
「爹地……」她疑惑地轉頭,正好撞上閻燁煒幽深的視線,她又是一驚,他總喜歡出其不意把她嚇了一次又一次,然後自個兒待在一旁幸災樂禍地暗暗叫好。
他的眼神有著難得的和善溫順,她會不會是看錯了?她拼命眨了眨眼楮,低語著︰「我是不是還在作夢?」
「我打算帶永圻出去走走,如果你這個‘媽咪’想跟的話就快點準備,給你三分鐘的時間梳洗換衣服。」
什麼?三分鐘!又不是當兵魔鬼訓練,沒必要這麼嚴苛吧!沒睡飽已經夠可憐的了!她賴著床用哀求的眼神看著他。
「只剩兩分五十秒。」他好心地提醒她。「你慢慢模吧!逾時不候!反正放鴿子是說放就放的,不必挑時間。」
閻燁煒要帶永圻出去走走?這她怎麼可能不跟?太怪異了!怎麼會突然想要出門,她得去弄清怎麼回事才行!
三分鐘!哇!可怕!朱姿婕咕咕噥噥地念念有詞,接著刻不容緩由床上跳起,直沖進浴室中展開旋風式的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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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趕在時間限制之前下樓,所有人馬已在車上準備就緒,只剩下她一人落單,可憐地匆匆忙忙跑過大客廳。
「下次再這樣,休想我會听從你的命令!」她惡狠狠地咒罵,正準備跨出門口,手機鈴響攔住了她的腳步。
「姿婕嗎?我是小恆啊!別說你不認識我!」
「死小恆!這麼久都不和我聯絡,我正想要把和你相關的記憶丟進太平洋去算了。快說!找我什麼事?」
「你去那邊那麼久了,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老編要我看看你是不是還活著?怎麼,那個‘閻王’對你好不好?」
「不錯啊,至少沒有傳聞中那麼壞,由我還可以安全地活到現在,就可以知道他還滿具有‘人性’的。」
「听你說來,和‘閻王’相處得很好嘛!你最好快點把工作處理好,否則老編已經在‘磨刀霍霍向豬羊’了,職位不保在其次,小心你會死得很難看哦!」
「閉上你的烏鴉嘴,老編早已通知過我了,不用你再‘好心’來提醒。」門外鳴了幾下喇叭。「不跟你廢話了,不然閻燁煒會扒了我的皮,我們現在要出去玩,還有那個他的兒子也會去哦!」她邊穿鞋邊說。
「他的兒子?」廖振恆的音調突然升高。
「難不成是女兒啊!就是那個永圻嘛!永圻好可愛呢,我還做了他的干媽呢!啊!我要走了!下次再說吧!」
朱姿婕因為太過心急,忽略了廖振恆異常的語氣。她著急地關上電話,呼!幸好閻燁煒沒有真的放她的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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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和日麗、煦陽高照,這是個適合野餐的好天氣,朱姿婕和閻燁煒坐在動物園的草地上,而永圻正在水池邊觀察游來游去的錦鯉,江醫生則在一旁照顧他。未曾外出的永圻,對任何事物都覺得新奇有趣,興奮極了!
「你怎麼會想要出來?」朱姿婕看著閻燁煒說道。她好喜歡這樣溫和的相處方式,難得可以不吵架真好!
「是因為我罵了你的緣故嗎?對不起,就像你說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卻一直裝懂,還扭曲你對永圻的心意,我真的覺得很抱歉,希望你能原諒我,給我個機會彌補我犯下的過失好嗎?」
「你雖不懂得真相,卻懂得我的心,我為什麼要怪你?」他的回答令她一陣錯愕。「你不是很想知道有關欣欣的事?一個是我的妻子、一個是我的兒子?」
「你……你願意告訴我了?」朱姿婕受寵若驚。
「五年前,欣欣一個人辛苦經營一家小小的花店——在往‘閻氏’的路上,我每次看見她總是笑容滿面的,細心呵護著每一朵花,然後幸福地交到客人手上。有時雖然生意不好,她也沒皺過眉頭;有人來找麻煩,她依舊溫柔相待,這樣的她真正吸引了我。她不遷怒、不自卑,虔誠感謝所擁有的,雖然是個孤兒,卻活得比誰都快樂自在。這對憤世嫉俗的我來說,那正是我最缺乏的,我可以感覺到她的心無時無刻都是暖的。」
「很像畫里的感覺,氣質高雅、心地善良。」這樣的女人任誰看了,都會打心底愛上的。
「之後我頭一次走進花店,買了生平第一束的紅玫瑰,那是她親自介紹的,她說其實紅玫瑰是種自相矛盾的花——外表熱情,內心卻很孤獨。它象征著熱烈的情愛,但人們卻因為擔憂自己的真心無法兌現,所以都厭棄它。或許是她第一眼就看得出來我也有一顆孤獨的心吧!」他沉靜地敘述著。
因為這樣,他才蓋了紅玫瑰溫室,為了這段相逢的小插曲。「之後……她為什麼會離開你……」她問得委婉。
這是他終其一生最不願意回想的記憶。「我們的婚姻持續不到一年,我根本不知道她的心髒有問題,不適合生小孩,她從來都不告訴我,直到她第一次進醫院,我趕到的時候,醫生才說她留下孩子,讓自己死掉……」
讀出他眼里的悲傷,朱姿婕露出個陽光大笑臉,把他當孩子一樣地哄著,還輕拍他的背。「不要難過,放心!她一定會知道你這麼愛她的,一定不希望看見你傷心。」
「都四年了,要傷心也早傷心完了!」
真是不坦率,卻老愛故作堅強!「你為什麼老是那麼口是心非呢!不肯面對自己的感情。」朱姿婕輕覆住他握緊的拳頭,他激動的心情已表達得很明白了。
她或多或少能體會他的心情。他不習慣說愛,也不肯承認自己有感情,但卻執意留著欣欣的回憶,一直難以忘懷,他是以自己的方式在宣誓真心。
「即使生命是那麼短暫,和你在一起也不過一年,但是我相信閻欣欣一定不會後悔選擇了你,她那麼愛你,你又那麼疼她,就算只有一年的快樂生活也值得了。話說︰‘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幸福才最重要。」
她像個掛名的心理醫生一樣,老愛安慰人。「你有當人保姆的嗜好嗎?」閻燁煒沉重的心情似乎松懈了許多。
「看對誰?NB462?!女人的母愛是與生俱來的,你不懂的啦!」朱姿婕的目光落在永圻身上,看著他天真快樂的笑容。
在閻燁煒為永圻架設的世外桃源,並不是只有冰冷冷的囚牢,至少閻燁煒沒有禁錮永圻的心,讓永圻變得冷漠孤僻,永圻依然開心而滿足。閻燁煒用盡所有心力彌補永圻不能對外溝通的缺憾,于是永圻的內心依然暖和。
因為受過欣欣死去的錐心之痛,令閻燁煒不敢再冒險失去永圻,姑且不論永圻身體是否羸弱,就算永圻是個健健康康的強壯小孩,閻燁煒一樣會將他困在「海居」,這就是他愛一個人的方式,和別人不一樣。
基于保護的立場,或許閻燁煒也是怕永圻可能活不久,愈知道這繁華絢爛的世界,對這世界多一分眷戀,就會愈舍不得離開吧!他也希望永圻能平安自然地面對離別。
「我又不是女人,不懂是應該的。」他咕噥說。
哎喲!這人的辯功有進步哦!「不錯!不錯!你有自知之明那是最好的,你千萬別想不開去變性,那太劃不來了!你沒有‘母愛’,但起碼你有‘父愛’嘛!」
「‘父愛’也是與生俱來的?」他疑問。
「那可不一定!你听過母親真偉大,卻很少听到父親真偉大,可見‘父愛’還是差了一大截。」
「歪理!」父親也是很偉大的。
「不是歪理怎麼能逗你笑呢!悶騷的閻大少爺!」她沒好氣地說,覺得自己真是偉大極了。
「你過來一下!」他突然開口道。
「干麼?」朱姿婕傾斜身子倚向他,心無戒心地問。
閻燁煒乘機偷襲她的紅唇,決心好好懲罰一下這小妮子。
朱姿婕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呆了幾秒,而閻燁煒卻趁此又扣住她後腦,足足侵略個夠本。好不容易肯離開她的唇畔,卻轉移陣地,貪婪地細吮她的頸項,引起她一陣酥麻,她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推開他。
「你怎麼可以這樣亂親人?尤其又是在公園里、在大庭廣眾之下,你太……」她又急又氣,偏偏來動物園被動物看的人又特多,這火辣辣的鏡頭早已成為注目的焦點。
「我只是想親你。」他不只行為霸氣,連解釋也霸氣。
「難道只要你想,就什麼都能做了嗎?好歹你也要問問我的意見啊!你這個自大狂!」難得剛才和他談心的氣氛是那麼好,她才正對他悲哀的坎坷身世報以同情,而他自己也才哀痛欲絕,怎麼一下子又露出那「閻王」一貫自傲的本色出來,真是煞風景,令人哭笑不得。
「你不喜歡?」他挑眉問道,不相信她沒樂在其中。
「怎麼能問這種問題,你要我怎麼回答!」該說他像木頭一樣「呆」呢?還是說他像狐狸一樣「奸」呢!謗本是答非所問嘛!害得她那麼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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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願不願意和喜不喜歡是不一樣的,他老大就愛把它們排在一起畫上等號,唉!不過呢!如果說不喜歡是有些違背良心啦!但是說喜歡不就正好稱了他的意,他一定又會賊笑個不停了。朱姿婕紅著臉在心里想道,轉身就想逃跑。
這女人自己叫人問她的,卻又怪人問她,還真反覆無常。
「你還沒說清楚,不許走。」
閻燁煒長手一勾把想潛逃的她帶進懷里。
「我不理你了!我要去找永圻……你……」
「永圻有江醫生陪著,不用你過去,你陪我就行了。」
朱姿婕捶他一記。「誰要陪你啊!我才不要咧!」
「哇!打傷了我,怕你賠不起哦!」
他的威脅惹來了更重的拳頭。「誰怕你啊!放心!我絕對賠得起,反正你也不‘值錢’,拿到當鋪去也押不了幾個子,大不了叫吳伯弄頓好吃的給你意思意思一下?NB462?!」
「這麼沒大沒小地侮蔑我,非給你點顏色瞧瞧不可!」他使出最終殺手 ——哈癢,果然引她尖叫連連。
「不玩了!不玩了!你不能欺負我!不要……」她拼命躲開他的魔手攻擊,她真的怕癢啊!
「我就愛欺負你,怎麼樣?」
「賴皮鬼!」
兩個大人在草地上像孩子一樣彼此追逐,遠處的永圻看了也忍不住想過來湊熱鬧,于是三個人跑成一團,玩起老鷹抓小雞的游戲來,身旁盡是笑聲圍繞。
朱姿婕不禁想起她剛到「海居」時,吳伯曾告訴她︰「人是有很多面的,看得到的和看不到的也可以是截然不同的情況,往後你的驚奇還會有很多……」如今,她真的發現到不一樣的閻燁煒,好得令人感動。
偶爾會和他起沖突,還不是都怪自己沒好好地弄清楚狀況,吳伯也說過——「閻燁煒做事向來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只做他認為對的事,而且不論他做什麼也沒人敢反對他,所以造成他不擅與人溝通的弊病,也不懂得把心里的感覺真實地表達出來。現在她總算明白吳伯說這句話的涵義了。
這下子不怕沒題材好寫了,這個世界欠閻燁煒一個公道,她要讓世人明白「閻王」並沒殺妻虐子,相反的他是愛老婆的好丈夫、愛兒子的好爹地,那些謠傳都是假的,她有責任要澄清一下。「閻王」只是個不折不扣的凡夫俗子,傳聞都把他神化了,他不壞,他還是個新好男人呢!
這麼決定了,她要寫篇驚世駭俗的聳動報導,把「閻王」的真面目全揭露出來,她逐漸慶幸是自己被抓來采訪,否則怎會有如此機會接近閻燁煒,見到這樣的真情流露,這種「幸福」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
閻燁煒和江醫生坐在紀念用品販賣處外的石椅上,等著朱姿婕帶永圻逛完那大大小小的玩偶飾品。
「小恆?小恆!」他怎麼會在這里?她沒認錯人吧!她竟然看到廖振恆和她站在同一條走道上挑選東西。
「他是……」與朱姿婕的驚喜遇故友,廖振恆的表情竟意外地冷冽多了,他的眼神直勾勾定在永圻身上。
「永圻啊!」朱姿婕總算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小恆,你怎麼了?你不舒服嗎?你的臉色很難看哩!出了什麼事嗎?」
朱姿婕很詫異居然在廖振恆的眼中發現到「陌生」?
「姿婕,對不起!我不想傷你的。」他道歉,但眼底卻隱約醞釀著殘忍凶惡。
「你在說什麼鬼話啊!少發神經了,我們不是哥兒們嗎?怎麼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沒吃錯藥吧!」
他認真的樣子不像在開玩笑,朱姿婕的笑意逐漸僵住。
「你是我所認識的那個小恆吧!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無法接受曾經是那麼友好的死黨,如今卻用這種敵對態度對她。
「這個問題你去問閻燁煒吧!把永圻給我……」
「救……」她沒機會呼救出聲就被廖振恆敲昏。
「媽咪!」永圻丟下玩具,跑到朱姿婕身邊,正好被廖振恆強行抱起,捂住永圻急欲喧鬧的嘴,便隱入街道的另一端……
☆☆☆
好痛!頭好痛!
朱姿婕伸手探向頭部,才知道頭上纏了繃帶,忍著痛楚,她撐起身子,卻發現自己躺在「海居」自己房內的床上。
永圻……永圻呢?她著急地跳下床,惶恐地希望那一切只是一場夢而已,千萬不要是真的……
「永圻……永圻……你在哪里……」
空蕩蕩的「海居」內只回蕩著她殷切的叫喚,她翻遍了屋子上下,始終都不見半個人影,莫名的害怕壓得她喘不過氣。
最後終于在溫室內找到了閻燁煒。她連忙沖過去,卻因身體不適加上驚慌失措使她的雙腿突然一軟,撲進他懷里。
「永圻呢?求求你告訴我他好好的……」她抓住他的手臂,無助地企盼著,像溺水的人試圖找尋浮木一般。
閻燁煒遲疑著該不該告訴她,他深吸口氣說道︰「下落不明。你別難過,我會把永圻找回來的。」
朱姿婕失神地怔住,原本無生氣的臉仿佛罩上一層寒霜,變得更加蒼白。她不住地低喃︰「是我害的!都是我……」
「不關你的事,何況你自己也受了傷,別想太多。」
「可是……我……」話到了嘴邊仍是出不了口,閻燁煒是那麼地信任她,她幾乎都要承認是自己犯的罪,要不是她的多話,也不會讓小恆有機可趁劫走永圻的,她不知道小恆為什麼這麼做,她真的說不出來……心好亂……
「別說了。我抱你回去休息吧!」他的體貼反而更令她自慚形穢,她小鳥依人靠緊他,無言訴說著內心的不安。
他發覺了,只是收緊手臂抱她,他並沒想到愉快的出游會造成她的受傷、永圻的失蹤,是他太大意了,他以為保密得很好,連黃芙和陳霄都不知道,那麼會是誰呢?
到底是誰抓走了永圻,永圻一不在,他的日子仿佛悵然若有所失,心里一直隱隱痛著,快要無法呼吸了。
為了不使朱姿婕擔心,他強壓下惶恐,只讓焦灼的情緒積在眼底,以免更加深朱姿婕的自責。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的粗心大意所致,也怪不得別人。如今,只能要手下加緊找尋永圻,否則「海居」失去永圻,就只是座荒蕪空寂的死城,再不會有一絲暖意,就像他的心一樣。
「你說……永圻會不會有事啊?」她鼻酸地問。
「不會的,別擔心了!」閻燁煒也只能用話搪塞她。
他將她放在床上,她卻執拗得不肯放開他。
「如果……如果永圻有了什麼萬一……我絕對不會原諒我自己的……」她不敢想像閻燁煒知道實情後會怎樣,永圻是閻燁煒唯一的寶貝,而她竟成了幫凶之一。
現在只能求神明保佑永圻能平平安安的回來。
「傻瓜!」他輕吻一下她的額頭。「別自責了!都是我的錯,是我沒顧好你和永圻,別怪自己了,好好休息養傷吧!沒人能把永圻從我們身邊搶走,你放心!」
閻燁煒坐在床沿,握住她冰涼的手,疼惜地說︰「睡吧!我會在你身邊等你睡著了才走。」
朱姿婕忐忑閉上眼,只是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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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芙揉揉太陽穴,一臉的憔悴,眼皮有如千斤重般快睜不開,唉!都怪總裁「閻王」大人蹺班一星期了,所有大大小小、雜七雜八的大事全由她扛下,不體力透支也難。
「終于有個不愛美的女人,舍得把自己累得像老了好幾歲似的。」陳霄端了杯咖啡放桌上。「喝吧!如果你要撐著把這批公文全看完,你會需要這個提神的。」
黃芙防備地看他一眼,打了一個大呵欠,又繼續翻開資料夾,自顧自地看著文件,完全不理會他。
「別這麼不領情,當心把自己累壞了。」
「我沒那個力氣跟你吵架,我很忙的,拜托你行行好放了我吧!」黃芙埋首桌面,下了逐客令。
「誰想跟你吵架,又不是吃飽沒事做,既然我這麼惹人厭,那我還是走好了!」陳霄吊兒郎當又晃了出去。
如果他回頭就會發現黃芙正用後悔的眼神目送他的背影離開。她只能任自己在討厭他和喜歡他之間游走,沒個定位,讓一顆心硬生生被分成兩半,不論哪一邊都很痛。
直到那杯咖啡的溫度逐漸冷凝,她始終沒去踫過,就像打定了主意不能和他有所瓜葛一樣……
然而她的安靜只持續了半小時,因為半小時之後陳霄又不死心地提了一袋餐點進來,大搖大擺地走向她。
「別來無恙啊!女強人!」她果真倔強!「我就知道你一定不肯喝,算了!」他一口飲下已涼的咖啡,味道有點苦澀。「既然我替你解決了咖啡,那你也要幫我解決這個!」他把一瓶熱好的牛女乃遞給她。「換喝牛女乃,免得傷胃。」
微熱的溫度穿透她的掌心,直達她的內心深處。
「如果你喝完了,我保證我絕不會再來吵你。」
黃芙無奈地喝下牛女乃。「我照你的話做了,你是不是可以履行承諾別吵我?你怎麼還不走!」他的存在對她是無形中的一股壓力,時時提醒她自己有顆矛盾發痛的心。
「我只答應不吵你,沒有說要走。」他大剌剌地窩進沙發里,啃著面包。「吃塊面包吧!免得餓肚子。」
出爾反爾的家伙,黃芙嘆口氣不想理他,陳霄也真的不出聲音吵她,只是靜靜地待在一旁。
直到天快亮了,她才累癱了趴在桌上小睡片刻,醒來時已過九點,她下意識地望向沙發,早已人去椅空,可她……竟覺得仿佛悵然若失似的。望著肩上的外套,想起昨夜他的關心,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她也不願每次都得和他針鋒相對,只是她不能對不起「閻王」,只好違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