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病,又纏了荊靈香三日,今兒個要不是大總管三催四請的,赫連又槐還舍不得步出房門。
「這麼急著找我,究竟何事?」他的語氣懶洋洋,雖然還隱隱透著一股虛弱,卻依然讓人感到那抹不怒自威的氣勢。
「大少爺,大事不好了!」蒼白著一張臉,劉總管頹喪的模樣讓赫連又槐瞧得眉頭直皺。
怎麼說這個老總管也算是跟著他爹一路走過來的助手,見過的世面甚至比他還多,這究竟是發生什麼事,值得他這樣大驚失色的。
「說吧!」赫連又槐向來沉穩,即使老總管這樣失常,他依然不急不躁的問道。
「少爺,光這三日,咱們在京城各處的倉庫就被燒了三個。」
「燒了什麼?」赫連又槐懶洋洋的問道,態度彷佛並不經心。
天干物燥嗎?
微抿的唇驀地往上勾起,那張宛若刀雕斧鑿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淺笑。
他不以為天災能那麼巧,一听老總管這麼說,他心里已經有底。
那幾把火,只怕都是沖著赫連家來的。
「燒的都是宮內總管今年指定的御用之物。」這才是最讓人頭疼的地方。
听著老總管的報告,赫連又槐的臉色雖然未變,但眸中卻隱約漾著一抹沉重。
雙眸凝著眼前的帳本,心里的算盤已經撥得嘩啦嘩啦響了。
「情況到底有多嚴重?」終于,他闔上略顯酸澀的眸子,開口問道。
「那些東西,能用銀兩買的還好解決,但有些一年一產,就算有錢,一旦過了時令,就算想買也沒法子了。」
「意思就是說,那個人不但是沖著赫連家來的,而且對每個倉庫中的貨品都了若指掌。」
否則赫連家的倉庫何其多,為何專門鎖定要送進宮的東西燒?那不擺明要他因為觸怒宮里的人而招罪。
「是!」
要不是情況緊急,誰敢打擾身體微恙的主子呢?
「宮內的總管怎麼說?」
「公公說了,要咱們不論如何,都得找齊這些物品,缺一不可,否則要是哪個妃子一個不悅,朝皇上咬咬耳根子,那赫連家就要大難臨頭了。」
「是嗎?」
那躲在暗處的賊廝倒也陰狠,硬生生地給他來上這招,想要燒得他連還手的余地都沒有嗎?
如果,他會認輸的話,又怎麼能在短短數年內將赫連家的商行遍布皇城呢?
那個黑手如果因此而得意揚揚,那就真是小瞧他了。
「劉總管,你就把被燒之物列個清單上來,這事我來想辦法。」
「大少爺,這怎麼想法子?要不咱們花點錢去疏通。」瞧主子好像還不知道事態的嚴重,劉總管急了,連忙出言建議。
「咱們有許多銀兩還放在錢莊之中,要疏通,就得提出大筆的銀兩,你想這突然一抽銀根,那些錢莊不都跟著倒大楣,這錢莊一倒,那些辛苦掙錢的小老百姓要怎麼活?」
赫連又槐天生就是吃這行飯的。別瞧時間短,所有的可行的辦法早就在他腦海里盤算過。
這事棘手,可也不能照何總管說的辦法做。
再說了,那些官員雖然個個見錢眼開,可真一遇到可能掉腦袋的事,誰不躲得跟個龜孫子一樣。
這渾水,可大可小,精明的官兒,絕對沒一個敢蹚。
「那可怎麼辦?」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宮里要派人點收的日子近了,到時候交不了差,賠上可不只是商譽而已,還有赫連家的百年基業。
劉總管急得僅存的幾根黑發都要白了。
「劉叔,你先別慌,那人這般有計劃地燒咱們的貨,就是要咱們慌。」
「怎能不慌?」再也顧不得尊卑,劉總管直接嚷道︰「這事如果傳到皇上耳中,再加上有心人士的搧動,皇上若要安咱們一個恃寵而驕的罪名,那該怎麼辦?」
「劉叔,你信我嗎?」
相較于劉總管的激動,赫連又槐反倒顯得過份氣定神閑,臉上竟找不出一絲的不安。
「信!」想也沒想的,劉總管就點頭說道。初開始,他也質疑過大少爺的能力,不認為年紀輕輕的他足以扛起赫連家的產業,但這幾年下來,待在最親近他的位置,他做的每件事,他都瞧在眼底。
這孩子,有能力、有魄力,是個經商奇才。
「既然信,就別慌,你先帶幾個身腳俐落的下人,在還未被燒的那些倉庫加強巡邏,還有………」壓低聲量,赫連又槐輕聲又交代幾句。
但見劉總管還是一頭霧水,他勾起一抹自信笑容,說道︰「你只要幫我做好這些,剩下的事就交給我來處理吧!」
要徹底解決此事,就要先查出究竟是誰在背後搞鬼。
現在的他倒是毫無頭緒,他得好好想想,誰能在這件事上助他一臂之力的。
正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
他平常花了那麼多心在疏通,等的不就是這一刻呵!
心煩意亂。
做這個也不行,做那個也靜不下心。
荊靈香終于放棄了,大力地將手中的算盤給扔到一旁。
「大姊,我說你這是做啥啊?」
小小的一間布莊,雖然沒有絡繹不絕的人潮,但物美價廉的貨色,還是常常吸引許多婦道人家的光顧。
一雙腳丫才踏進門,就見荊靈香不知為何地摔了算盤,荊小米連忙放下手中的菜籃,急急的探詢。
「我……沒事!」口一張,原本一肚子的苦水就要出口,但話到舌尖,又都吞了回去。
身為家中的支柱,就算心里有事,她也從來不會在他們面前訴苦。
「怎會沒事,我瞧你今兒個踏進店里,就心思難定的,怎麼,在赫連家受委屈了?」
對于大姊那顯赫的夫家,荊小米其實沒什麼好或不好的觀感。
但至少她很清楚,荊家一家老小能有今日這安穩的生活,若非大姊賣了自己,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所以對這個大姊,她只有滿滿的心疼,今兒個大姊難得回家,卻難掩一絲愁容,她當然擔心。
「真的沒什麼!」面對妹妹的關心,荊靈香強打起精神,甚至漾出一抹笑,只是任誰瞧了都覺得勉強。
「該不是為了和姊夫圓房的事吧?」既然大姊不願說,荊小米只好用猜的。
前兩日,赫連家還派了管家送來一堆的禮,說是慶賀大姊和姊夫終于圓房。
這大戶人家的規矩的確是多如牛毛,就圓房嘛,悄悄的圓不就得了,偏偏他們富貴人家還得看日子、挑時辰,禮數一樣也不少,不但得筵請族內耆老,就連他們這些娘家的人也得送上一份禮,告知這等喜事。
這大戶人家的規矩她是不懂,只知道這房是圓了,但總是笑容滿面的大姊臉上卻多了幾絲愁容。
「當然……不是!」不想讓妹妹擔心,荊靈香的否認來得又快又急,卻反而教人瞧出些許的端倪。
「怎麼,難道大姊這回的圓房是被迫的嗎?」
這成親十幾年,有哪家姑娘踫上這種事,不含羞帶怯的半推半就,畢竟嫁雞隨雞。
大姊嫁進赫連家,就是赫連家的人,那圓房也是早晚的事,除非……
「也算不上是被迫,只是……只是……」向來直腸子的她難得有說話吞吞吐吐的時候。
說實話,那夜,她雖然一開始稍有抗拒,但是後來被那男人挑起yu//火,也在迷離之中沉淪卻是不爭的事實。
「既然不算是被迫,夫妻敦倫本屬正常,大姊又怎會這樣滿月復心事的模樣?」荊小米一臉不解的問道。
「我……」她既放不下家仇,卻也月兌離不了赫連又槐那執意的索討,所以才會這般兩難。
可是這些話,就算說了,小米也不可能會懂。
爹出事時,小米還是個襁褓中的孩子,那一串的變故是一點記憶也沒有,而她也不希望這個妹妹被扯進那一團混亂之中。
「小米,你就別問了,我很好。」
「好什麼好啊,瞧瞧,你兩道眉都快攢在一起了。」用說的不夠,荊小米還夸張地晃頭晃腦地盯著她仔細的打量,一邊不忘逼問︰「你快快老實說了,是不是赫連家的人待你不好,小米找他們算帳去。」
荊小米一向性子沖動說走就走,還好荊靈香眼尖,一把抓住就要沖出去的她。
「你別瞎想了,赫連家真的待我極好。」雖說稱不上熱絡,可是該給她的,從來也沒有少給過。
要不是她心中有結,這赫連家的少夫人,並不難當。
「既是如此,你究竟是在苦惱什麼?」
苦惱什麼?
面對妹妹的連番追問,其實連她也說不清自己那紊亂的思緒究竟是從何而來。
近日赫連家籠罩在一股低迷的氣氛之之下,就連一向愛纏著她的赫連又槐都變得神龍見首不見尾。
原本,面對這樣的情況,她是該感到輕松的。
可不知怎地,心里就是泛著一股擔憂。
擔心什麼呢?
要是赫連家真出了事,不正好給她一個離去的理由,她應該巴不得朝那方向發展才是啊。
可……心就是不由自主地被牽動著呵!
「我只是覺得,自己似乎……」對上妹妹那充滿關懷的眼光,荊靈香的心其實是感動的。
這幾年每每她逮著機會回來,娘總是不給她好臉色瞧,只有小米會親親熱熱的喊她,在這個家中,還關心著她的,怕也只有她了。
「哼,你是被赫連家的金銀珠寶給收買了,所以一顆心整個都向著赫連家那邊去了吧?」
櫃旁的珠簾被人大力的掀開來,竄進兩人耳中的話語是既尖酸又刻薄,更像一把銳利的刀筆直的插進她心窩。
「娘!」低低地喊了一聲,即使只是幾句話,荊靈香也知道娘親今兒個心情並不好,甚至還在記恨那日在赫連家所發生的沖突。
「別喊我!我沒有這種只記得榮華富貴,連親爹怎麼死的都忘了的女兒。」
「娘,我沒忘了爹是怎麼死的。」對于娘親的指控,她當然不能接受,急急的否認。
正因為無法忘,她這才活得這般兩難,要不然她大可以跟一般的大戶少女乃女乃一樣,過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無煩無憂的日子。
「哼!」慕玉蘭冷哼一聲,滿眼皆寫滿懷疑。
話說得好听,但打從她知道真相以後,也沒見她做過什麼為她爹報仇的事。
「不必把話說得這麼好听,你要是沒忘,能和殺父仇人之子圓房嗎?」
就算殺不了他,趁夜拿把剪子絕了赫連又槐的命根子,讓他們赫連家斷子絕孫,倒也是不錯的選擇啊!
但她什麼都沒做,甚至還和赫連又槐圓房,她早已徹徹底底地背棄了荊家的深仇大恨。
「娘,你講點道理,我沒說我不報仇,可也得給我找著機會啊!」
「我是不講理,我只記得你爹是被赫連家給逼得走投無路,上吊自縊。我只記得你大哥是因為赫連家才會在歸鄉奔喪的途中被盜賊殺死,這些都是因為他們苦苦相逼才造成……」
深埋的恨意呵!
隨著女兒與仇人之子圓房而徹底爆發,慕玉蘭面目猙獰,十幾年來讓心中的恨意折騰著,早讓她忘記自己所面對的其實是親生女兒。
「娘,或許,是爹自己太過貪心啊?」不忍娘親這般被恨意折騰,一句深藏心底的公道話驀地沖口而出。
「啪」的一聲,慕玉蘭掌摑的力道之大,不但打紅荊靈香的女敕頰,也讓她整個人往桌邊撞去。
「娘……你這是做什麼?」
被眼前的風暴給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荊小米直到慕玉蘭出手打了荊靈香,這才回過神來。
小小的身子沖了出來,隔在兩個至親中間,小手還忙不迭地查看著荊靈香那被打出的一片血紅。
「我要打醒她,她當真以為不顧家仇地搭上赫連又槐就能安穩的過一輩子嗎?像赫連家那樣的人家,他們圖的不過是新鮮,一旦嘗了鮮,哪還會有半點的真心。」
「娘,大姊打小就賣了自己,為的還不是咱們這一大家的生計嗎?」
雖然不清楚兩家的糾葛,但大姊的犧牲她都是瞧在眼底的。
她沒想到的是,大姊做到這種地步,娘親不心疼也就罷了,竟然還下得了這樣的重手。
「誰希罕!」慕玉蘭冷哼一聲,不論荊小米怎樣好說歹說,心中的憤怒就是不能平息。
當初她咬著牙,隱瞞所有的真相,眼睜睜地讓靈香去赫連家當童養媳,圖的可不是衣食無缺,她要的是報仇!
想到她的夫婿和長子,那恨日日夜夜都在折騰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