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罩著巴迎雁的是一種昏昏沉沉、輕飄飄的氣氛。
如果可以,她只想一直沉睡下去,再也不用管那些煩心事了。
她其實並不想用逃避的方式拆散彼此,可這卻是她唯一能夠保護他的方式。
段豐劍恨極的眼神,還摻染著濃濃的瘋狂。
只消一想到那雙幽深邪肆的眼神,巴迎雁就遍體發寒,燥熱與酷寒在她的身軀之中交戰。
「不……不要……」她驚慌地喊著,猛然坐起。
細致的面容上布滿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的水珠兒。
她又作惡夢了!明知是夢,可是她卻那宛若擂鼓的心房卻怎麼也穩不住。
夢中,那個沒了頭的人是誰?是易慕秋嗎?
「你還好嗎?」
她的驚喊不只劃破了夜空的寂靜,還驚醒躺在她身邊的男人。
因為擔心她,所以易慕秋的睡眠本就輕淺,幾乎是在她彈坐而起的那一刻,易慕秋就跟著驚醒。
一見她驚駭萬分的神情,他也沒多想,心疼萬分地將巴迎雁給攬入懷中,細細安撫。
「你還在!」那溫暖的胸膛和穩健的心跳漸漸讓巴迎雁回到現實,聆听他的心跳聲,她那顆惶惶不安的心安了。
可那份安心,僅僅維持那麼一會兒,夢中殘留的影像再次浮上,巴迎雁甚至不敢再閉眼,仿佛只要她閉上了眼,方才夢中他那沒了頭且鮮血淋淋的模樣就會成真似的。
「我當然在。」易慕秋雖然不懂她為何這樣沒頭沒腦冒出這句話來,但為了消解她的緊張,他仍試著用輕松的語氣說道︰「不然你以為我會去哪?之前是你總是纏著我,往後得換我纏著你一輩子,不是嗎?」
「一輩子」這三個字登時又讓巴迎雁發起怔來。
他們之間只怕沒有一輩子了吧!
想到這里,巴迎雁的心驀地泛起一陣酸,她微微使力掙開他那讓人眷戀的密實懷抱,她不能眼睜睜瞧著他為她身處險境。
「誰準你從我的懷里離開的?」看著離得他遠遠的巴迎雁,易慕秋很是不悅地質問著。
面對他的質問,巴迎雁初時一愣,卻只是朝著他偉岸的胸瞠投去眷戀的一瞥,隨即便讓自己的雙腿落了地。
「你要去哪里?」眯著眼,易慕秋眸中一道精光疾射而出。
「離開。」巴迎雁面無表情,語氣澀然說道。
方才夢中的情境太過驚悚,她甚至顧不得此刻還是深夜,只想著要離開他,她很怕,怕她的夢境會成真,所以她一定得走!
「你離不開的。」他雙手枕著自己的後腦勺,也不急著下床,只是淡淡說道。
他以為在她暈過去的這段時間,他是閑閑無事待在這兒陪她睡覺?若非早已安排好一切,他哪可以躺得住。
「我一定要走。」
「你可以試試。」
听到他的話,巴迎雁還真的很听話,毫不留戀轉身,筆直走向門口。
推門的手兒輕顫,但她卻仍咬牙推開,就見門外站著兩個山兒似高壯的護衛。
「這是什麼意思?」瞪著那兩個人,巴迎雁有些傻眼,一股挫敗的感覺頓時在她心間充斥著。
明明先前的他如此厭惡她的糾纏,就連他曾經有過的片刻溫柔都是她努力求來的,如今她要走了,他難道不該額手稱慶?先前甚至還說要和她成親?
還是……他真的愛上她了?
這樣的想法驀地撞進她的心坎兒,本該雀躍萬分的她如今只是心驚。
不行,如果他真的愛上,以他的性子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被段豐劍壓逼,到時若他因此受了什麼傷害,她該如何自處?
易慕秋俐落地自榻上一躍而下,筆直走向巴迎雁,在她的身前站定。
「我這麼做,當然是為了將你留下。」易慕秋連大男人的面子都不要了,直截了當說道。
盡避事情有些棘手,甚至還有些模不清頭緒,但他知道他有能力解決,定讓她安心在他身邊待下。
「讓我走吧!」見他執意,她語帶哀求說道。
巴家已經對不起過他一次,她不想再讓他受任何傷害。
「我不會讓我孩子的娘離開我,一個人在外頭胡闖瞎攪的。」伸手,執起巴迎雁宛若無骨的縴手,易慕秋斂起一身霸氣,溫柔說道。
「我……孩子……你……」他的話,像五雷轟頂般在她腦海里炸了開來。
他的話太過令人震驚,她好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易慕秋堅定的話語仿佛言猶在耳,而巴迎雁的憂心也一日勝過一日。
蔥白般的縴手罩上自己的小骯,她依然很難相信自己月復中已經有了易慕秋的骨肉。
易家的孩子是該留在易家的,可她卻又無法看著易慕秋步入險境。
這樣的兩難,讓巴迎雁吃不下、睡不好,不過短短兩日,整個人已經瘦了一大圈。
她一定得離開,如果她的離去,能換來易慕秋的平安,那麼就算她和孩子得往黃泉路上走去,她也無懼。
再說,也不一定是死啊!她得找機會化解段豐劍的執念,她不能坐以待斃。
還好,易慕秋雖然派人日日夜夜守著她,可倒也沒反對讓她親自送藥回巴府。
這可是她離開的大好機會,也幸好原本堅持要陪著她一道前來的易慕秋臨時被燕懷柳派來的家丁傍請了去,她知道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爹、娘!」
巴迎雁一進了門,看見仿佛老了許多的爹娘,一股悲涼油然而生。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兩老見著了寶貝女兒,老淚縱橫,連聲說道。
女兒自作主張跑到易府的氣怒早已全都消弭,在歷經兒子性命垂危的這幾日,他們兩老真的想了很多。
當年的確是他們太過卑鄙趁人之危,錯待了易家少爺。
以往總覺得銀子是萬能的,畢竟有錢能使鬼推磨,可事到臨頭才知道,再有錢又如何,他們還是不能救回自己兒子的性命。
若不是易慕秋願意替他們進宮求藥,只怕再過不了幾天,他的兒子就得去閻王跟前報到了。
「娘,這是易大人替大哥求來的藥,快點拿給大夫吧。」
「好、好……」這可是千金難買的靈藥,巴夫人感激萬分地接過,便忙不迭轉身拿去大夫跟前。
「傻丫頭,他對你好嗎?」巴老爺望著女兒的目光帶著丁點不解。
如果照凌雲托人帶來的消息,那易慕秋待女兒應該極好,可怎麼好不容易見著了女兒的面,卻覺得她清瘦許多,原本豐腴的雙頰整個凹下去了不說,還滿眼哀傷。
「嗯,易大人待女兒極好。」迎著爹親憂心的眼神,巴迎雁努力牽起一抹笑,希望能讓他安心。
「那就好!」本以為易慕秋那小子是故意騙走女兒,整日提心吊膽,現在親耳听見巴迎雁說易慕秋待她極好,一顆惶惶不安的心也就安了些。
「爹,女兒想知道前陣子為女兒許下的那門親事……」
她爹或許視錢如命,但向來疼她,要幫女兒找到值得托付的人家,爹一定做過一番調查,今兒個回來,就是想多打采一些消息。
「怎麼突然提起段公子?你大哥不是已經幫你退親了?」巴老爺仔仔細細瞧著巴迎雁臉上的神情,他老雖老,卻沒漏看女兒刻意佯裝的笑。「告訴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牽起女兒的手,巴老爺慈愛地瞧著女兒。
「爹先告訴我,當初是怎麼攀上段家這門親事的。」
「是段家托媒人來提親的。」他甚至還記得媒人那時光是來提親,就拾了整整兩大箱的銀子,一大箱的金子。
這般誠意十足,他當然忙不迭答應,但至少他還記得找人玄探听段豐劍的底細。
知道他是大理親王的族人,不但家大業大、為人彬彬有禮,還一手打理龐大家業,富可敵國。
「所以爹就答應了?」巴迎雁听到是段家主動提親的,心中更加篤定段豐劍來求親是有所圖的。
當初兩家明明結親一事尚密而不宣,若只因退親受辱心生怨恨,未免太過牽強,以段家財勢,不可能非要她這女子不可,與同是商賈的巴家為敵,對段家亦無好處,那日段豐劍眼中的陰狠與瘋狂,讓她直覺事情不單純,但他究竟圖的是什麼?
「爹當然也打听過了,那段公子並無妻妾,你一嫁過去就穩坐夫人位置,也不算虧待于你。」生怕女兒誤會他見錢眼開,于是巴老爺連忙解釋。
「爹,女兒想去趟大理。」她直覺認為所有秘密在大理,她得去弄個清楚。
「大理?!」一個女孩子家怎能千里跋涉?這世道也不是多太平,要是有個什麼萬一,那可怎麼辦才好,「不行!」
「爹,女兒不去不行。」這幾日來,她雖驚懼萬分,卻也想了很多。
段豐劍這個麻煩如果不解決,就像芒刺在背,她怎麼樣也不會安心。
「為什麼?」
「那日段公子曾前來易家找我,還說定要娶我入門,強逼我離開易大人,甚至撂下狠話,揚言對易巴兩家不利,說完沒多久,大哥就出事了,連易大人最近也被弄得雞犬不寧,女兒猜想,最近的事與他肯定月兌不了關系。」
不想瞞也不能瞞,因為她若想成功逃出易府,潛入大理找線索,還得依靠爹。
若不能得到爹的幫忙,只怕她跑不到半路就被易慕秋逮回來了。
巴老爺仔細一想,自從退親之後,先是巴家的鋪子接連出事,後來兒子也差點沒了命,易家那方面听說也不太安寧……這也未免太過湊巧了。
「這……」巴老爺的心里驀地一顫,對于巴迎雁的話倒也有幾分相信,「可咱們兩家從沒有什麼過節,退親那時,對方也是好言好語沒給咱們臉色瞧,這無冤無仇的,段公子為何會威脅你?」
「就是因為不清楚,才得去弄清楚啊!」心中已經下了決定,巴迎雁倒是看開許多,不再愁苦于懷。
女兒一副心意既定的模樣,再瞧瞧門外守著的那兩尊門神,巴老爺倒不覺得巴迎雁走得了,就算他答應了,易慕秋也絕對不可能答應讓女兒涉險,否則也不必那麼大費周章派出大尊門神來守著女兒了。
看來,前些日于是他們白操心了,易慕秋看似冷漠,或許是真心疼著他們的寶貝女兒,要不然,他也不會前嫌盡釋地替他們進宮求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