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欺負你 第六章
作者︰程淺

必少衡要和汪書翎訂婚的消息惹得公司上下議論紛紛,沒人料得到關少衡在對汪書翎熱情轉冷後,會突然決定步入結婚禮堂。

必景禾很欣賞汪書翎的工作能力,雖然她的情史太過輝煌,但兒子會喜歡的大概就是和他同一類型的人,他也沒什麼好反對的。

汪書翎好心地提議要找童兆頤和遲敏當伴郎和伴娘。她甜甜地對關少衡撒嬌,「給他們一個實習的機會吧!」關少衡不予置評,要她去征詢他們的意見。汪書翎以為他和童兆頤打了一架後,還有些心結未解,更積極地想扮演和事老,在她的訂婚宴上演出大和解的局面。

童兆頤二話不說地答應了,遲敏卻推三阻四地不肯點頭。少衡選在三十歲生日當天訂婚,讓她有意無意地回想起他說過三十歲要娶她的承諾……如今,新娘不是她。她會很誠心地祝福他們,但絕對沒有辦法為幸福的新娘披婚紗而不掉淚。

「我真的不行。」面對汪書翎強勢的勸服,她差點招架不住。「我高中畢業時被選為致詞代表,結果緊張得一個禮拜睡不著,整整瘦了三公斤,畢業典禮一結束就住院打點滴了。」

「不過是當伴娘而已。」汪書翎很難想象有人那麼會緊張,卻還不死心,「你不練習、練習,以後結婚怎麼辦?」

「船到橋頭自然直嘛!」她想,她大概一輩子不會結婚了。

汪書翎和遲敏並不熟,也不好太強人所難。想當她伴娘好在豪門盛宴中露臉的女友可多著呢!

他們的訂婚宴選在一家大飯店舉行。關景禾很期待兒子能好好定下來,和他能干的媳婦一起奮斗,因此他把訂婚宴辦得出一般人家的結婚喜宴還豪華,邀請許多企業界的友人參加。當然,他也發了帖子給項澤明。他兒子快要將才貌出眾的老婆娶進門,而項君頡在事業上遲遲未開竅,感情上也沒有著落,怎不讓他得意萬分呢?

項澤明收了帖子,深覺受辱,索性派兒子代他出席,也好讓他反省、反省。兒子是自己的好!在他眼里,關少衡哪一點比得上項君頡?

項君頡百無聊賴地在會場晃來晃去,他既不認識關少衡,也不認識汪書翎,老爸卻通他非來不可,真夠讓他氣悶的。不一會兒,他的腳步就自動定在室內的噴水池旁。平台上有一名長發女子正在彈奏鋼琴,流泄出一連串的輕音樂。他無意識地用皮鞋打著拍子,一閃眼竟看到穿著淡紫色套裝的遲敏從他面前走過。

「阿敏!」他大聲叫她,向她招了招手。

「君頡?」遲敏有兩年沒見到他了,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見面。

「老板結婚,你還得當招待啊?」他指了指她胸前的名牌。

遲敏點了點頭,問他︰「看過新娘子了嗎?她又漂亮人又好,本來還找我當伴娘的。」

項君頡翻了個白眼,「你以為老爸叫我來干嘛?他還不是要我好好跟進,娶個更出色的老婆回家。」

遲敏調皮地吐了吐舌頭,也只有在君頡面前,她才能這樣放松自己,盡避他們久未聯絡。

「彈得怎麼樣?」遲敏注意到項君頡一直在打拍子,好奇地問他。

項君頡聳了聳肩,「很想把她趕下來,彈這樣不如放錄音帶。」

遲敏朝著他笑,了解他有許多的身不由己。

「你好命口也!一個人在外逍遙自在,根本不管我死活。」項君頡的口氣很酸。老爸實在有夠偏心!談到做生意,他就算有心奮斗也不可能比得上遲敏,老爸怎麼不押她回家繼承家業,偏要虐待他這個沒有天分的獨生子?

遲敏撇過頭輕笑。她才被某個人害慘了呢!這一轉頭,她瞧見關少衡冷冽的目光直直地定在她身上,馬上又心虛地回過頭。

這時,平台上換了一支小型樂隊演奏華爾滋,項君頡免不了又覺得那些音樂不堪入耳,但還是邀了遲敏共舞。

「君頡,如果我回瑞開,項先生會放你一馬嗎?」既然她已經那麼悲慘,干脆犧牲到底,成全君頡的音樂夢。

「阿敏,你終于良心發現了!」項君頡欣喜若狂地抱著她轉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入侯門深似海……我們公司背地里有人叫我‘老處女’口也!」

「亂講!你一點都不老,不是才二十五嗎?」項君頡義憤填膺地為她抱不平,現在要他說遲敏是天仙美女都沒問題。

遲敏一臉沮喪。君頡的話擺明了認定她還是個處女。他要是知道她和少衡同居了兩年多,不氣瘋才怪!

「我一進瑞開就沒機會談戀愛了。」她扁了扁小嘴,試圖博取同情。

「這還不簡單?瑞開的青年才俊一大堆,老爸一定會幫你物色一個上上之選。我的一票朋友中,你要是有中意的,我也顧不得兄弟之情了。」

「什麼嘛!」遲敏捶了他一拳,眼角余光瞄到兆頤走到少衡身邊,向他們這邊看來。

一不做、二不休,她可憐兮兮地對項君頡哀求,「你……可不可以讓我體驗一下接吻的滋味?然後我就死心塌地回瑞開當你的替死鬼。」

項君頡渾身一震,懷疑遲敏神智有點不太清楚。「小姐,我可以找個男人讓你試……

我不行啦!」

「不認識的人我會怕……算了,當我沒說過好了,說不定我年底就升職了。」她假裝要掉頭離去,項君頡心一橫,摟住她的縴腰,低下頭結結實實地吻住她。

必少衡萬萬想不到會被遲敏反將一軍,臉色晦暗地看著項君頡的唇膠著在她的肩瓣上,直到一曲終了。她和項君頡在他的訂婚宴上熱情擁吻,示威的意味不言而喻。

童兆頤無奈地攙住他的肩膀。「別看了。說實話,你和書翎比和遲敏適合多了。你既然不想要她,就沒資格阻止她吃回頭草。」說起來,項君頡才教人敬佩。重重綠雲罩頂,他竟能一無所覺?

此時,汪書翎甩開了她的一班姊妹淘,走過來勾住必少衡的手,比著遠處的一對麗人,「他們兩個細看之下,還有幾分夫妻臉呢!」

必少衡恨恨地咬住下唇不作聲。

童兆頤不平地嚷嚷,「關太太,你前不久才說我和她都有張女圭女圭臉的!」

汪書翎當他在吃味,咯咯地笑了起來。「有的女人像水,擺在什麼容器里都合適,遲敏就是這樣的女人。她站在少衡身邊也很搭呀!」

童兆頤不表贊同地輕咳了聲,深怕少衡的怒氣會一發不可收抬。唉,新娘子最好別再發表高見了。

「誰教你不積極些?」成了關少衡的未婚妻後,汪書翎連帶對童兆頤沒大沒小起來。

童兆頤干笑了幾聲,識相地閃人,不敢去看好友殺氣騰騰的臉。

必少衡遠遠地看著項君頡開開心心地摟著遲敏提早退席,緊握著的拳頭青筋爆起。

遲敏,你欺人太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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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敏答應項君頡跳槽後,一直不知道要如何對關少衡開口。選在他訂婚後立刻辭職似乎有些曖昧,但她無論如何也不願放任自己去單戀一個有未婚妻的男人。

她煞有介事地在白紙上打好草稿,又在心中演練了數十遍後,才鼓起勇氣走進他的辦公室。誰知話還來不及出口,關少衡就從辦公桌後站了起來,冷笑地走向她。

「你昨晚在項君頡那里過夜了?」他故意貼近她的身軀,沉厚的嗓音緩緩拂過她細致的頸後。

昨天她求君頡吻她,就是希望兆頤認定她和少衡各自另結新歡,沒有誰對不起誰,這樣他就不會為了她和少衡斗氣。所以她現在若出言辯解,豈不是前功盡棄?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關少衡伸出食指,撩起她鬢邊的一綹發絲把玩著,淡然的口吻隱隱透著危險氣息。

「以前我不在的時候,你就找他解決你的需要對不對?」關少衡氣她的啞口無言,咄咄逼人地羞辱著她。

遲敏詫異地抬頭看他,旋即又低下了頭,心痛得彷若萬箭穿心。少衡一定很憎恨她,才會說出這些話,他明知道她下了班都乖乖待在家里的。

必少衡得寸進尺的將手伸進她的上衣,手貼在她光滑的背脊上。電光石火間,他的雙唇纏綿地往她唇上吻去,一次又一次的輾轉烙印,只為洗去其它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

「項君頡也這樣吻你嗎?」他的舌從她的唇齒間撤退,依依不舍地勾勒著她的唇形。

「……我們已經分手了。」遲敏困難地吐氣,為他話中的輕蔑黯然神傷。

他殘酷地笑出聲,「我不記得我有這樣說過。」

他將她帶進懷里,很溫柔地吻她、她,就像他從前想要她的每一個夜里。他的溫存混著慣有的霸氣,那份料定不會被拒絕的自信狠狠地踐踏著她的尊嚴,悲哀的是,她的確拒絕不了……

她無助地抬起眼瞼,多盼望他能就此打住。

開口啊,求我愛你、求我別離開你啊!必少衡不曉得自己中了什麼邪,放著嬌艷動人的未婚妻不顧,竟浪費時間去和一個不起眼的女人糾纏。既然他不受她,為什麼他會那麼固執地需索她的臣服?

少衡根本不會理她的。遲敏放棄了掙扎,哀淒地閉上眼,輕輕拉開他的西裝外套,將臉頰埋在他的襯衫上。

她柔順的臉蛋緊緊挨著他的心跳,逼得他幾近瘋狂,她到底懂不懂他正在欺負她啊?

激情伴著屈辱貫穿了遲敏的身心,她無力地靠著關少衡的身體往下滑,瞬間失去了知覺。

「阿敏!」他心疼地喚她的名字,抱起她癱軟的身子到沙發上休息。

餅了一刻鐘,遲敏才幽幽轉醒,腦子里恍恍惚惚地有片刻的空白。

「什麼時候變得那麼不堪一擊了?」關少衡的嘲弄讓她記起剛剛發生的事,她羞愧地拉攏被扯亂的衣衫,心急地坐直身體。

必少衡像只敏捷的豹,轉身撲向勢在必得的獵物,將她困在沙發的一隅。

「你出個價,以後就跟著我。」這是他最大的讓步。把遲敏納為他豢養的情婦,他們之間的關系可以很單純地視為一筆交易。

「我……我不缺錢用。」她難堪地避開視線。

「缺錢用,你就肯賣?」憑他的能耐,很輕易就能讓遲敏走投無路。

「人生大不了一死,反正也不會有人為我難過。」哀莫大于心死,她真的累得想向命運投降了。

必少衡觸電般縮回了手,不敢再步步進逼。遲敏也懂得拿生命要脅他了?

遲敏乘機奔出了辦公室,只想找個無人的角落舌忝舐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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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君頡和項澤明達成「以一替一」的協議後,興奮得整晚睡不著。他比遲敏早回台灣一年,也就是說他已虛拼三年多的光陰了。此刻,他恨不得插翅飛到國外呼吸自由的空氣,一想到每天一睜開眼就能練琴、譜曲,終日沉吟在樂聲中,他竟不敢閉上眼楮,怕一切只是幻夢一場。

到了下午,他還是等不到遲敏報捷的電話。為了安全起見,他決定親自上安頌押人,反正辦公室里從來不缺他一人。

在安頃寬敞的電梯中,只有他和一名頭發灰白的高大男子。項君頡也沒分神去留意,只顧望著電梯門旁的顯示燈。

「項君頡?」那名男子出聲喚他,語氣中帶著一份不確定。

項君頡驚詫地轉頭,這才認出那名男子是安頌的大老板,和老爸交惡三十幾年的關景禾。他微微地頷首致意,不好多說什麼。

「怎麼有時間大駕光臨?」關景禾隱隱有股不祥的預感,虛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挖角。」他抿唇輕笑,存心報一箭之仇。關景禾將兒子的訂婚喜帖發給老爸,害他被叨念了多日,好在他吉人天相,反倒因禍得福。

必景禾臉色一變,猜不到哪個人需要勞駕到項公子,但可想而知會是安頌很大的損失。他機警地看向前方亮著的數字鈕。項君頡要到十二樓?

「誰?」他仍好風度地臉上掛著笑。

項君頡挑了挑眉,回以同樣虛偽有禮的笑。「你最不想被挖的人。」遲敏可是他心目中的女神呢!

電梯到了十二樓,項君頡意氣風發地跨出步伐,留下雙鬢作疼的關景禾。項君頡那個不成材的後生晚輩,也敢在他面前器張至此?

而項君頡憑著天生一副好樣貌,很快地問到遲敏的座位,遠遠地就看到她坐在位子上發呆。

「辭了沒?」他走到她面前,劈頭就是這麼一句。不可否認,他是有點現實,一心關注的只有這個問題。

遲敏嚇了一跳,回過神後才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

「我已經買了到維也納的機票,你要是現在才反悔,我會跳樓給你看!」他板起臉,湊近了她無神的臉蛋。

「我……我不曉得要怎樣開口。」她小小聲地為自己月兌罪。

「寫封辭呈遞上去啊。」他沒好氣地從她桌上翻出一張十行紙,連同自己的鋼筆重重放在她眼前。

「怎麼寫?」她愁眉苦臉地向他求助。

「你就先感謝你的上司對你的栽培與指導,然後說自己為了個人的生涯規劃,希望能換一個工作跑道,相信安頌一定會找到一個比你更適任的人選。」

遲敏照著他的指示下筆,忽而不解地問他︰「你又沒辭過職,什麼會懂這麼多啊?」

他攤了攤手,「生死關頭,不放聰明點行嗎?」

必少衡倚在門緣,看著項君頡登堂入室,在他的地盤上勾搭他的女人。新愁舊恨齊涌上心頭,讓他想狠狠地痛扁他一頓。

此時,到了頂樓董事長辦公室的關景禾還在想著,瑞開這一波挖角的目標究竟是誰。

近年來,銀行界的競爭呈現白熱化,業界挖角的動作也愈來愈頻繁,項澤明尤其是個中翹楚。

十二樓最不想被挖的人……難道是遲敏?

他當機立所地搭電梯下樓,一到十二樓,就看到少衡和項君頡冷冷地對峙,遲敏則兩面為難地站在他們中間。

必景禾皺了皺眉,對遲敏感到很失望,他從來都沒擔心過她會被挖走,而且是被自己的死對頭。

「有什麼話,進辦公室說吧。」他率先走進關少衡的辦公室,身後的三個人已醞釀出劍拔弩張的氣氛。

項君頡推了遲敏一把,同她使了個眼色。

「董事長,這是我的辭呈。」遲敏壓根兒沒料到事情會變得比她想象中更棘手。

必景禾接過她的辭呈,用手壓在桌上,並沒有打開來看。

「你在這里做得不開心嗎?」他很自私地把遲敏留在少衡身邊,但只要她開口,想調到別的單位也不是難事。

「沒有。」唉,沒有不開心,只是很傷心罷了。

「你的工作合約上,有特別注明跳槽瑞開要賠償一年的薪資。」

「……我知道。」遲敏曉得董事長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心里已動了氣。辜負了向來照顧她的董事長,她覺得很過意不去。

項君頡暗自慶幸自己來了這一趟,否則關景禾這只老狐狸動之以情、威之以勢,難保遲敏不會乖乖就範。他從襯衫口袋里掏出一本支票簿,當場開了一張一百萬的支票給關景禾,不甘示弱地對遲敏眨了眨眼,「傾家蕩產,我也會為你贖身。」

「除了娶你,他開出的條件,我都可以比照辦理。」關少衡不帶感情的聲音掀起另一波高潮。

遲敏知道他一直誤會她和君頡的關系,他的話曖昧得很;再想到適才和他在此處的纏綿,她好怕自己的心虛會泄漏所有秘密。而項君頡昨晚才參加過關少衡的訂婚宴,只當這是他無聊的幽默感,並沒有多作聯想。

最受震撼的是關景禾,他恍然大悟,遲敏是為愛投奔瑞開,難怪項君頡會大費周章、不惜血本。遲敏剛進安頌時,他也想過要她進關家的大門,想不到項澤明也打同樣的算盤。他們爭吵了數十年,竟只為了英雄所見略同啊。

「從明天起,她和你平起平坐。」項君頡萬分得意地響應關少衡的挑舋,牽起遲敏的手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必少衡沒去細想他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面色凝重地跟到辦公室門口。項君頡說笑著幫遲敏打包所有東西,捧著個大紙箱,還空出一只手摟她。他的女人,從此以後是別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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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開最新一波的人事更動,成了銀行界最受矚目的話題。

項澤明公開斥責獨子項君頡堡作散漫、毫無建樹,即日起予以撤職處分。沒有人敢相信他苦撐了那麼多年,會在一夕之間棄守,項君頡堡作散漫、毫無建樹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而項君頡對老爸不具實質意義的報復行為一點也不在意,恨不得他能再加上一句「永不錄用」的重話。

包令人訝異的是項君頡的接任人選,項澤明竟然看中安頌一個年輕又沒有背景的女助理。關家父子直到看了報紙,才懂得項君頡那一句「從明天起,她和你平起平坐。」

是什麼意思。瑞開內部對這樣的安排自然也是揣測不斷,一時之間,項澤明培植未來兒媳接班的風聲不脛而走,那是大家想得出來最合理的解釋。

遲敏進了瑞開,還是一直低調的作風。她在項澤明護航下,逐漸熟悉分內業務,並主導詭譎多變的外匯操作,做出了一番成績,在瑞開站穩一席之地。

「遲敏生錯了人家,是我女兒多好。」關景禾看著瑞開撿了個大便宜,不免在兒子面前吃味地抱怨著。遲敏的出色表現使得同行常明嘲暗諷他沒有用人之明,天知道當初是他以第一名錄取遲敏,帶她進了這一行,也給了她一個不小的職位,他只差在不若項澤明有理由把全部賭注下在她身上罷了。

遲敏很小心地和過去的一切告別,努力提醒自己別沉陷在一段沒有希望的感情中。

就在她對開少衡的欺騙漸漸釋懷時,童兆頤居然打了通電話約她吃飯。

「幫我一個忙。」他開門見山地提出請求。

遲敏示意他說下去。

「少衡近來很消沉,在公司里風評很差,董事會已傳出想換掉他的消息。再加上安頌前一陣子遭人大量收購股票,董事長的持股不見得保得住他。」安頌的董事會有這樣的念頭,一部分也是受到瑞開換掉項君頡後,業績大幅成長的刺激。而少衡和書翎雖然已是未婚夫妻,但感情卻沒有穩定到讓關景禾如法炮制瑞開的人事布局。董事會換人的聲浪一天高過一天,讓開景禾非常為難,一下子老了不少。

「你要我怎麼幫忙?」遲敏听到關少衡的不如意,一顆心隱隱地痛了起來。

「安頌已取得電信業的南區執照,而瑞開則有一張北區執照。你們最近不是正在評估策略聯盟的合作對象嗎?這是少衡唯一的機會,他要是談不成這一筆合作計畫,董事會的換角在所難免,董事長也絕對拉不下臉幫他說話,你忍心看他被踢出安頌嗎?」董事會有一群老頭看少衡不爽很久了,他們明知安頌在電信事業上的投資與建設遠遠比不上別的公司,也很清楚安頌和瑞開積怨很深,偏還強力運作讓他負責這個案子,擺明了是要借機除掉他。最慘的是少衡也看那批老家伙很不順眼,硬是不肯低頭,還放話要他們安分一點,搞得雙方勢如水火,連向來長袖善舞的關景禾都擺不平局面。

「兆頤,如果董事會要換人,你是最可能的接任人選。」遲敏仍當他是知心好友,溫言地提醒他。

童兆頤笑了,「我是個天生的賭徒,只把注碼押在最有希望贏的人身上。」

「結果,你賭到傾家蕩產還跑來向我借錢繼續賭?」遲敏很明白他和少衡情如兄弟,心里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動。

遲敏的聰慧讓他不舍。他一心要幫少衡,差點忘了遲敏沒有立場插手;賭盤再怎麼轉,遲敏都不會是玩家。

「你知道瑞開不是我當家作主,一切決策權都操在項先生手上。」她很婉轉地推辭了他的請托。

「听說你很受寵。」項澤明在各式公開場合,都將遲敏帶進帶出,疼愛之情溢于言表。

「我不能恃寵而驕。」在項先生身邊工作,有一種很奇特的感覺。他不僅將自己的經驗傾囊相授,還不時對她噓寒問暖。當她沒有拒絕他的關懷時,他總是顯得既興奮又靦腆,讓她心中充滿了暖意。

「當然,少衡那樣對你,你沒必要幫他這個忙。」童兆頤見往日並肩作戰的遲敏言談間盡是對頂澤明的敬畏,一時很難接受。

「不是這樣的。據我所知,項先生已初步決定在明達和日勝中挑選一家作為合作的對象。」她心急地解釋著。

「我說個故事給你听。」童兆頤啜了口咖啡,把少衡承受的家庭悲劇大致說了一遍。

必少衡要是知道他這麼碎嘴,非宰了他不可。「所以他疼少妍簡直疼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你別以為他天生是個絕情的人。」

遲敏听得紅了眼,沒想到少衡的際遇竟比她還不堪……可是,她仍舊愛莫能助啊。

童兆頤很能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明白自己來找遲敏只是做垂死的掙扎。

世事難料!在瑞開決定合作對象的最後一個會議前夕,項澤明因為妻子在夏威夷摔傷,匆匆忙忙離開台灣,把主持會議的責任交到遲敏手上。

遲敏坐在十來家公司的會議代表前,隨著時間的流逝愈來愈忐忑不安,她實在不曉得該如何幫少衡。只要稍微懂得揣摩上意的人,絕不會讓安頌雀屏中選的。少衡今天沒出席,很明顯地是對這個案子呈現放棄的態度……

刺耳的電話鈴聲嚇了她一跳,秘書小姐把話筒交給她,說是項先生打來的越洋電話。

項澤明很簡短地告訴她,他已經在夏威夷和日勝的黃老板達成協議,並指示她今天就可以和日勝的代表簽約。

遲敏掛了電話後,二十多只眼楮的焦點全在她身上,屏氣凝神地等她宣布答案。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她不過是個開會代表,剛才那通電話才是關鍵所在。

「項先生決定和安頌合作,指名關少衡先生負責這個案子。」

她的話一出口,馬上惹得現場一片騷動,連被關少衡象征性派來迭案的小職員都呆在一旁,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遲敏的心在鬧烘烘的氣氛中飛得老遠,忘了去想自己的處境將會有多麼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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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開和安頌的合作案在台北商圈投下了一顆炸彈,消息傳回安頌時,相關主管樂得像中了彩券的頭獎,關少衡反而是一副事不關己的酷樣。

必景禾模不清項澤明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但終歸放下了懸蕩已久的心。他難得地在陽明山的別墅里舉行了一個轟動的簽約酒會,好昭告天下他的兒子完成了一個不可能的任務,企圖在董事會改選前扭轉公司大老們對少衡的惡劣印象。

遲敏免不了得出席這個宴會,關景禾很熱絡地同她打招呼,直到此時才對她跳槽的事釋懷。依他猜想,遲敏一定幫安頌說了許多好話,能讓項澤明那個老頑固改變心意,她在瑞開的分量不容小覷。

「遲敏,這次的事辛苦你了。」他誠摯地握著遲敏的手,很感激她能把事情做得那麼漂亮。

「哪里。」遲敏心虛地不敢看向站在他身後的關少衡,強作鎮定地扯著謊,「這是項先生的意思。」

冷不防地,有一只手從她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一回頭,驚慌得差點叫出聲來……

項先生回國了?

項澤明很客套地和關景禾寒暄,心里充滿了對遲敏的不諒解。日勝的黃老板是他多年好友,為了這件合作案還專程飛到夏威夷和他商議,誰曉得遲敏會捅出這種樓子甘他直到黃老板氣急敗壞地向他興師問罪時,才知道遲敏竟拉作主張地將約簽給安頌。他要不吞下這筆悵,等于毀了遲敏的前途。無計可施下,他只得改口說自己另有考量,當場和黃老板撕破臉,斷送了兩人二十多年的交情。

「謝謝你給少衡機會。」不管他的動機是什麼,關景禾都很感激他能在這個緊要關頭拉少衡一把。

「唉,我們都老啦,以後是他們年輕人的天下了。」項澤明爽朗地笑著,比了比遲敏和關少衡。遲敏做都做了,他不賣個順水人情,豈不是和自己過不去?關少衡一直覺得疑點重重,項澤明沒有理由指定他負責這個案子的。他正想和兆頤討論時,瞥見項澤明在遲敏身邊耳語,他對兆頤使了個眼色,兩個人的默契好到毋需以言語溝通,不動聲色地跟在他們身後。

項澤明將遲敏帶離了熱鬧的晚宴,雙雙走到主屋外的陽台。黑暗中,遲敏還是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項澤明的怒氣……她早有被狠狠罵一頓的心理準備了。

「我在越洋電話里怎麼跟你說的?」從看到遲敏的第一眼起,他就將她捧在手心上,舍不得對她說句重話,但她這一次實在太令人失望了。

「對不起。」

「對不起?那你是明知故犯了?」項澤明扳起她的臉,逼她直視他的目光,「你說,你收了姓關的多少好處?」

遲敏是腦筋不清楚了!將來整個瑞開都會是她的,她犯不著去和安頌打好關系。

「我沒有。我只是覺得安頌……」她的話沒說完,就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巴掌,她痛得緊咬住下唇,一顆心更是絞痛難當。

「你覺得?我決定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有資格‘覺得’了?」項澤明很氣她的不知悔改,項君頡頂多是平庸,她簡直是放肆!

「我……」遲敏撫著熱辣辣的面頰,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你根本不配進我項家的大門!」項澤明余恨難消地吼她,顧不得這句話有多傷人。

「我從來就不希罕!」遲敏不曉得自己怎麼了,竟然大聲地嚷了出來。想進項家大門的人是媽媽,她苦了一輩子,只敢將那個不切實際的夢想藏在心底。她年紀大了點後,漸漸看明白爸爸真正喜歡的人是阿姨,他一時的出軌成了媽媽一生的折磨,如果媽媽在天之靈听到他這麼說,一定會很難過。

項澤明萬萬想不到她還有臉頂撞,氣得又甩了她一巴掌,恨恨地撇下她一個人轉身走了。

遲敏重心不穩地跌坐在地上,狼狽地撞上一旁的花牆,連眼鏡都捧成了碎片,就像她的心一樣。隱身在陽台外的童兆頤激動地想沖上前去扶她,卻被關少衡強拉著往回走。

他這時候現身,不是教遲敏更難堪嗎?

「你去求遲敏的?」看到童兆頤愧疚的神情,關少衡心里大致有了個底。

「她沒答應我呀,我哪知道她會那麼敢?」童兆頤咬著牙,怎麼樣都揮不去心中的罪惡感。

「你何必這麼做?」關少衡一臉陰沉。那個女人真是笨到家了!

「我不能眼睜睜看你從此不能翻身。」

「你以為安頌流失的那些股票是誰買的?」他投資大筆資金在海外成立控股公司,以法人名義大量買進安頌的股票,為的就是在即將到來的董事會改選中給老家伙們一點顏色瞧瞧。兆頤是太心急了,才會失去判斷能力。

「少衡……」童兆頤驚詫地抬頭看他,心中悔恨交加。和少衡認識這麼多年,他怎麼會以為他會任人欺負而不還手?

「你會害死遲敏。」項澤明不肯讓項君頡娶她還是小事,以他的個性,他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大不了換工作。」童兆頤忿忿不平地說著氣話,他從沒見過會動手打人的老板。

「你會不懂嗎?做我們這一行最講信譽,項澤明只要放出風聲,遲敏會在整個圈子被封殺。」

童兆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死得愈慘,不是愈稱你的意嗎?」

必少衡回避了他的眼柙,冷冷地離開觥籌交錯的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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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敏拖著疲累的步伐回到自己的住處,腦子里昏昏沉沉地,什麼事也沒辦法去想。

她不後悔出手幫少衡,但她實在不該頂撞項先生,還說了那些傷人的話,畢竟做錯事的人是她,項先生一向又那麼疼她……

「遲敏!」

低沉的聲音驟然在遲敏耳邊浮現,她看著地上兩道拉得長長的影子,才確定自己的听覺沒有出問題。

「不管你怎麼做,我都不可能愛上你,你犯不著自作多情。」關少衡一路跟著失魂落魄的她回家,氣她這麼晚了居然一個人搭公車,一個人在街上漫不經心地走著,連被他跟蹤了那麼久都沒發覺。她這個笨女人到底還要做多少蠢事?

「我曉得。」她低頭輕聲說著。

「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有機會對我施舍讓你很得意嗎?」他無情的話語不受控制地月兌囗而出。遲敏早知道他會追她是怎麼一回事,他不值得她再為他付出啊。

「不是的。」遲敏心急地回過頭看他,很快又低下了頭。「我是因為喜歡你才想幫你這個忙的。以前我們在一起時我都很被動,從來沒為我們的感情努力過,我們會鬧到不歡而散,我要負很大的責任。這一次,我只是想親手為我們之間畫下一個比較好的句點……」她抬起頭,溫柔地對他笑,「從此以後,我的心又是我的了。」她只希望他幸福,不會死纏著他不放的。

「以你的條件,不需要對任何男人委曲求全。」他想告訴她項君頡不是個好男人,卻怎麼樣也沒有臉開口說這些話。

遲敏笑了笑。他還是不懂。和他在一起,她從未覺得委屈啊!

「你的臉……用冰塊敷一敷。」他被打得很有經驗了,但像遲敏那樣的乖女孩,八成沒受過這種羞辱。

「謝謝。」她和煦的笑容在黑夜中綻著光亮,好似想分給他一點溫暖。

他沒能說一句「再見」,就僵直著身體離去。只要多看她一眼,他一定會沖上去抱她、吻她……然後又是無法避免的,對她的傷害。

從此以後,我的心又是我的了……她笑得那麼甜,那些話卻像利刃般,一字一字劃在他心上。

必少衡失去方向地在馬路上大步走著,心里只回繞著她那張天真可愛的笑臉。你的心又是你的了……那麼,我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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