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後,一個霧雲彌漫的春晨。
一條淡淡的黑影沖開迷離的白霧,凌空劃過山巒,遠遠逝去。
「妖人哪里走?!」隨著一聲略嫌中氣不足的斷喝,龍玉京與一隊氣喘吁吁的人馬出現。
「快追,這次無論如何不能再讓它跑了。」回首呼著那些快要累趴在地上的下屬,龍玉京身先士卒地奮力直追。
前方的白霧中浮現出兩條朦朧的身影。龍玉京奔近,氣喘吁吁地問,「二位請了。」他很有禮貌地拱手為禮,「方才可有一個妖人路過?」
「有。」霧中傳出一個含笑的男音。
奇怪,這聲音怎麼听起來如此耳熟?龍玉京心中頗為疑惑,不過他並未十分留意。「閣下可曾看到那妖逃向何方?」他再問。
「喏,它去了那邊。」這次回答他的是一個嬌柔的女聲。一根玉白青蔥手指還很熱心地為他指出正確的方向。
怎麼這個聲音一樣熟悉?龍玉京極目望入霧中,「二位,我們曾見過面嗎?」他忍不住問。
「你說呢?」男子語帶促狹地輕笑。
朦朧的白霧倏地雙分,現出一雙璧人。男子清華絕俊,氣宇月兌俗,望之宛如月神臨風;女子容儀清雅,秀麗不可方物,婷婷裊裊的仿若臨波而綻的白荷。
龍玉京雙目在觸及他與她的容貌之際,張得前所未有的大。「啊……」驚天動地的叫聲旋即高揚,他倉皇地後退。
「大人!」這時方趕上來的下屬們,七手八腳地扶住他們那位遭受前所未有的驚嚇的大人,「您怎麼了?」
「鬼……」龍玉京顫聲開口,臉色都嚇白了。他們死了變鬼也應該去嚇獨孤鴻雁才是,干嗎來嚇歹命的他?他心中無比哀怨,剛剛被妖欺負完了還不算,現在又遇鬼,老天是嫌他的膽子太小而故意整他嗎?
「鬼?哪里有鬼啊!大人。」屬下們紛紛游目四顧,卻只見一片白茫茫的晨霧。
「就在——」龍玉京的聲音突然打住。他用力揉了揉雙眼,再揉了揉。
但見眼前,霧朦朦,風習習,再也沒有了那一雙人兒的身影。
奇了!他不解地拍了拍頭,心中想了又想,終于將那一刻歸于他的幻覺。「看什麼看?」他怒瞪了一眼那些以奇異的目光看他的下屬,「馬上捉妖!」他厲叱一聲,當先追了下去。
他們大人啊!捉妖都快要捉瘋了。眾屬下一起嘆息著搖頭,真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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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當是遇鬼了呢?」清清脆脆的笑語聲揚起,載著滿懷歡悅,「他的膽子好小喲。」
「同感。」他很是贊同地點頭,「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在龍州府人的心中,我們已經‘死’了半個月了嘛!」他玩笑地牽起唇角。
「說得也是。」她靈活地轉了轉水眸,突而萬分親熱地扯住了他的衣袖,「梵天,你那天同姨父說了什麼?讓他不但同意與你和解,而且還破天荒地假言你我已死,代我們掩飾行跡?」
「這是秘密。」他先從伊人玉手中救出自己的衣袖,而後沖著她高深莫測地一笑。
「什麼意思?」她皺了皺秀氣的黛眉。
「意思就是你不可以知道。」玩笑地點了點伊人的朱唇,他進一步說明。他所有所有的事情伊人幾乎都知道了,所以這個他決定保留。
「什麼不可以?」她的眉毛蹙得緊緊的,清麗若荷的嬌顏帶嗔,「我不管,我一定要知道。」
「那麼就叫聲夫君來听听。」俊顏泛笑,他伸臂將伊人環于胸前,夜眸眨也不眨地望著伊人盈盈若水的美目。
「不叫。」雙手置在他胸膛上,她高傲地揚起下巴。笑話,他都沒有親親熱熱地喚她一聲娘子呢,還敢要她叫夫君?
「不叫的話,當心我變成妖怪把你吃了。」他威脅地將俊顏移近,並刻意露出白森森的牙擺在她眼前。現在想一想,他好像還沒有在她面前變回原形呢!
她不為所動地探手拍了拍他的臉龐,很是同情地道︰「想變妖來嚇我嗎?我的膽子有多大,你清楚得很,因此我建議你可以省下這分力氣了。但是——」她那雙清澄的美目在他身上打了兩個轉,一朵明燦的不可方物的絕美笑容泛起,「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心神沉醉在她那動人的笑靨之中,他再也移不開視線,「什麼問題?」他心神不定地問,滿心想著將她擁在懷中愛憐一番。
伸手把玩著他那如黑綢般亮澤的發絲,她笑意款款,「好奇怪啊!你的發色為什麼不是銀白閃亮的?」她記得那一個「它」可有著一身如銀如霜的毛發,像月光一般美麗漂亮。
「你見過我的原形?」他大感訝然。
「當然。」她笑意更濃了,美目中閃爍著十足的促狹之色,「記不記得,你自不量力去取幣在廢院中那只金箭而被擊暈過去的那一夜?」
「記得。」他的眉峰蹙成一團。那是他惟一失去神志的一次,不過幸得伊人垂青相救,細心照顧,絕對是因禍得福。
雙手環住他的脖頸,她笑得甜甜的,嬌軀貼掛在他身上。「知不知道?」她貼在他耳邊細語,「你那夜沒有變成妖怪,卻變成一只蠻漂亮可愛的狼。」她只不過是小小吃了一驚而已,不過她的那個侍女音音卻幾乎嚇破了膽子。
「原來你早就已經知道我是妖了。」他恍然大悟。瞧著笑得甚是得意的伊人,他心中嘔得要死。虧他還自以為是個秘密呢,卻沒想到早就被她發現了。
低首吻往伊人那朵迷人的笑靨,他不滿地嘆氣,「戀兒啊!你就不能像一個柔弱嬌美的女孩子那樣,表現得正常一點嗎?」他開始為自己娶了一個與眾不同的賢妻而感到自憐,今後豈不是少了不少嚇人的樂趣?
縴指點了點他的眉心,她笑語嫣然,「我若不是與眾不同,又怎能做你的妻子?告訴你,這就是緣分啊!」
「說得也是。」擁著伊人,他心滿意足地笑。
她是人,他是妖,可是他們卻走到了一起。緣分真是一種很奇妙、很不可思議的東西。
「我們走吧!」他牽著伊人的玉手,深情地道,「從此天涯海角比翼雙飛,世上怕是再沒有比我們更快樂幸福的人了。」
「好啊!」她為之雀躍,那種生活,她可是向往了很久很久了。更何況,她身畔還有他相隨相伴,傾情一生?「不過——」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還沒有做,「你不是說要將萬年丹珠還給血巫族王夜剎嗎?」她不解地問。這半個月來,他與她在千雪山中打轉,就是為了把借來的丹珠送還的,他怎麼突然放棄要離開了?
「丹珠早已經送還給夜剎了。」他好笑地吻了吻伊人的眉心。該做的事他方才就已經做好了,這個小妮子竟然還不知道。
「哦?原來龍玉京追的妖便是夜剎。」她恍然大悟。腦海中閃過夜剎那張美麗得不可方物的魔魅容顏,她心中立即升起了一把無名之火。「梵天?」美眸危險地眯橫過去。
「有。」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那張燃燒著怒火的嬌顏。好像很生氣的樣子啊!他心中打了個突,卻不明白自己何時惹她動此干火。
「說,你什麼時候與夜剎相會的?而且身為你妻的我還不知道。」她眸底有兩簇妒火在洶涌澎湃地燃燒。
「冤枉!我只是遠遠拋給她而已。」他一臉無辜地解釋,「我和她什麼都沒有。」
「怎會沒有?」她將俏臉埋入他的懷中,開始哀嘆自己的不幸運,「她生得那麼美麗,又對你忠心、痴心一片的……我好可憐啊!才嫁你半月,便遇到了這樣一個超級情敵,世上還有比我更不幸運的女人嗎?」
看著依在自己懷中這個唱作俱佳的小女子,他不由為之啼笑皆非。愛吃醋大概是女人的天性吧!眼前的佳人也不例外。
好了,哄哄她吧。他嘆了一口氣,伸手抬起伊人的嬌顏,柔柔地吻上了伊人的芳唇。
「戀兒,夜剎絕對不是你的情敵,她對我也只有忠心,沒有痴心。」他喃喃地解釋。
深深沉醉在他那溫存火熱的深吻之中,戀兒半閉起朦朧似醉的美眸,雙手纏上了他的脖頸,再也無暇去吃那無來由的飛醋。
良久之後,梵天才放開雙頰暈紅的伊人,「告訴你一件好玩的事後,你就再也不必擔心夜剎會做你的情敵了。」他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如果不表明他與夜剎的清白,天知道,眼前的佳人會怎麼跟他鬧?
「你說。」她懶慵地掛在他的臂彎上,朱唇微啟,星眸迷蒙的樣子,可愛得像世間最美麗、動人的夢幻。
壓下想一口「吞」她下肚的沖動,梵天努力地集中精神,拉回長了翅膀想要飛離的理智。「你不覺得夜剎好奇怪嗎?」他提醒伊人道,「龍玉京追著要捉她已經好一段時日了,她卻絲毫沒有想到要下手殺他或甩掉他,只是不緊不慢地跑給他追。」
「是很奇怪。」戀兒點頭贊同他的說法。在她印象中的夜剎與殺人不眨眼的吃人女妖可以劃上等號的,沒有理由對龍玉京如此「寬大」。
「還有一點也很奇怪。」俊顏泛起一抹洞徹一切的笑容,梵天接著說下去,「那位龍大人膽子小到妖魔鬼怪無一不怕,卻惟獨不怕一個‘人’,那就是血巫族的夜剎。」
「你是說他與她——」戀兒有所了悟地開口。
「沒錯。」梵天預言般的道,「這千雪山中很快就要上演一出精彩絕倫的好戲了。」
「會比你與我之間的故事更精彩嗎?」戀兒輕輕地問,望向他的美眸中閃爍著無盡纏綿的情意。
「也許會,也許不會。」他淡淡一笑,雙臂環抱著伊人縴細的蠻腰,與她視線交纏,「吾愛,那是屬于他們的故事,與我們無關。」俊顏緩緩地移近,不徐不急地在伊人柔軟香馥的朱唇上印永世的深情與纏綿。
「是的,與我們無關。」她低低地嘆息著,嬌顏上綻開了一朵最動人的笑容。那是幸福的顏色,愛情的花朵……
蔚藍天幕,緩緩升起一輪旭日。金燦燦的陽光沖破了晨霧,在二人身畔舞出無數點如精靈般閃爍金芒。它們在歡快地跳躍著、歌唱著、贊美著,這一場永世旖旎的情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