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該氣或怎麼,第二日一大清早婁宇衡被兩個看來均滿月復心事的女兒分別約了面談,滿懷擔憂下他仍先到申灕房中,卻已不見司徒連身影。
先是呆愣,他立即在桌上發現信紙,里頭稍嫌縴弱的字條勾起漫天怒火。
極端不負責任的司徒大夫如是說︰
"婁兄,小弟想到要事未辦,先行離去不作告別。貴府大牢中一百五十一名大夫,小弟斗膽替婁兄放了,感謝之情不必大熾,小弟擔受不起。
此外,嫂子今日內便會轉醒,每日應服上一帖藥保養弱體,藥方如後。
最末,小弟需再提醒婁兄,嫂子有五成機會喪失記憶,且今生難以痊愈,勸兄多求神佛保佑。
弟連"
讀完字條,婁宇衡微黑面孔頓時呈紅轉青,額上青筋已然暴露。
"司徒連你好樣兒的!"紙條在掌中化為片片飛雪。
一晚而已,失去記憶的機會莫名長了二成,他根本可以肯定,司徒連是為怕被他怒火灼傷而潛逃!
事實也是,若非逃得快,今日被碎尸萬段的只怕是堂堂謹王爺。
正自氣著,甜軟的童音飄來。"爹,星河來了。"
難得乖巧的婁星河安安靜靜地站在門口,小心翼翼張望房內。
"乖孩子,晚些再來,爹現下心里不甚痛快。"沒看女兒,他正設法撫平猛烈怒火。
只是沒有半分收效,他仍想沖到謹王府去放火。
"……但爹,我也很煩呢!"手指纏弄著衣帶,星河垂著頭不肯離去。
吁口氣,他招手要女兒上前。
"海姐姐好怪。"走至父親身側,她好煩惱地皺起小臉。
"如何說?"
歪著小頭思索片刻,星河道︰"其實,海姐姐是和爹一起變怪的。"
濃眉輕扯,他搖頭以示不解。
"都怪那壞女人!"星河一跺腳,氣憤地指向申灕。
"叫娘。"他嚴厲地出聲糾正。
這可讓星河瞪得眼珠差點滾落。"天!爹,您……您……"太過震驚以致意思無法表達,只能呆了似地重復同個字。
"叫她'娘'?爹!娘死了!"深喘口大氣後,她吼叫出聲。
反了!完了!星河感到世界正崩壞中。
一直以為父親會一生不忘母親,並討厭那個她還頂喜歡的後娘。
一句話,她終于了解一項殘酷的事實——母親確實已不在了,父親變心了。
女兒指控的吼叫震住婁宇衡,他不自覺捏緊掛在腰上的玉飾。
曾陪著趙芸娘十六年,在第十七年成為他最珍愛的飾品,如今成了思念故人的唯一物品。
三年前芸娘病逝,他痛苦之余丟去她所有物品,連她最鐘愛的一座亭子也拆去。
思緒飄得好遠,讓他遺忘了小小斗室中的人兒。
婁星河也識相地沒去驚擾父親,躡手躡腳地模到申灕床邊探視。
"好可憐……"小手撫上蒼白清瘦的容顏,心中莫名難過。
可是,她也絕不會叫"娘"的。
"爹!"第二個自門邊傳來的呼喚,同時讓兩人回過了頭。
"海姐!"不信一瞪眼。
"河妹!"嚇得也不輕。
兩姐妹一驚過後便相相投以了然的目光,各自垂首不語。
"星海,啥事嗎?"強將思緒拉回,婁宇衡溫柔道。
卻在目光一觸及女兒水靈細致的面孔後,心猛然抽痛。
與亡妻相同的五官……大眼、俏鼻、櫻唇——
"爹?"困惑一喚,星海不明了父親神色何以如此詭怪,叫她微有不安。
"嗯——"虛應聲,他別開首。
除了思念還是思念,三年並不是太久的時光,于他而言以足夠做為一生的延續了。
在趙芸娘細密的情網中,他深陷不可自拔也無意離去。雖是場案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姻緣,他確信自己是個幸運兒。
他與她是兩情相悅的恩愛夫妻,有一雙美麗聰敏的女兒,曾幸福地無以復加……
趙芸娘是心甘情願地嫁你嗎?
一震,耳中響起申灕最後的吼叫,她的眸中除了憤怒,更多傷痛。
她被傷得很深,為了申府安危,她再一次嫁人,並注定一生叫人看輕。
瘦弱身子中包藏過人韌性及堅定意志,一路下來始終咬牙苦撐。
她會撐一輩子,就算自尊被傷得體無完膚。
並非是個遵從三從四德的女子,且聰穎得令人自嘆弗如,使她的人生路更坎坷,也更吸引人。
不得不承認,他被深深吸引,甚至十分樂意當初她代嫁過門,成為慶王妃。
但這樣的心意他並不想承認,因會使他感到對不起芸娘。
只是,還能忽視多久?
他比誰都清楚,自己之所以會氣申灕曾為沈三采妻,壓根兒是因喜歡她的緣故。
是,他並不愛她,卻極喜歡她——沒人能擔保日後會怎麼。
瞧婁宇衡全然陷入自個兒思潮中,星海星河默契十足互望眼,湊近身交頭接耳起來︰"海姐姐,爹會不會愛上後娘了?"劈頭一句,直叫星海無從反應。
呆了半晌,星海認命一點頭。"八九不離十了,這真糟。"
"我不想喊她娘。"含怨一瞪床上昏迷的人。
"嗯!娘只有一個。"順著望去,慘白容顏激不起她的同情。
比起心地柔軟的妹妹,星海冷情許多。
或許……應設法趕走後娘……正自思量著,她忽覺申灕小扇似的睫毛煽動了下,忍不住輕喊。
"怎了?後娘她……啊呀!"星河也發出驚叫。
這一聲叫回了婁宇衡的魂,他一箭步上前,正巧瞧見申灕睜開眼,柔柔朝他一笑……
"小鐵哥。"雙頰微有飛紅。
五雷轟頂!婁宇衡僵立在原地,面孔鐵青。
沒發覺他異樣般,申灕坐起身,親親熱熱仰視他,又喚︰"小鐵哥,你好嗎?"
不答,他僵硬如石俯視她……
"不好!"終于,回答由他緊咬的齒縫中擠出。
天殺的!
事實證明,司徒連是只功力半調子的烏鴉,更叫婁宇衡氣到欲吐血身亡。
醒來後的申灕如司徒連所說,喪失了記憶。但正確說來,她只遺忘了十六歲之後的事。
換言之,現下的申灕體內是個十六歲的小泵娘,還是個正初嘗愛情的小泵娘。
最令婁宇衡無法忍受的,莫過于被她視為何小鐵。
五日來,他加緊派人尋找司徒連,非捉到人來負這責任才成。
忿忿地將怒氣貫注到筆上,揮灑出一片狂風似的字體,野性中不失斯文。
還未將筆放下,便瞥見申灕婀娜身影娉婷行來。
"小鐵哥,你練字嗎?喝口茶可好?"走至婁宇衡面前,她溫柔地遞出手中茶杯。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又如石頭似直挺挺站著,皺眉瞪她。
"來,這是上好的鐵觀音,我給你擱在桌上。"見他不接,她體貼地放下杯子,就要退下。
"站住。"叫住她,心中苦悶至極。
清醒時她怎會如此心甘情願的服侍他?乖順得像只羊,一臉說不出的幸福感。
像首側回望他,唇畔笑容似水柔。
"我不是'小鐵哥'。"沖口而出,心下莫名懊悔,又耐不住好奇她的反應。
先是一怔,申灕柔和目光化為防備。"你是誰?"
這令婁宇衡哭笑不得,思緒能如斯轉變,還真不是正常之事。
"你的丈夫——'慶王爺'婁宇衡。"他黑眸牢盯住她,沉聲宣布。
連退三大步,她叫門框給絆了跤,跌坐地上。
水靈雙眸慌亂不已直凝著他。
"小鐵哥呢?"
面色更沉,他不快道︰"不知,你至少十年沒見過他了。"
據申浞所言,她十六歲時欲與何小鐵私奔失敗後,兩人未再相見。
"十年?"她困惑地皺起小臉。片刻,她輕笑出聲︰"真是,十年前我才六歲呢!小鐵哥,我險些讓你誆去。"拍拍胸,她仍一徑認定婁宇衡是何小鐵。
爬起身,顧不得衣上沾了灰塵-她靠近婁宇衡,深情款款道︰"別怕我變心,小鐵哥。我這生都跟定你了。"
語罷,她用力抱了下他,立即羞赧地要走。
哪能呢!婁宇衡一把將她推坐在桌上,雙掌摟實了她縴腰,與她平視。
"小鐵哥?"螓首輕歪,申灕眨巴大眼天真地看他。
"我不是何小鐵!"低吼,他猛然吻住她粉女敕櫻唇。
輕嚀聲,她沒有掙扎,只紅著臉閉上眼。
婁宇衡卻用力推開她,怒氣沖天吼叫︰"你為何不掙扎?"
餅分形于外的怒氣一時嚇傻了她,不知所措地攪著衣帶,一時無言以對。
她可是做錯了什麼?難道對喜歡男子的親近也要反抗?
莫非……"是了!小鐵哥,你氣我不該在婚前就放縱是不?"一拍手,她好崇拜、敬佩地瞧他。
"我們成親了!"吼得風雲變色,聲音幾要破音。
"那又為何……"她苦惱極了,秀致小臉苦苦的。
或是氣昏了頭,婁宇衡沒有細想便撕破申灕前襟,露出大片雪白。
一俯首,他使勁在她頸下咬了一口。
"哎!"吃痛,她往後縮起身子,被咬的地方隱約感到有某種液體流出。
不理會她驚恐訝異的神情,他自腰上錦囊中模出一個青紫小瓶,拔去塞蓋後,倒了些粉未在傷口上。
一陣使人生受不住的麻癢,霎時如電擊般傳遍申灕四肢百骸。
"啊"忍不住痛苦地尖叫,她難耐地扭動身體。
似有無數只小蟲在她骨中鑽動,啃嚙血肉。
抖如秋風落葉的弱體吃力往後退,指控、不信任的眸直勾勾瞅住他。
"為……為……什麼……"猛地一陣抽搐,她痛苦仰倒在桌上,蜷曲扭動身體,將物品盡數掃落地。
"這是'蝕骨散',我使用的量不足致命。"獸眸牢盯著于她雪白項頸上,已流出濃黃液體的傷口。
急喘著氣,含淚明眸奮力想望他,卻力不從心,散亂地看向屋頂。
終于,像欣賞夠了她的痛苦,婁宇衡自窗邊摘來片不知名的葉片,按在慘不忍睹的傷口上。
揉了數下,申灕扭曲的肢體緩緩放松,盛不住淚的雙眸模糊一片。
"好多了?"他極溫柔地摟起她,似未發生任何事。
筋疲力歇的申灕軟綿綿地倒在他厚實懷中,緊閉雙眼未置一詞。
叫人幾要瘋狂的麻癢雖被清涼所代,可她不會忘了始作俑者是誰。
她真正明白,這個摟著自己的英俊男人不是"小鐵哥",而是頭野獸。
那——小鐵哥呢?
之前僕人對她說今兒是六月初九,正是與小鐵哥私奔滿一個月。
這棟大到不可思議的屋子,她一直一廂情願的認為是小鐵哥干爹的屋子——他說他的干爹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商人。
莫非——正如眼前這狂猛邪佞的男子所言,此處是慶王府?
那……小鐵哥呢?
似明白申灕不敢出口的疑問,婁字衡邪笑道︰"你入門已三個月,那何小鐵早沒了消息,死心吧!"
"騙人!我上月初九才和小鐵哥離了京城……怎會嫁你?!"
面色又沉,他突地在她傷口上重壓。突如其來的劇痛令她不由自主叫出聲。
"明白嗎?這傷口將留下永不消失的深疤,提醒你記得,誰才是你的主人!"陰惻惻丟下話,他振臂將她摔在地上,拂袖而去。
臥倒在地,她整個人早呆住了。
被撕壞的衣襟滑落至肘彎,褻衣也不能幸免,藕白臂膀此刻是的。
申灕傻住的原因不為別,正因她的手臂大過完美無瑕,有如上好的白緞子。
"不……"喃喃喚道,她幾乎要暈厥。
守宮砂呢?!
身為申府小姐,一出生便要烙下的記號,以證明自身的純潔無瑕,每年初一還得讓父親檢示是否消失,一旦守宮砂不見,下場可就慘了。
她一直很小心,就連心愛如何小鐵,她也沒動過獻身的念頭。
如今守宮砂消失,是否代表那慶王府所言不假她已為人妻了?
可是,她又為何憶不起這件事?
找遍整個慶王府,終于在累死前找著了婁宇衡。
申灕心下一喜,提起裙擺跑了上前,沒留心潮濕地面是極滑腳的……
靶到身後有風襲至,婁宇衡不及細想,回身接住撲向他的物體。
待看清為何人後,怒火又莫名爆發了。"你又想干啥了?萬一我沒扶住你,你以為……"
"得了,你不是接住了嗎?"嫌煩一撇唇,她打斷他的吼叫。
站穩身子,她理了理衣裳才仰首望他。"你真是我丈夫?"頭一句話,就令他愕然。
"嗯。"輕聲應了,沉吟片刻,又道︰"我不會許你去找何小鐵。"
粉頰染上計謀被識破的狼狽紅暈,她嘿嘿干笑數聲道︰"古人說︰'君子有成人之美',你何不成全我倆?"雖被看破,她仍不放棄。
"我不是君子。"淡然丟下話,十足理直氣壯樣。
這可叫申灕接不下話了。不知為何,在婁宇衡面前她有被壓制住的感覺。
咬咬牙,她商量地道︰"這樣吧!我替你生個孩子,你就放我走。"
挑了下眉,他壞心眼問道︰"假使我不答應呢?"
"為何不?你甘心看你的妻子成天思念別的男人嗎?換了我才不要。"皺了下臉,她心有所感道。
"所以你當不成男人。身為男人,就不能太婆婆媽媽。妻子的心在旁人身上又何妨?她的人只要永遠都是我的便成。"他目光灼灼地凝望她,無比認真。
"啊……"細細叫了聲,她張口結舌地呆住。"這麼說,你喜歡我!"莫名感到喜悅。
"不是,我是指……"否認極快,卻接不下話去。
"那你是喜歡我了。"徑自下了結論,她的笑靨是他未見過的甜蜜。"但,我這生只要小鐵哥,旁的人我不會喜歡的。"
默然無語。婁宇衡總算見識到何謂"痴情"
然,正如他對申灕說的,他不會在乎妻子的心在何人身上,只要他想要她,而她的身子對他忠誠,就夠了。
撇了下唇,他若有所謀道︰"好吧!我答應你的請求,只要你生下我的子嗣,就放你走。"
"一言為定?"伸出小手在他掌上輕擊三下,她不再停留轉身要走。
"緩緩!你要去哪兒?"忙叫住她過分輕快的步履,心下頗不是滋味。
略回首,幾縷秀發順勢滑落,她嫌煩地將之撩至頸後,才空出神來回話︰"回房!"
"回哪個房?你該和我住一塊不是嗎?"
怔仲了下,她訕訕笑道︰"是吧!我該往哪兒去?"
"隨我來吧。"他轉身便走,對于她是否會跟上似毫不在意。
扮個鬼臉,縱使滿心不快,申灕仍快步跟在他身後約二、三步距離。
這趟路走來,可叫她嘖嘖稱奇不已。
莫說旁的,就見婁宇衡全不走各式道路,直往樹間,假山中左一彎、右一拐,也不知怎麼走的,總會在拐個彎後豁然開朗。
"唉!唉!你要去哪兒?"終于忍不住好奇,她揪住他飄動的衣袖。
"回房。"牽過她,他溫柔淡笑中藏有一抹詭異。
"哦……"並不滿意得到的答案,她卻也沒再問了。
當眼前出現一片秀致山水湖色,申灕訝然呆住。
宛如放大的潑墨山水畫,不知哪兒來的雲霧繚繞在綠波蕩漾的湖面。湖上橫跨一座青石小橋,被一大片蓮花圍繞其中,如夢似幻。
湖畔是數棟青竹小屋,于薄霧中若隱若現。
屋內擺設並不奢華,卻極為舒適,一如婁宇衡書齋給人的感覺。
"瞧你呆的,喜歡這兒?"扶她坐下,所有桌椅櫥櫃也均是青竹制成。
"好美的地方……"贊嘆著,她雙眸閃著燦爛光芒。
"這只有我和芸娘能進來。"遞過杯茶給她,他輕柔語調有著真正的寵溺。
"芸娘?"她卻蹙起眉,口氣微酸。
對于"芸娘"是何人,她壓根兒沒分毫記憶,只沒來由感到不快,特別是婁宇衡口中提出——更叫她頗不是滋味。
或是沒察覺申灕的不快,他仍道︰"是,這兒是我和芸娘的聖地。"
"我不要你提那。芸娘。,小鐵……呃!相公。"她可忍不住了,捂住耳嬌嗔。
"你又忘得了'小鐵哥'嗎?"首次不見怒火,他笑容可掬地反問,對于她的口誤,竟似全不放在心上。
愕然,申灕不甘情願地哼道︰"那隨你高興怎麼提'芸娘'好了。"言外之意,她是說什麼也不會放棄回憶何小鐵的。
俊顏略沉,他撇開首走進內堂,留下申灕孤獨坐在一片碧綠中。
還來不及感到不安害怕,婁宇衡又出來大堂上,端了碗黑烏烏的東西。
"這啥?"皺皺鼻尖,她躲開遞至面前的碗。
迎面而來是苦澀藥草味,光用聞就令人口中一片苦味去不掉,她才沒膽喝呢!
"調理身子用,喝吧!"這回不讓逃了,他先一步扣住她後頸,將藥湊上。
依司徒連的促狹性子,無論多平常的藥,他也有能力配出一帖叫人光聞就知其苦澀的藥方。
死命搖頭,她潔白如瓷的貝齒用力咬緊,雙唇一點縫隙也不留。
沒花工夫哄她,婁宇衡干脆擰住她俏鼻,逼得申灕不得不張口喘氣,他便將藥順勢倒入她口中。
來勢洶洶的液體沒順利滑入她喉中,反因過度突兀而嗆到她,在連連咳嗽下,移師到婁宇衡繡工非凡的外服上,染了一大片去不掉的污漬。
"你……"哭笑不得望向自己的衣裳,他明白不怪她,卻莫名有股窩囊氣。
白他眼,因咳得太厲害一時開不了口,她潑辣依舊的小拳頭已招呼上他胸口,打鼓似了好幾下。
"成了,我是為你好。"一撈,收住她欲罷不能的小拳頭,微有無奈。
"可好了,差點兒讓你給害死!"毫不領情,她改以口頭攻擊。
嘆口氣搖搖頭,婁宇衡放開她起身。
說不上為何,他總覺和十六歲的申灕斗嘴怪無趣的,提不起一點興致,甚至寧願縱容她。
"唉!去哪?"見他要走,她快手快腳扯住他手臂。
"叫你弄了一身髒,我當然得去沐浴一番。"輕巧甩月兌她手,婁宇衡一閃身不見了人影。
再度被留下的申灕氣鼓鼓地跺了跺腳,立即追上去。
她敏感地知道他似對她頗有不滿,卻非單為何小鐵一事,那她可非問個明白不可。
還有,這幽美卻透著莫名其妙的地方,她自個兒一個可萬萬待不住,更有理由找他去。
花費一番不算小的功夫,申灕總算找著浴堂。
雖找著了,她可沒勇氣進去,遲疑地在外頭左右張望了會兒,便轉起圈子來。
浴堂也是青竹小屋,但門口較大且不設門板,可自外頭直望入內,也可從里面欣賞外頭景物。
表鬼祟祟偷瞧了幾回,她隱隱約約看見婁宇衡的身影,可在大片白霧中瞧不真切,她甚至懷疑是自個兒眼花,實則他壓根兒不在里頭。
正自猶豫是否要入內確定,低醇慵懶的男音傳了來。"進來呀!怕什麼?"
認出是婁宇衡,她踏出的步子又收回,囁嚅道︰"男女授受不親……"
這下連她自己也不懂到底在怕什麼羞了。
照理說,兩人已是夫妻,閨房情趣中她早瞧過他赤身的模樣,這會兒才在怕羞未免太晚。
只是,她壓根兒沒有兩人肌膚之親的記憶,突然讓她去看陌生男子沐浴,也太詭怪了些。
包莫名其妙的,她竟說出如此迂腐的句子來,除了羞赧外,還多了絲自厭。
"咱是夫妻,哪來的'不親'?"揶揄著,帶笑低語,竟讓申灕耳根發熱。
用力控搓熾熱耳根,她不甘示弱回了句。"我又不記得你了,誰知你有無誆我。"
那廂靜默了會,柔似水、醇似老酒的低語又飄來︰"無論記不記得,都進來吧!"略停了停,語中滲入邪意。"你不是要替我生個子嗣?"
"是又怎麼?"她謹慎應道。
低笑傳入她耳中,叫人有些微醺。"你'不親'我,何來孩子?"
粉頰瞬間赤紅,似要滴出血來。
想反駁嘛!又說不出個所以然,那話畢竟是自個兒說的,真叫她陷入了死胡同中。
並不再猶豫多久,她認命走入浴堂。
為了早日見著小鐵哥,她會努力"親近"婁宇衡的!
可,想來就令人害羞,雙腿莫名酸軟無力。
思緒仍紛雜不成系統,剛踩入浴堂不過三步的申灕,驀地腳下一空!
"嘩!"池水花四濺,她狼狽異常地怔在水中。
"哈哈哈……"婁宇衡爆出狂笑,真是一點情面也不留。
"別笑!"俏顏此次因憤怒而赤紅,她直拍打水面,用力睜眼要望清在中的人。
才不理會她小火花般的怒氣,婁宇衡笑得更加快意,發顫的身子震動水面,畫出一圈圈漣漪。
總算找尋到他的位置,申灕困難地一步步走近他,口中也沒閑著。"笑什麼!這古古怪怪的地方,就不信有哪個人能不狼狽。"
"我不知旁人如何,但這兒除了我和芸娘,就你進來過了。"意有所指,他眯起眼瞅住她搖搖擺擺的身影。
"我該深感榮幸嗎?"一撇唇,她只覺得被捉弄了。
"隨你喜歡。"聳肩不在意地答著,他犀利眸光已著在她曲線畢露的嬌軀上。不如芸娘那般豐腴美好,她身子骨太縴細、也太瘦,白皙肌膚是種不健康的色澤,是個不適合生孩子的弱體。
而事實上,她過度縴弱的身子也可能無法生育……豐唇邪肆地揚高,這她注定要當一輩子"慶王妃"
不多時,申灕輕喘著站在他眼前,沒顧著他更顯濃濁的目光代表什麼,倒先插起腰罵人。"你以為身為'慶王妃'很了不起嘛!這般耍人!"
"是了不起,要不我能耍誰?"大方承認,還得寸進尺反問道。
小鼻微皺,她極不以為然道︰"所以,你們這些王公貴族,才惹人厭呢!"
"你呢?你不是官家小姐嗎?你不任意耍弄人嗎?"俊顏無表情,平板聲調卻如針般刺向申灕。
腦袋莫名一痛,她揚起一抹淡然冷笑,柔聲細語道︰"我是官家小姐,可不'任意'捉弄人。我呀!只耍那些自以為是的'大官人'。"停了下,續語︰"您不覺得,這頗有趣嗎?"
婁宇衡忽地一震,不可置信凝望那張熟悉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