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透明的音律隨風迎面而來,挾帶著難以言喻的情緒,卻奇異的澄清了他的心思。他相信她若沒有與他相似的遭遇,便難以使他動容。
她……也有和他一樣的心情嗎?
音符稍歇,再次翻飛時卻是渾然不同的豪情四溢,令人直想在大草原上縱情馳騁,說不盡的瀟灑充塞胸臆。
是啊!那些難捱的時刻都過去了,還有什麼好在意的?
忘了去追究精神突然被解放的原因,他定定的盯著眼前不遠處的身影,久久不發一語。他心里其實很想走向前去,卻遲遲沒有動作,因為他知道這只是一時的情緒激動,等他冷靜下來後,就會知道此刻想與她攀談的念頭是多麼愚昧。
「將軍,」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語,是她笑意盈然的與他對奕。
啊!此刻她又成了可以談笑用兵的無敵將領,讓他在幾度突圍失敗後黯然飲恨。
「偷偷告訴你,這個旭日東升的記號是我的獨家標志,以後凡是在底座上看到這個記號,就可以知道那是我的作品。」
她笑意盈盈的遞上一個木造小屋,小屋內的桌椅擺設一樣照著比例縮小。旁人看來也許只會對那精巧感到贊嘆,他卻從中得知她的細膩。
「我不想拖累他人。」她隨口道出,一心只身行走天涯的決然意外的激出他的嘲諷,他其實不想那麼說的……
如果再讓他遇上她的話……
「四少!」
房門外的叫喚一下子讓他從無邊夢境中跌回現實世界。他睜了開眼,卻對眼前景象視而不見,努力想記起方才夢中的種種。
「四少!」門外的聲音更急切了些。
「我知道了。」
應了聲,他起身穿衣,習慣性的瞥了擺在書案上的小巧木屋一眼。
除了他,沒有人注意到那個小小木屋里頭的擺設和他的房間一模一樣,小小木桌旁對酌的身影酷似當時的兩人,而小小門廊上有一個小小吊床,風一吹,便會輕輕搖了起來。
**************
從三年前開始,他每每習慣在午後時分躺在吊床上小憩片刻,可惜他這習慣被眾人知道之後,煩惱也跟隨而來。
無視于嗣衣的閉眼假寐,穿著青衣的虯髯大漢和一身白衣的俊美青年自動自發的在屋內泡起茶來,旁若無人的「耳語」。
「上回他花了十二年才搞清楚他對小六存有男女之情,你猜這回他要花多少時間才會覺悟?」虯髯大漢有意無意往吊床上文風不動的身影瞧去。
「不是我在講,這個人真的很遲鈍,寧願等到人家走掉之後睹物思人,也不肯開口表白。」俊美青年喝了口茶,搖頭嘆息。
「走了這個,誰知道下回讓他看對眼的姑娘幾時會出現,真是個慢郎中。」
「枉費上天給他的出眾外表,論起追求手段,唉……」俊美青年再嘆口氣,惋惜之情不下于言表。
「哼哼,難道要像你一樣四處招蜂引蝶才算不負他天生的容貌嗎?」
「二哥,請恕我直言,你這話听來有幾分酸味在。」
屋內的對話一如往常的轉了方向,屋外的人兒仍想著自己的心事。
隨著時間逝去,每當想起曲曦時,屢試不爽的,隨之便出現既酸又甜的怪異感覺。漸漸的,他有所了悟,開始明白周遭人在為他著急什麼。
從來不曾有過的感覺驟然出現時,他又怎知該如何反應?嗣衣在心里為自己辯駁。
可,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了。
包何況,曲曦也沒有那個意思吧,否則她不會毅然離去。
而,就算他當初察覺了自己對她的好感,他也不會采取什麼行動的。他很清楚自己的行事風格說好听點是謹慎、有條不紊,說難听點,就是不干不脆、拖泥帶水。
曲曦和小六不一樣,當初他有自信可以保護小六,可是曲曦不需要保護,她需要的是屬于她自己的天空,那是他給不起的。
他可以擁有的,只有他自己而已,再多就沒有了——
雖然理智告訴他事實如此,但遺憾之情難免,心微擰,他猛地起身。
屋內兩人注意到嗣衣的動靜,立時住了口。
「離開的時候,記得關上門。」嗣衣淡淡的交代,然後拿起擱在床上的包袱,轉身離去。
屋內兩人一愣,俊美青年隨即啐聲︰「去!還以為他開竅了。」
虯髯大漢沉吟不語,良久才道︰「我覺得我們似乎太無聊了。」
同樣的事講上三年,就算嗣衣覺悟了,曲姑娘現在也不知身在何處,這不是白搭嗎?
兩人對望一眼,突然發覺自己果真無聊透頂。
**************
「嗣衣,我听射干說你前兩次進城曾遭人襲擊?」趕在嗣衣出莊前,淳于莊主特地讓人把他叫來跟前,為的是剛剛才听到的消息。
名叫射干的少年一臉歉疚的回望嗣衣。
「到底是怎麼回事?」嗣衣以往是三個月進城一次,這次是補藥材去的,提前了一個半月,算算都已經是半年多前的事了。
與其說襲擊,嗣衣倒覺得對方剛開始像是在做確認,第二次才感到殺氣強了些。對方身手不足以為懼,是仗著地緣之利才得以遁逃。但他可不打算把這些全盤托出,否則恐怕直到今天太陽西下時,他還出不了大門。
「我會小心的。」
只要嗣衣多留心,諒對方也不能得逞。擔心歸擔心,淳于莊主對這個義子的武功造詣還是信心十足。
令他感到棘手的是另外一件事——
「記得季老上個月提的事吧?有意的話,就多到季家走動走動。」他挑明了講,讓嗣衣沒有機會推托。
就剩這個小子了,偏偏這幾年來不見任何風吹草動,再這樣下去,百年後黃泉下他會無顏見老友。
嗣衣不發一語,臉上滿是不願再在這個話題上浪費時間的不耐。
淳于莊主嘆了口氣,知道這一回又被嗣衣打了回票,只好無奈的放嗣衣離去。
「射干。」
「在這兒。」
「好好跟著四少,若有什麼動靜,你該知道怎麼做吧。」
**************
那是一幅真人一半大小的畫像。
畫中人坐在大石之上,左手擱在膝上,右手拄著劍,直視著觀畫人的雙眼中有著睥睨天下的傲氣,薄唇似揚未揚,譏嘲著什麼似的令人不由一陣心虛。
「自私。」
錯看了吧?畫中人明明口唇未動,為何他卻認為那是畫中人的訕笑之語?
「那也算是一種自私。」低沉的嗓音補充原來的單詞,成了完整的句子。
是在說他嗎?他……
遠方傳來幾聲雞鳴,向來淺眠的他坐起身,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入睡,索性下床繼續未完的工作。
拾起實于木塊旁的刀,就著燭光,凝注精神在已可見雛形的送子觀音像上。在劃下新的刀痕前,他喃喃自語︰「剛剛好像夢見了什麼……」
輕輕搖了頭,把那股茫然思緒甩了開,一如之前甩開夢境般。
「旭日大哥。」柔和清雅的女聲在屋外喚著,听來不甚清晰,像是隔了一段不算近的距離。
屋內工作的人手上工作剛告一段落,這才發現屋外天空已是一片澄澈,竟已過了一個時辰有余。听見女子叫喚,他起身開門迎了女子進門。
「紅葉,怎麼不叫其他人送來呢?堂堂飄香館的主廚,手下應該有幾個跑腿的才對。」記得上個月才又多雇了一個跑堂的。
「別人的生意可以不做,旭日大哥的早飯紅葉絕對會親力而為。」望著旭日的白淨臉容,紅葉悄悄紅了雙頰,心中不無怨怪的重申自己的心意。
但想到自己這番話可能有些露骨,怕惹來注目,她連忙借著拿出藤籃中飯菜的動作掩飾。再抬頭,只見頗長的身影正背對著她收拾刀具,動作從容優雅,從她所站處的角度望去,正好可瞧見他修長十指有力的動作。本已平復的紅艷重回嬌靨,這下她真不敢抬頭了。
「怎麼啦?一進門就瞧你低著頭,可別把飯菜打翻了。」對紅葉的舉動見怪不怪,收拾好刀具,旭日已坐在桌邊準備大快朵頤。
「當初讓你去做廚子是正確的,我瞧飄香館的名氣早晚可以強過第一客棧。」旭日吃了兩口,不忘稱贊幾聲。
當初救了流落街頭的紅葉,從沒想過她手藝是如此精湛?剛巧他想將所得做一番投資,便順理成章的讓紅葉當起台面上的掌理者,幫他經營飄香館。
雖然口頭上不願她奔波勞累,但對于總是適時送上門的美食佳肴,他可是一點抵抗力也沒有。
至于其他的事,就只好睜只眼閉只眼了。
「旭日大哥……」紅葉無時無刻都想著如何表示自己的情意,偏偏這個事事精明的人,對感情之事卻駑鈍異常,盡避自己三天兩頭不避嫌的替他送餐加飯,也不見他除了禮貌之外多加體貼。
「怎麼?今天忽然不識得人啦!」取笑了聲,旭日手上又盛了第二碗粥。
紅葉抿了嘴,不禁暗恨旭日的不解風情,偏偏他的一言一行都別有一番瀟灑風采,她對這個救命恩人早就存有以身相許的情意。
憶起昨日見到隔鄰家的姑娘對他明目張膽的示愛眼光,紅葉知道自己不能再放任情況如此不明不白下去,從今天開始,她定要主動積極的參與他的生活才行。
「旭日大哥,你今天有什麼事要做,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這兩天是他的休息日,照例是不工作的,除非私底下接受他人的委托。她瞥了一眼置于屋角小木桌上大大小小的雕像。
旭日大哥雖然是旭日齋的玉匠,但回到家時卻專刻木頭。他說玉不是人人買得起,木頭就比較好說話。可是看他每回都東挑西揀的,好像合用的木頭也並不好找。
紅葉不懂雕刻,可她懂得心上人以他的方式對旁人體貼,像他偶爾做些小玩具、小裝飾品給身邊的人,好似看旁人高興的樣子,他也就開心了。
縴手模著發上的木簪,本來覺得那是個窩心的小禮物,昨天卻讓她瞧見鄰家姑娘頭上也簪了一支形似的木簪。如果不是那個小泵娘一臉嬌羞的向她打听旭日大哥的感情生活,她原只想當作巧合的。
她明白旭日大哥有時很博愛,但他難道不明白,送未出嫁的姑娘發簪是會讓對方誤會的嗎?
「怎麼?今天不做生意?」雖然他才是真正的老板,但營業上的問題向來不勞他費心,他也不想去理。不過,像這樣無故歇業,未免太不尋常。
「生意還是要做的,只是想知道還有沒有其他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
像是整理他的生活起居之類的。
紅葉幾乎溢出喉口的話語千般辛苦才壓了下來,但不住瞄向床鋪四周的眼光可就無法節制了。她天天來,卻還是停留在送飯工的身份,就算只讓她掃掃地也好,都可算是大大前進一步。
順著紅葉的目光看向床榻,旭日了然于心的笑了笑。
他的屋子不小,比起一般人家的廳房可能還要大上一些。
因為獨居,所以不需要其他虛設的空間,索性把所有的隔間全打通,形成一間大得異常的房間,他所有的財產可以說是一目了然。
房間大是大,但因為「雜物」太多,除了床榻的地方勉強維持清潔,其他地方就令人不忍卒睹,也難怪向來以照顧他生活起居為己任的紅葉要出言詢問。
「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這些東西可是亂中有序的。」吃飽後剛放下筷子的手隨意比了比。
嗯,除了窗台下的陶罐周圍有濺出液體暈染的污漬,放責成品的木桌旁有一大團木肩是昨晚加上今晨的成績,床榻也忘了整理,還有……
呃……
「總之,這是我喜歡的樣子。」環顧四方後,旭日有點心虛的下了結論,婉拒了紅葉的好意。
但望見對面人兒瞬間刷白的臉色,旭日心中嘆了口氣,又補上一句︰「不過,我剛完成了一尊送子觀音像,是回藥鋪鐵夫人要的,可我答應老爹今天就回去上工,沒空親自送過去。可以的話,就請你幫個忙吧。」為了證實所言不虛,他一手捉來木雕,塞進紅葉懷里。
雖然回藥鋪和飄香館一在城東,一在城西,但此時此刻,他相信彼此都不會太計較這個小瑕疵的。
「沒問題。」似憤還喜的掃了旭日一眼,紅葉才收拾了余下的碗盤離去。
她當然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他!
瞪了眼地上的混亂,明白自己在這方面的確少根筋,卻千萬不可能讓其他人涉足這個生活空間,得過且過也就算了。
只是,看紅葉的態度,將來勢必容不得他含糊以對——
到時再說吧!
反正一時想理出頭緒也不可能,干脆先睡個回籠覺,醒來剛好可以去喝壺提神醒腦的茶,然後再到店里看看老爹的那筆大生意。
對了,司徒那小子應該要回來了……
罷離開的紅葉還走不過十步距離,旭日已經關上門,迅速在腦中做好盤算,然後倒頭呼呼大睡。
**************
再次醒來時,正是早不早、晚不晚的時刻,將該掛好的擺飾整理完後,關上門,旭日悠哉的出門準備喝茶去。
小店位于進城大街的盡頭,隨風飄揚的旗幟上寫著「過往茶棧」四個大字,樸實得近乎寒傖的門面,比起城里一些大客棧的富麗堂皇自是遜色許多。
一如往常的,旭日不忘先觀賞一番其招牌,這才心滿意足的踏入茶棧。
「旭日,好幾天不見了,老位子?」茶棧掌櫃見了老客戶,連忙差使小二去整理一張靠窗的桌子。
「嗯,茶照舊。」環顧了下店內的情形,注意力定在一桌三個衣著特殊的男子身上,一時不急著坐下二新面孔?不像是會來這種地方喝茶的人。」旭日以眼神示意向掌櫃詢問,剛巧對方三個人也朝他望來,兩方登時打了照面。
對方目光深沉,看不出有特別的含意,旭日則嘴角微揚,回了對方一個善意的笑容,順便和另外幾桌熟識的人打了招呼。
「這種地方怎麼樣?你旭日大爺不也三天兩頭的往我們店里跑。」先意思意思的回敬了旭日的有口無心,掌櫃的才以低了一階的音量說︰「看樣子是沖著你來的,小心點,別砸了我的吃飯家伙。」說真的,他擔心店里這些受不得折騰的擺設比擔心客人受傷還多。
旭日啞然失笑,這才要走向自己的老位子。
那三人佔據的一桌居于中心,旭日若要從櫃台走向窗邊,按理是不會和那三人對上的。但掌櫃的就是不能對那三個生面孔的目光視若無睹,無法繼續專心于帳冊,于是一個勁兒直盯視雙方之間的動靜。
驚見三人其中一個自身後撤出軟鞭,還未來得及向旭日示警,只听得「咻」一聲,不用說也知道是揮向誰了。
「唉呀!小二哥別忙了,我自個兒端來就行了。」旭日本來筆直前進的路線驀地打了個彎,轉向正從廚房走出的小二,將盤具整個接了過來。
這一彎不多不少,正好是「鞭長莫及」的距離。
持鞭者臉色一變,待要發作,卻給另外兩個伙伴壓了下來。
旭日這小子真好狗運!掌櫃的暗自慶幸。
「小二!」看來是帶頭的男子揚聲。
罷才少走了幾步路的小二哥應聲而至,殷勤招呼︰「三位爺還需要什麼?」
「給我們一壺跟那位公子一樣的茶。」
旭日剛倒了第一杯茶,听到對方的回話,眉頭皺了下,隨即舒展開來,好整以暇的靜觀發展。
「馬上來。」手腳利落、應答流暢的小二哥才要回頭,後領隨即被勒住,下一刻已是雙腳幾乎離地的窘迫情狀。
「你要到哪兒去?」剛剛悶了一肚子氣的男子猙獰的問。
「到……到廚房為爺再……再泡一壺茶。」氣息不順的小二好不容易才答了話。
「沒听到我大哥說要跟那個小子一樣的茶嗎?」像丟物品一樣將小二擲向旭日的方位,持鞭男子已絲毫不打算掩飾自己的怒氣。
旭日仰頭喝干杯內最後一滴茶水,放下杯子的同時,正好來得及伸手扶住踉蹌撞來的小二,舉止似隨意不經心,但臉上笑容已不復見。
「敢情三位大爺來這兒找碴的興趣是大于喝茶了。在下我君子不奪人所好,這壺茶就讓了給你們吧。不過,我已經喝了一杯了,或者,賢昆仲有拾人牙慧的嗜好……嗯,這個我們就不予置評了。來,別客氣呀!」他一語雙關的連譏帶諷,口中謙讓,手上卻是動也不動。
幾個與旭日相熟的茶客還笑了出聲,更顯得對方落于下風的氣急敗壞。
「不知死活的臭小子!」
惱羞成怒的人憤恨出手,軟鞭直取旭日喉際。
旭日原本端坐如山的身形也不見如何動作,便在對方武器觸及的前一瞬間攀過窗沿,到了街上。
「有種的就到外頭來見真章。」清朗的聲音雖不響亮,但足以讓在座的每一個人都听清楚了。
話聲猶在耳邊未去,三道身影也跟著竄出。
今日前來往來茶棧捧場的客人仿佛欣賞了一出免費的表演似的,見鬧事的人走了,個個若無其事的繼續喝茶,只有小二余悸猶存的問掌櫃︰「那三個人看來不好惹,旭日不會有問題吧?」
雖然說以前旭日也解決過一些小麻煩,但今天這三個人不太一樣。模模尚發疼的頸子,想到對方隨便一個人的體型都比旭日來得健壯許多,小二不禁為旭日擔憂。
「放一百個心,就算打不過,那小子也跑得比誰都快。去!去!跋快把那兩張桌子清掉。」掌櫃的不以為意的吩咐,不忘在帳冊上記上一筆。
仿佛呼應著掌櫃的輕描淡寫「小子別跑!」遠遠傳來方才持鞭男子的暴喝聲,隱有恨不得將人生吞活剝的殘虐之氣。
時刻正當午時,上街采買的人潮褪去,三三兩兩的行人對旭日的行動構不成阻礙。當然,對另外三人也是。不過,只要听到殿後的三名男子口中不停傳出的咒罵聲,就該知道情況是對誰比較有利。
「真對不住,請讓個路。」告了聲罪,旭日從容的從一對主僕中間穿過,踩著奇特的步法,在眨眼之際已飄然遠去。
眼見距離愈拉愈遠,顧不得身處大街之上,一路追得心頭火起的三人索性施展輕功,從眾人頭上越過,頓時拉近了不少距離。
「做什麼慌慌張張的……四少?」射干不明所以的跟著主子停住了腳步,連帶一車的貨物也跟著停下。
右肩上還縛著藥袋,嗣衣反射性的側身。剛剛擦肩而過的聲音,听來好耳熟
待他回神,只看到對方的背影。
若不是那人輕功出色非常,就是他閃神的時間比他想象中要久。抬眼看見射干一臉困惑,嗣衣收斂神色。
「沒什麼,繼續走吧。」
不過是極普通的一句話,寥寥數字,連語氣都听不出特別之處,他憑什麼認為那嗓音該為故人所有?
揮去片刻前的怔忡,才要邁步,看見追在那人身後的三名大漢,嗣衣毫無猶疑的伸手探向藥袋。
「讓路!讓路!別被馬踩到了!」進城的大街上,「答答」響起一陣馬蹄聲,頻率迅快,竟是有人縱馬奔馳進城,而行進路線毫無疑問的會撞上所有擋在街道中央的物事。
「咦?」馬上騎士驚咦了聲,更是加速馳向前去。「手來!」騎士宏亮的嗓門喊著,不理退往街旁的閑雜人等。
正要加快腳步的旭日听見,腳下頓了頓,差點被鞭影揮中,身形一晃,恰恰避過一道銀光,也因此見不到另一道快速趨近的藍色身影。
暗器!心下一凜,快馬已奔至鄰近,旭日毫不猶豫的伸臂搭上騎士右手,借力使力翻身上馬。
「別追了。」帶頭老大制止另外兩人繼續追趕,冷冷的看著逸去的身影,從地上撿回一枚星形暗器,望著暗器上的小小黑漬,旋身四顧後,陷入沉思。
**************
「四少,為什麼把研制好的藥丸拿出來……」隔了老遠,射干正好奇今日主子的諸多古怪舉動。
一個借過的人讓四少莫名其妙的當街停腳,然後一匹橫沖直撞的馬進城後,四少就從藥袋中掏出兩顆藥丸,身影在他眨眼間消失復現。雖然他年紀小、經歷少,但也知道今天不對勁的人絕對不是他。
「藥除了拿來吃,還有其他用處。」只用了一顆。那年輕人的身手比他想象中要好,即使他不出手,那暗器也只能踫著他的衣角。只是一念之間,覺得就連他的衣角都不應該有任何缺失,所以多此一舉的出手了。
不知怎地,出莊前與義父的對話忽然清晰了起來。
也許他是到了一般人娶妻生子的年紀,但遇不上適合的對象也非他所願。每每見到婉約柔順的姑娘家,他就下意識的排斥,只因和那個身影的形象不符。
那個灑月兌女子啊,她現在是在哪兒呢?
當初雖安慰自己,有緣的話,他日自有相逢時,但依照她的計劃,幾年內是不會回到中土來的。就算她回來了,天下這麼大……
錯過就是錯過,一再惋惜也不能挽回什麼。嗣衣眼神一黯,瞧見射干的納悶,隨回敷衍︰「你以後就會知道了。」
但願他也能知道今天的沖動所為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