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棟屋齡起碼三、四十年,呈ㄇ字型相接的四層樓建築物,這是一家在三、四十年前算得上高級的大旅館。
而今這家旅館外牆的磁磚泛黃剝落不說,連廣告廣告牌上的字都因台風肆虐而掉了幾片。
一老一少從外面走了進來。
年約六十的黑壯老人,理著三分頭,口中嚼著檳榔,手上還捻著半截煙,手叉腰,站在ㄇ字中間的大天井向上看。「我說風小姐啊,你看這裝潢一下大概要花多少錢、多少時間?」
「杜仲伯,我怎麼知道你的一下要到什麼程度?」她在設計公司資歷不深,接的Case通常是和前輩一起合作,獨立的案子這是第一回,所以特別謹慎。還沒正式開工畫設計圖,她已經來了五、六回。就連現在已經七點多了,剛從事務所離開,她還是決定再來看看。
「啊你看咧?」
風絮之側著臉隨意打量了下,後腦勺的馬尾隨之掃了掃,清秀的五官端出認真的表情。「唔……這房子老舊不說,前幾天看了內部,還有一堆水電問題,整個牆面也要刮除、要做防水……連掛在外頭的招牌都怪怪的,唯一慶幸的是,骨架算堅固。」
嚴格說來,她和杜仲伯只有數面之雅,而且還是因為生意上有交集,談不上有什麼私人情誼,可老人家對她一見如故,所以她說起話來也就不拐彎抹角。
「喂喂,你這是褒還是貶?我的招牌哪兒怪啦?不過就是風吹掉了兩個字。」
「少了那兩個字就差很多了,好不好!」風絮之努力的忍住笑,可一想到那令人絕倒的名字,還真快忍俊不住。
「有嗎?」
「旅館名字叫旅館還不夠怪?人家不知道,還以為你這里是做黑的。」
杜仲伯听了大笑。「我家的旅館叫‘彩色心情旅館’。啊,你知道為什麼叫彩色心情嗎?」
彩色心情?那的確是比「」好多了。「為什麼?」
「不是有句話說,肝若不好,人生是黑白的;肝若好,人生是彩色的嗎?我三十年前得了肝病,在床上躺了近半年,之後奇跡般的痊愈,為了紀念我重生,才取了這名字,那麼感人的典故說!」
風絮之一怔,笑了出來。「前幾次來,我都不好意思問這個問題。我和同事還在猜,那第一個字和第三個字到底是什麼哩。」原來,台風正好吹走了彩和心。還有同事猜是色色奸情旅館呢!
「不過,這倒是給了我一些靈感。」老人家腦筋還轉得挺快的。
成為旅館還能有什麼靈感?她笑笑的問他,「你不會真的想做黑的吧?」
「不會不會,但是我想做‘粉’的!粉紅色、桃紅色……很浪漫、很夢幻的那種。」
「粉……粉紅色?浪……浪漫?」
不知為什麼,這樣的話出自漢子形象的杜仲伯口中,她突然覺得粉不搭。她很想建議,還是做「黑」的吧!比較符合他的形象。
「就情趣旅館咩!」
一記猛雷突地擊向她的天靈蓋。「咦」
「啊你們老板沒有跟你說過嗎?」為什麼她的反應有點狀況外?這小妮子來了幾次,走走看看,似乎在想隔間問題,他還以為她知道呢!
「他一開始就知道你要裝潢成情趣旅館?」
「我打電話過去就說啦!我說,我的旅館要裝潢成情趣旅館,你們有沒有人會設計?他說有啊!而且還說會叫一個最專業的過來。」
最專業的情趣旅館設計師她?這「帽子」少說有五百公斤,她的脖子快折斷了!
拜托,這輩子別說設計了,她連情趣旅館都沒進去過。
厚,這可惡的惡主!敝不得他還一再的暗示,說這個Case是個全新挑戰,去磨一磨後一定月兌胎換骨—情趣旅館?
歐買嘎∼這是什麼世界
「可是我……」
「我可是很信任你的呢,因為你給我的感覺就是很靠得住。」
欸……他認為很靠得住的人,現在正處于泥菩薩過江之中啊!不行!她得說實話,對于這類設計她根本是生手……咳,雖然說,其它風格她也不見得有多行,可起碼多少踫過。可情色旖旎風,實在是……
「其實杜仲伯,我—」
叮咚!門口傳來按電鈴的聲音,有客人上門了。
「風小姐,你自己先去看看西側的那棟房子,我去招呼客人一下。」
「杜、杜仲伯……」
「去啊,先去看看。」說著,他就忙著做生意去了。
「……唉!」風絮之嘆了口氣,低頭看了一下房子透視圖。杜仲伯對她真是一見如故,就算她不做這Case,但起碼在一些空間設計上可以給點意見吧?
幾次來訪,她一直沒有看西側的那棟房子。听杜仲伯說,由于旅館生意真的很差,他索性把西側房子隔成一間一間四坪大的雅房出租,租給一些學生或手頭比較緊的甘苦人。
沿著側邊狹小的樓梯而上,由于老房子通風不良,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霉味,此刻又和著一陣陣氤氳水氣虐待著風絮之的鼻子,害她忍不住捂住口鼻,拾級而上。
老天,是有誰在洗澡嗎?好重的水氣。如果不是溫度偏高和所處的位置,她會以為是起霧了。
上了二樓,轉角處放了一個特大的鋁制水壺。這是……飲水機吧?這房子的一切都很復古。讓她開眼界的是,晾在走廊那一字排開的衣服。
真的很刻苦!
樓梯轉角即是通廊,她注意到陣陣霧氣是由通廊的某間房里傳來的,那間該是公共浴室,七點許,該是有人在使用浴室吧?听說這里都是雅房,兩層樓共享一個浴室。
看著這鳥籠似的隔間,一層少說有七、八間房。天!七、八個人共享一間衛浴設備
以她洗個澡約莫半小時計算,要等三、四個小時才輪得到洗澡
風絮之慢慢靠近水氣制造來源處,正要直接越過之際,一塊肥皂由里頭滑了出來,她受到驚嚇,倒抽了口氣。
緊閉的門扉會有肥皂滑出來?是怎樣,這里的肥皂有專用通道?她瞄了一眼,一張臉倏地火紅了起來。雖然水氣夠重,可她隱約看到布簾後面有雙男人的小腿!
噢∼老天!她知道這里很克難,可有克難到連扇門都省了,只有一塊距離地面約四十公分左右的布擋住春光?
里頭的沐浴者似乎听到聲音,低沉而悅耳的年輕男子的嗓音說︰「喂,今天回來得很早喲!」
「……」風絮之尷尬的加快步伐,想快步離開。
「啊,先別走!那個……麻煩一下,我的褲子和大浴巾昨天拿去洗了,現在全晾在外頭,就那條灰色的大浴巾和浴巾旁的藍色內褲。」
「……」浴室外一堆髒衣服不會都是他的吧?風絮之本想不理他,可萬一他忽然跑出來拿呢?他可是光著身子欸。
算了,把衣服收下來給他,然後再快速離開,他應該不會發現收他內褲的是個女的吧?
風絮之把外面的衣服收了下來,轉身正要走近把東西遞給他之際,不小心一腳踩上了方才滑出來的肥皂,「啊∼」她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滑,好不容易止住了,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處白茫茫的空間,旁邊有個塑料大水桶和水瓢,水桶里的水不斷的冒煙。
噢!她的頭是不是撞到了?好痛。
咦,這里是哪里啊?
「你是誰?」
風絮之把臉面向聲音來源處。首先,她看到兩條赤果果的小腿,往上延伸是赤果果的大腿,再往上是……赤果果的金字塔尖的部份—
那、那就是小說中常出現的「肉色巨蟒」,偉大的史學家司馬遷筆下,嫪毐用來滾動巨輪的「大棒子」,以及……傳聞中男人常用來「思考」用的下半身
「噗—」
「喂,你還好嗎?鼻血怎麼用噴的」也受到驚嚇的男人,這才拿走水瓢遮掩重要部位。
「Bird……」在黑暗淹沒風絮之前,她對上了一雙宛如孩子般的眼,既純真又可愛……完了,還是只很青春的鳥!白眼一翻,任由黑暗吞噬。
「喂,你醒醒吶!喂……」
時間過得真快,打從發生了那件「不名譽」事件,風絮之躺在床上已經第三天了。
雖然因為扭傷而不良于行,可也不是傷重到連動都不能動,但她就是提不起勁面對生活。
這種感覺大概就是羞憤欲死吧
雖然說事情自始至終她沒有錯,可是……可是……為什麼會鬧了這樣一個大笑話?
只是說也奇怪,來探望她的人都知道她踩到肥皂滑倒,卻不知事情始末。
反正她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醫院,睜開眼只看到老媽。據老媽說法,送她過來且聯絡她的人是個老頭子和一個超美型少年,大概是高中或大學生,只說她到客戶那里實地走訪,不小心踩到肥皂滑倒。總之,他們等到她趕來後就先行離去。
老媽口中那個超美型少年不會是……Bird的主人吧?那個人的長相她真的沒什麼記憶,隱約記得年紀很輕。
原來那個人還是個超美型少年,真不知道她這樣算不算賺到了?風絮之有些自嘲的想。
她該慶幸那孩子年紀不大,似乎還滿能體恤她這大姊姊的心情,沒有把這樣的糗事當笑話到處宣傳。只是……這件事可不可以就到此為止,兩人從此井水不犯河水?他沒事干啥還提著吃的來看她?他又沒欠她。
真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又……厚!煩耶!
說到那位「真該來的」,都第三天了,他還是沒來!今天是周末,他可沒上班吧?風絮之拿出手機看了看,不但人沒來,連電話也沒打過一通。當人家男友,他當得真的很失職。
想了一下,她按了設定號碼的第一位,將電話撥出,在響了數聲後有人接起。
「喂,哲俊嗎?那個……你在做什麼?」
「上班。」
冷冷的聲音讓風絮之的心有些沉。「你忙嗎?」
「很忙。」
「今天是周末欸……」而且……而且是個很重要的日子。
「那又怎樣?」
「晚上……那個……可不可以幫我帶些吃的來?」她要吃蛋糕,還有豬腳面線—雖然哲俊老說它老土,可是她喜歡。
「我很忙,你隨便吃一吃啦!」
「可是今天……」
「你啊就是太閑了才會生病,生了病就該好好養病,還成天想吃這個想吃那個的。」口氣明顯不耐煩。
風絮之有些火了。「喂,生病又不是我願意的,你怎麼這麼說……」
「好啦好啦,你不是只有扭傷?別懶在床上不工作,早點去上班,就不會無聊了。」
「我不是無聊才打電話給你,我只是……」她受了傷,而他也知道,這麼多天了,他一次也沒出現,家里的婆婆媽媽很有意見。
而且……而且……他真的忘了嗎?
今天是她的生日欸!
去年的這一天,他們交往滿一個月,他還特地請假帶她去山上踏青,計劃了一個又一個的小驚喜讓她又哭又笑。才一年,但感覺上一切都變了。
她和林哲俊是透過朋友介紹認識的,他是個小有名氣的建築師。兩人交往了年余,感情算穩定,只是近幾個月來,她發現彼此間的距離越來越大!
約他出游,他在趕案子;約他吃飯,他說沒空;甚至連他生日,她打算替他慶生,也約不到他人。而今天她生日,他似乎不記得了……
她身旁的人不斷的警告她,情侶間一方老是見不到另一方;另一個老是有各種理由不見面,事情絕對不單純!
可說真的,她並不希望自己成為一個多疑的女人,也同意彼此間要有私人的空間,所以,她一直努力說服自己,要相信林哲俊。
才說服自己別想太多,突然間,她听到電話的另一頭,有個女人親密的喚著林哲俊的名字。
這女人的聲音……在她和男友近來的通話中常听見。
「好了好了,我很忙的……」
「哲俊,你旁邊有人?」風絮之覺得怪怪的。
「事務所里怎麼會沒人?」
「同事?」
林哲俊的語氣有些不耐了。「工讀小妹啦!」立刻結束通話。
風絮之怔了一下,不敢相信他居然這樣惡劣的掛她電話。她說了什麼他不愛听的話,否則他的反應干啥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
心情已經夠低落了,沒想到男友還對她這樣!
悶悶的嘆了口氣。她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找個時間,她是不是該把林哲俊找出來,彼此好好的談一談?
結束了一通極不愉快的電話,風絮之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又睡著了。
前一次她剛醒來時,听到樓下的廚房似乎有什麼動靜。是媽媽來了嗎?
母女倆住得不算遠,可身為數家婚姻介紹所,兼兩家婚紗店老板,年方四十八歲,有過一段不愉快婚姻的媽,可不喜歡和一個這麼大的女兒住在一起。
這幾天真是難為了她兩邊奔跑。只是……她那位「美女遠庖廚」的媽進廚房,而且一待就是一、兩個小時,從方才到現在抽油煙機的聲音都沒停過欸!
她不是只會使用微波爐微波食物,要不就買外食給她吃,親自下廚?別說她從來不下廚,她對她的廚藝也信心不足啊!
話是這樣說,可……好香!這是米酒炖食物的香氣。中午沒吃,現在又接近晚餐時間,她真的餓了!
風絮之小心翼翼的下了床,一跛一跛的慢慢來到房門口,伸出右手想要旋轉門把,結果扭傷的右手根本使不上力。
只能用左手打開房門。「媽?」等了一下,沒人回應。奇怪?沒听到嗎?慢慢的,她又往樓梯口方向移動。「媽?你在哪里啊?」
還是沒人響應,抽油煙機的聲音太大。
來到二樓樓梯口,風絮之猶豫著—要不要冒險自行往下走?她的手腳目前呈現「半殘」要壞不壞的狀態,要是不小心,可能又要躺更久。只是,樓下的食物香氣真的很誘人欸∼
她餓了,真的很餓!
避他的,她才倒了個大楣「身心受創」,才不相信所有的倒霉事都會找上她。
深呼吸,踩下右腳,行!再左腳,OK!然後下一階……再一階……轉眼間,她已來到了距離一樓不到六、七階的樓階,正要再往下一階時,從廚房閃出個人影,她開心的張口要叫媽之際—
她的眼對上了一雙宛如孩子般的眼,既純真又可愛……她記得這雙比女生還漂亮的眼!
那只很青春的鳥不,是很青春的鳥的主人
媽呀!風絮之腦袋瓜頓時一片空白,踩出去的腳一個踩空,「哇啊∼」伴隨著尖叫的是身子受地心引力的召喚,不受控的往前傾。
她只來得及閉上眼,根本不敢面對現實,心中還想著,這一失足雖不致成千古恨,大概會多出個一、二十天的假期吧
嗚∼人真的不能太貪吃!
靜待一陣劇痛傳來,然後又給同一個人送進醫院,可那陣痛卻始終沒有出現,她反倒跌入了一個似熟悉又陌生的懷里……有力的臂膀,寬厚的胸懷,以及幾位陽剛的男人體魄。
不是桃花男救了她吧?他的型應該是無油白斬雞啊!可這掌下的觸感……
偷偷的睜開眼,又對上了那雙純真到像孩子似的眼。
「咦?是……你?」抱著她的不該是個很Man、很有氣魄的大男人嘛?她以為屋子里還有另一個男人。
老天!靶覺和視覺真的差好大。
「你還好吧?」
「嗯……」好個標準的美少年!敝不得連閱人無數,難得贊美人的老媽都形容他是美少年。
唇紅齒白,再加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眸,兩排密長睫毛比女人還女性化!可能彼此距離太近,看得太清楚,風絮之有些尷尬的紅了臉。
靶覺到臉上灼灼熱熱的,她還少根筋的伸手去搔了搔,暗自低咒——風絮之,你振作一點,不過是個乳臭未干的小朋友,你在不好意思什麼?這種活似少女漫畫中走出來的王子,只適合小、女、生!來,擺出你大姐姐的風範,深呼吸,再抬起頭——
「我沒……沒事!咦?」
老天!他笑了,笑起來的模樣好人畜無害,那張臉活月兌月兌就像朵勾人神魂的桃花,可那雙眼卻純淨如水,極端的組合,如同冰火,會醉人!
一株女敕草竟讓她醉了?
歐買嘎,原來她是帶有「不倫」潛力的變態女人?不行!死都不能承認自己是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