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
秋風蕭瑟的午後,李震屏退下人,與他的長子李承曄在王府的書齋內有一場秘密的長談。
「文兒呢?」李震十分寶貝他的孫兒。
「文兒在午睡,父王,您放心好了,浦婆婆跟月娟正在房里陪他。」李承曄對浦采玉的功夫充滿信心,一點都不擔心文兒的安全,他反而希望文兒多接近她,從她身上多學一些東西。
李震嘆息一聲,自責甚深。「唉!你教父王怎麼放得下心啊?只要一想到竟然有人在王府里向文兒下毒,而且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父王就感到一陣心寒,都是父王沒用,才會害文兒終年躺在病榻上。」
他身為王爺,居然連自己的孫兒都保護不了,真是枉為人祖啊!
「父王,您用不著自責,別說您瞧不出來,那些請來的大夫不也診斷不出來嗎?」李承曄眉頭一皺,趕緊安慰老父幾句。「現在最要緊的是抓出嫌犯,讓文兒能夠不受威脅,平平安安地長大。」
李震那威嚴的老眸閃著灼灼的精光。「承曄,你已經調查一段時日了,你覺得誰的嫌疑最大?」對方擺明就是要把文兒慢慢折磨致死,他說什麼也絕不會輕饒此等卑鄙之徒。
「嫌疑最大的應該是那名負責打掃文兒房間的丫環了,可惜當孩兒還在調查她幕後的指使者是誰的時候,她早已聞風逃逸了。」李承曄撇了撇唇,沒有想到那名丫環會如此機靈,他只是派人暗中監視她而已,她竟然就察覺到不對勁,連夜逃走了。
「這就棘手了。」李震捻著胡須沉吟。「我看再委托‘玲瓏閣’派人來追查那名丫環的下落好了。」
失去了嫌犯,他們的行動就等于是被卡住了,再調查似乎也無濟于事,加上「燕然都護府」那邊頻頻催他們的大都護回去,李承曄留在京城的時間不多了,所以,他們不能浪費時間。
「浦婆婆已經請她的小妹過來幫忙了。」李承曄向來不信任女人的能力,但是,浦采玉的表現讓他刮目相看,他只好等等看了。
「嗯!也好。」反正李震也不在乎多花一筆錢,否則,他當初就不會請要價昂貴的「玲瓏閣」了。
他唯一的心願就是保住兒子及孫子的生命。
金黃色的光線透過白花花的雲層照射下來,帶給人間難得的溫暖,那暖烘烘的陽光曬得人通體舒暢。
在花園的涼亭內,李承曄伸長著腿坐在石椅上,氣定神閑地望著文兒趴在桌上練字,同時和坐在對面的浦采玉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至于文兒則樂得合不攏嘴,一臉認真地習字。
他好喜歡浦婆婆喔!因為,她不會罵人,還會教他武功,而且,只要有浦婆婆在,他就一定能看到爹。
「今天的天氣真是不錯。」李承曄悠哉極了。
「是啊!」浦采玉昏昏欲睡地敷衍他的「好興致」。他們父子不喜歡下午小睡一下沒關系,但是干嘛阻擾她睡午覺,硬拖著她到涼亭陪他們啊?
天!她好想哭喔!
這對父子能不能表現得正常一點啊?整天纏著她這個老太婆成何體統嘛?如果再這樣下去,她肯定有一天會被他們父子給玩瘋掉——要她時時刻刻扮成老太婆的樣子,不能有任何松懈,以提防他們父子從某處冒出來,這未免太為難她了吧!
唉!她真的不明白他們為何那麼喜歡自己?
「浦婆婆,你今天的精神似乎不太好。」她那有氣無力的模樣引起了李承曄的注意。「怎麼了?」
浦采玉哀怨地垂下頭去,不讓他瞧見她臉上的不滿。「大概是昨晚沒睡好,精神有些不濟。」老人家需要多一點休息,難道他沒有听說過嗎?
她怎麼那麼苦命啊?
「這樣啊!那浦婆婆快回房補眠吧!」李承曄想到浦采玉的年紀大了,所以,體貼地要她回房休息。
「謝謝。」浦采玉的唇角悄悄揚起一抹竊笑,一改平時的龜速,迅速地起身告退,可惜——
「文兒,把東西收一收,我們去浦婆婆的房間練字。」某個不識相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
「哦!」文兒興高采烈地回應。浦采玉頓時垮下那張皺皺的老臉,她只是想回房卸下臉上的人皮面具,讓肌膚透透氣而且,又不是要去好玩的地方,他們兩個干嘛那麼愛跟著她啊?
「走吧!」李承曄的大手用力拍拍浦采玉的背,接著沒大沒小地搭在她的肩膀上,簡直不把她當成女性看待。
反正他閑閑沒事可做,不如跟在浦采玉身邊多挖一些寶。
又來了!浦采玉愁眉苦臉地瞄了一下肩上的男性手掌,她雖然年紀大了點,但好歹是個女人家,他怎麼老是對她動手動腳的啊?
突然——
整個王府熱鬧了起來,且人聲嘈雜。
「有刺客……有刺客……」
「快!刺客往花園跑去了……」
浦采玉疑惑地擰起雙眉來。怪了!大白天怎麼會有刺客呢?這個刺客的膽子真是大啊!
李承曄立即把文兒塞到她的懷中,低聲吩咐道︰「浦婆婆,文兒交給你保護,我來對付刺客,順便讓你驗收一下我的武功有沒有進步。」他不只從她身上挖到一套槍法,連掌法、劍法都學了不少,今天就是他最好的表現時機。
浦采玉呆了一下,還來不及阻止他,文兒那香軟的身體已經在她的懷里,而他也跳到她身前了。
「你小心一點。」這男人也真是愛炫,明明是她保護他,他干什麼搶她的工作呢?詭異的家伙!
這時,只見一個黑色的身影橫沖直撞地朝他們奔來。「借過!錯過!」對方嘴里不忘嬌嚷著。
李承曄毫不客氣地掄起雙掌,掌風中夾帶著一道萬鈞之力擊向她,分明就是想在浦采玉面前表現、表現。
對方心中一驚,急忙順著那威猛的力道扭動縴腰,以一招四兩撥千金化去他的攻勢。「喂!我們無冤無仇的!你干嘛亂咬人啊?」
真是倒楣!她只不過是模上屋頂找人,順便逛逛這間漂亮的王府而已,怎麼知道竟然會被當做刺客追殺,而且,還險些被瘋狗咬一口?
浦采玉詫異地挑起眉梢,這不是浦丹曦的嗓音嗎?她怎麼會被當成刺客?
「小妹……」她本想喊住他們兩人,但是,見他們那麼專注地打成一團,只好等他們打完再說了。
李承曄使出渾身解數,不但把對方看做「練靶子」的對象,而且,什麼狠招全都往她的身上招呼去。
對付刺客是用不著手下留情!
浦丹曦不甘示弱地反擊回去,短短的時間內,他們已經過招二、三十回了,不過,「毒玲瓏」是愈打愈心驚,這男人的武功路子怎麼跟她那麼像啊?
有好幾次,她都是以差之毫厘的距離險險的避過他那猛烈、不講理的攻勢,若不是她身形靈巧,可能早就被這莫名其妙的男人擊斃于掌下了。
「等一等!」浦丹曦忽然跳出他的掌風範圍,高舉著一只手喊暫停。「你的武功是從哪里學來的?」
難不成她師父又在外頭亂收徒弟了?
「不關你的事。」待李承曄看清刺客那矯俏的臉蛋後,不禁有些驚訝,她竟然還是個小不隆咚的女乃娃兒。「納命來!」
雖然對方的年紀小,但是,他絕不會手軟。
「再等一等!」浦丹曦再次喊暫停,編者螓首問他。「教你武功的人是不是一個奇怪的老頭子?」
「不是!」李承曄被她問得有點不耐煩了。
此時,一個溫和的嗓音傳送他們兩人的耳中。
「小妹,他的武功是我教的。」浦采玉終于等到發言的機會了。
「王姐姐?」浦丹曦瞠大水眸,難以置信地驚呼出來。「你怎麼打扮成這副德行?好丑喔!」她由聲音認出浦采玉。
「小妹,別胡說了。」浦采玉悄悄向她搖了搖頭,然後偷瞄了李承曄一眼,見到他滿臉狐疑,心中忍不住暗暗叫槽。
唉!恐怕被小妹壞事了!
「這小丫頭為什麼叫你玉姐姐啊?浦婆婆。」李承曄特地加重「浦婆婆」三個字的音,一副虛心來教的模樣。
浦采玉輕輕放下懷中的文兒,利用時間思考對策。「呃……小妹是老身的師父所收的最後一個弟子,她喊老身玉姐姐並不奇怪。」
「是嗎?」李承曄心中的懷疑仍然不減。「那‘打扮成這副德行’又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平時不是這副模樣嗎?」
有鬼!這里頭一定有鬼!
「呃……大概是小妹很少看到老身穿得這麼花吧!」浦采玉看似面色平靜,其實內心已是七上八下的,除了這個解釋,她已經想不出別的了。
李承曄眯起銳利的黑眸,朝她大跨步走去。
「喂!你干什麼問東問西的啊?真煩耶!」浦丹曦不滿他的態度,不高興地白了他一眼。「我喜歡怎麼喊玉姐姐,關你什麼事可?」。
浦丹曦才不管他是哪根蔥,先發飆再說!
「小妹,不準無禮!」浦采玉輕輕嘆了口氣,為她介紹。「這位是‘燕然都護府’的李大都護,也是這次‘玲瓏閣’的保護對象。」
她現在只希望小妹看在他家貢獻大把金錢的份上,對他和顏悅色一點。
丙然,浦丹曦听到李承曄是那位偉大的「金主」後,立即和緩了臉色,對他寬宏大量地道︰「算了!小女子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了。」
「哼!’李承曄冷哼一聲,到底是誰不跟誰計較啊?他還沒跟這黃毛丫頭算她擅闖王府的帳呢!
李承曄帶著一群老幼婦孺來到一間隱密的密室。
浦丹曦扁起了俏皮的小嘴,率先抱怨。「玉姐姐,你明知道人家的「毒花」不喜歡出遠門,怎麼還指名叫人家來啊?好討厭喔!」
「毒花」是她最心愛的小毒蛇,為了照料它,她已經快一年沒有踏出「玲瓏閣」的大本營一一-杭州了。
浦采玉的嘴角彎起一抹歉疚的淡笑。「對不起,小妹,如果不是這件事非你出馬不可,老身也不會麻煩你。」
「老身!咯……」浦丹曦忍不住悶笑了幾聲,才笑眯眯地輕啟櫻唇。「好吧!原諒你了,究竟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
她非常好奇一向「英明神武」的五姐是被什麼事給難倒了?
浦采玉把黏在身邊的文兒溫柔地拉到浦丹曦面前。「文兒曾中了某種慢性毒,你幫他檢查看看,順便追查毒是誰下的?」
「這還不簡單!」浦丹曦耀武揚威地斜睨了李承曄一眼,然後漾著甜美的笑容模了模小男孩的頭。「文兒,把手借給姐姐好嗎?」
李承曄沒有被她激怒,雖然十分受不了她那刁鑽的個性,但是,他把大部分的注意力全放在「浦婆婆」身上,試圖找出她的破綻。
「好!」文兒伸出右手,大方地把手借出去。
「乖孩子!」小孩子真是好騙!浦丹曦暗得意地把手搭在文兒的腕脈上,仔細地為他把脈。
不久,她那專注凝重的神情豁然明亮起來。
「小妹,你查出什麼眉目了嗎?」浦采玉關心地問。
「嗯!玉姐姐給文兒服的藥沒錯,他體內的毒已經解去大半了,剩下的余毒得靠真正的解藥才行。」浦丹曦驕傲地娓娓道來。
一抹焦急涌上李承曄那張剛毅的俊臉上。「真正的解藥是什麼?我立刻派人去找。」見到文兒那健康紅潤的模樣,他一直以為他的毒已經解干淨了,根本沒想到文兒身上竟然還有余毒!
浦丹曦故意撇過臉蛋,假裝沒听到他的問題。
浦采玉好笑地輕點一下她那俏挺的鼻子。「快說吧!小妹,難道你忍心看文兒受苦嗎?」
「要我說可以,但是,你听了以後不可以罵人喔!」若是沒有得到她的口頭保證,浦丹曦就算有十個膽子,也不敢開口。
浦采玉若有所思地眯起戒慎的雙眼。「好,你快點說吧!」看來小妹一定又做了虧心事,不然,她不會說這種話。
「文兒中的毒叫做「殘月香」,而「殘月香」的解藥「殘月草」得去苗疆才找得到。」浦丹曦對此毒知之甚詳。
「我立刻派人去苗疆把解藥帶回來。」李承曄那高大魁偉的身軀急切地往外走去。
「不用了,解藥在我身上。」浦丹曦不情願地叫住他,接著在隨身的小香袋內翻找半天,才拿出一只小巧精致的瓷瓶來。「喏!拿去。」
她把瓷瓶隨便丟給浦采玉。
浦采玉拿下木制的瓶塞,從瓷瓶內倒出翠綠色的藥丸,喂文兒服下,同時疑惑地望向浦丹曦。「小妹,你怎麼會有解藥?」
她這個小妹滿肚子壞水,她不得不問清楚一點。
「‘殘月香’是人家千辛萬苦從苗疆引進來的毒花,人家當然有解藥啊!」浦丹曦說得理直氣壯,仿佛引進某種致命毒物沒什麼大不了一樣。
浦采玉斥責地搖搖頭。「小妹,你不該收集那麼多有毒的動、植物,萬一被二姐知道了怎麼辦?」
唉!她走火入魔了。
「不怕!二姐已經嫁到潭州,被男人接收了。」浦丹曦的笑容燦爛得有如春天的花朵。
「況且,人家收集的東西都長得好可愛喔!不但可以賣錢,還可以供人欣賞,不收集很可惜耶!」
通常毒性愈強的東西,顏色愈是鮮艷,也愈能引起她的興趣。
「等一下,你該不會是把「殘月香」這種致命的毒藥隨便賣給人吧?」李承曄不敢相信地提高嗓門,眉間蹙起了凶結。
天啊!這小丫頭年紀輕輕就不學好,以後長大了還得了啊!
「你凶什麼凶啊!本姑娘又沒有向你推銷。」浦丹曦伶牙俐齒地反擊回去。「莫名其妙!」
文兒听到爭吵聲,不由自主地緊緊握住浦采玉的手。「浦婆婆……」
「不用怕,文兒。」浦采玉轉了一下靈澈的黑眸,終于想到一個轉移他們注意力的辦法。「小妹,這幾年內,一共有幾個人向你買‘殘月香’?」
「我數數看。」浦丹曦扳著修長的手指算了一下。
「大概有六、七人吧!玉姐姐,你問這個做什麼?」至于沒啥印象的阿貓阿狗,她就不想算了。
浦采玉淺淺一笑。「我們想盡快抓到下毒的人,解決一切。」等到任務完成後,她就可以回杭州了。
呵!真是令人期待。
「噢!那我回去以後,再給你詳細的名單好了。」浦丹曦露出狐狸一樣的狡詐笑容。
「不過……」
浦采玉汗顏地垂下眼簾,有這種唯利是圖的妹子真是家門不幸。「小妹,你想要什麼就直說吧!」
李承曄倒豎著劍眉,神情隱隱透出不悅與厭惡,他只慶幸當初「玲瓏閣」不是派這鬼丫頭來,不然,他總有一天會失控掐死她。
「嗯……」浦丹曦咬著下唇,考慮了一下。「人家的天山‘赤姑娘’還沒有抓到耶!」
這-年來,她朝思暮想的就是那條奇毒無比的「赤姑娘」,可惜她為了照顧家中的一群小寶貝,一直無法成行。
「這沒問題,只要你不嫌慢的話。」浦采玉一口就答應下來。
「不會、不會!」浦丹曦勾著她的手臂,一臉諂媚的甜笑。「玉姐姐,你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