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呀!」一聲慘叫,從碧澄天空中直通藍色水面。緊接著——
「咚——」大力的落水聲,
花枝嬌有十秒鐘的時間,只能張大嘴、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捏在她手中的水管「嘩嘩嘩」地自顧自地噴著游泳池的瓷磚地面。
她眼花了嗎?花枝嬌盯著水中的藏青色東西,使勁揉揉眼,再以掌作扇,逆著驕陽抬頭向天空中望去——
清亮如水兩的天空,萬里無雲。當然,也空無一物。
「救命啊!」不明物體「嘩啦啦」地拼命拍打出水花,掙扎其中、載沉載浮,甚至時不時地像小鯨魚一樣,「噗」地噴出高高的水柱。
命?那個東西自稱是個「人」?花枝嬌張大的嘴沒法合上,漂亮的嘴唇呈凝固狀的「O」型。
「救救我……咕嚕嚕……」水面上慢慢地看不見人影了,透明的藍色水池中,水紋一圈圈合攏,努力地回復平靜。
再不跳下去,真的會要出人命!被腦子里的想法嚇到,花枝嬌慌忙丟開手中的水管,「嘩」的一聲,如人魚股流暢地滑入池水中。能見度極佳的碧水里,花枝嬌使力睜大眼,想看清楚不明物體的所在。四米開外,那個人忽上忽下地飄浮。長發被水波纏繞、飄飄蕩蕩地搖晃成柔軟的弧度,吃飽了水的藏青色衣裳顏色愈發凝重,仿佛要拉著那人沉得更深。
陽光穿透水面,照在池底。形成一塊塊的亮光。那人的臉,清清楚楚地映入游近的花枝嬌眼中——修長的眉斜插入鬢;雙眼緊緊閉合,看不見是否有精亮的瞳人,可卷卷的睫毛翹得高高的,能使女人妒忌得發狂;又直又挺的鼻梁下,微張的嘴唇因水的滋潤,紅艷得非比尋常;露出的門牙潔白整齊,顆顆精巧如玉米,好看得讓人想尖叫;細長的頸項無力地向後仰,突起處優雅地展露出喉結。
一個美人!而且是個美麗的男人!
花枝嬌不自覺咽咽口水,再次愣在當場,並且是在水中。直到腦中發出缺氧的訊號,她才恍悟︰發什麼呆?救人要緊!她立刻抱緊他,雙腿使力一蹬,順利地浮出水面,然後拖著他使勁劃水,游到池邊,將他固定到扶手旁,自己則趕快跳上岸,再把他拉上去。
吸水的衣服特別沉,加上他再美,終歸是個男人,所以花枝嬌幾乎使出了吃女乃的勁兒,才讓他躺到岸上,她卻蹲在旁邊不住地喘氣,但還不能放松。「喂,醒醒啊。你還沒事吧?」花枝嬌蹲在他身旁,用力拍拍他的臉。
他動也不動地睡著。閉合的眼沒有動靜。
「喂,你玩真的?」花枝嬌以指探上他的鼻息。
沒有呼吸。
「不會吧!我這麼拼命地救你,你就這樣感謝我?!」開玩笑,如果他一個大活人兩腿一蹬地就這麼死在她家里的話,地花枝嬌一生的清譽可就毀在他手上了。她趕忙撲到他身上,捏住他的嘴,毫不擾豫地對上去,開始人工呼吸。
以五秒為一個單位,花枝嬌往他口里吹著氣,直到第七個單位時,皇天不負有心入——
「呼……」一聲細微卻絕不容錯過的聲音從他嘴里傳來,同時還有池水從他的嘴角緩緩滑出。
花枝嬌腿軟地跪坐下,總算放松下來,忙亂的大腦終于恢復了冷靜——有水流出來,表示沒有肺水腫,表示他開始呼吸了。也就是說,他死不了啦!
定了心,原先滿心的恐懼立刻轉為盛怒,花枝嬌開口大罵︰「喂,你是誰啊?大大方方地攪和了我難得的休假,還弄髒了剛洗干淨的游泳場。你不但破壞我勞動成果,還私闖民宅,當心我將你告上法庭,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她自言自語、吵吵鬧鬧的聲音,終止于他的睫毛顫抖的那一刻——他應該快醒了。」搞什麼嘛,—個大男人,居然長得這麼漂亮,害找剛才在水里差點沒嗆到。」不忍心吵到他,花枝嬌微微降了聲調。但卻掩不住好奇,研究般地向他的臉靠近,睜大眼仔細打量著眼前仍在昏迷的男人。他的五官近看之下更是毫無瑕疵,特別是光滑的皮膚,有著像牛女乃一樣的細膩質感,再加上鼓鼓的雙頰,讓人忍不住壞心地想戳一戳。
花枝嬌嘻嘻賊笑著剛伸出手指,就和他突然睜開的眼對個正著。燦若繁星!一瞬間,她只能想到這個詞,全身僵住。
黑白分明的利眸狹長,眼角微挑。漆黑的瞳人正利用小小的瞳孔,如同強力聚光燈般定住準備欺負他的女人,臉上仿佛寫著四個字︰不要踫我!
如果他的眼神太過凶狠,以花枝嬌的火爆脾氣,只會伸腳一踹,再次送他下水。偏偏此時,他的雙眸浸滿瑩瑩水光,減弱了逼人的氣勢,如同聲音不大、卻拼命吠叫著自衛的小狽般楚楚可憐。這下子,花枝嬌的母性徹底地被勾了起來,「喝了那麼多水,你不要緊吧?」她好心地伸出手,想將他扶坐起身子。
「啪!」他不客氣地猛一甩手,瞪大防備的眼往池沿靠攏,「這是哪里……」他大口大口吸氣,看來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但雙眼在掃過周圍陌生的一切後,卻不由自主地戰抖了聲線。剛剛還虎虎生威的眸子,此刻盛滿了慌張。
忍耐忍耐,他還算是個病人!被人沒有理由地厭惡,花枝嬌的心情頓時壞了大半,甚至有了揍人的沖動。
「啊嚏!」他突然打了個噴嚏。這個人這麼瘦弱又全身是水,六月的天氣也不算熾熱,會冷也在情理之中。于是花枝嬌好心道︰「屋里有浴巾,我幫你拿……」
「不用!」他答得飛快.僵硬著身子往池壁那邊縮得更深。
向來只有男人為她花枝嬌服務的分,哪有她幫男人的可能?而且還被人當面拒絕,甚至連續拒絕二次!花枝嬌咬緊牙關,微眯起雙眸,心頭開始冒火。
他的頭慌慌張張地轉來轉去,就是沒有對上花枝嬌。對她來說,被人完全忽視還真是平生頭一遭。想想哪個男人見到她,除了流口水還有其他反應的?哼,再給她一次機會,她就不信他是例外。
「那是什麼……」他的脖子一直扭向左邊,還低聲地咕噥著,瞪著游泳池,像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一般。
「游泳池。」花枝嬌雙手抱胸,好脾氣地跪坐,等待他的正常反應。
游泳池?他微微皺了下眉頭,「那個白的又是——」他遲疑著,脖子僵硬地扭向右邊。閃爍而過的瞳人里,除了慌張,沒有花枝嬌。
「你白痴嗎?沒見過二層樓的房子?」花枝嬌惋惜地嘆口氣。他是長得好看沒錯,可惜是個智障,
「房、子?」他再次緩緩電復一遍,這次,轉來轉去的目光總算對準了說話人,「琉璃瓦呢?」
琉璃瓦?好耳熟。花枝嬌扁扁嘴,仔細想了想。「啊!你是說那種青不青藍不藍︰總是蓋在仿古建築屋頂上的東西嗎?博物館有啦!」她得意地大叫。
他簡直像鸚鵡學舌,學著說了一次「博物館」後,終于瞪大眼,發現了一直和他說話的人。從花枝嬌的臉上,他將目光慢慢往下挪,然後,定在她的胸前——
很好,他有了和普通男人一樣的反應!花枝嬌在心底「呀呼」地大叫,刻意將手臂放下,讓他將她引以為傲的身材看個清楚明白,懲罰他對她的無視。她花枝嬌,可是美女如雲,帥男堆積的「花想容」模特公司的老板娘耶!無論是容貌還是身材,當然是沒說的啦!但是沒等她想完——
「呀啊啊啊——」萬里晴空,平地二度轟出一聲慘叫!
花枝嬌第三次傻愣在原地,並伴隨著耳朵里蜜蜂亂舞,終于接受她長到二十六歲、來自男人的第一次殘忍打擊——
「你是個什麼東西啦?!」叫完了?他現眼一閉,「咚」的一聲,後腦著地,昏倒。
她引以自傲的天使面容,她驕傲自得的魔鬼身材!花枝嬌同樣「啊」地吼出聲,不置信地跳起,雙手拉起他的衣領,猛烈上下搖動,忍無可忍.身後還響應般的升起雄雄怒火,殺意騰騰!竟敢污蔑她!這個壞嘴臭男人,他又是個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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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衣服!」花家豪宅二樓客房內,今日響起第二次慘絕人寰的哀鳴。
「放心啦,我沒有強暴你。」花枝嬌倚在門欄旁,涼涼地以手扇肴風,緩解由于拖著個大男人爬二樓所耗費的熱量。他的身高目測起碼有一百八十以上,絕對夠重,真搞不懂她自己,明明救了他還吃力不討好,眼見他昏倒又幫他。她花枝嬌何日起如此好心來著?
男人眼前冒著金星。大約後腦還在疼,他委屈地裹緊包在身上的涼被,低垂著視線.往床角縮去,喃喃道︰」好痛……」
花枝嬌停住扇手的動作,呆呆地看著,接下去,「噗——哈哈哈!」她爆笑出聲。可憐兮兮的小男人沒有衣服穿,他還說著」好痛」。他和她,簡直像出換了角色性別的三流肥皂劇,而且是一方破另一方欺凌的耶種劇情、她的壞心情一下子一掃而空。
「衣服……我的……」他搖晃著視線對上花枝嬌,愣了半秒。然後慢慢地瞪大眼,像看到鬼一樣,微微張開嘴,呈現愣住的狀態-這種表情,和他昏倒前一模一樣,
「喂,你要是再敢昏倒我就……」一見他這副模樣,花枝嬌急急沖上前,揪住他的長發,正欲開罵。
「咕嚕」,他的喉結輕輕上下滾動,傳來吞口水的聲音,「你的……衣服……」他卷長的睫毛輕輕抖著,慌亂的視線不敢正視前方。
「我的衣服怎麼了?」花枝嬌狐疑地往下看去,因為要洗游泳池,所以她穿了泳衣先游了兩圈後才干活。又不是比基尼,只露出手臂和肩線,有什麼大驚小敝?何況她還用浴巾圍住了腰部以下。
漂亮男人別開了頭,鼓鼓的女乃油色的臉頰,從皮膚底層里慢慢滲出粉粉的紅,暈染到滿臉都是,最後連脖子也不放過。
花枝嬌再次看呆了,「天啊……你在害羞嗎?」她好玩地爬上床,蹭到他臉前,手指壞心地擰上他的臉頰。一飽指福啊!他的臉果然軟軟的,燙燙的。
「你在做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啊!」他急忙揮開她的手,然後死死地抱緊涼被,表情像是快要哭出來似的。
咦?花枝嬌的下巴瞬間拉長。她粗魯卻可愛地掏掏耳朵,確定自己沒有听錯,「你的意思是我在吃你豆腐?」
「吃豆腐干什麼?」男人搔著後腦,不解地睜大眼,「我又沒帶豆腐來,你怎麼吃?」
他的話提醒了她。
「你是誰?」花枝嬌突然想起,她從頭到尾都還沒問過他的身份呢,「難道你是做豆腐的嗎?怎麼會掉到我家游泳池里的?天空上又沒有直升飛機,剛剛也沒新聞報有空難……還是,你在我家旁邊玩空中飛人?或高空彈跳?只是,你穿得那身衣服是否太奇怪了,你在拍戲嗎?那件衣服是古代的吧?」她像機關槍一樣掃出一串長句。
男人始終保持睜大眼張嘴的白痴狀,愣住沒動。
「喂,你僵掉了?」花枝嬌再次戳戳他的臉。嘻,他的臉好好模耶!「老這個痴呆表情,你不累嗎?」
「我是將軍,不是做豆腐的。」他平板地直述,略帶沙啞的聲音如同他完美的五官,悅耳如秋風,「剩下的,我就听不懂了……」
「將軍?!」花枝嬌拔高音,幾近尖叫,「你演戲演傻了?還是……你是軍官?」她的腦子里冒出一堆問號。
回答她的是,男人同樣的一串問號,「官?我當然是。但不是你說的……呃……軍官,是將軍……滿朝文武中首推攻打金的‘得威’將軍。」他的語氣無不自豪。
輩和國的將軍不會用「滿朝文武」來稱呼自己的同事吧。花枝嬌如同看怪物似的瞪著眼前的男人,「喂,你可不可以解釋得更通俗明白一點?」
男人一副惋惜的表情,看向花枝嬌的眼神如同她看他的一般無奈。雙方都視對方為白痴,看來兩個人頗有默契。
「我,達奚回,乃大宋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得威將軍’是也。」他挺起胸,顯得十分得意。
花枝嬌盯著他半晌,再爬過去,以手探上他的額頭,再模模自己的,「沒發燒啊……」她自言自語。
「你、你、你……」他似乎受不了花枝嬌無處不在的踫觸,口齒不清地漲紅了臉往後退,也沒注意身後的險情。
「喂,再退你就要掉下去……」花枝嬌的尾音,正好卡在她伸出手抓住自稱達奚回的男人的涼被時。
達奚回連聲驚呼都來不及,「咚」的一聲悶響,他的後腦勺再次著地,光著上半身,下半身淒涼地倒掛在床上,纏著一半涼被,而另一半,在花枝嬌手中。
「床再大也不夠你退啊,你沒事吧……啊哦!」花枝嬌探頭到床沿,怪笑一聲,她撿到大便宜了,「先生,你走光了。」
眼前冒著金星的達奚回張著嘴,看著突然倒轉的天花板和在他上方的花枝嬌,一時無言以對。「什麼叫‘走光’了?」他的大腦好像跟不上事態的發展。他自打遇見她後就變笨了的大腦,終于後知後覺地發現事情的不對勁。
「就是指你美妙的上半身全在我的眼底啊。」花枝嬌歷史再不濟,也隱約地感到事情嚴重了。這個穿著怪異、出現突兀、說活一本正經、自稱來自大宋的達奚回,跟她似乎真的不是同路人。
「上半身?」總算有听得懂的幾個字,達奚回的眼楮往上望,對上花枝嬌皮皮笑著的嘴角,再順著她驚艷的目光,沿著涼被緩緩往下爬——
「啊啊啊!」第三度的慘叫終于不負眾望地產生,「我的清白呀!」
「哈哈哈……」花枝嬌抱著肚子發出爆笑,軟倒在床上,「天啊,你真的不是我們這國的人耶!國、國寶……哈哈哈……」
失去衣服和涼被的他被迫「春光乍現」,「你、你還我衣服!我要回我大宋,大宋的邊疆等著找去守,敵人還等著我去擊退……」壯膽的話最後囁囁嚅嚅,沒有了下文、
「你的腦袋左右轉轉看,請用你漂亮的眼楮看清楚四周再說話。」花枝嬌不愧是獨撐業界第一品牌——「花想容」公司的老板,瞬間便恢復了冷靜,並且準確地做出適當的反應,「看清了嗎?你再說一次,你來自哪里?又要回到哪里?」兵來將擋,水來上淹。事情再詭異,總歸有現實的辦法解決。
達奚回扁扁嘴,模索到涼被,再將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談及自己身份時充滿自豪的挾長眼眸,此時惶然一片。
他環顧四周,只看到挑高三水的高高牆壁和刷成粉粉的藍色,因為是客房,倚牆而立的只有簡單的矮櫃,正中間是一張雙人大床。地上鋪展著澳大利亞羊毛地球,擺著雙米色涼拖鞋。床右側所對,是面落地的玻璃窗。拉到兩側的厚重窗簾,讓出巨大的空間,讓金黃的陽光從窗外透入。
「沒見過這種房子吧。」花枝嬌的語氣非常肯定。
達奚回僵硬地轉動頭部,不敢承認事實,只能膽怯地回望花枝嬌。
「這個,你也沒見過吧。」花枝嬌按動開關,床頭燈立刻發出柔和的黃色光芒。達奚回幾乎是反射性地捂住眼,躲在涼被中的巨大身軀抖了一下。
「不要怕,它叫床頭燈,不會傷害你的。」花枝嬌放柔了聲音,小心地爬到他身邊,拉下他蓋在眼楮上的手,溫柔地握緊。這次,他沒有甩開。
一個大男人,但他的手心卻冒著冷汗。「來,試一試。」花枝嬌將床頭燈的開關交到達奚回手中,「只按一下,床頭燈就關上了。」
他像看怪物般盯著床頭燈,再模模手中的開關,眼一閉,心也一橫,使力一按,」咦?」他瞪大眼,「光沒有了!啊……找不是故意的!」他慌忙扔掉開關,整個人藏到涼被里。
「再試一次就會有光了。」花枝嬌靠近他,慢慢拉開涼被,輕輕撫模他的後背,「不要害怕,你可以讓它有光,也可以讓光消失。來,試一下嘛。」
達奚回猶如小動物畏縮著,亮晶晶的瞳人失去了自信的光彩,顯得黯淡無神。花枝嬌直覺,如果不讓他在此刻建立自信,他鐵定會在瞬間崩潰、畢竟這個世界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陌生,也太突如其來了。
手把手地握住他的手,她縴長的手指按住他骨節分明、長著粗繭的手指,直直按下。
啪!黃色燈光照亮達奚回的臉。他的眼楮,連回避也忘了,愣愣地眨巴著。他的身體不再發抖,眼底也開始閃耀著堅定、花枝嬌在旁觀察到他的反應,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氣。好跡象耶!
「沒什麼可怕的,對不對?」她覺得有必要確認一遍。達奚回大力點頭、手心里捏著開關,像發現新奇玩具般,無意識地有一下沒一下地玩弄著。
「那,看在我如此幫你的分上,你可以回答我的一個問題嗎?」忍了許久,她一定要問出口︰「為什麼會對我說‘你是個什麼東西’?」
「因為我從沒見過穿成你這樣的——人,」他既然決定將她歸為同類,就表示他開始認同這個世界。
耙情他把穿泳衣的她誤認為怪物?「好吧,誰叫我救了你呢,從這一秒鐘起,我就當你的老師好了。」花枝嬌用手指點著他的鼻頭,看似大人大量的寬宏,其實有著欺負人的快樂。「這種東西呀,叫做泳衣。」她拉著萊卡面料的衣領口,若無其事地說。
達奚回細長的眼楮瞠得老大,隨著她的動作,眼珠子緩緩地往下移,猛地吸口氣,又飛快地往上移。然後,眉頭一皺,「嗚……」他突然捂住了鼻子。一滴鮮血,從他的指縫間滑下。
「咦?」花枝嬌停掉動作,「你怎麼流鼻血啦?啊,難道是……」她反應遲鈍地低頭,看看自己大咧咧地拉開衣領時暴露的「高聳曲線」,「紙巾盒、紙巾盒放在哪里啦?!」糟糕,她忘了達奚回是個來自古代、現代少有的純情大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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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你撿了個古代人回來?還是個宋代的老祖宗?」電話那頭的低沉男聲隱約地著火藥味。
「沒錯。」花枝嬌咬了口香芋口味的棒冰,邊努力與人「哈拉」。她的雙手正忙著撕包裝紙,將電話央在頸邊,
「你……有四天沒在公司露面了。」男人聲音壓得更低。
「有問題嗎?」花枝嬌黑溜溜的大眼楮飛速轉了一圈,隨即將電話拿到離自己耳邊一尺開外——
「我要過勞而死了!」一句狂吼不負她望,立即從話筒中沖出。
好險好險,耳朵差點就被炸聾了。花枝嬌氣定神閑地松口氣,拍拍胸口。不愧是相識二十五年、小她一歲的好堂弟兼哥們,她了解他的臭脾氣,挪開話簡還是比較明智。「我陷入職業倦怠不可以嗎?」
「做錯事你還有理?」男人在那頭跳腳,顯然忙翻了。
哼,以為她不知道他真正抓狂的理由?「你到巴黎拍封面照,一個星期的工作日變成四個月後回國。我還沒同你算這筆賬呢!」
「嗚……」踩到男人死穴,他在電話一頭嗚咽。
「新泡的蛆姐不甩你,你也不用見人就炮轟吧,小弟弟?」花枝嬌顯然不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
「嗚……」男人的嗚咽聲更大了。這個狠女人,不但會踩入死穴,而且還要使勁跺兩下。「阿嬌姐姐,」騙小美眉的悅耳男低音消失了,他的聲音由火爆轉為甜蜜,「我的親親阿嬌姐,找最喜歡你了、幫幫忙好不好。我若不去追那個美腿姐姐,她就真的跟人跑了。」
「沒事沒事,再找一個。」關我何事。花枝嬌聳肩。
「到哪里找那麼捧的一個人!」男人被花枝嬌不緊不慢的態度挑得冷汗直掉,「想想看,削薄拉直的短發,柔順得讓人想伸手一模;瘦弱的排骨身材,讓人壞心地想欺負;特別是像小鹿一樣可愛的大眼楮……哦,真是個完美的……」
「男人。」花枝嬌冷靜地下了結論,「你還是決定變態下去啊?花棠棣同、志。」
「我好像听到性別歧視的味道。」男人不滿地嘀咕。
「對你不需要客氣。」念叨歸念叨,花枝嬌向來寵愛這個頑劣的堂弟,對他的性取向問題自是沒有偏見。
「老姐……」花棠棣拖長了聲音,叫得極無奈,「我怕他被長腿姐姐騙啊,他是很單純的。如果他被騙到心碎,我這顆心也會碎成千萬片,你就真的準備見死不救?」
「所以你舍身成仁,決定將美腿姐姐拐到手、排除障礙,再做好人?」花枝嬌將他的行為模式模了十成十。
「嗯……」
用腳趾知道,他一定在電話的那頭模著鼻子點頭。花枝嬌笑出了聲道︰「可我這里走不開,那個古代人……」
「老姐,這種笑話你講過一次就算了,第二次不好笑。」花棣棠顯然沒當真,「說真格的,全國範圍的模特選拔賽就要開始了,公司里面真的很忙,」
「我是說真格的啊.那個宋朝人根本不可能離開我獨自生活,我想我至少要把他教到能自由走動,才能回公司。」花枝嬌一邊說話,一邊注意到達奚回所在的客房沒聲音傳出。
「姐……有沒人況你幽默感真的很差?」
花枝嬌拿高話筒,瞪了它半晌,「去死了,笨豬頭!」她怒氣沖沖地掛掉電話,「什麼嘛,我這麼認真地跟他商量奇怪的事情,他竟然在當我說黑色笑話……」花枝嬌自言自語地走到客房門口,很禮貌地敲門,「達奚回,你在干什麼?我要進來了。」
里面靜悄悄的,仍舊沒有聲音。
花枝嬌輕輕轉動門把,小心地探進頭。空空的房內,沒有一個人。「達奚回?你在哪兒?」她不解地皺眉四處張望,穿了件浴衣的他能跑到哪里?
「嗯……」浴室里面傳出模糊的應答、
「原來你在這兒——你在干什麼?!」花枝嬌定楮看清他手中拿的東西,怪叫著沖過去,「笨啦,這不是吃的!」
「可是,香香的、甜甜的,好聞、不難吃。」達奚回攤開手,愣愣看著手心白色的物體,再瞅瞅花枝嬌哭笑不得的臉。
「香的、好聞的不一定是吃的。」花枝嬌有氣無力地反駁,她快要被達奚回鎮定的態度打敗了,「比如況這個,我們叫它牙膏,是刷牙用的。」她指指達奚回滿手白白的東西。
「牙……膏……刷……牙?」他模仿著花枝嬌的發音。
「真聰明。」花枝嬌贊賞地模模他的頭頂——雖然踮起腳尖很累——像對待一只巨型秋田犬,「就像這樣,把它擠到牙刷上面,再放到嘴里,讓牙刷毛擦著牙齒。」她七下舞動手臂做著刷牙的動作。
「喔。」達奚回乖乖接過牙刷和牙膏,像模像樣地擠出牙膏。
「對,就是這樣,含一口水,吐掉,再將牙刷放到牙面上,很好。」做指導的花枝嬌覺得自己好像突然多了個可愛的兒子,「上下刷動,然後,再含口水,吐。」
「咕嚕咕嚕……嗯嗯……」達奚回仰頭含著洗口水鼓鼓的腮幫突然變平,喉結還上下滾動,
花枝嬌傻在原地,呆呆盯著他的側臉,有種如在夢中的感覺,「漱口水呢……」她實在沒膽問出口。
「肚子里面。」達奚回一本正經地回答,絲毫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好喝,涼涼的,甜的。」末了,還送上一個超級燦爛的白痴笑容。
「吐……吐出來!」花枝嬌一把揪過他的衣領,幾近抓狂,那個不能喝,會生病的。」
「為什麼?」達奚回像個做錯事被人罵的大孩子,扁扁嘴,無比委屈。
為什麼?花枝嬌連嘆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叫她如何對一個八百年前的男人解釋現代的一切?「那,你會喝自己的洗澡水嗎?」
喝洗澡水?達奚回皺眉。想象一下滿桶飄著電香的洗澡水將他灌成大肚皮的場面……他拼命地左右甩著頭。
「Bingo!」帥氣地打個響指,「我不讓你喝漱口水就是一樣的道理。」花枝嬌的信心又回籠了。真是佩服自己的聰明才智啊,能在一瞬間說服對方。她挑眉得意地笑著。
「可是,如果只是一口,不是一桶……」達奚回越說越小聲,因為花枝嬌得意滿滿的臉開始變得難看。
「你是什麼意思?」花枝嬌突然有種非常糟糕的預感。
「誰叫它有果子的香味,我才喝了一口,結果苦苦的,又好澀。我、我不是故意要喝的。」達奚回手足無措地望著花枝嬌撐著額頭嘆氣的苦惱樣,慌亂道歉,「後來我看到字才曉得……」
「說得更明白一些。」花枝嬌看著這個年紀應該不小,但現代智商為零的可憐男人,無力地說。
「上面寫著‘沐浴露’。」現在好像才能理解那三個字的意思。達奚回腳尖並腳尖,雙手不停地搓著,頭垂得極低。玩床頭燈時的開心消失得無影無蹤,初來乍到的驚慌又不知不覺地侵蝕了他。
會吃留蘭香的牙膏、喝下草莓香的沐浴露——「你餓了嗎?」花枝嬌輕輕地撫過他的頭頂。她才剛剛問完話,立即見他眨巴著眼楮,充滿期待地望著她,還用力地點頭,十足像一只可愛的狗狗。
「那我做飯給你吃。以後就算再餓,也不要吃牙膏和沐浴露好不好?」花枝嬌原本是想將他留下當成稀世珍寶來賞玩的,卻沒想到自己會動了憐憫之心,反過來照顧他。
「嗯。」達奚回乖乖地點頭。他雖然有著高高的個子,可加上漂亮的面孔,依舊可愛。
「以後你再餓,也不準隨便吃不認識的東西,行嗎?」花枝嬌回想起來,仍然害怕,「我們要做約定哦!那,依你的方式好了。」她大方道。
達奚回听罷,立即撩起浴袍袖子,伸出精瘦的手臂。
「干嗎?你恩將仇報、想打我?」花枝嬌狐疑地向後跳開一步。
「不,是割破指頭滴血到碗里。」達奚回利落地回答,還大方地伸出手掌,眼楮到處亂轉,似乎在找刀。
開玩笑?見血光?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苦著臉的花枝嬌徹底了解到這幾個字是如何寫的了。「不行,我反悔了。」她趕忙拉過達奚回的衣領,即使比他矮,卻仍努力板著臉,撐出氣勢地賴皮,「我忘記了,我是主人,就得按我的方式來。」
倉促中,達奚回明亮的眼珠子沒有最初的閃避,直接對上了花枝嬌的臉。突然之間,被他眉清目秀的臉對住,花枝嬌呆住了。身為「花想容」的老板,俊男她見了不少,可為什麼已經對帥哥產生免疫力的她此刻竟會心跳加速?是因為他這沒有人工成份的天生麗質,還是他那雙專注地等待她回答的漆亮眼楮?
「啵。」她不假思索地在他臉上印上一個Kiss。
「咦?」
「啊!」
兩人都僵住了。」那個、那個就是現在我們流行的約定啦!」花枝嬌慌忙扭轉話題,回到約定上,但紅通通的臉兒卻忠實地反映出主人的心情︰
「約定?」達奚回顯然有所懷疑,模著她親到的面頰,一邊喃喃著︰「和對方有了約定,就親她的臉?」
「你應該清楚你到了個不一樣的世界吧,所以,你要相信我,沒錯的。」花枝嬌趕快往門外沖,逃離屋內的曖昧氣氛,「你不是餓了嗎?我做飯去了。」捂著臉皮,花枝嬌跑得身後像有鬼追,一顆心劇烈起伏。
長到二十六歲、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現在卻有些害怕了。那個古代的男人,會怎樣改變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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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是熱水開關,這個是冷水的。」花枝嬌指著水開關一一說明,身後的達奚回像個好學生,听懂一個就點一次頭,「因為今天是第一天,所以我幫你放水。看清程序哦,下次我就要考你。」
花枝嬌以指試試浴白內的水溫,滿意地甩掉手上的水珠子,「好了,月兌掉衣服吧。」這話嚇得達奚回往後退了一大步,雙手抱胸、貼到牆壁當壁虎。
「你干嗎?」回過身來的花枝嬌,一臉奇怪地瞪著他紅潮滿面的臉。
「你好……呃……豪邁。」他低著頭,小心翼翼地選擇用詞,生怕一個不當,觸怒了衣食父母,
「只是叫你月兌衣服洗澡啊,不看見你安全進到浴白,我哪敢離開?萬一你真將洗澡水喝了怎麼辦?放心,模特兒在後台換衣服的場面我看多了。」花枝嬌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還是……」她刻意地停頓了一下,歪著頭看他的眼楮,「你腦中在想什麼齷齪東西?」
這話不說則已,一說出來,讓達奚回的臉上紅潮更甚。
「咦,你來真的?」意外地猜中了,花枝嬌驚呼。越逗他就越覺得開心,他可愛得讓人忍不住想要惡作劇,「公子貴庚?可曾娶妻?」她押他不過二十。娶妻?他可能連女人小手都沒踫過。
花枝嬌扭著細細的蜂腰裊娜地逼向他。酒紅色的睡衣勾勒出修長的身段,V形的低胸開口,露出性感的峰線;嫵媚的長發放下了,黑色細發襯著誘惑的眼神,豐厚的下唇被白淨的門牙咬住。這招花家獨門必殺絕技,以往不知為她網羅了多少裙下敗臣。
視覺效果果然奇佳。達奚回膽怯地向上飛快瞄了眼,再迅速地垂下頭,整個人恨不得能嵌進牆壁里,躲開她滿身的香味。從第一眼見到她,他就很清楚她有多美。長長的直發垂在身後,本該是賢淑的形象,偏生她明媚的眼、輕勾的紅唇連帶著黑發都艷得令人咋舌。雖然她只比他矮半個頭,但骨架縴麗,越發顯得她的身形嬌小。
嗯,不過……該豐滿的地方就還是很養眼的……達奚回在心底做了小小的修正,再度胸口發熱。
「公子……」花枝嬌故意側著半邊臉,嬌聲地嗔怨著,往他身邊倚去,其實心里笑翻了天。
達奚回的臉,紅燙得可以燒開水了。「花枝嬌姑娘,請自重。」達奚回擺著雙手,著急地往後退,」我雖未娶親,但已有婚約。」
「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這句話確實是有道理的。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花枝嬌的臉色突然僵掉,玩笑的心情也沒了,「已有婚約?可你的歲數……」
「二十八。」達奚回老實交待,不明白她干嗎要瞪他。蝦米?他二十八?花枝嬌的下巴嚇得掉了下來,「達奚回,撒謊不是好小孩哦!」
一听到她不信任的問活,達奚回急忙大嚷︰「大丈夫行得直坐得正,怎會口出誑言?」
「你這張女圭女圭臉怎麼會是二十八歲呢?」花枝嬌抓住他胸口的浴衣,使力搖著,不相信自己看走了眼。
面對抓狂的花枝嬌,達奚回手足無措地欲掙無力,只能與她半摟半抱地往後躲,「我知道這張臉很沒有說服力,可是我確實——哎喲!」
「撲通」!後腳跟絆到浴白的達奚回立刻栽入水中,當然,花枝嬌也逃不掉。
「豬頭啊,你在搞什麼?」在他有婚約和她猜錯年紀的雙重挫敗下,還被浸了滿身透濕,心情跌到谷底的花枝嬌用盡全身的氣力狂吼。
好悍!達奚回嚇得打了個冷戰,瞪大無辜的眼可憐巴巴地望著女王陛下,不知所犯何罪。難道女人的強悍和時間的推進是成正比嗎?
「你這個……」說了三個字,面對他不解的臉,花枝嬌攸地停住了怒吼。唉,她發個什麼脾氣呢?這個又笨又純情的古代男人,從一開始就不屬于她的生活,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