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後
「黑」,龍雲封,會笑了!
不但會笑,甚至愛笑,因為往往只有最燦爛的笑容,才能殺人殺個措手不及,才能讓人不對擁有六尺昂然之軀的他產生防備之心。
笑里藏刀,听過沒?
只不過,他藏的是槍,還有在「致命」這組織被摧毀、頭頭赫拉失蹤後,他用來保命跟賺錢的無數詭計而已。
可現在——
這些年來總是面帶笑容的龍雲封,此刻卻緊抿著嘴。
他作夢都沒有想到,不過是幫好友陰緋揚查個怪女人戎紜心的背景,竟然會查到她有個妹妹,而「這個妹妹」還很不幸的跟那個欠他一條命的「她」長得一模一樣!
龍雲封定定地看著在遠處跟人談笑聊天的她,特殊太陽眼鏡的鏡片後,一雙眼彷佛激射出火似的熊熊光芒。
他凝視著她!盯著她!看著那張經過了九年歲月依然粉女敕的容顏。
她在這!
當年那個小女生不過才十來歲,卻什麼都不怕,而她那張柔美的、稚女敕的笑靨幾乎每晚都出現在他的夢里,如今卻活生生的在他眼前!
多年來紋在他心上、烙在他腦中、刻在他骨上的,正是這張粉女敕容顏!
一個二十三歲的人怎麼可能跟十四歲時一模一樣?還是那樣的可口、甜
她的臉稍微縴瘦了些,圓臉也有點拉長成了優雅小巧的鵝蛋臉,她的五官幾乎跟他印象中一模一樣。
看著那幾乎沒有變的容顏,他火也似的目光漸漸往下移。看來她的身高也沒有多大的改變,只除了綿質襯衫下窈窕豐盈的體態,以及被牛仔褲緊裹著的豐翹臀部。
她的身體已經是個女人了!
這個認知莫名地在他平靜許久的心湖重重地激起一波波漣漪!
他找到她了!
其實,早在前兩天在陰緋揚那里幫那個戎紜心入侵他的住宅時,他就感到困惑,只因為向來對圖利以外的人事物漠不關心的他,竟會突然關心起戎紜心能不能進入那屋子,雖然當時他只是覺得她的神情有點熟悉而已。
而現在,看到了戎紜菩,他終于知道自己為何會對戎紜心如此介意了,那是因為她們兩人有些地方真的非常神似。
太陽在幾朵大大的雲後躲著,隨著雲朵飄揚,映照在大地上的陰影也跟著移動。
夏季的風少有今晨這麼清涼的。
坐在巷子口的吉普車里,龍雲封定定地看著那兩個在巷子中談論不止的人。
那男人究竟要糾纏她到幾時?
在這想法掠過腦海之際,他卻看到她那雙看似慵懶的溫柔視線突然移往他所在的方向,那臉容似乎帶著點困惑,晶眸輕淺地眨了幾下,可不到兩秒鐘,她隨即又恢復了那種淡然溫柔,宛如玉雕菩薩臉上的淺淺笑容重新對著面前正說得口沫橫飛的年輕男人。這一下小動作,讓本來只是想來看看她、並沒打算現身的龍雲封突然感到無法忍受。
于是,他跨出吉普車,挺直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身高,往兩人交談的方向走去。
戎紜菩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
「難道妳要說,妳一點都不覺得方教授保護末期病人的作法太過分?天呀!我不懂,為什麼妳也反對拿那些注定活不下去的病人來做可以幫助他人的實驗?你們佛教總是把一切都交給輪回之說,這未免太輕賤人類的科技了!小菩,這次的游行可能事關未來子子孫孫的生命健康,所以我是真的很需要妳的幫忙呀!」年輕男人,明日醫療界的耀眼之星,蔣方朋語氣夸張的說著。
「我想我應該能了解你的憤怒。但游行這種事情,我認為並沒有多大的實質效益……」
「誰說的!」蔣方朋赫然打斷她,「游行可以吸引媒體注意,透過社會輿論來讓那些末期病人的家屬同意我們需要的活體實驗!」
「但不管是病人還是家屬,都應該都得到尊重……」
「我才覺得方教授不該去鼓吹生命自有其去路的說法!」蔣方朋再一次打斷她的話。「方教授讓我們白白浪費掉這麼多可以研究的題材。要知道,我爸一手創立的』淨莘末期病人養護基金會』可不是白白砸錢的,妳想想,那麼龐大的看護跟人力物力砸下去,當然得得到該有的回報!所以,我們需要病人跟家屬的配合,而妳說的話方教授一向都接受……」
「嗯、嗯……」戎芸菩猛點著頭,從蔣方朋「淨莘末期病人養護基金會」那一句後面就听不進去了。
天呀!她快睡著了,這個蔣方朋可不可以別這麼多話呀?
昨晚熬夜安撫了兩個想自殺的case,還陪著其中一個三十多歲的病人媽媽哭了一個晚上,現在的她已經筋疲力盡,已經不想再應付任何事了,更別提下午一點她還有課,而現在已經九點多了。
嗚……誰來解救她呀……
「淨莘末期病人養護基金會在這里嗎?」
突然一道低沉豪氣的嗓音響起,同時讓昏昏欲睡的戎紜菩回了神。
「嗯?」蔣方朋因為話被打斷,有點不高興地看著來人。
「我來找人!」
低沉的聲音來自一名個子高大的男人,一條金紅色跟黑色參雜在一起的馬尾辮束在他的頸後,戴著棒球帽跟墨鏡,黑色的鏡片跟陽光所造成的暗影雖然遮掩了他大半的容貌,但這張臉……
戎紜菩愕然地看著他,「你……你是……」
「我不是!」突兀地打斷她的話,龍雲封拿下棒球帽,刀型眉不帶善意的蹙起,鏡片後的眼眸透射出銳利而帶著明顯敵意的光芒,看向蔣方朋。「我有事要借用這位義工小姐,可以嗎?先生。」他的間句中帶著明顯的威脅。
「啊!不……不……我……」
蔣方朋又不是笨蛋,雖然不知道這個高大男人是何方神聖,但光是他的身高跟背心所無法遮掩的賁張肌肉就不可小覷了。
「還是兩位都是義工?」龍雲封咧嘴一笑,氣勢逼人,「這位先生也願意幫我?」
「我不是!」蔣方朋否定得很快,不等戎紜菩責怪的眼光丟來,他主動退後一步,「小菩,妳先幫這位先生……晚上我……不!晚上要開學生會……明天或後天我再來找妳吧!」
「嗯。」戎紜菩下意識的響應著,絲毫沒有意識到蔣方朋已經匆匆地坐進一旁的轎車,發動車子引擎火速開離她的眼前。
她只是凝望著眼前的男人,凝望著以為只有在夢里才能見到的臉龐。
圓睜的眸眼中是教人沉醉的溫柔,巧麗的小鼻梁下是桃紅般的唇,該是性感明艷,卻女敕柔得像是春天的花蕊……她,是如此的清新可人!
「你……還活著?」她顫抖的聲音中有掩不住的狂喜。
濃眉一皺,龍雲封突然不想跟她相認。這家伙!一見面就咒他該死?!
「我不是妳以為的那個人!那家伙不纏妳了,妳就回去好好休息吧!」他
「呃?」他的回答教她一愣。
什麼意思?剛才他是刻意過來解救她的嗎?
不對!
包是不行!
她等了他這麼多年,還日日夜夜替他向菩薩祈求,希望他能早日月兌離地獄苦海,怎麼他才出現就要走了呢?
「慢著!」她慌張地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背心。「別走!龍雲封!」
如此精準地,她喊出了他的名字,喊出了他在台灣用了好些年的名字,這個她曾經堅持他該有的名字。他心底有股深深的撼動。
「是我!戎紜菩,你忘了嗎?」見他不回頭,戎芸菩慌了,從未有過的心慌攫住了她。
當年他離開時是這麼的毅然決然,讓她以為他又重返地獄,過著那種隨時都會丟掉性命的日子,如今她遇見他了,她想……
她想怎樣呢?她微微蹙起秀眉。
這些年來她替他吃素,祈求菩薩保佑他,現在看到他安然無恙,她該高興的;不是嗎?
可是,為什麼她卻緊抓著他的衣服?難道她在意著他是否記得她遠比他的安危更重要嗎?
「我沒有忘。」低啞的聲音發自背影寬厚結實的他,「只是我沒打算見妳。」沖出來只是個意外,當他發現那個年輕男人教她很不舒服時,他人就已經沖了出來。
「為什麼不能見到我?是有危險嗎?」柔夷將他的衣服扯得更緊,不讓他走人的決心明顯,「你又陷入危險了嗎?美國還在通緝你嗎?我……我能幫你什麼嗎?」
她知道當年他逃獄,也知道當年他把她丟在機場、塞了機票跟護照給她,然後不願她說要聯絡父親就把她丟上飛機的用意,他只是不要她再度陷入危險中。
「那不關妳的事!」低啞的響應隱含著無數復雜的情結,听來教人情感澎湃,卻又分不出是哪種情感。
「啊?」他的聲音撼住了戎芸菩的心。為什麼听見他的回答,會讓她有一種像是月復部被人揍了一拳般難過?
她這一怔,讓他擺月兌了她的小手,大步往前離去。
「龍雲封……」她喚他,卻鼓不起勇氣追上去。
這麼多年來,她從沒有一刻遺忘他,她也不曾忘記承諾過自己的命是他的,更沒將他從腦海中抹去。
九年來,每天早上誦經前,她習慣先翻閱世界各地的英文報紙,沒有看見與他或是任何殺手字眼的消息時,她就會有一種說不出的心安,雖然這代表她的生命猶受到那個約定的威脅,也寧願他是平平安安的啊!
煩!煩死了!
龍雲封暴躁的掛上電話,根本無暇去想童年好友陰緋揚對他這少見的暴躁情緒會有什麼想法。
為什麼近來事情這麼多?
兩個遠在東歐的投資案出了問題,南歐那里也因為意大利黑手黨內訌而導致上百萬美金的貨滯留在港口。
包教人氣憤的是,陰緋揚也挑在這時候動用兩人的大筆資金,準備將多年來累積的陳年舊帳做個了結!
建造一個新基地?!哼!扁是工程的設計就很麻煩了,更別提實際施工的時候!陰緋揚那家伙根本是存心跟他過不去,找麻煩嘛!
猛地灌下手中純濃的威士忌,酒精灼燒著他的食道,辛辣氣息直沖腦門!
「該死!」他低聲詛咒著,心中比誰都清楚,之所以會這麼暴燥,是因為他弄不懂,不懂今天早上明明只是去觀察戎紜菩狀況的一個簡單行為,最後為何會愛成是出現在她眼前,甚至還幫她趕走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
思及她身邊可能已經有男人的想法,他胸口一窒,幾乎不能呼吸。
「妳是我的……」他咬牙低吟,至少她的命是他的!
只要她一滿二十七歲,他就殺了她,因此他當然不希望有人來阻撓,沒錯!只是因為這樣而已。
努力壓抑下在胸口翻攪的情緒,他拒絕承認此刻煩躁的心緒是因為見到她,或者是受她呼喚他的名字所引起。
沒錯!名字對他來說從無任何意義,他也只是圖個方便使用而已,就這樣!寬厚的雙肩頹然一沉。
真是這樣嗎?他在騙誰?騙自己嗎?
但是……可惡!他就是想要她!懊死的想要她!
大掌捂住俊美剛毅的臉龐,手掌後逸出低沉嘆息。
他知道從九年前的初次見面,自己就很想要她,所以當年他不舍得殺她,這已經無關討承諾了……
他想起資料上寫著她從十四歲就開始吃全素,並且養成打坐與去佛堂做早晚課的習慣……她是想當比丘尼嗎?抑或是……
一點小小的希望火光在心底燃起,她是因為對他有承諾才這樣做的嗎?
可是,就算是承諾,那又如何?
她與他,一個天、一個地,一個受盡眷顧、一個飽嘗艱辛,一個注定死後上天堂、一個注定死後下地獄。
既然橫豎都是分離,他又何必自我虐待,去踫觸那段他早該遺忘的過去呢?那不過是個小小的插曲,她教他笑的小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