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嬸跟朗叔仿佛早做好準備,黑羽一聲令下,兩人立刻著手準備,一個忙著將紅燈籠紅披彩掛滿屋里內外,一個是推著新娘子到房間梳洗兼更衣。
「這嫁衣,是花嬸親自幫你縫的。」
花嬸抖開她暗暗準備多日的艷紅嫁裳,在她眼里,翠微就像她當年那個未即長大的女兒。能親眼瞧見她與自個兒少爺成親,花嬸真是有說不出的開心。
翠微驚詫地望著嫁裳上的繡花,那一朵朵逼真如繪的牡丹與桃葉,是得花上多少功夫才能繡得?看著看著,她眼眶又濕了。
能遇上朗叔花嬸他們,她吶,實在太辛福、太辛運了!
「傻丫頭,」花嬸邊幫她梳頭邊說︰「今天是你大喜之日,掉什麼眼淚?」
「我太開,心了。」
「開心就笑啊,做啥哭?」可這麼說著的花嬸,自己還不是淚眼婆娑。
兩個人就這樣抱成一團,嚶嚶哭了好一陣。
半晌,朗叔過來敲門,說外邊己布置妥當,問她們何時能上廳堂?
「老頭子。」花嬸在門里邊喊︰「你要不要先看看翠微?」
不待朗叔回應,房間門已經開了。
穿著大紅嫁裳的翠微就坐在圓凳上沖著朗叔笑,那神情姿態——沒錯,硬是逼出了朗叔的男兒淚。
瑾兒,嗚嗚,實在太像他的瑾兒了!
「怎麼連朗叔也哭了?」
不明所以的翠微望著花嬸與朗叔表情,他們從沒跟她提過瑾兒的事,一來是害羞,二來是不希望讓翠微認為,他們接近她,全是為了從她身上看見女兒的影子。
「這是開心的眼淚,啊啊,人老就這樣,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就一臉鼻涕眼淚……」朗叔邊取笑自己邊拿手背擦淚,緩了緩情緒又問︰「還要多久?少爺已經準備好了。」
「就好了,你別催。」花嬸抓來喜帕,輕蓋在翠微綰起的發髻上,再牽起她手。「小心點走。」
視線被紅帕掩住的翠微只能看見自個兒腳尖,感覺自己被牽出了臥房,接著,是只暖暖的大手握住她。
不消看,她也知牽著她的人兒是誰。
黑羽,她的夫君。
「一拜天地……」婚禮雖然簡單,可朗叔依舊行禮如儀,要新人倆執手拜過天地,這才高聲喊︰「送入洞房。」
「委屈你了。」在牽她手步回洞房路上,黑羽小聲向紅帕掩頭的人兒道歉。「沒辦法讓你像你姊姊一樣,乘著大轎被人敲鑼打鼓地迎進門。」
「我才不在乎那些東西。」她緊了緊仍被他牽住的小手。熱{書#吧%獨@家*制&作「重點是我好開心,我從沒一刻覺得這麼幸福過,好像全天下好運一口氣集中到我一個人身上似的。」
她就這點窩心,黑羽微笑。
「當心腳步。」他領著她步入新房——其實也不過是他原先住的廂房結上紅彩,床上多換了套簇新的紅被褥罷了。
可在翠微心里,只要能跟黑羽一塊,不管哪兒都是世上最棒的地方。
領她坐下,揭開蓋頭,他俯頭凝視她精心妝點過的俏顏,一股甜蜜涌上。
「玉佩呢?你帶著嗎?」
「嗯。」她從襟里掏出用紅繩結起的玉佩。
黑羽伸手挲了挲,溫潤的玉石上還殘有她暖暖的體溫。
他的妻,他的雌凰,他的小翠微——也俯頭親親它,按著把唇移向她嘴。
正當兩人唇齒相貼,熱烈吻著,突然黑羽挪開嘴,警覺地將她推向身後。
一枝羽箭「嗖」地從兩人臉側擦過,與兩人所站位置,僅有那麼些微差距。
黑羽一見箭桿上那個蒲葵花紋,臉色乍變。
翠微嚇了一大跳。「怎麼了?怎麼會有箭射進來?」
她還模不著頭緒,可黑羽己曉得來者何人!
皇叔!想不到他們躲躲藏藏二十年,他還是不肯放過他們!
「緊跟在我身後,你千萬別探頭。」
黑羽邊說,邊護著翠微奔出新房。此時朗叔正在前頭陷入苦戰,他眼角瞄見黑羽出現,邊打邊喊——
「少爺小心,這幾名刺客身手不錯!」
「朗叔——」緊跟在黑羽身後的翠微傻住,從小在河畔田野單純長大的她,何時瞧過這陣仗。
可黑羽反應卻異常機敏,只見他抓來支在一旁的竹帚,反手一握,被麻繩捆住的竹枝「啪」地松開。他喊了聲︰「朗叔小心!」將竹枝往人群一射。
朗叔趕忙跳開。
咻咻咻竹枝劃破空氣,直直剌入黑衣人手臂背脊。黑羽習于篆刻的手勁之強,從哀嚎聲遍起的慘狀可見一斑。
剩下的幾名,朗叔一人對付綽綽有余。不消片刻,黑衣人全被縛進廳堂中。
「少爺。」
朗叔捧來方才黑衣人施射的弩箭,黑羽朝他點點頭。兩人很清楚上頭蒲葵花紋的意義。
蒲葵是蒲澤國徽紋,而且只有皇家禁衛軍才有辦法拿到蒲葵弩箭。
「說!」朗叔回頭逼問黑衣人。「是誰派你們來的?」
「要殺要剮隨便,你們問的問題我們一個字也不會說!」一名黑衣人喊道。
「嘴巴很硬嘛。」朗叔一把抓起離他最近的刺客。「你不說我也知道,只是我很懷疑,你們到底知不知道你們殺的人是誰?」
「還用問?當然是密謀造反的賊人!」另一名坐在地上的黑衣人啐道。
黑羽朗叔交換一眼,原來靖王是這麼編派的。
「一群沒腦的呆子!」朗叔自腰間掏出黑羽父王——黑顯親賜的禁衛軍令牌,厲聲問︰「難道你們不認得了?」
其中一名黑衣人一見朗叔手上的虎頭令牌,失聲喊︰「領軍大人!」
在蒲澤,每位派任的將領都會領到與其身分相等的令牌,像禁衛軍將領手執虎牌,馳騁沙場的驃騎將軍則是身帶狼符。可虎牌早己在二十年前皇宮內亂中佚失,沒人知曉它掉到哪兒去了。
繼任的靖王曾刻了片虎牌取代,可瞧過令牌的前輩都說不一樣。
不一樣在哪兒?直到望見朗叔手中的虎牌,黑衣人才清楚,是傳承。老人手中的虎牌可是歷經七代禁衛領軍,代代餃命接下信物。里邊不但藏著血汗,更有著無可比擬的忠義與信念。
幾名黑衣人繼而望向一旁的黑羽。這批禁衛軍全是靖王幾年中培植的新人,雖說他們無一見過黑羽,可瞧他神態,那俊逸清朗的面容,再與他們目前效忠的靖王一比,孰優孰劣,一看便知。
性格殘暴的靖王並非明君,一張豺狼般陰狠的面容,不因年紀增長而添增多少氣度,反而變得更加乖舛難安撫。
靖王所以難忘黑羽,大抵跟近來甚囂塵上的傳言有關——蒲澤城中百姓受虐久了,開始有人懷念性格寬厚的前王黑顯;接著是宮里的佔星官上奏,說天象告變,恐國運有厄。靖王召來一听,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熒惑守心」——也就是三星並列,佔星言不得不提醒靖王,百年來,「熒惑守心」皆象征著皇帝有難。
听聞這消息,靖王直覺認定跟黑羽有關——他從來沒忘記自個兒兄長還留有這個嫡子。他以為「熒惑守心」天象代表黑羽己在暗處籌備多時,準備奪取他的王位。
一切都是因緣,就在靖王翻天覆地搜尋黑羽下落時,一只朗叔多年前拿出去典當的皇家玉鐲竟然被靖王找著了。
靖王一見上頭蒲葵花紋便知玉鐲是何人所有,進一步打听,自然發現了麻丘,還有隱住在森林深處的黑羽一行。
只是消息是否正確,靖王在尚且不清楚之前,己先派出一隊精銳南下,總之寧可錯殺一百。他下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只是千算萬算,靖王忘了估進朗叔這變數。
禁衛軍領軍花朗的功夫,當年在蒲澤可是數一數二。而黑羽,自七歲經朗叔嚴格教導,加上根骨奇佳,功夫更是出類拔萃。
一行十二他倆一人打六個,綽綽有余。
「你是說……他是少主?」幾名黑衣人瞪著黑羽看。
「你們真是後知後覺!想一想,若眼前人不是前王之子,你們以為靖王追殺他做什麼?」朗叔邊搖頭邊把令牌收進衣里。「少爺,您打算怎麼處置他們?」
「放了。」黑羽實在不願意殺人,他很清楚這些人只是奉命行事,骨子里並不是壞人。
「但是——」朗叔想說,放他們回去不啻是縱虎歸山,難保他們下一回不會帶更多人殺上「浸月邸」!
黑羽搖搖頭,表示他心意己決。「我自有安排。」
他都這麼說,朗叔也只好照辦。
待朗叔幫十二名黑衣刺客松了綁,想不到幾人非但不走,反而全跪了下來。
「你們這是干什麼?」朗叔奇道︰「都己經說要放你們回去——」
「求少主中興蒲澤。」一名跪在最外的黑衣人代表說話︰「不瞞少主,現在蒲澤可說是水深火熱、民不聊生。靖王好興戰,稅賦又重,我們已經過了好多年清苦的日子,幾乎可說連糊口都難……」
黑羽揉一揉額頭,他感覺得到翠微關懷的目光。
她一定很害怕吧?他滿心疼惜。明明是大喜之日,卻突然殺來這十二個殺風景的程咬金!
「我不會回去的。」他狠潑了他們一盆冷水。瞧他們把中興一事說得好像就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容易。可他如果因為他們幾句就決定興兵討伐,試問,他不又成了靖王第二?
「少主打算放棄蒲澤?」幾個黑衣人滿臉不可置信。
「對。」他毫不猶豫。「不瞞你們,早在我逃出蒲澤那時,我就不再當自己是蒲澤的王儲了。」
「難道您不想替慘死的顯王,還有皇後報仇?」
他看著他們反問︰「殺了我皇叔,我父王母後就能死而復生?」
對于爭戰,黑羽看得比誰都透。逝者己矣,雖說他,心中對皇叔仍有憤怨,可他知道,不該連累他人——尤其是無辜的蒲澤老百姓。
況且,他勢單力薄,若把眼前十二名禁衛軍算在內,也不過才十四人。可皇叔卻是個有能力驅動蒲澤軍隊的王——與他作對,無疑是以卵擊石。
但眼下十二人卻不肯放過他,一真是為蒲澤老百姓請命,二是知道他們此行若沒帶回黑羽的項上人頭,絕對只有死路一條。
靖王嚴酷,痛恨失敗,絕不可能放過他們。
反正橫豎是死,他們寧可賭上命,選擇留在黑羽身邊。
「不可能,你們死了心吧。」黑羽任他們跪在廳上,拉翠微回他倆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