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了,打從皇叔領兵佔據了皇城,他活生生看著自己母後被刺,接著朗叔帶他迷離蒲澤,他就一點一涌失去了與人親近的能力。
不能怪朗叔朗嬸他們對他的呵護不夠,在他們心里,他黑羽永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身為臣子的他們,怎好意思僭越冒犯主子的身體,想當然也不可能對他做出任何摟抱或安慰的舉動。
但一個七歲小孩,讓他成天一個人守在大房子里。沒有同儕玩伴,沒有疼愛他的兄長或姊妹;雖然衣食無缺,身旁人也費盡心思照顧,可他的心還是一點一涌被孤寂凍結了起來。
強迫自己習慣——這種高高空懸在眾人無所企及之處,堅毅而孤獨的生活。他心知朗叔花嬸為他做得夠多了,他不可以再增加他們的負擔……
直到這個家伙魯莽奔到他面前,甜美又純真地印了一吻,他才領悟那時不時浮上他心頭的寒意,到底是什麼。
那是孤寂、是寂寞,是渴望他人的踫觸。
宛如禁錮己久的野獸沖破自囚的牢門,也是被他望見了一個不知畏懼為何物,一心眷愛著他的珍貴獵物。他不願再強迫自己忍耐,他願惹承認,他需要她,需要一雙只會凝望著他的眼楮。
他再次狂猛地吻上她嘴,這一回,他再無保留。宛如浪濤般涌來的情潮,瞬間將兩人淹沒。
翠微再一次頭暈目眩,體內還有一股奇異的感覺隨著他的輾吮益發升高,接著他的舌趁著她一次呼吸間竄入她口中,兜著她卷著她生澀的香舌。她突然間忘記了呼吸,只能全身發抖地靠在他臂膀中。
「少爺——」她勉強擠出聲音想告訴他,她快喘不過氣。
他稍稍停下舌忝吻的動作,提醒︰「黑羽。」
她一下忘了她先前在想些什麼,只是怔怔地望著他,他告訴她名字的意思是?
「我準你以後這麼叫我。」他眼神嚴肅而剛毅,像是傲了什麼莫大決定似。
「那我的要求呢?您答應了,是不是?」
他瞪她一眼,那眼神好像是在惱嗔她,為何一定要他把話講明白。
要不是接受了她,依他的個性,怎可能讓她喊他名字!
「如果我的答案是不?你要怎麼辦?」故意的,他嘴上說著反話。
「但是——」她還是搞不懂啊!他不說清楚,她怎麼能確定自己有沒有搞錯?可嘴里剛哼了聲,她唇瓣又一次被堵住。
煩死人了,這家伙。嚙吻她的唇齒帶著羞怯與狂躁——真心話,他多渴望找到一個方法,可以讓他不必說話便能讓她知曉自己的心思;而他也知道,此刻不說,早晚還是得面對。
但不是現在——他還沒準備好,他還說不出口。
他的吻遠比他的話更能表達他內心的情感,他抱起軟掛在自己身上的她跌坐在羅漢床上。
嬌小的她毫無困難地跨坐上他大腿。這突來的移動讓她睜開眼楮,一發覺自己坐在什麼地方,她小臉更是羞紅。
「不行——」她身子一扭,她怎好意思坐他腿上?
「嗦。」他以親吻打斷她的掙扎,霸道的吻更加深入,不斷逗弄吸吮,追索她嘴里的甜蜜。
他清楚知道自己舉止過了火,他不該如此需索,應該再控制一點,免得嚇著她——可是腦子雖然這麼想,但唇上手上動作就是沒法停下。
與人身貼身肉貼肉、被人徹底接納的感覺如此之好,好到他想就這樣抱著她、纏著她,看有沒有辦法一口氣補回他近二十年的空虛與孤寂——
他立刻移開嘴,抱著她不住喘息。
老天!他完全都忘了她傷重未愈,他怎麼可以如此為難一個病人?
雖然兩人嘴分開了,可翠微仍一臉大夢未醒的昏然。黑羽如擂的心跳,仍舊不斷從他胸口傳進她耳朵。
很快地,她從他僵直喘息的姿態,察覺到不對勁。
「怎麼了?」
他俯頭注視她擔憂的眼,驚異她竟能讀出他心緒?
「是我哪兒做錯了?」她望著他皺起的眉尖,說出猜想的原因。
「你都沒想要怪我?」他瞪著她被吮紅的小嘴,又是一陣翻騰。「我完全忘了你的傷勢,你應該多休息,我卻纏著你抱著你不放……」
他眼楮朝她鼓起的胸脯一斜,深吸口氣——他很清楚,如果不是剛才模著她頭上的裹傷布,他這會兒應該會做出更過分的事。
她柔軟的身子摟起來感覺是這麼的好,對他的傾慕又是如此直白直接,而他,一個強逼自己不得去依賴、接觸他人的硬漢子,一踫上她,那之猛烈,感覺就像野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為什麼要怪您?我很喜歡啊。」她臉兒紅撲撲,可她不願意隱瞞,因為她直覺知道,黑羽會因為她一句不好或不喜歡,而後悔自責。
她才不想見他後悔哩。
罷才的感覺,在開頭的震驚褪去之後,她就嘗到了其中的甜美。能被自己喜歡的人摟著親著,那滋味就像背上長了雙翅膀一樣,飄飄然、陶陶然!
「之前我听您吹笛的時候,我心里就有一種感覺,但不太清楚它是什麼。後來我被村人送上破船準備要送給河神,昏過去之前我突然想到您——當然我那時候不知道是您,我只想到那抹黑影子……我心想,要是能再听一次他的笛聲就好了,要是還有機會,我一定要鼓起勇氣告訴他,我好喜歡、好喜歡你的笛聲……」
先前她模模糊糊感覺到的情愫,就在她撞見黑羽吹笛時,一下全清楚了。她喜歡這個人,不管他對她做什麼,也無法改變她此時的信念——她喜歡他、喜歡他、喜歡他!
「不管你再怎麼喜歡我,你也不該縱容我如此對你——-」他抓住她腰抱下她,同時站起。「我送你回房休息。」
「我不能待在這兒陪您嗎?我還想跟您多說點話……」總而言之,她就是不想回房。在床上連休息兩天,她早休息怕了。
翠微啥都不怕,就怕他說這句話。
兩人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她才不想又一下退回之前不冷不熱的關系。
「好嘛,我回房休息就是——」
她極度不甘願地跺腳出門,黑羽跟在後邊,打算一路盯她躺下。可就在兩人步出房門的時侯,窗邊突然傳來一聲「喀噠」——東西掉落的聲音。
他驀地轉了個方向探頭,發現是掃把掉地。他原本沒想太多,可回頭一見她慌張不安的神情,他倏地想起她先前說的話——
「我自您窗邊經過——」
他慢條斯理撿起竹帚,回頭問︰「你拿來的?」
她瑟縮起脖子,沒辦法在他瞪視下說假話。
沒被速著就算——被逮著了,她哪好意思再說謊。
她扭著指頭吞吞吐吐說︰「我在床上待不住……所以……就稍微……動了動身子……」
老天爺,她心里祈求,可別讓他一氣,就從此不理她了啊!
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黑羽實在好氣又好笑——這丫頭渾然不知他多擔心她身子,他成天盯著她休息是為什麼?嫌他吃飽太閑沒事做?
非得給她一點教訓不可!黑羽腦中轉出她滿頭是血昏在自己眼前的模樣,不行!他非得教她學會看重自己不可,不然下回再遇上同樣的事——他心底一寒。
不消想就知道他肯定受不了!
「對不起嘛——」她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楮央求。「我現在馬上回房休息,我保證,以後再不敢不听您的話。」她對朗叔撒嬌勉強還有點用,可一踫上黑羽,投降的一定是她。
他將竹帚往地上一摔,嚇得她驚跳起來。
「少爺——」
「我生氣了。」他說。
「對不起……」她臉色發白。
「你太讓我失望了,」他朝她—瞪。「你當真不曉得我為什麼千叮嚀萬交代,要你在床上好好休息?」
她知道啊!她連連點頭。
「明知道你還這麼放任自己?」他板著臉硬說了重話。「方才的約定我收回,在你學不會好好照顧自己之前,你別想親近我!」
翠微一路捂著臉奔回房,眼淚如雨一樣掉個不停。這對她來說是多大的打擊,才剛剛跟愛慕的人吐白心情,眼看兩人就要心心相印,卻在最後的節骨眼,為了一把竹帚——功虧一簀!
但她明白,錯的人是她——這也是她所以難過的原因。黑羽說得沒錯,她應該多花時間好好躺在床上休養,而不是急著表現自己是多麼能干有用的人。
但她就是會怕,她怕自己太麻煩了花嬸跟朗叔,她希望能幫他們做一點事,好讓自己能更心安理得地待在「浸月邸」里。
翠微小臉埋在被里,難過地抽泣著。
傍晚,花嬸來喊翠微吃飯。說也奇,平常這時定會吵嚷著要幫忙的小丫頭,這會兒竟乖乖躺在床上——然後她一雙眼是怎麼回事?
花嬸驚問︰「你哭啦?是哪不舒服?怎麼眼眶紅成這樣?」
「沒有……」她睜眼說瞎話,眼楮腫得跟核桃似的還說沒事!
「你跟花嬸說,」花嬸坐下拉著她手哄︰「是誰欺負你?是少爺嗎?你跟少爺吵架了?」
花嬸一猜就中!宅子里加翠微不過四人,再加上這丫頭脾氣,她不是那種愛哭愛鬧脾氣的人,要惹她哭,非得要天大地大的事情才行,而花嬸知道,翠微心中「天大地大」的事,絕對跟少爺月兌不了關系。
不消猜也知道,是誰讓她哭得眼楮鼻子紅通通的。
「跟少爺沒關系,真的,全是我不對……」虧她剛才還拿濕布敷了眼楮好一會兒,仍是瞞不過花嬸眼楮。
真的,她不覺得黑羽有錯;想他對她付出那麼多,打從開始她還是陌生人的時候他就不吝付出關心,而他也只是希望她頭傷快點痊愈,這點小事,她竟然還要讓他失望……
花嬸沒想翠微的嘴像蚌殼似的,怎麼打探也擠不出其他話。沒轍,花嬸只好拐了個彎,教自個兒夫婿——朗叔想想辦法,看能否從少爺口中探听出消息,知道這小倆口到底怎麼了?
夜里,朗叔好不容易打听到真相,回來告訴花嬸,花嬸听了笑彎了腰。
這哪里是什麼懲罰!
「根本就是在打情罵俏!」她一想翠微那一副天塌下來的模樣,實在忍俊不禁。
不過想想,對那丫頭來說,少爺不理她,確實跟天塌下來沒啥兩樣!
「你別淨是笑!」朗叔一瞪妻子。「還不幫忙想點辦法,你沒瞧那丫頭,兩只眼楮腫得跟核桃一樣,再哭下去,說不準眼楮就瞎啦!」
偏偏翠微不肯跟他們撒嬌求援,明明把事情托出,他們兩個老的就會想辦法把事情打點得盡善盡美,她卻選擇一個人咬牙硬忍。
想想還真是可笑,一邊是恨不得掏挖出心肝腸肺去寵她疼她,翠微這頭,卻始終記掛不要麻煩他們太多!
但也是她這點分寸教花嬸朗叔他們更心憐,有機心一點的姑娘,早看出他們的心意,恃寵而驕爬到他們頭上去了,可她還是保持她羞怯、不喜依賴他人的習慣。
「不。」花嬸搖搖頭。這一回她認同少爺的做法。「翠微這丫頭確實需要一點教訓,不趁這一回讓她吃點苦頭,她還是會跟之前一樣,只曉得勉強自己。」
「但她也只是想幫我們點忙——」朗叔忍不住幫翠微說話,他很清楚今天下午的事,跟他多少有關系。
要是他那時堅持不讓她做事,她也只能乖乖回房休息!
「放心——」花嬸拍拍夫婿手背,要他稍安勿躁。「你沒瞧少爺看她的眼神,我擔保少爺不會熬她太久,就會自動找法子安撫她了。」
「是嗎?」他一瞧妻子。
只見花嬸確定地點頭,他只好接受。
「好吧。」朗叔嘆道︰「我就耐著性子,再多看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