嗆牡丹 第5章(1)
作者︰艾珈

接連幾個晚上,韓天鶴都在二更過後,準時來到紅萼窗下。

頭夜紅萼還在佯裝,故意不點蠟燭,想說他來看見里頭沒亮著,會打消念頭早早返家歇息。沒想到他竟在外邊站了一刻鐘,最後留下兩塊桂花麻酥糖。當時她望著那兩塊糖,心里著實愧疚。

她想,他不過想見自己一面,要真睡著就算了,沒睡,還硬生生關著窗不理他,實在說不過去。

于是第二晚,還不到二更,窗里蠟燭便亮起來了。

今夜韓天鶴帶來兩小塊淡紅鮮艷的甜糕。每夜送些小點,一樣是表妹俞陵春的主意。她交代要送就要送些精致稀罕的點心,而且量要少,至多一、兩塊,紅萼才不會客氣不收。

初見時,紅萼還以為他帶來的是玫瑰甜糕,韓天鶴卻搖頭。

「你直接嘗嘗就知道,我覺得味道挺香的。」

紅萼瞧他一眼,才從房里取來竹削的筷子,挾了一塊進嘴。「……還真的不是玫瑰的味道。」

這甜糕極香,滑潤彈牙,而那味兒似曾相識——一塊還嘗不太出來,她又吃了一塊。

「你覺得呢?」

她忽然間想到。「是桃子的香味!是用桃子做的?」

「聰明。」他輕點她鼻。「正是桃子攪汁摻在粉里頭蒸的,據說一年只能賣這兩個月,稀罕得很,還得靠點關系才嘗得到。」

他這話一語雙關,一是在說這桃子糕得來不易,二是在說兩人關系匪淺。

她臉紅了。

「喜歡嗎?喜歡我過兩天再托人去買。」

「不用了。」這話她老早想說了。「不用每晚籌辦這些點心,錢莊工作不是挺忙,你別費這個心思了。」

「我喜歡見你吃得甜甜的。」從剛才到現在,他眼楮一直沒離開她臉上。「你不知我回家之後,躺在床上,想著你吃著點心的模樣,心里多高興。」

「怪人。」她嗔他一眼。「這有什麼好高興的?」

「當然要高興。」他湊近臉瞧著她。「你沒察覺,我已經好一陣子沒在你面前出丑了?」

嘿,他不提她還真沒發現,真的是這樣!

「我在想,大概是我們以前接觸的時間少,我又一心求好,才會屢出差錯,把事情越弄越擰。現在多了晚上相見的機會,求好的沖動勁分成兩撥,差錯自然也就沒了。」

這話她沒意見,只是再一想——他突來的夜訪舉動,似乎是從陵春過訪那天開始的。

「敢情——」她眉皺一下。「你夜里所以來找我,該不會是春姊要你做的?」

他眨了眨眼,猶豫著該不該老實回答。

答是,擔心她會不高興;但答不是,又有撒謊之嫌——最後他選擇說一半。「陵春是提點了一些,她說姑娘家的心思,還是姑娘家比較解意。」

乍看她沒什麼表情,只是往竹葉包上一望。「甜糕呢?也是春姊交代買的?」

要是他答是,她想,自己說不準又要發脾氣了。但氣啥呢?她一時也解不透。

「當然不是。」他舉手發誓。「每樣點心都是經我深思熟慮選的,我知你口味淡,喜歡吃些甜而不膩的點心。」

「你怎麼知道?」她睨他一眼,襯著夜色,還有陣陣微風拂起的青絲,盡是風情。

韓天鶴心頭一動,魂兒即刻不再自個兒身上,只是痴傻地看著她。

「噯,怎麼不說話?」她一推他。

他猛地回神。「對不起,你剛說什麼,我沒听見……」

他這麼一說,她心思也跟著轉開了去。「你剛在想什麼,連我說話也沒听見?」

他雖然窘,可仍舊老實招供。他知道她愛听這種話。「想你,想你這模樣看起來多美。一張臉被月牙映得比玉還潤,那張小嘴,看起來多令人垂涎——」

那個「人」是誰,就算他沒說穿她也知道。

手一搡,她紅著臉就想逃跑。

「等等。」他緊抓著她手不放。「你就容我任性一回讓我親一口,好不好?」

哪有人這麼問的——她轉頭瞪他一眼。

他就等這一刻,手輕輕一扯,她整個人撲往窗台,被站在外邊的他牢牢抱住。

「你——」

「噓。」他嘴貼在她頰畔,輕輕一噘,就偷了個香。

她害羞推他,卻反被他抓來身前,胸貼胸、臉貼臉地好好親個夠。

「紅萼——」他貼在她唇邊呢喃。「嘴打開。」

不要——她心里想要拒絕,可她的身體卻做著不一樣的反應。微微抖著的紅唇小小地開了一角,他深吸口氣,輕輕將舌滑進她嘴里,甜甜地繞著她磨蹭。

她嘴里,還有剛才吃的桃子甜糕的香味。他發出輕嘆。她嘗起來的味道是這麼地好,他真恨不得將她一口吞下,連根毛發骨頭也不剩下。

無比誘哄地,他纏住她舌頭,無言地鼓動她依著他的方式踫觸他。她有些害怕,但也難掩興奮。接連幾回踫觸,已讓她初嘗親吻的甜蜜——尤其他的踫觸,是那麼的溫柔,不顯強迫。

一回一回,她沒發覺自己踏入他的迷魂計里,而頭暈目眩,不能自已了。

她嘗試著,依他的指示輕吮他舌頭,就這麼輕輕一吸——韓天鶴覺得自己的魂兒都飛了,不,肯定是升天了。

老天!他甜蜜的可人兒!

他抬起手,渴望再渴望地啄著她小嘴,指間不斷揉著她潤濕的唇瓣——他知道自己一定得停下,再繼續,可就不是幾個親吻能了事的了。

「天鶴?」她抬起盈著水光的眸子睨他,不解他為何突然拉開距離。

她心里偷偷承認——在她,是越來越喜歡被他踫觸的感覺了。

他凝望她眸,心滿意足地發現,她已經不像先前那般排拒他了。

「我是不得不停。」解釋的時候,他仍不舍地啄著她嘴。她可愛的小嘴兒,早被他吮得紅通通了。「畢竟夜已經深了,還有,我也舍不得教你為難……」

他對她確實珍惜。她听得心里一甜,忽地記起昨兒剛繡了個玩樣兒,還在遲疑該不該拿出來送他。

這會兒看,不送,反倒是自個兒小氣了。

「你等我一會兒。」說完她離開窗邊,取了一個荷包過來。「我昨兒才剛繡好的——送你,算是答謝你送我的這些點心。」說話時,她頰邊有些紅。她不是不了解姑娘送男人荷包的涵義,但仍舊大著膽子給了。

她想,他那麼聰明,應該一拿到荷包,就知道她的心了吧?

韓天鶴無比地開心,拿到這個荷包,比他掙回十幾萬銀的大存戶,還要讓他覺得驕傲。這個荷包里藏的,可是紅萼的一片心。瞧上頭的牡丹繡,含苞待放,紅粉艷麗,活月兌就是她的翻版。

能與她親手繡的的荷包日夜相伴——天,他簡直是笑不攏嘴了。

「干麼直望著它傻笑?」她覷著他表情。「還是嫌我荷包繡得不夠細致?」

「才不會。」他接口回答。「你繡工很細、很漂亮。」他像怕人搶似的,趕忙將荷包塞進懷里。「這下安全了,就算你反悔說不送了,我也不會還你了。」

「我才不會出爾反爾。」她瞪他一眼。「好了,你點心也送了,我也回禮了,你該去休息了,明天錢莊不是還很忙。」

「是啊……」他嘆一聲。這事他昨晚說過,最近杭州來了貴客,為了拉攏這個貴客,杭州十多家錢莊無不使出渾身解數,偏偏貴客中意韓天鶴,韓天鶴他爹也樂得將接待的工作交給他。「不過後天下午有個空檔,這幾天陵春一直吵著要游西湖,你後天下午有沒有事?沒的話,一塊兒到船上吃點河鮮,游湖賞景。」

「等著春姊邀我再說吧。」紅萼不敢一口允下,擔心人家沒想到邀她。

有她這句話事情就好辦了。韓天鶴在心里盤算,等回家他馬上寫張字條,要瑞淨明兒一早交給陵春,提醒她定要出面邀約紅萼。

後天的游西湖之約,就這麼定下了。

後天過午,俞陵春親自搭著轎子來阮家接紅萼。交代日落之前,定完好無恙地把她送回。

一到西湖邊,俞陵春夫婿杜宜軒已經在篷船上,正望著兩人揮手。

船家很快架好跳板,讓兩位小姐上船。

紅萼放眼四顧,嘴邊沒問,但俞陵春一看就知她在找誰。

「在找我表哥?」

紅萼臉一紅,故意說著反話。「我是在瞧外邊風景。」

「是嗎?」俞陵春促狹一笑。「那我就不幫你問我表哥行蹤——」

「春姊!」紅萼跺腳,小女兒嬌態盡現。

俞陵春一點她鼻頭。「好好好,春姊去問,你別急——」

沒一會兒俞陵春回來,說︰「我夫君說,表哥才剛差人過來,說他大概會晚幾刻鐘到,要我們先去游湖。」

紅萼一眺寬闊無垠的湖面。「湖這麼大,他會不會找不到我們?」

「不會。」俞陵春揮揮手要船家開動。「游湖路線就那麼一條,這里沒有就在那里,不可能找不到人。」

雖然俞陵春下了擔保,紅萼還是忍不住頻往湖邊看。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打從上了船,一顆心老是吊著吊著,好像有什麼事會發生一樣——

可瞧瞧這西湖,青山白水,一條長長的蘇堤上長滿桃花,那勾人的香氣連在湖上仍然可聞。左瞟右看,處處游人如線,就連船,也駛得平平穩穩,連春姊倒來的熱茶也不曾濺出一滴。

「好啦,你就放寬心賞湖賞景,吶,這是我特別請船家買來的新鮮蓮蓬,你學我剝著吃。」俞陵春從掌大的蓮蓬撥出一顆顆蓮子,細心把蓮子里邊苦苦的青心——蓮薏剔掉,再放進嘴里吃著。「試試,慢慢地吃,咽下之後再啜一口茶,這樣你嘴里會殘著一股蓮香,久久不散。」

紅萼依樣畫葫蘆,很快嘗出興味。

「夫君。」俞陵春很快剝好一捧蓮子,招手要自個兒夫婿坐近點。「你嘗嘗。」

杜宜軒還沒吃,就先調了書袋。「《神農百草經》記載,蓮食能補中養神,益氣力,除百疾。久服輕身耐老,不覺饑餓,延年益壽,是極好的一味藥材。不過生食不可多,脾味容易受涼月復脹。」

「沒人要你吃多。」俞陵春瞪了夫婿一眼。「沒事不開口,一開口盡說些藥理上的學問,也不怕把人家紅萼妹妹嚇著。」

「啊。」憨直的杜宜軒一愣,尷尬地望著紅萼笑。「對不住,這是我的習慣,掃了你興,還請多包涵。」

「不會。」紅萼笑著搖頭。她覺得眼前這一對很有趣,個性一個急一個緩,做起事的樣子,也是一個大膽一個心細。感覺八竿子打不著一起的兩人,竟是這麼適合的一對。不知道旁人眼中,自己跟天鶴又是什麼樣子的?

思忖間,眼前一對已旁若無人地聊起來。

「好香啊,」俞陵春動動鼻子。「船家在烹些什麼好味?」

「餓了?」杜宜軒慢慢吃著蓮子。

「對啊,我早上只喝了碗稀粥——啊,我昨兒要你帶的點心你帶了沒有?」

「在船艄。」杜宜軒起身。「我去幫你拿來。」

杜宜軒一走,俞陵春立刻把目光挪回紅萼臉上,再一次問起她跟自家表哥的進展。

方才一接到紅萼,俞陵春已在轎里纏了她半天,可她只是紅著臉扭著身,嘴巴閉得比蚌殼還緊。

「我說紅萼妹子,你胃口都吊我吊這麼久了,我剛在轎里問的那些,也該答個一、兩句吧?」

紅萼脹紅臉。不是她有意裝傻,而是陵春的問題太為難人,什麼「我是不是該改口喊你表嫂啦」、「你跟我表哥進展到什麼程度啦」、「他親你踫過你沒有」、「感覺好不好」、「要是不好你可要跟姊姊我提一提,我好叫他改進」……

哪一句她答得了的!

紅萼依舊不搭腔,俞陵春只好自個兒想辦法拐彎套話。「還是……其實你沒那麼中意我表哥?整件事全是他一廂情願?」

「春姊。」紅萼臉紅到不能再紅,要不是不諳水性,她還真想跳進湖里躲起來不見人。

「紅萼妹子——」俞陵春學她口氣。「不是春姊愛逼你,而是春姊擔心。你不曉得你們這杯喜酒我等多久了,別到時我娃兒都生了,你們還沒個影!」

紅萼一喜。「春姊有身孕了?恭喜!」

俞陵春手放嘴上,要她小聲點。「我家那口子還不知道,我打算等我們啟程返家,我再告訴他。」

她搖頭表示不解。「為什麼?」

「你想想,」俞陵春甜蜜地一睇她夫君。「要是他知道我懷有身孕,他還肯讓我出門搭這船兒,四處跑跑跳跳?」

紅萼點頭。春姊愛玩,要是她一懷了身孕就乖乖窩在房里,可能七早八早就悶壞了。「那你出入行走可要小心點,別傷著杜家小少爺——」

「那你呢?」俞陵春望著她笑。「什麼時候才要懷一個韓家小少爺?」

「春姊!」紅萼不依地嬌嗔。

「我知道我知道,你害臊了。」俞陵春格格笑著,忽地瞟見船後不遠,有艘同樣來游湖的篷船,里邊有幾個人正望著她倆指指點點。「真是,來了一批掃興鬼。」

「誰啊?」紅萼坐著船坐沒看見,一轉頭,她就認出來了。

她一下就認出,是前些日子剛找媒人到她家提親的王大盟。她一望見,頭馬上扭回來,嘴里叨念著︰「韓天鶴是怎麼了,不是說好幾刻鐘就會趕來?」

俞陵春拍拍她手,要她往另一方向看。「是不是那人?」

紅萼眯眼看了會兒,是啊,遠處那抹青灰的影子,似乎正是她懸懸念念的韓天鶴!

似發現她們在看他,來人用力揮了揮手。

紅萼開心,也跟著揮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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