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遠,你最近到底是怎麼了?菸癮越來越大。」
席克文走進雷之遠煙霧彌漫的辦公室,鮮少抽菸的他被嗆鼻的味道燻得咳嗽連連。
雷之遠對席克文的話听而不聞,他用力捻熄剩下三分之一的菸,隨手又點起另外一根。
席克文無奈地搖搖頭,微胖的身軀緩緩地在雷之遠前面坐下來。「唉!我肺炎才剛好,馬上又要得肺癌,看來還是先多買幾份保險留給我那可憐的老婆和孩子吧!」
雷之遠眼皮抬也不抬,不耐煩地道︰「誰罰你站在這里聞我的菸味?你出去不就得了。」
「果然有問題,情緒十分不穩定,暴躁易怒的。」席克文用用專業的口吻下了結論,像是心里醫生終于診斷出病情似的。「你病發的原因依據本人的推斷應該是和美麗的嘉得之花有關吧?」
雷之遠拿菸的手微微地抖了一下,他終于抬起頭來注視著眼前的老朋友。「你胡說什麼?其他的事加油添醋我都管不著,像這種無中生有的事我不準你到處去胡說八道。」和席克文認識八年,他非常清楚席克文喜歡東家長西家短的歐吉桑個性。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蜚短流長,雷之遠即刻否認。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雷之遠的反應看在席克文眼里根本就是不打自招、欲蓋彌彰,讓他更確定了心中的臆測。「這一次我銷假回來後,發現你和張庭江都怪里怪氣的,兩個人的視線常常相互追逐又相互逃避,就像是一對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搖頭晃腦的席克文陶醉在自己詩情畫意的描述中。
「夠了,你想編故事就去寫小說,別在這兒煩我,我還有很多事要做。」雷之遠不肯承認席克文敏銳的觀察是事實,他霸道地打斷席克文的話。
「就算你把眼前的我趕走,也趕不走已經駐進你心底的那個人,為什麼不大方一點向她告白呢?」原本嘻嘻哈哈的席克文語氣一轉,以少有的嚴肅態度懇切地說道︰「張庭江是一個好女孩,如果你動作不再快一點,我怕她很快就被別人追走,當別人的新娘去了。」
席克文這番話倒是沒有恐嚇的意味。雖然張庭江才接觸了兩個案子,但愛諾斯和MBM內部已經有不少人向席克文打听她的事,還直接拜托席克文從中牽線。
「那很好啊!身為老板,我很高興看到屬下有美好的歸宿。」雷之遠違背心意,說些無關痛癢的話。
「你真是冥頑不靈,那就隨便你吧!」受不了嘴硬的雷之遠,席克文氣嘟嘟地掉頭走人。
辦公室里,又剩下雷之遠一個人繼續迷失在朦朧的愛情迷霧中。
愛情?這就是愛情嗎?
他和她之間可以有愛情嗎?
雷毅的臉乍然浮現在雷之遠的腦海中。
自小長在孤兒院的雷之遠,一直是個安靜沉默的小孩。每當孤兒院有訪客,所有的院童都帶著笑臉蜂擁而上地討訪客歡心,希望能從訪客手中得到比別人多的糖果,甚至能因乖巧的表現而被領養時,只有雷之遠一個人始終靜靜地縮在角落。
他不是不喜歡糖果,也不是不想被人認養,但在他小小的心靈中,這些想望都敵不過內心更深沉的恐懼——如果連至親的父母都可以狠心地將他拋棄,他又怎能期待陌生人的關心會永恆呢?他實在很害怕別人的關懷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一旦他們的熱情減退後,他又該如何自處呢?他實在不願意再度受到另一種形式的拋棄。所以幼小的他寧願躲在角落,不被注意、不被關心、卻也不被傷害。
但雷氏父子出現了。當雷致文與雷毅越過重重院童的包圍,站在雷之遠的面前問他願不願意和他們一起生活時,雷之遠所有的防御都瓦解了,望著他們父子倆一臉真誠與期待的笑容,雷之遠突然有了冒險的勇氣,他決定給自己一次擁有幸福的機會。
所幸,幸運之神還眷顧著他。雷之遠在雷致文的慈祥與雷毅的友愛中,享受到了夢寐以求的家庭生活。
小他五歲的雷毅,個性開朗活潑,唯獨在女孩子面前總顯得拘謹不自在,長到二十五歲都還沒有交過一個女朋友,讓雷致文和雷之遠差點以為他是個同性戀。直到雷之遠發現雷毅在書中夾著張庭江高中時候的照片,雷毅才向他坦誠,他整整暗戀了張庭江三年,本來打算大學聯考之後向她表白,卻因雷致文在美國的投資越做越大,臨時舉家移民美國而不了了之。
這幾年,雷毅雖然醉心考古研究,游走在非洲各古城舊鎮間,但對張庭江卻從未忘懷,知道雷之遠要回台灣創業,還請雷之遠幫他留意張庭江的行蹤,只希望有朝一日還能和張庭江相逢。
但創業維艱,雷之遠一回台灣就陷入無止境的忙碌中,雷毅的托付也只能一延再延,直到張庭江的履歷表被送到他的面前。
大喜過望的雷之遠急忙聯絡雷毅,但不知道又鑽到埃及哪個金字塔里的他卻失去聯絡,雷之遠只好讓張庭江先進公司來。
但當他和張庭江面對面後,張庭江的機智、美麗、聰慧與莽撞,卻不知不覺牽動他的每一個思維、每一根神經。他積極聯絡雷毅的次數逐漸減少了,他視線追逐張庭江的頻率卻越來越高。
雖然他不斷告訴自己,對她的照顧是出于雷毅的交代,但雨夜中的那一吻卻徹底粉碎他的自欺,他再也無法掩飾她在他心里的分量。
可是,正如同他無法否認自己對張庭江強烈的感覺,他也無法漠視雷毅對張庭江長久的愛戀。搖擺在張庭江與雷毅之間,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張庭江,所以只能選擇冷淡……
但,冷淡似乎還不夠,因為這樣的冷淡還是讓席克文看出了端倪,如果繼續下去,會不會讓更多的人發現他對張庭江的私心呢?如果讓雷毅知道的話,他又該如何面對待他如至親的雷氏父子呢?
雷之遠緊閉雙眼,不願再想下去。或許,逃避才是最好的方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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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預警地,雷之遠離開台灣,只身前往美國。
謗據于安琪的說法,原來雷之遠的父親在美國也擁有一家頗富盛名的公關公司,幾個月前,雷之遠的父親接下一宗大型的政治公關案,由于案子本身牽扯的層面極為廣泛復雜,所以希望雷之遠能和他一同著手案子的經營。雷之遠這次去美國,就是為了順從父親的心意,幫助父親完成案子。
但雷之遠走得實在太突然了,公司上下一片嘩然,大家議論紛紛,可憐的席克文只好一遍又一遍向大家保證雷之遠只去一年︰一年之後他一定會再回到公司和大家一起努力。但一向走諧星路線的席克文說起話來顯然沒有什麼公信力,大家對他的說法大多存疑,最後還是由雷之遠的貼身秘書于安琪出面證實,才平息了鬧烘烘的局面。
張庭江漠然地面對雷之遠的離去,她將自己投入忙碌的工作中。努力加上天分,爆發力十足的她沒多久就由專案執行升上了專案副理,再由專案副理跳上專案經理的位置。
鮑關界的迷人之處就是不看年資,有本事的人不須排隊等待升遷。
一年過去了,雷之遠並未如期回來,轉眼第二年也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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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有這麼優閑地喝下午茶了。」靠在舒適的法式背椅中,張庭江感慨地說。她是這家五星級飯店的常客,每個月總要來個兩三次,但不是為了記者會的舉辦就是陪同設計師勘查場地,像今天這樣純粹私人性質的光臨還是第一次。
「生命本來就是用來享受的,誰教你是個工作狂。」莎曼珊涂著鮮艷口紅的唇輕啜了一口咖啡,白色的咖啡杯杯緣沾上了一圈口紅印,看起來格外醒目。
經過長久的合作,她們也因相互欣賞而變成了好朋友。
「說說你這次的美國行吧!MBM的總公司對你們去年的表現滿意嗎?」張庭江關切地詢問。總公司的反應關系著今年提撥給莎曼珊的公關經費。
「天哪!我們才剛見面,你劈頭就問我這個問題,難道你不想問問我這次去有沒有什麼艷遇嗎?」莎曼珊翻了個白眼,一副受不了的樣子。「庭江,難怪你一直沒有男朋友,哪個男人受得了像你這樣成天把工作掛在嘴邊的女朋友?」
莎曼珊原本自認是個標準的工作狂,但一踫上張庭江,她發覺自己充其量只能算是稍微勤勞一點的上班族而已。「你別那麼賣力地幫公司賺錢,偶爾也要為自己打算,趁著現在年輕貌美趕緊物色個穩當可靠的長期飯票才是。」
「長期飯票我早就找到啦!」張庭江一臉神秘的笑。
「真的?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莎曼珊興奮地提高分貝,顧不得她在公共場合一向最在意的儀態。「快說,到底是誰?我認不認識呢?你在什麼地方認識的?」
面對莎曼珊連珠炮似的疑問,張庭江雙手抱胸笑而不答。
莎曼珊見狀也故意學著她,雙手抱胸優閑地靠向椅背。「其實我這趟去美國,總裁的確和我討論不少事,我不知道現在該直接找你談,還是改天把‘聯方’的沈經理約出來再說。」聯方公關公司近來十分積極地接觸莎曼珊,希望能取代嘉得成為MBM新一年度的公關顧問公司。
莎曼珊雖然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但對風花雪月的事仍舊興致勃勃,尤其像張庭江這樣內外皆優的單身女性更是她最感興趣的主角。所以當她賣關子時,莎曼珊便不惜使出高招讓她就範。
張庭江笑得一臉嬌媚。「好啦好啦!親愛的莎曼珊姊姊,我招了就是,只是我怕……」張庭江遲疑了一會兒。
「只是怕什麼?」莎曼珊十分心急。
「只是我怕你對他不滿意,听了會不高興耶!」張庭江佯裝苦惱地說。
「不會,能夠被你看上眼的,我怕我嫉妒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會不滿意?」莎曼珊再三保證。
她覺得張庭江今天非常拖泥帶水、不夠干脆,跟平常實在判若兩人。不過戀愛中的人本來就會失常,她不怪張庭江,只要張庭江趕快說出答案就好。
「就是公司!」張庭江公布謎底。
莎曼珊雙層一皺、紅唇微張,隨即垮下臉來。「庭江,你耍我。竟然拿公司隨便搪塞我。」
「我沒有耍你。」張庭江一本正經地澄清。「公司答應讓我明年入股,以後我就算是公司的老板之一了,每年可以分紅、領股利。所以你說,公司是不是我的長期飯票?」
對于公關界人才流動頻繁,莎曼珊亦略有所聞。今天在A公司踫到的人,明天可能就跑到B公司,所以為了留住優秀的人才,每家公關公司無不祭出各式豐厚的福利,但這麼大方地讓員工入股,莎曼珊還是頭一遭听到。
「恭喜你,庭江。」雖然和想像中的濃情蜜意八竿子打不著邊,但听到這個好消息,莎曼珊還是為張庭江開心。「雷之遠果然是公關界的奇人,不管做什麼事都有奇招。」
听到他的名字,張庭江自然地將話題轉移開來。
「莎曼珊,現在該你說一說MBM的總裁和你討論的事,好讓我知道敝公司該如何效力啊!」張庭江故作殷勤的臉上露出頑皮的笑容。
原來一九五O年就成立的MBM,今年將堂堂邁入五十周年。雖然面臨全球性的經濟不景氣,但在美國的總公司還是決定舉辦一場空前盛大的慶祝酒會,並邀請全世界營業額最好的前八個國家各六十名名流與媒體前往參加。當然,除了慶祝酒會,安排貴賓參觀總公司亦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行程。
「真是太好了!」張庭江欣喜無比,這個好消息簡直比明年入股的事還讓她興奮。這是她從事公關工作以來,經手最龐大的一項任務,她相信有機會承辦如此盛大活動的公關絕對不多。
張庭江飛快地在腦海中篩選六十名的可能人選。電子、報紙、雜志各約六家的主流媒體,光文字記者加上攝影記者就大概拙掉了約四十個名額。所以能夠分配給名流與明星的就只剩下約二十個名額,因此在選擇上就必須極為嚴格,不單是要考慮知名度的問題,還必須有能力在時尚圈引領風潮的人才可以。
其次,未被邀請的各家媒體一定會打電話向她抱怨並要求出席。面對這些雖非主流、但在傳播市場上亦佔有一定分量的媒體也絕對不能得罪,張庭江決定統一對外的說法,就是嘉得只負責提供台灣所有媒體的名單,至于最後受邀的名單全由MBM總公司那邊決定。
「至于我們這邊,除了隨行的工作人員和我之外,席總也一定會全程陪同的。」張庭江表現出了自己公司的誠意。
「不用勞駕席克文了。雷之遠不就是最好的人選嗎?」
MBM的總公司和雷之遠父親的公關公司恰巧都在同一座城市——舊金山。
張庭江勉強笑說︰「說的也是,我差點都忘了嘉得的老板就在舊金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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暌違了兩年,張庭江和雷之遠終于在舊金山機場再度相見。
夾在連同工作人員將近七十人的參訪團中,兩人除了第一眼接觸時禮貌性的頷首示意外,彼此皆忙于處理媒體和名人層出不窮的突發事故。一會兒是有位以難纏出名的女明星弄丟了裝滿鞋子的行李箱,揚言若找不到就要立刻搭機回台灣;一會兒是有記者不堪長途飛行的疲憊,不想參加MBM特意安排的接風晚宴,堅持要先回下榻的飯店休息……
一陣兵荒馬亂後,雷之遠和張庭江把所有的貴賓都帶到飯店安置妥當,時間已過午夜十二點了。
翌日,在MBM的安排下,各國的參訪團依序地參觀了它位在金融區「金字塔大樓」的總公司,在湛藍天空的映襯下,形如其名的大樓就像一枝指向天際的矢箭。
而設于羅德歐街的MBM旗鑒店當然亦是行程的重點。此處聚集洛杉磯最高檔的貨色和最多的人潮,所有的貴賓對這條古色古香的街道的興趣遠遠大于先前參觀的總公司,預計兩個小時的時間竟然整整延宕了一倍。
重頭戲的慶祝酒會安排在第三天的晚上,地點是在舊金山最富盛名的「古威飯店」,那是一座以中古世紀遺留至今的古建築為基礎再加以改建的新潮飯店。置身其中,不論是一根十六世紀的古柱或是完整保存在牆上的壁畫,隨時都讓人享受到與遺跡擦身而過、時空交錯的奇異感受。
酒會地點的選擇正好呼應了MBM以歷史經典結合流行時尚的獨特風格。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來自各國有頭有臉的名流仕紳全為了MBM的盛會相聚一地,這便是奢華世界的寫照。
穿著一襲紫紅色雙層雪紡紗禮服的張庭江,迷人亮麗的性戚氣質是酒會中最讓人無法栘開視線的聚光點。
黎雪兒是雷之遠今晚的女伴,看著優雅穿梭于賓客之間的張庭江,眼神充滿著妒忌。她不僅妒忌張庭江出色的美貌與穿著搶了原本應該屬于她的風采,她更妒忌張庭江像個磁鐵般牢牢吸引了雷之遠所有的注意力。
自從她大學時代透過雷毅認識雷之遠之後,她的心就再也不屬于她自己了。為了討雷之遠歡心,她留長頭發、改化淡妝;為了讓自己和雷之遠有共同的話題,法學系的她不辭辛苦輔修公共關系課程︰為了更貼近他,她甚至放棄人人稱羨的律師工作,硬是屈就自己當雷致文的貼身秘書。
雖然雷之遠這麼多年來從未向她表白過,但他身邊除了她也再無其他女人,所以黎雪兒始終深信,他最後的選擇一定是她。可是,現在看到他望著張庭江的表情,她原本滿滿的自信卻開始動搖了。
雷之遠看著張庭江的眼神是多麼的溫柔、多麼的寵愛,那眼神中的深情她太熟悉了,因為那正是自己照鏡子想起雷之遠時常有的眼神。
黎雪兒再也忍不住了,他是她的,她不能允許有任何意外發生,她要鏟除所有可能會導致意外的障礙。
「張小姐。」黎雪兒踩著六吋高跟鞋,搖搖顫顫地走到張庭江身旁。「你今天看起來氣色不錯。」
「謝謝。」張庭江禮貌地回以一笑。「黎小姐今天也非常的漂亮。」
「是嗎?雷之遠肯定不同意你的說法,因為在雷之遠的眼中,我每天都一樣的漂亮。」黎雪兒洋女圭女圭般精致的五官閃動著不可一世的高傲,這讓她的美麗不免打了點折扣。
這雖然是張庭江第一次單獨面對黎雪兒,但從這幾天的相處中,她敏感地察覺了黎雪兒對自己的防備與敵意,只是她光應付台灣來的名流們就應付不完了,根本懶得再多花精力和她計較。
但現在可就不同了,慶祝酒會是這次參訪團的重頭戲,所以該忙的也都在酒會開始前忙完了,現在的她也算是功成身退、無事一身輕。既然黎雪兒對她那麼有興趣,她就陪她玩一玩吧!
「黎小姐,之遠同不同意我的看法又有什麼關系?你就那麼在意之遠對我的看法?」張庭江親熱地稱呼雷之遠的名字。憑著女人的直覺,她大約猜得到黎雪兒對她挑釁的起因,因此她故意將話題轉到她和雷之遠身上。
這一招果然奏效。
黎雪兒沒料到張庭江會如此挑明,看來此次隨同張庭江前來的李副理所說的「傳聞」並非全是空穴來風,張庭江和雷之遠果然並不只是單純的上司和下屬之間的關系。雖然黎雪兒的妒火越燒越旺,但堆在臉上的笑容卻更形嬌媚。
「你別說笑了,如果他願意多關心女人的想法,我不知道會有多高興呢!之遠正值壯年,難免愛玩,雖然在他看來只是逢場作戲,可是像他這麼出色的男人,又有哪個女人到手後還肯放的?我常常告訴他,女人都很死心眼,要他別再隨便招惹,但他就是不听,他說誰教我不肯陪他去台灣,他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很可憐,每次想我又見不到,只好隨便找個女人來代替。他這麼說,我也不忍心怪他。可是每次幫他應付那些女人糾纏不休的電話也真夠累的了。其實,若只是電話也就罷了,最怕的還是假借各種名目從台灣追過來的……」黎雪兒嘆了口氣,不勝其擾似地。
即使多年的公關經驗早將張庭江訓練得聲色不動,但黎雪兒的話仍舊讓她的神色黯然了些。這就是他的真面目嗎?自己只是他寂寞難耐的消遣嗎?她的舊金山之行在他看來是接近他的借口嗎?他是用多麼嘲弄的口吻和黎雪兒一起笑話自己呢?
張庭江覺得自己的心被輾過一次又一次,她無法忍受雷之遠會有如此的想法,他憑什麼以為自己這兩年來還想他,她不甘心自己被他誤解之後還要面對另一個女人不懷好意的諷刺。
張庭江決定反擊,既然他們讓她不好過,她也不讓他們太得意,挑撥離間這檔事,她張庭江不用學就能輕易上手。于是她輕拍胸口,如釋重負地說道︰「好險,這次是之遠‘指定’我到舊金山來,否則我就要被黎小姐誤會,以為我也是那些糾纏不休的女人呢!」
「指定?之遠指定你來?」黎雪兒精心設計的表情開始出現破綻,看起來有些猙獰了。
「當然!」張庭江露出毫無心機的笑容,「以前之遠曾經親自指導我一陣子,沒想到公司就開始流傳一些曖昧的閑話。MBM雖然由我負責,但為了避嫌,這次我根本沒打算來,但是之遠卻不死心,說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非要我來,我只好答應了。」
張庭江不怕這些謊話被揭穿,只要此刻能讓黎雪兒氣得冒火就夠了。
「這樣啊!」黎雪兒原本優雅平穩的聲音逐漸走調,語氣開始尖銳起來︰「之遠不過是因為你是專案負責人,所以才希望你能隨同前來,公事公辦罷了。說到這兒,我倒是想提醒張小姐,之遠畢竟是你的老板,和你之間除了公事之外也沒有什麼私人關系,你還是稱呼他的職餃比較好。」
「可是……」張庭江看起來有些苦惱、有些為難。
「可是,雷之遠希望我別和他那麼見外,所以……」
「別所以了,下屬有下屬該守的分寸,你別逾矩了。」自此,黎雪兒再也顧不得風度,趾高氣揚地下著命令,像是一個老板娘。
「可是黎小姐不也是稱呼他的名字?黎小姐不也只是雷之遠父親的秘書?」張庭江很高興自己能把黎雪兒惹得那麼生氣,她決定再接再厲。
黎雪兒修得像條小蛇的細眉挑得老高,這個張庭江耳聾了嗎?難道她方才表明身分的一番說辭她全沒听在耳里嗎?「你應該很清楚我和之遠是什麼關系。」
「當然,之遠和我說得很清楚,我剛才也說得很清楚啦!你是之遠父親的秘書嘛!」張庭江理所當然地說道。
「之遠這樣說?我不相信。」黎雪兒瞪大雙眼搖搖頭。
「男人的話本來就不可信。所以你別以為他說是逢場作戲就真以為是逢場作戲,難保他不會用同樣的話向別的女人來形容你們的關系。」張庭江好心地給予建議。
「張庭江你……」黎雪兒挫敗地握緊拳頭,她是來掃除障礙的,沒想到卻踢到鐵板,這簡直讓她忍無可忍。
「兩位美女在聊些什麼,我可以加入嗎?」
雷之遠渾厚的嗓音適時切入,黎雪兒仿佛溺水抱到浮木似地連忙挨過去。
「之遠,張小姐剛才警告我,說你不老實,要我注意你呢!」黎雪兒的聲音甜得擠得出蜜來,小鳥依人地窩在雷之遠的臂彎里,示威意味濃厚。
張庭江臉一紅,她沒料到黎雪兒竟然當著雷之遠的面告狀,她尷尬地回避雷之遠興味十足的注視。
「是嗎?你認為我不老實嗎?」雷之遠緊盯張庭江不放。
「反正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你老不老實又有什麼關系呢?」張庭江不正面回答。
「你也喜歡男人使壞?」雷之遠聲音陰沉,對于張庭江的回答他十分訝異,她怎麼變得這麼世故?
「倒還不至于。」張庭江漫不經心地說道,還不時分神向四周男士回以一笑。她不願意看到黎雪兒膩在雷之遠身旁的模樣。
雷之遠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兩年沒見,張庭江什麼時候學會這種狐媚招數?好險他一直遲遲無法聯絡上居無定所的雷毅,否則讓雷毅看到夢中情人竟然像個煙花女子般地亂送秋波,他會多麼地失望?
黎雪兒的臉色同樣也不太好看。雷之遠的情緒明顯地受到張庭江的牽引,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張庭江的身上,在雷之遠的眼里根本沒有自己的存在。黎雪兒的心又痛又恨。
「之遠,我有些不舒服,我們先回家好不好?」黎雪兒一張媚臉緊鎖眉頭,看起來似乎真的很不舒服。
但張庭江卻輕易地看穿她可憐兮兮的表情背後的虛假。張庭江突然覺得有些累,她不想再陪黎雪兒玩下去了,于是不待雷之遠表示,她便先開口說道︰「黎小姐看起來的確很不舒服,那我就先告退,不打擾雷先生照顧她的時間了。」
張庭江打起精神,強迫自己露出最得體的笑容為這場無聊的游戲畫下一個完美的句點。
望著張庭江翩然離去的背影,雷之遠心中五味雜陳。她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要離開嗎?
難道和自己多說一兩句話都讓她那難以忍受嗎?
「之遠,這位張小姐和每個人都有說有笑的,怎麼對你就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對于黎雪兒的問題,雷之遠緊抿雙唇不予回答。
黎雪兒更加氣悶,她決定追根究柢。
「听說你為她開了不少先例,不過看來她並不領情。沒想到我們魅力無邊的雷大少也有搞不定女人的時候。」
「別開玩笑了,她根本不是我喜歡的那一型。」雷之遠連忙否認,這不單是為了掩飾他被她說中的難堪,更是為了避免造成雷毅的誤會,雷毅和黎雪兒一向有交情,他不希望雷毅經由她的口中知道這些事。
「是嗎?」黎雪兒精神一振,緊鎖的眉頭立即舒展。雷之遠毫不猶豫的否認讓她十分意外,他不是口是心非的人,難道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
「可是,你對她的確滿特別的呀!」黎雪兒的指責听起來比較像是在撒嬌。
「那都是為了雷毅。」雷之遠一時嘴快月兌口而出,想要煞車已經來不及了。
「雷毅?為什麼?」黎雪兒好奇地睜大雙眼。
算了,這或許是天意吧!雷之遠在心底嘆道。
懊是雷毅的他想藏也藏不住,既然如此,不如就告訴黎雪兒,讓自己徹底了斷對張庭江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