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
一大清早,敏德鏢局前一整列鏢車停在門前廣場,鏢師們牽著馬準備出鏢。
「夫人,馬老爺再三囑托我,這趟鏢我非得親自護送不可。這次出遠門,少說也須一個月才能回來。我不在府里,你與朝海要好好照顧自己,在家注意門戶,出門就讓隨從跟著,別讓我擔心。」官敏德攜著官夫人,諄諄交代著。
「你放心,我除了上廟里祈福、和那些姐妹們打打馬吊之外,也不會去哪兒。朝海,你更不用擔心她。」
「是啊爹。」官朝海讓阿黎扶著,小心翼翼地踱了過來。「我會好好照顧娘的。倒是這幾天下了雪,您在外頭要自己注意身子,別受寒了。」
「其實敏德鏢局盛名在外,一般宵小匪賊也沒那個膽子來犯。」官敏德嘆道。「我只怕那桂花賊。」
听見桂花賊三個字,官朝海心里猛跳一下。
「是啊老爺,我听章媽說,前陣子辜老爺的兒子來到秀水縣買了幢新屋,結果叫那桂花賊燒了房子,還搶走不少錢財,把辜少爺嚇得連夜要趕回京城去哪。」官夫人嘆息道︰「真不知該說那桂花賊是邪還是正,放火搶劫是不對,可是那個辜少爺惡名在外,說來也是惡有惡報。」
「本來是不干咱們的事,但听說他最近幾次犯案還帶了個女賊當助手,行徑越來越囂張了。他雖號稱是個劫富濟貧的俠盜,專挑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貪官污吏下手,但此等人物亦正亦邪,再加上他武藝高強、屢戰屢勝,未免驕矜狂妄,難保他不會由正轉邪,走上歧途。」
又是助手又是跟班,她飛天女賊和桂花賊的名字掛在一起,未免顯得太卑微了些。
「爹,桂花賊嫉惡如仇,絕不會變成邪派人士,更不會冒犯敏德鏢局。爹在武林正派中名氣多響亮,和那些貪官奸商們八竿子打不著,根本不會是桂花賊下手的對象。倘若他真的糊涂到善惡不分,那就枉為俠盜桂花賊了。」
這一席不該像是從官朝海口中說出來的話,听得官敏德和官夫人面露疑色。
「我也是……听阿黎說的。」官朝海微微一笑,把責任全推到阿黎身上。「況且身為官大鏢師的女兒,多了解一些江湖事,也是無傷大雅的嘛。爹。」
「那倒也是。」官敏德笑道︰「敏德鏢局將來也要交到你手上,所以我希望將來我的女婿,最好也是個武林──」
「我倒認為朝海還是嫁進官宦人家好些。」官夫人笑咪咪的打斷了官敏德。「朝海是大家閨秀,自然還是富家少爺比較能匹配。敏德,你別是私心偏愛傅兒吧?」
「夫人,你又多心了,我的私心向來只偏向你這邊的。」又來了、又來了。
闢朝海微笑著,耐著性子等待爹娘結束這段甜蜜的爭執,一邊想起了那晚桂花賊在破廟里為她療傷的情景。
那晚她與他分道揚鑣後,她便沒再听見他的消息。
她听話地乖乖在家里療傷,鐘傅替她去藥鋪里抓的藥不如桂花賊的有效。
她自己包扎傷口,卻不如桂花賊包得漂亮平整。
經過酒鋪時,她仿佛又聞見與桂花賊共飲的那種酒的味道。
就連她一早推開窗看見花園,竟也忽然發現原來園子里就種著一棵桂花樹,整株滄桑的綠,一朵花也沒有,更別提那令人懷念的桂花香……
「小姐,你不會正在想桂花賊吧?」
一語戳中心中事!闢朝海猛然一驚,瞪了阿黎一眼。「什麼桂花賊!別亂說。你不怕被老爺夫人听見?」
「當然不怕。老爺的馬車都走遠了,夫人也進屋去了。」見官朝海一臉錯愕,阿黎好心提醒︰「小姐你放心,雖然你魂不守舍,但是剛才老爺要走的時候你有與他道別,夫人交代你早些進屋別吹風,你也答應了,只是你自個兒不自覺罷了。」
「……」她有這麼魂不守舍嗎?「走啦,娘都交代了,還不進屋去!」
見官朝海要走,阿黎急忙上前攙住她。
夜盜辜府那晚,官朝海遲了時間回來,還帶著一只傷腿,真把阿黎嚇壞了。幸虧傷口處理妥當,又有鐘傅幫忙,官朝海無甚大礙,主僕倆瞞天過海,竟也無人發覺此事,只是委屈了官朝海在家悶了好些天。
「小姐在府里安分守己的待了這麼久,想必悶壞了,不如趁今日老爺出了門,夫人等會兒又要和那些夫人太太們打馬吊,咱們出去走走吧?」
闢朝海一听,喜上眉梢,只是臉上方才教阿黎道破心事的窘紅還未褪去,連忙咳了兩聲當作掩飾。「我看是你陪我悶了這麼久,終于忍不住了吧?」
阿黎攙著官朝海的手,笑嘻嘻道︰「阿黎就算不為自己,也是為了小姐嘛。說不定出去了,還能在街上遇見桂花賊也說不走。」
「桂花賊?大白天的,怎麼可能遇見他呢。」官朝海不自覺地嘆了口氣,眼角余光瞥見阿黎古怪的笑臉,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蠢話。「哎呀,我是說──」
「小姐,你真的在想桂花賊呢。」阿黎俏聲笑道︰「打從那夜回來,你同我說話就一定會聊到桂花賊,倘若沒聊到他,你就神不守舍的一個人想心事──小姐,你是不是喜歡桂花賊呀?」
「什、什麼……」官朝海一緊張就口吃,一口吃就更緊張。「阿黎!你找死嗎?!我哪里……我哪里有……」
「小姐,你想清楚到底要說什麼再說吧。」阿黎嘻皮笑臉,顯然是不怕死的。
「……」官朝海一陣慌張,腦海里卻又浮現桂花賊那雙時而銳利、時而溫柔的勾魂鳳眼……原來竟是勾她的魂!
「好了!不是說要出去嗎?還在這里廢話,你到底定不走?你不走我自個兒逛去!」辭窮了,只好選擇當縮頭烏龜,官朝海甩手要定,阿黎連忙追上去。
「等等,小姐!」闢朝海一轉身,險些撞上身後來人!
「迫麼急著要去哪里?」即時伸手握住闢朝海臂膀的鐘傅面帶憂色,低聲道︰「莽莽撞撞,小心你的傷。」
「鐘大哥。」
「鐘少爺邀請夫人小姐共赴慕容府梅花宴,夫人與馬夫人約了打馬吊,已經準了小姐與鐘少爺赴宴。」家僕六順在旁說道,又咳了數聲,示意鐘傅該松手了。
「謝謝你啊,鐘大哥。」從鐘傅手中抽回胳膊的官朝海訕訕一笑,悄聲向鐘傅道︰「果然有馬吊打,娘就將我拋一邊了。」
鐘傅聞言微笑,拿出了請帖。「慕容府的梅花素有盛名……」
闢朝海瞧見鐘傅從紅色封套中取出那張金邊粉白請帖,腦海中猛然想起──
「天啊!鐘大哥,我竟然──」一旁的六順滿臉懷疑,拉長耳朵听著,官朝海連忙壓低了音量。「我忘了幫你送信。」
「我知道。」鐘傅面帶苦笑,示意官朝海先別說話。「咱們赴宴去吧。」
慕容府中,滿園梅花盛放。專為賞花而建的雅致花亭一落落佇立在一片嬌紅之中,穿梭其中者或是名門貴族、或是雅士文人,綾羅綢緞並著如煙花影,織就成一幅富貴榮華的景象。
「真不敢相信,我竟然完全忘了這回事。」坐在亭子里的官朝海一臉懊惱,對眼前美景恍若不見。
「小姐,你現在才發現未免太遲了些。」阿黎一邊很有興趣地打量著眼前來來往往的賞花客們,一邊說道︰「打從那晚你從辜府回來至今,都過兩個月了。」
「所以我才懊惱啊。」把信帶出去又原封不動的帶回來,她竟如此後知後覺。「鐘大哥,真的很對不起──」
「不要緊,我並不介意。」鐘傅替官朝海倒了茶,又將梅餅切成小塊遞給她。「你受了傷,我擔心都來不及,哪里還顧得了那件事。」鐘博頓了頓,輕聲道︰「你沒事就好了。」
「你沒事就好了,小姐。」阿黎學著鐘博的語調,在官朝海耳邊悄聲笑道。
「……」官朝海這會兒早已懊悔得連教訓阿黎的力氣都沒有了。「鐘大哥,你放心,下回我一定會幫你把信交給桂花賊的。那晚我與桂花賊閑談時,曾問過他的師父是何方高手,但桂花賊透露得並不多,只說他的師父是為情而退出江湖的。」
「是嗎……」鐘傅若有所思的喃道。
「也許下次桂花賊看到那封信,就會願意告訴我他師父是誰了也說不定。」
「那也得你遇得到他才行。桂花賊神出鬼沒,若你們能相遇三次,那還真是有緣分。」
是啊,若能與他相遇三次……官朝海想著這微乎其微的機運,不覺有此一惆悵。
「好了,梅花也賞了,茶也暍了。」鐘傅起身道︰「咱們走吧。」
「走了?這麼早回去?」官朝海與阿黎異口同聲,一臉失望。
「當然不是了。」鐘傅微笑道。「你想不想──去看看那些受你恩惠的人?」
城郊老石村,地處偏遠,景色荒涼,幾幢屋瓦殘破的房舍零散佇立著,曬衣竿上幾件滿是補軒的舊衣被風吹得搖搖欲墜。
「這里就是貧民村……」官朝海伏在馬車窗邊探頭往外看,輕聲喃道。
貧瘠的空地上,幾個顫危危的白發老婦駝背低頭曬著菜干;破屋底下,有個雙腳殘廢的清瘦男子躺在竹椅上,眼神空洞;巷口幾個灰頭士臉的孩子們正幫著他們孱弱的娘親編著竹籃,嘴里唱著不知哪兒學來的曲兒。
年剛過,這個地方卻沒有一絲年節喜慶,只聞得到一種清寒窮苦的氣味,和城里那種富貴升平的氣氛相差實在太遠。官朝海從前只是听聞,從沒有親眼見過,此刻她的心中滿足震撼。
她深在閨中,不識民間疾苦,正如桂花賊所言,她出來闖蕩江湖,只是為了游玩、為了透口氣,為了搏一個俠盜的虛名,就連偷偷讓鐘傅授她武功也是出于偶然。她為這情景感到震驚,桂花賊對這情景一定早就見怪不怪了。
「先前你交給我的東西,我命人悄悄變賣了以後,都拿來分送給老石村里的貧戶了。」鐘傅說著,一陣風忽然吹來,令官朝海鬢邊的發絲隨風飛揚,絲絲拂過他的面頰。
鐘傅情不自禁,正要伸手觸模,官朝海卻剛好轉頭朝他道︰「鐘大哥,咱們能不能下車?我想看清楚些。」
鐘傅答允了。
阿黎扶著官朝海下了馬車,鐘傅為了安全起見,仍命小廝隨侍前後左右。官朝海一行人本來就衣著不凡,如此陣仗排開,更是惹得老石村的村民們頻頻回首注目。
闢朝海慢慢走著,仔細觀察這些住在貧民村的人們,他們的破衣、他們的倦容、他們的病體,還有偶爾出現那苦中作樂的笑容,都令官朝海感到心虛與難過。桂花賊是親眼見到了這些,所以成為俠盜,她飛天女賊該要多汗顏才是……
瞧出官朝海的低落情緒,鐘傅安慰道︰「這些人為何成為貧民,與你無干;你生在富裕之家也不算是過錯,你若因見了他們可憐而怪罪自己的福氣,那我可不再帶你來這兒了。」
「不是的,鐘大哥,我並沒有那麼想……」越過鐘傅身後,官朝海瞧見一個婦人背上背了個孩子,肩上又扛著兩簍子蕃薯,一時重心不穩,腳一扭,就要跌進路邊大溝去。官朝海緊張了一下,差點要施展輕功去救她,便見一個身影閃到了婦人身旁,即時扶住了她與她的孩子。
「小心啊,吳大嬸。」男子將婦人扶穩了,又替她將簍子拾起,站在他身旁的一個小女孩幫著撿起落在地上的蕃薯。
「謝謝你啊,沐公子。」婦人感激道,背上的孩子卻開始啼哭。
「春寶給嚇著了。」沐溫川微笑著,伸手逗弄那孩子。「這幾日蕃薯湯的生意還好嗎?」
「稱不上好。」婦人苦笑道︰「但比起以前真是好太多了,多虧有俠盜桂花賊的幫忙;最近還曾收到一個署名為‘飛天女賊’送來的救濟錢銀,本來我還在苦惱春寶這病不知得看多久的大夫,光是藥錢就夠嚇人的了,現下暫且可安心了。」
闢朝海看得愣住了,待她再回神,竟不自覺往阿黎身後躲──
那不是前些天在福良寺遇見的那對父女嗎?他那身素雅的長布衫依舊掩不住他出眾的風采,瞧他那溫文儒雅的舉止,听他那柔軟悅耳的嗓音,不過第二次相逢,她竟將他認得如此清楚!
他們怎會出現在這兒,又跟這兒的居民熟識?莫非他們也是老石村的村民?
「小姐,你做什麼要躲?」阿黎奇怪道。官朝海正想解釋,誰知沐溫川與那婦人道別後,便往她們的方向走來,鬼鬼祟祟的官朝海與她身後那一大群隨侍自然映入了沐溫川眼簾。
「爹爹你瞧,是那個跟我搶香包的惡婆娘。」小阮認出官朝海,立刻大聲道。
闢朝海臉上驀地一紅,阿黎立刻上前護主。
「哪來的野丫頭如此無禮──啊?小姐,原來是他們!」
「小阮,不能這麼沒禮貌。」沐溫川輕斥小阮,又朝官朝海拱手賠禮。「小阮年紀小不懂事,請姑娘別見怪。」
「朝海,你認識他們?」鐘傅皺著眉頭,懷疑的觀察著沐溫川。
「不認識。」官朝海否認道,推著阿黎要走,卻見小阮一手護著胸前新買的香包,一手拉著沐溫川道︰
「爹爹,咱們走,免得這惡婆娘見了你買給我的香包,又要跟我搶。」
「不會的,這香包是我買給你的,這位姑娘是大家閨秀,她就算再喜歡也不會跟你搶的。」
「可是上回她硬是跟我搶,好野蠻啊,爹你還說她不害臊呢。」
越听越惱,忍呀忍啊忍不住!闢朝海匆地轉身上前擋住了沐溫川。
沐溫川眼一瞄官朝海,臉上依舊帶笑,刻意放輕了的口氣,卻是不真誠的。
「姑娘,你不會真的這麼野蠻吧?」
「她才野蠻呢。」官朝海抑著怒氣,盡量維持表情的和順。「人窮不能志短,就算沒有錢,也不該用偷的。」
沐溫川一愣,狐疑道︰「在下不明白姑娘所言。」
「我說的是她──這個小惡人上回在福良寺前偷了我的荷包。」
沐溫川聞言,低頭看了眼小阮,道︰「小阮不會的。」
「你問她吧。那日你們要離開時,她往我身上故意一撞,就是她下手行竊的時候了。」本不想與這小惡人計較,但她口口聲聲稱她是惡婆娘,她可無法忍受。「不過幾個銀子,本來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我看她伎倆純熟,恐怕不是第一次。」
沐溫川見官朝海說的信誓旦旦,不像是在說謊,沉吟了一會。
「小阮,前些天你說在路邊撿到了個荷包,里頭有點碎銀子,你拿去送給廟里的婆婆了──那荷包,真的是撿來的嗎?」
闢朝海見沐溫川口氣依舊和緩,只是,收起了微笑的臉頓時看來冷峻似冰山,就連她看了也微微生畏,更別論那個已經心虛了的小阮。
「爹……我只是想學桂花賊……」
「年紀小小,誰不學你去學桂花賊?!」沐溫川慍道。「更何況桂花賊是懲惡助善,這個姑娘並非惡人,你怎麼能偷她的荷包!」
「她身上穿著好衣裳,一看就知道是什麼都有的富貴人家,卻還跟我搶小香包,還不是惡人嗎!」小阮嗚嗚咽咽的哭訴著,教官朝海再度窘紅了臉。
「搶不贏人就說她是惡人,爺爺把你寵壞了。」沐溫川搖頭道,伸手掏錢。「荷包里多少銀子,我還給你。」
「不用了。」小阮哭得一臉眼淚鼻涕,已惹來不少村民旁觀;她與鐘傅一群人和老石村格格不入的衣著更是惹來指指點點。深怕旁人認為她小題大作,那麼點小錢也要跟個小女孩計較,官朝海忙拒絕。「銀子事小,已送了人就算了,不用還我──」
「多謝姑娘好意,但這銀子我一定會還的。」沐溫川冷聲道。「正如姑娘所言,人窮不能志短,做人要有骨氣,我會好好教小阮的。只是姑娘自己或許也有該檢討之處。」
「檢討?」見圍觀村民竟點頭稱是,官朝海不禁生惱。「願聞其詳!」
「當日姑娘為個小小香包與個六歲女童較量,是否稍嫌心眼狹小?倘若當時姑娘讓小阮一步,不與她相爭,今日也不會生出這麼多事端來。」
「那是因為……」官朝海雖想反駁,卻是心虛得無言以對。
就在此際,遠方一個人影正匆匆忙忙的趕來,四處張望著,一見官朝海與鐘傅等人,立刻大松了一口氣。「小姐!鐘少爺!」
「六順,你怎麼來了?」阿黎攔住奔了來的六順,奇怪問道。
「我才要問小姐跟鐘少爺怎麼跑來這里了呢!讓我找得半死!」六順喘著氣,不管一旁官朝海和沐溫川兩方間尷尬的氣氛,急道︰「夫人請小姐快點回去呢,說是端王妃召見。」
端王妃?好生耳熟啊。沐溫川眉頭微揚,再瞧官朝海時,便見方才她那副惱怒的模樣早已消失殆盡,換上的卻是大難臨頭似的驚恐。
「端王妃召見你?有什麼事嗎?」鐘傅匆地想起那日與官家夫婦共進早飯時,官夫人提到與端王妃商議的事,卻被官敏德阻止她在他面前說下去的情景。「朝海?朝海?」
「慘了……」這幾日她滿腦子想的都是桂花賊,完全忘了姨娘要替她作媒這件事。現在姨娘要召見她,不會是要她見那個什麼沐王府的公子吧?「唉,不行,我得快點回去,回去再說吧。」
阿黎扶著官朝海慌慌張張上了馬車,沐溫川等人仿佛被遺忘了似的愣在原地,看著這一大群人離開了老石村。
小阮的鼻涕干在臉上,拉拉沐溫川的袖子,道︰「爹爹,惡婆娘走了耶。」
「不許再說她是惡婆娘,以後也不許再偷東西了。」沐溫川嚴肅的對小阮說道︰「你不是桂花賊,我也不希望你變成桂花賊。你若不听話,我便不再管你了。」
「別別別、別不管我!」小阮驚慌的抱住了沐溫川,哽聲道︰「小阮知錯了。」
沐溫川輕嘆一聲,撫了撫小阮的頭。「記著別再犯了。」
正說著,不遠處又見一個人急急忙忙趕了過來,這會兒卻是沐王府的李總管。
「少爺、少爺、少爺!」身材圓滾的李總管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易跑到了沐溫川前頭,還得扶著樹干喘口氣。
「李總管,這麼忙?大老遠趕來這兒找我。」
「是啊少爺,夫人急著找你回去,說是端王府的王妃請少爺過府一趟。」
沐溫川拿著帕子給小阮擦臉的手停在半空,蹙眉道︰「又是端王妃?怪了,最近似乎常听見這三個字……」
「當然了,少爺。」李總管撫著胸口,還在氣喘吁吁。「你忘啦,端王妃跟夫人商議了,要替你作一門親呢,對方是端王妃的外甥女──江南赫赫有名的敏德鏢局的千金哪。」
世上竟會有如此巧合又不幸的事……
而這般不幸的事怎麼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呢!
端王府中,官朝海與沐溫川四目交會的那一刻,同樣這麼無語地問著蒼天。
與官夫人面貌有幾分神似的端王妃坐在廳堂正中央,左邊坐著官夫人與官朝海,右邊坐著沐王妃與沐溫川。
在場除了三個夫人都是一臉笑吟吟,官朝海和沐溫川可是一點笑容都擠不出來。
「沐王妃,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我的外甥女,朝海。」端王妃熱心介紹著。
「生得這麼好模樣兒,氣質又這麼好,果然不愧是端王妃您最疼愛的外甥女。」沐王妃笑呵呵的打量著官朝海,甚是滿意。
「姊姊,這位就是你說的沐公子嗎?」官夫人一見沐溫川那沉穩溫和的氣息、彬彬有禮的舉止,更是打定主意要談成這門親事了。「果然是豐神俊朗、氣宇軒昂,小時候見過我,都不認得了。朝海,你認得嗎?」
「我怎麼會認得這位……沐公子呢,娘。」官朝海勉強微笑道。
想到跟這個姓沐的和他那個小惡人女兒的糾葛,她就忍不住恨得牙癢癢。這家伙竟是堂堂沐王府的公子──那怎麼會在貧民村有個喊他爹爹的六歲女兒呢?
沐溫川听官朝海這麼說,也跟著笑──皮笑肉不笑。
這個氣量狹小的女子,原來竟是端王妃的外甥女。瞧她在長輩面前多莊重、多乖巧,怎麼幾次在外頭遇到他,就非得上演一場唇槍舌劍不可?想到她與小阮之間的紛爭,他頭又痛了。
「都是小時候的事了,他們倆怎麼會記得。」沐王妃笑道,越看官朝海是越喜歡。「端王妃,您的眼光太好了,這事若能成,咱們將來非得好好酬謝您一番。」
「呵呵,我挑的人不會錯的。」端王妃見官夫人與沐王妃都十分有意,心中甚喜,便朝沐溫川與官朝海道︰「我也不拐彎抹角了,你們的娘千托萬囑的要我替你們找一門好親事,我怎麼瞧你們倆都是天生一對,依我看,不如就這麼訂下吧。」
端王妃此言一出,官朝海與沐溫川立刻鐵青了臉。三位多事的夫人們沒在官朝海臉上看到難掩喜悅的嬌羞,也沒在沐溫川臉上瞧見欣然之情,不禁詫異,場面如此尷尬,三位夫人有些慌了手腳。
「咳。」官朝海身旁的阿黎咳了聲,禁不起官朝海暗地里猛扯她的衣袖,連忙道︰「夫人,這麼多人面前,叫小姐多不好意思呢。」
「啊?也是、也是。」女兒那緊繃的神情,該是難為情的意思吧?「這麼快就訂下,的確是急了些。」官夫人此言一出,立刻獲得官朝海與沐溫川一致贊同。
「是啊娘,至少得等爹回來。」
「承蒙端王妃和官夫人的厚愛,晚生──」
「不如讓他們倆多相處幾日,彼此熟悉熟悉,咱們再慢慢挑好日子也不遲。」沐王妃兩句話,立刻又令沐溫川與官朝海瞬間僵住。
「也好。過幾日就要慶元宵了,到時候讓川兒帶朝海一同去逛逛燈會,豈不甚好?」
端王妃提議道,官夫人和沐王妃立刻眉開眼笑的同聲附和︰「那就這麼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