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歐陽時雨離去後,他們又待在客廳繼續看電視,但寡言的他,似乎又更加沉默了,任孅孅直覺事情有些不對勁。
「烈大哥,你沒事吧?」任孅孅擔心地問道,雖然他的目光走在屏光幕上,但他根本對電視新聞听而未聞。
「嗯……什麼?」過了幾秒鐘,歐陽烈才如夢初醒地回過神。
「你沒事吧?」任孅孅更加擔心了。認識歐陽烈這段時間以來,他一向是冷靜自制的,從沒像現在,這麼明顯地恍神過。
「你好像心事重重,可以告訴我嗎?我很樂意為你分擔的。」任孅孅捉著他的衣袖,急急問道。歐陽烈現在的模樣,就好像只有一副軀體留在這里,但他的靈魂,卻不知飛到何方去了。任孅孅幾乎要以為,他會在下一秒鐘消失不見。
「我只是……」歐陽烈斂眸,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情況。本來,他打定主意不開口,但在任孅孅澄澈的眸光注視下,還是緩緩地開了口——
「我只是覺得有些……訝異。一直以來所認定的事實,一下子突然被人徹底打破,這讓我不知該如何自處。」
他小心翼翼地挑撿用字遣詞,並不希望讓任孅孅陪著地煩憂。
「孅孅,你不需要擔心這件事。相信我,「它」很快就會被解決的。」歐陽烈緩緩說道。同時,這也是他心中的想望。
歐陽烈雖然答應了,要與時雨一同並肩作戰,但他倆都不想按照采風原先的打算,讓這件事以流血做為終結。
時雨的理由,多少是因為對方,終究與他有血緣關系,他並不希望讓仇恨變成無解。雖然無法雲淡風輕地原諒對方,但至少……他希望是用法律制裁對方。
而歐陽烈本身,則是因為保護生命這個使命感,早已刻劃在他的DNA上。即使再怎麼報復、即使奪去了仇家的性命,死去的人也不會復生。
但若讓他手下的保鑣們,成為了殺人的工具,那他又與那卑劣的仇家何異?!
現在的問題,就卡在歐陽采風的死心眼上。他堅持要血債血還,即使得不到旁人的協助,他也要一個人力拼到底!
這沉重的壓力,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過去的記憶,與眼前的現實,交織成一局動彈不得的棋局,只要稍有差錯,就要有賠上一切的打算。
而他,並不希望事情最後會走到這一步。
原本平靜無波的面孔,再也無法保持淡然,歐陽烈的眉頭越鎖越緊,不斷思索著該從何處下手。
任孅孅雖然沒開口,但歐陽烈的每一個表情,她都細細收入眼中,見歐陽烈皺起眉頭,她沒再不著邊際地問他——你還好吧?你怎麼了?
因為任孅孅突然發覺,不管自己再怎麼詢問,他都不可能清楚地告訴她原因。
歐陽烈太保護她了,更不會希望自己也卷入他的苦惱之中,因此,她只是主動與他雙掌交握,她收緊了手,以行動證明,自己會在一旁支持他。
無法幫助他也無妨,但至少……她不想成為他的累贅。
手上傳來的壓力,讓歐陽烈回過神,他注意到那只反握住他的小手,雖然她什麼也沒說,但他知道她正以她自己的方式來鼓勵他。
暖暖的感覺,盈滿了歐陽烈的心頭,而他內心深處一直空虛著的那塊角落,似乎也被悄悄地填補起來,他的心,再也不會空蕩蕩地……
挑了個陽光燦爛的周末,歐陽烈親自駕車,帶著任孅孅回南部的老家。
一路上,任孅孅像只興奮的小麻雀,嘰嘰喳喳地不停講話,談她成長的地方、談她的家人們、談她童年的趣事。
歐陽烈的童年,終結在他八歲時的那場大火。而後,被歐陽霸天收養後,他生活的重心,全放在如何讓自己變強——
不只是上的力量,更包括智慧的增進。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苦苦壓抑自己、逼迫自己成長。
因此,雖然對這話題插不上話,但他仍專心地傾听著,他用這個方式來彌補自己早夭的童年。孅孅說了好長一段時間的話,任孅孅難免有此日干舌燥,她打開未開封的罐裝水,解解渴。這也是歐陽烈準備的,他只讓她喝末開封的罐裝飲料,以免飲料里被人下了藥,雖然任孅孅覺得他多慮了,但仍是听話地不想讓他多加擔心。
許久沒出過門,讓她對街上的一切,甚至是行人都很好奇,難得出一趟門,她不希望因為一點小事,使得他們這次出游留下不好的回憶。
「烈大哥,我們就這樣出來……真的可以嗎?」開心歸開心,但離開了一直保護自己安全的庇護所,任孅孅對現況還是不免有幾分憂慮。
「不必擔心,雖然你看不到,但我們附近仍然有人在監視現況。」
這也是歐陽烈敢大膽把她帶出門的理由,他們周遭有一整個小組,正在保護著他倆,即使他暫時離開,也不必擔心任孅孅會被越天組的人帶走。
對于這次出游,歐陽烈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他們會行經的路線,皆下了重重安全戒備,務求平安第一。
「你就安心的玩吧!」歐陽烈對她保證,其他的事,他會擔著。
「嗯。」任孅孅點頭,對歐陽烈只有全然的信任。如果是這個男人的話,即使要她把性命交到他手上,她也不會猶豫的。
因為,他是這麼的全心呵護她。
他不是整天把情啊愛的掛在嘴上的人,更不會對她說出什麼惡心巴拉的情話,但他卻會用不顯見的溫柔,細細保護她。
像現在,她就可以放心地在陽光底下歡笑,不再像前些日子,即使待在人群之中,她也是不斷地擔心受怕。
因為,他已經為她打點好了一切,就像他所說的,她只要安心地玩就可以了。
他所做的事,比任何甜言蜜語都要來得動人。
「烈大哥。」
「嗯?」歐陽烈專心地開著車,輕哼一聲,就算是正在听她要說什麼。
「我喜歡你。」說完,任孅孅一張小臉不由得紅透了。
頭一回向男人告白,對象雖然是自己的情人,但任孅孅仍有些不習慣,她紅著臉,希望能從他口中听到對等的回答。
即使知道彼此兩心相許,她仍希望听到他的愛語。
她的要求並不多,只要一可喜歡就好。
「嗯。」酷酷的俊臉仍是一○一號表情。
幾秒鐘過去了。除了那聲「嗯」,任孅孅什麼都沒听到。
「烈大哥?」任孅孅突然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突然耳聾了?還是他根本沒有回答她?
「嗯?」音調稍稍提高了些,表示他正在听她說話。
又是一聲「嗯」,難道除了「嗯」之外,他都沒有話想跟她說嗎?!
任孅孅癟癟嘴,忍不住想使個小性子。
討厭、討厭、討厭啦!
為什麼烈大哥一點反應都沒有力難道他沒有听到她說的話嗎?!
再次鼓起勇氣,任孅孅在他耳邊大叫︰
「歐陽烈——我喜歡你——」
這下他總該听到了吧!任孅孅喘著氣,孩子氣地非要听到他的回答。
「嗯。」
還是那該死的「嗯」字。
「你怎麼這麼可惡啦!人家都說喜歡你了,你卻只會說‘嗯’。」任孅孅越說越覺得自己委屈,女孩子的臉皮是很薄的耶!他卻讓她一直說讓人臉紅的話,這個壞心的男人!
見她委屈得快掉下淚來,歐陽烈終于有點不同的反應。他把車子停在路邊,把自暴自棄的小人兒拉過來,低下頭,溫柔落下一吻。
這,就是他的回應。
但小人兒似乎不這麼想,他的唇才剛沾上她的,小人兒就死命地躲著、避著,就是不讓他吻自己。
他別想再用吻來打發她了!任孅孅這回可是鐵了心,非要得到他的一個肯定。
一個喜歡她的肯定答案。
「怎麼了?」歐陽烈不懂女孩家的心思轉折,只覺得她的行為反反復復。她不是要他的親近嗎?為什麼他行動了,她卻又躲開了?
「我喜歡你。」再給這根大木頭一次機會,任孅孅如此告訴自己。
有鑒于先前小人兒氣他一直答「嗯」,這回,歐陽烈可學乖了——
他什麼都不應、不答,只是定定地看著她。
被那雙黑眸一瞧,任孅孅的心又不爭氣地為他怦怦狂跳。
「人家都說喜歡你了,你好歹也說一聲喜歡我嘛!」任孅孅嘟著嘴,埋怨地看著不解風情的木頭情人。
「呃……」
歐陽烈張口,正要開口說話,忽地,車窗傳來撥啄聲,一名男子正彎身看著車內的兩人,方才就是他敲車窗的。
任孅孅不認得他,她幾乎是立時豎起警戒,但歐陽烈卻滿不在乎地降下車窗。
「烈老板,沒事吧?」男子問道。他的身份正是迅雷保全的保鑣,也是這次奉命隨行的保鑣之下由于歐陽烈突然把車停到路旁,因此由他前來關心狀況。
「沒事。」歐陽烈把人打發走,這才又回頭看向一臉戒備的小人兒。
「孅孅,不必緊張,他是我們的保鑣。」
任孅孅注意到,歐陽烈用了「我們」這個字眼,感覺上,他似乎已漸漸把她納入他的生活圈中。任孅孅有絲小小的竊喜,但她可沒忘記先前的事情。
「你的回答呢?」他好不容易要開口了,她可不能讓他這麼打混過去。
「回答?」歐陽烈一臉茫然,好像真的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你這個賴皮鬼!」任孅孅忍不住哇哇大叫︰「我不要喜歡你了啦!哪有人這樣的,就只會佔人家便宜,人家每晚都被你抱著睡覺,清白都睡沒了,現在只要你說一句喜歡都不願意——」
「喂喂喂……」歐陽烈突然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到底誰才是每晚非要抱著對方才睡得著的人啊?!如果要喊冤的話,應該是由他來喊吧?
不過,現在他可總算听懂她到底在嚕什麼了。
「隨便你怎麼冤枉我都行,但是,就是不準說不再喜歡我!」
孅孅說到底,歐陽烈還是只听進這一句。
「我哪有冤枉你?!」任孅孅才不管他呢!被歐陽烈寵久了,她早就忘了最初害怕他的心情,還真當歐陽烈是只紙老虎。
殊不知,這世界上可沒幾個人,敢這麼對歐陽家的男人說話。
自己有床不睡,卻偏偏爬到我床上,到底是誰佔了誰的便宜?你的清白一直好好的在你身上,何時睡沒了?」淡淡地發言,歐陽烈不免說得有些氣悶。
對一個身體、心理都絕對健全的大男人而言,每晚溫香暖玉在懷,卻踫都踫不得的心情,可是很難熬的。
被他這麼一說,任孅孅想不臉紅都難。
「那、那是因為……人家會怕嘛!」是自己理虧,任孅孅說話的聲音自然小了不少,說來歐陽烈實在是個紳士,自己就睡在他的床上,但他卻能謹守禮教,反倒是她自己,似乎每晚都會自動滾進他的懷里……
這麼算來,還是她佔了便宜?
「不說這個了啦!誰教你這麼討厭,連句喜歡人家都不說。」任孅孅決定轉移注意力,又把話繞回了最初的話題上。
「喜、喜歡?」聞言,歐陽烈的臉色有些變了,要他說這兩個字,還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比較快。「說嘛——說你喜歡我啦——」難得地向歐陽烈撒著嬌,事到如今,任孅孅已經無法去強求過程有多浪漫,反正,喜歡上這根大木頭,就注定了與浪漫無緣,現在,她覺得只要能得到結果就好。
「我們該繼續上路了,不能再耽擱時間。」說著,歐陽烈重新把車子開上路,把任孅孅的抗議聲拋諸腦後。
「歐陽烈——」
一路上打打鬧鬧,結果等他們到達任孅孅的老家時,已將近夕陽西下了。
任孅孅的老家,在一個南部的小鎮上,像這樣的小鎮,只要有外地人進入,消息馬上就會傳遍整個小鎮。
因此,當車子才開到任家的家門外,任氏大家長已率著一票,身著武服的子弟兵,在門口擺出龍門陣。
「糟糕,我居然忘了……」任孅孅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陣仗,這才想起,昨晚她曾打過電話回家,表示自己要返家探望一趟。
帶朋友回家不打緊,但如果是帶男朋友回家的話……那就可能會有些麻煩了。
太久沒有回家,任孅孅幾乎忘了,身為武術道館館主的父親,在發現她竟帶著一個男人回家後,將會有多麼的大驚小敝了。
她是任家惟一的女兒,雖然底下還有一個小她五歲的弟弟,但從小案親就疼她疼得不得了,因為怕她吃苦,所以父親沒讓她習武。不過,任孅孅也沒因此被街坊的壞孩子欺負過。
畢竟,膽敢欺負她的壞孩子,就等著被武館里的師兄弟們好好「照顧」了。
任孅孅幾乎可以說是,被整個武館里的人捧在手心呵護的小鮑主。現在小鮑主突然帶了個男朋友回來,她已經可以想見,等一下可能會發生的場面了。
有一瞬間,任孅孅好想告訴歐陽烈我們回去吧!
因為,任孅孅實在不想看到,歐陽烈被師兄弟們聯手痛宰的模樣。
「下車吧!」見任孅孅遲遲不下車,歐陽烈以為她最近鄉情怯。
「好。」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硬著頭皮下車了。
「伯父您好。」歐陽烈率先下車,面對這樣的陣仗,他的反應相當平淡,因為根據日前回報的資料,他早就知道任家是開武館的。
「你是誰?!」沒料到會有個男人下車,任父的眉頭忍不住斑高聳起。
「爸,他是我的男朋友啦!」任孅孅快步走到歐陽烈身邊,就怕慢了一步,歐陽烈會慘遭父親的「毒手」。
「男朋友?!」這下子不只是任父,連同所有的師兄弟,全都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他們的小鮑主帶男朋友回來?!現在是什麼情形啊?!
「孅孅,過來,給爸爸好好看一下。」任父嘴上說著,但心里其實是不想讓自家女兒,離那個陌生男人太近。
女兒帶了個男朋友回來,任父的心情,就像女兒突然被別人搶走了般。
「喔。」任孅孅看了看歐陽烈,這才不甘不願地拖著腳步走向父親。
任孅孅才走了幾步,忽地,她的身體晃了晃,接著,鮮血從她的背部涌出。
「孅孅——」歐陽烈大吼一聲,立刻沖向前去,他伸出雙手,想接住她,但手臂傳來一陣熱麻的痛楚,使他的動作慢了一拍。
任孅孅在他的眼前摔倒在地,頓時,所有人都慌了,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跌倒——直到他們看到她背部不斷涌出的鮮血。
歐陽烈不顧手臂的疼痛,執意抱起越顯蒼白的任孅孅,她的額際也有血,那是方才摔倒時,留下的傷口。
「烈老板!」保鑣群迅速出現,他們試圖從歐陽烈手中接過任孅孅,但歐陽烈不肯放手。
「去找出那個開槍的人。」歐陽烈冷聲下令,幾乎讓人以為他並沒有受傷。
那個人最好祈禱孅孅平安無事,否則,他會要那個人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