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咧!
被獨留下來,與昕面面相覷的楚翠在心底大聲吶喊著。
身為當事者,她卻完全搞不清楚狀況,怎麼想都覺得這樣不大好吧?!
但這莫名其妙的狀況硬是發生了,所以即使再不好,楚翠也只能面對。
「你到底想怎樣?」她臭著臉,氣呼呼地間道。
「娶你為妻。」
昕太過干脆的回答讓楚翠小臉瞬間爆紅,簡直不敢相信這個男人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他不是應該老實厚道、木訥寡言嗎?
眼前這個厚臉皮的男人是誰啊?!
「你曾經答應過我,只要我能逮到『女飛賊』,你就願意嫁給我。」
楚翠啞口無言,這人腦袋有問題嗎?明知她就是官府通緝的盜賊,事到如今居然還想娶她為妻,這年頭做官的腦袋都這麼奇怪嗎?
「話不能這麼說,你明明知道我就是……」
楚翠激動地大喊,但她的話還沒說完,昕就搖搖手,制止她未竟的話語。
「不管事實如何,承諾就是承諾,只要我還願意娶,你就沒有拒絕的余地。」昕說得雲淡風輕,仿佛她的罪犯身分無關緊要。
看著楚翠吃癟的表情,不知為何,昕竟有種異樣的快感,生平第一次,他終于了解九哥為何以整人為樂。
看到有人因自己的簡單一言而忽喜忽悲,的確是挺有趣的。
楚翠一臉難以置信,她是遇到強盜還是土匪?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個男人可是朝廷命官,那個鼎鼎大名、四處懲奸除惡的巡查使大人耶。
為什麼他能夠臉不紅、氣不喘地,做出這種比土匪還要更土匪的要求?
「這麼做能讓你得到什麼嗎?」她問得懷疑。「還是有什麼特別的好處?」
娶一個明知是大麻煩的女人回家,他該不會是哪里受傷了吧?難道說上回她朝他丟的那枚焰火彈時,不小心傷到他的腦袋?
所以他現在才會神智不清,堅決想要娶她嗎?
不對啊,他明明只是左臂受傷,除了流了一大堆血,應該沒有其他外傷,可為什麼他會提出這種擺明是頭腦壞掉的要求?
「好處啊……的確是有好處。因為我可以娶回心愛的女人。」
他笑得神清氣爽,在想通之後,就會覺得自己以前的煩惱實在多余。
就像九哥說的一樣,全天下有多少人能生為皇室子孫?難得能生為皇族,若不好好利用一下特權,似乎是太浪費了點。
這些年他為了公理正義走遍天下、濟弱扶傾,心中除了打擊犯罪就再無其他,偶爾自私一次應該沒關系吧?
楚翠越听越迷糊了,她所認識的皇甫昕應該是個奉行仁義道德、剛正不阿到令人厭惡的木頭人,但他現在決定要——
無視于她是女飛賊的身分,堅決要將她娶回家?!
那些曾經被她偷過的惡德富商又該怎麼辦?
他不是一直認為,即使她所偷的全是敗德惡商,卻也不能抹滅她同樣罪惡的偷竊罪行,在他眼中,她與那些奸商不是同一等級的嗎?
為什麼現在卻打算把她這個犯罪者娶回家?
他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你不是一直想要抓我歸案?如果你娶了我,那麼那些『受害的』奸商又該怎麼辦?那些東西若不是已經還給原來的主人,就是賣掉後將金錢分送給窮人。所以我可是沒有辦法歸還偷來的東西喔!」
楚翠搶先說道,如果想要她歸還東西是絕對不可能的。她要他先想清楚,可不是娶了她就能取回失物。
「那無所謂。」
當昕這麼說的同時,楚翠吃驚得瞪大眼。
他無所謂?!這怎麼可能。
「反正就像你說的,那些人是罪有應得。」
第二句話讓楚翠更加吃驚,也益發確定昕肯定是燒壞腦子了。
「你是巡查使耶!行俠仗義不是你的工作嗎?現在你的行為根本就是縱容犯罪者。這樣做真的沒問題嗎?」楚翠氣急敗壞,更加不敢相信的是,他們兩人之間居然會有這種對話。犯罪者竟然得勸執法者不要犯法?!
看到昕還是一臉無所謂的反應,楚翠突然覺得全身無力,她開始覺得自己像個白痴,被昕要得團團轉還無法自拔。
「換個方向想,既然你是我的妻子,那麼這秘密一輩子都不會有其他人知道,你想保護的家人自然也安全無虞。」
他提出的有利條件,讓楚翠覺得柑當心動。那是不是代表,即使她繼續扮演女飛賊也不會有問題?
「但你必須答應我,女飛賊從此消失。否則即使你是我的妻子,我也不會跟你客氣。」看出楚翠心中打算,昕毫不客氣地戳破她的想望。
「……小氣鬼。」楚翠忍不住抱怨,這麼一來還能有什麼好處可言?
「交換條件是——我絕對不會去追問你的共犯是誰。」
「我、我才沒有共犯!」楚翠漲紅了臉,大聲喊道。雖說她的底細都快泄光光了,但只有柳煙的事絕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隨便你高興怎麼說都行,反正我不會再追問了。」
他閑適的模樣與她的高度警戒截然不同,楚翠瞪著他好一會兒,這才稍微放松了些,相信他應該不會再追問吧。
就在楚翠稍微松了口氣的瞬間,昕才慢慢說道︰「但除此之外,我希望我們彼此之間不再有秘密。」
什麼不再有秘密嘛……楚翠不高興地想著。從認識到現在,她根本完全不了解他,除了知道他叫皇甫昕,官拜巡查使,出身何地、生辰何時一概不曉,這算哪門子的沒有秘密嘛。
「……所以,我也會向你坦白。」似是察覺她的不快,他悠哉地公布答案。
「我的真實身分是十三皇爺昕,皇甫這姓氏不過是為了方便而取的,但巡查使的職務絕不是騙人,只不過我並不喜歡讓別人知道我的真實身分,以免妨礙我執行公務。所以說,你根本不必擔心女飛賊的事情曝光,因為我絕對會用盡一切的力量,來保護你和你的家人。」
楚翠完全愣住了。他是十三皇爺?!
以前是巡查使的時候,她就已經覺得很麻煩了,如今跟皇爺比起來,巡查使似乎就沒那麼麻煩……能不能拜托老天,把他的十三皇爺身分收回去啊?
她大大嘆了口氣,難怪他能夠這麼大言不慚地說要保全她的秘密。
皇爺耶!全天下有幾個人敢不買他的帳?
她應該覺得心安嗎?可為什麼現在反倒覺得更加不安了?
「我更不明白了……既然你是皇爺,什麼樣的妻子人選沒有?為什麼偏偏挑上我呢?不管從哪方面來看,我根本就配不上你啊。」
即使她是富商之女,但要想成為皇親國戚,身分上還是差了一大截,尤其又被發現她就是女飛賊,身分上肯定又要落了一大截,怎麼看都不像當皇妃的料嘛。
「身分那種東西我一點也不在乎,我喜歡你,這就足夠了。」
突如其來的情話令她無法招架,除了面紅耳赤外,全然無言以對。
「你……你喜歡我?」她問得困難,無法相信這話是打他嘴里說出的。他講得這麼干脆,遠比方才說「可以娶回心愛的女人」更令她受到沖擊。
他是真的這麼喜歡她?!
「是的,我喜歡你。」他微笑著,重申道︰「我喜歡會因我的幾句話而臉紅的大小姐楚翠;也喜歡生氣勃勃、老在屋頂上亂跑亂跳的女飛賊。我喜歡上楚翠清亮好听的嗓音;也同樣喜歡女飛賊充滿各種情緒的大眼楮。或許你不像一般女子乖巧溫柔,但我還是喜歡你。
基于以上種種原因,所以我決定娶你回家。這無關身分,也無關其他,正因為我想跟你一生相守,因此娶你回家不啻是最好的決定。」
楚翠被他一連串的情話轟得頭昏眼花,完全分不出今夕是何夕了。而昕趁勝追擊,使出最後的絕招——
「我已經把琥色觀音還給城外小販了。」
「什麼?!」楚翠倏地抬起頭,一臉訝然。「可是……王大富怎麼可能如此簡單就交還琥色觀音?」
楚翠的懷疑不是沒有根據。如果王大富不是私欲燻心之人,打一開始就不可能欺騙那名小販,巧言騙取人家的傳家之寶。
「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就說過,我一定會還小販一個公道。我只是履行當初我所說的話,不是嗎?」
楚翠啞口無言,她辛苦了這麼久,而他竟然輕輕松松就解決了?
「所以說,你可以不要再做女飛賊了。」昕好言勸道。「以後若是再有這種仗勢欺人的事情發生,你大可直接告訴我,我會找出最妥善的處理方法,你也不必繼續冒險,陷自己于恐怖之中。」
女飛賊的行動,或許會讓人覺得是最簡單快速的解決方式,但同時,那也是最笨、最危險的。因為只要一個不小心,她就可能因此喪命,即使是被官差逮到,那下場也絕對好不到哪去,因此當務之急,就是打消她繼續扮演女飛賊的念頭。
「可是,你是巡查使,你不可能為我永遠留在京城。」她搖頭,拒絕接受他構築出來的美夢——即使那夢想美好得令她無比心動。
「我會為你留下來。」他肯定地說道。「我願意為你恢復十三皇爺的身分,從此永留京城,哪里也不去。」
他都做了這麼多的保證,她還能說什麼呢?
就只有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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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帳高掛,喜樂吹奏。
里里外外清一色的大紅色,將十三皇府妝點得喜氣洋洋,老管家激動得老淚縱橫,沒想到竟能活到看著主子娶妻的這一天。
楚員外更是從頭到尾都笑得合不攏嘴,本以為是撿到個巡查使女婿,沒想到老天眷顧,這個女婿竟然還是十三皇爺!
這下子楚員外連走路都有風了。
他笑呵呵地留下來招呼客人,善盡主人之職。今晚可是新婚之夜,怎麼能夠打擾人家小倆口呢?
喜房內,楚翠緊張地坐在床沿,等待昕進房為她掀蓋頭。
她覺得異常緊張,就算是頭一次扮演女飛賊的夜晚,她都沒這麼緊張,但現在光只是坐在房內等待一個人,卻讓她緊張得手心直冒汗。
為什麼她會答應這樁婚事呢?
事後回想,楚翠怎麼也想不起來沖昏頭的一瞬間,她腦子里究竟在想什麼?
到底是因為昕太溫柔,還是她真的累了?就像昕所說的,女飛賊的生涯不但危險,而且充滿了不安定的因素,隨時一個不小心,她就可能人頭落地。
如果只是自己的人頭落地,楚翠恐怕還沒這麼大反應,問題就在于她一人的過失可能會牽連整個楚府,這樣沉重的壓力,早已將她壓得喘不過氣。
而這個時候,昕出現了,帶給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及保障,楚翠怎麼可能不受此吸引?
現在,她腦袋清醒了,同時也後悔了。
她要不要逃婚啊?
楚翠一邊從紅蓋頭的下緣打量四周,一邊如是考慮著。趁現在左右沒人,她的輕功絕對能讓她無聲無息地離開,只是得先換下這身大紅嫁裳才行……
真不愧是皇家辦喜事,這整套的鳳冠霞帔沉得簡直要讓她抬不起頭,更別說嫁裳上綴滿珍珠瑪瑙,又是另一番驚人重量。
她還在考慮要怎麼逃跑的當兒,大門卻突然被推開了。
楚翠嚇得全身僵直,立刻坐直身子。她豎耳傾听,來人的腳步極輕,可見得是個練家子,不消說,這當然是我們的新郎官了。
正當楚翠還在胡思亂想時,一只秤尺輕輕挑起她的蓋頭。
「我終于娶到你了。」他松了口氣,微笑。
看到自己的新娘子安分地坐在新房里,昕只覺得無限歡欣。席間,他一直擔心著,擔心在他離開的這段期間,她會偷偷逃走。
因為他幾乎是連哄帶騙地才將她娶到手,雖然他做出的承諾就會遵守到底,但如果她反悔了怎麼辦?如果她突然決定拋棄一切怎麼辦?如果她不相信他怎麼辦?
昕被這些疑問擾得坐立不安,便早早由宴席間退場,趕來新房。
幸好,她還在這兒,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心動行亦動,他伸出手,輕輕觸踫他期望已久的嬌美容顏。
先是指尖輕觸,然後牽動指節滑過她水女敕的粉頰,最後是以掌托起她的下頷,細細打量從第一次見面時,就吸引住他全副心神的懾人美貌。
在卸除名為千金小姐的偽裝後,楚翠的臉孔看起來相當有自信且生氣勃勃,那雙水亮的眸子完全就是屬于女飛賊的,生動而有活力,在眼波流轉之間,每每透露出其主的堅韌性格,絕不可能輕易屈服于人。
然後,那張可愛的小口,輕輕張合了幾下,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昕著迷地盯視著,豎耳等待她會說出什麼話——
「你、你看夠了沒?」
話雖說得強硬,但楚翠整張臉都紅了,生平第一次被人這麼大剌剌地打量,她簡直要覺得自己仿佛光溜著身子走在大街上似的。
雖然這麼大膽瞧她的是她的丈夫……不,正是因為丈夫才更教她害臊啊。
今晚,是他倆的洞房花燭夜,也是從今晚開始,他們將成為最最親密的人。
面對嬌嗔的楚翠,昕非但不生氣,反倒笑得更加開懷,他喜歡她這些可愛的小反應,這讓他覺得兩人益發親近。
「先喝杯交杯酒吧。」為免她的臉紅到著火,他干脆地放開她。
楚翠覺得自己一定是生病了,因為當他放開手的瞬間,她感覺到的不是松一口氣,而是失望……為什麼呢?
莫名其妙被個男人捉著下巴拼命打量,她應該要覺得很討厭啊,為什麼她就只會害羞、不安,卻壓根兒沒想到討厭的反應呢?
就在楚翠還在胡思亂想的當兒,一只酒杯已遞到眼前,她想也未想地就打算一飲而盡,卻被昕笑著阻止。
「你要是一個人把交杯酒喝光,我可是會很困擾的。」
轟的一聲,楚翠的小臉又紅了。
其實她應該很習慣與昕的親近啊!楚翠這麼對自己說。每回以女飛賊的身分與他打斗的時候,其實兩人間的距離都不可能遠到哪兒,但為什麼現在僅是這樣面對面交談,她就會暈頭轉向,老干出一些傻事呢?
「喝了這杯酒,我們就算是夫妻了。」說完,昕率先與她勾臂,像是說明他會一輩子抓住她,要她別想逃。
雖然還是非常害臊,但楚翠努力克服臉紅的問題,與昕勾臂飲酒。
冰涼的酒液在滾過喉嚨的瞬間變得熱灼,雖然不善飲酒,但楚翠還是一飲而盡,她想要放下酒杯,可不知為何,指尖卻突然失了力氣,透白的瓷杯也因此跌落地面,碎成片片。
「翠?」昕懷疑地喊著,難道她還是不願接受婚事?
有那麼一刻,昕直覺認為她是想藉此發泄不滿,但方才的種種嬌羞反應卻又如此真切,樺昕無法相信她會突然改變心意。
可下一刻,昕就知道自己錯了。
她哪里是想發泄不滿……她根本是臉色發青了!
「翠?!」昕吃驚地看著她原本紅潤的小臉瞬間慘白,而且身子還開始搖搖晃晃地,活像是弱不經風的病美人。
「好……好痛……」楚翠沙啞著嗓音低語。
才剛吞下肚的酒液在她的胃間翻騰著,而曾有酒液通過的喉嚨也是又燙又熱,簡直就要發不出聲音了。
隨著時間流逝,楚翠的痛苦不斷加劇,終于,再也隱忍不了痛楚的她皺著眉頭,倒進昕擔憂的懷抱中——
「翠,你別怕,我立刻請御醫過來。」
昕憂心忡忡地將她安置在床上,然後喚來在門外听候差遣的下人,立刻去宴席上將受邀而來的幾名御醫全部請過來。
從頭到尾,昕都待在她身旁,緊緊握住她的手,不曾遠去。
餅不了一會兒,御醫們立刻忙不迭地沖進新房,一個個輪流給她把脈听診,就連陪嫁而來的小蒼也在看到她的瞬間臉色大變,甚至擔心得流下淚水。
在宴席間被纏得月兌不了身的楚員外也隨之趕來,他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麼好端端一樁喜事,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不斷加劇的痛楚讓楚翠很難保持清醒,加上從她躺下的角度無法清楚看到昕的表情,但從他收得極緊的下巴線條,以及他緊緊握著她的手勁來看,他的擔憂絕不少于任何人。
啊啊,她好像知道了……
看著這樣的他,楚翠似乎有些了悟了。雖然她嘴巴上總說得一副討厭他討厭得要命的模樣,但事實上,她比任何人都還要喜歡他吧!
所以她很怕、很怕,怕他不像她喜歡他這般的喜歡自己,怕自己是喜歡得比較多的那一方……
因為她總覺得,喜歡得多一點的那方就輸了。加上女飛賊的秘密被揭穿後,她就更加覺得自己落居下風。
雖然他不斷表示,即使她是惡盈滿貫之人,他依然願意娶她為妻,但她始終沒有辦法相信,即使直到新婚之夜,她還是滿懷著不安。
—直到現在。
那只緊緊握著自己的溫暖大掌,正源源不斷地朝她送來力量,楚翠默默讓他牽著,與他「已經成為夫婦」的感覺直到此刻才終于踏實。
她,已經是他此生的妻了。
「昕……」
雖然喉嚨疼痛,但她還是勉力喊道。
「還是很痛嗎?你忍忍,御醫馬上就會讓你舒服點的。」昕看著開始直流冷汗的她,睜眼說瞎話。
御醫壓根兒找不出她異常疼痛的原因,現在一群人正躲在門外討論呢。
「沒關系的……」她勉強牽出一抹笑容。這突來的疼痛簡直要折磨死人,即使她立刻魂歸九天,似乎也不會令人訝異。
「我只想讓你知道……其實我也很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