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雨夜,中橫公路上的路燈昏黃而稀少,兩旁只見山壁林木不斷,卻不見半戶人家。
騫然,一道光束乍起,一輛白色國產的裕隆貨車快速出現在山道的彼端,以限速二倍的速度快速馳過。
偉智剛送完一批貨到阿里山,正慶幸可以提早回到桃園,幸運的話還可以偷得一兩個小時的空檔好好洗個澡、補一下眠的時候,卻不巧遇上這場大雨。這場雨不但下得特大,也下得急促,在這寒冷的冬夜,今人感覺有些陰冷,也有點淒涼,像是某人的淚。
握緊手中的方向盤,他小心的讓車子保持平穩,因為潮濕泥濘的山路是很容易打滑的。擋風玻璃上的雨刷也很賣力的刷個不停,將上面的而珠無情的刷落,但很快的雨珠又來眷顧了。
突然,左側前方一道朦朧人影吸引他的注意力,隨著車子馳近,他看清楚那是一位身著白紗的新娘!
原本純白的雪紗,在她縴瘦的身上早巳污潰斑斑,看起來異常的狼狽和不堪;戴在頭上的頭紗,也在大雨的摧殘下,頹然的掛在已經淋濕的發上,直拖到地面。
偉智的心一震,腳下馬上踩煞車!
是什麼樣的原因,會讓一位應該充滿喜氣的新娘淪落到如此淒涼的地步,獨行在這種幽黑又大雨滂沱的寒夜呢?
情不自禁的停下車,雙眸滿懷關心的望向那道漸行漸遠的白影。
雨中的她顯得特別的縴弱與無助,讓人感到不忍。
搖下車窗,偉智想出口喊住她,卻被吹襲而來的寒雨給凍住了口,趕緊縮回車內,尋回暖氣的溫暖。
真冷,十二月的寒氣令人難受。邊哈著氣摩擦著雙手,滿是關切的眼神再次瞟向她。
這麼冷的天氣她受得了嗎?瞧她柔弱的模樣鐵定撐不了多久,不行,他得在她倒下之前攔住她才行。
拿起後座的男用傘,他打開車門,冒著狂襲而來的風雨,快速追向她。
走近後才發現,她身上那襲淋濕的白紗竟然比他想像的還要單薄,貼在她身上的薄紗完全將她姣好的體態烘托出來,若隱若現的呈露在他的眼前。
「小姐,小姐……」
她恍若未聞的繼續走著,娟秀的臉龐無神,就連豆大的雨打在身上也無所覺一般,只是茫然的走著。
懊死的,偉智低咒一聲,加快腳步的追向她,擋在她空洞的眼前。「小姐,你家住哪兒,我送你回去如何?」狂風吹著,幾乎將他手中的傘吹散開來。
「小姐。」見她毫不停歇的走,偉智毅然的截住她的手臂,擋住她的去勢。「該死的,你說句話呀!別在寒風狂雨中鬧好嗎?」她的家人在哪兒,難道都不管嗎?
那位白紗新娘還是不說話,冰冷的眼神沒有一絲反應。
混蛋,他再一次低咒出聲。
他為什麼要大發善心的停下車來?又為什麼要好管閑事的追過來呢?他為什麼不窩在他舒適的轎車里吹暖氣,偏偏站在雨中同一個瘋子新娘淋雨?
而且還是一個對他視若不見的瘋新娘。
「來吧!我送你回去。」不想再拿他寶貴的健康冒險,他不由分說拉起她冰涼的手,拖著她走往轎車。
出乎意外的,那個滿身污漬的白紗新娘竟然沒有半點抗拒,呆呆的任由他牽往車的方向,甚至對車內突來的暖氣也無所覺,仿佛一直封閉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般。
偉智一嘆,拿起披在椅背上的外套丟給她。「濕了,擦擦吧!免得忽冷忽然感冒了。」
外套落在她的腿上,她也不拾起,木然的表情一如他初見時。
「喂,小姐你……」哎!算了,他認命的撿起外套,為她除下濕漉漉的長頭紗,擦干淋透的烏黑長發。
再一次驚訝的發現,她的頭發不但很細還很長,濕潤的烏亮發絲滑在他的指間,感覺非常的柔軟而富彈性,不覺令他一震。
倏地一怔,偉智警覺的收回恍惚的心神。他是怎麼了,對方是個落難的小姐,他不過是初見人家,怎麼就心智渙散了?莫非他有不為人知的劣根性不成?
丟下外套,再次發動引擎。「小姐,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回答的是一車的靜默。
「喂,小姐。我雖然很有愛心,但並不代表我就很有耐心,請你告訴我住哪兒好嗎?你不希望你的家人擔心吧!」
家人!
偉智發現她在听到「家人」兩個字時,濃密的長睫毛顫了一下。顯示她還是有感覺的。
還好,他撿到的不是個智障新娘或聾啞、白痴。
「我想你的家人就在附近,他們一定非常著急,我帶你去我他們好嗎?」他乘勝追擊的問,希望能激起她的一絲反應。
可是,她無動于衷的又恢復成原來的模樣。
「哎!」偉智發覺他今晚嘆的氣比一年還多。「或許不是你不想說,而是你忘記路了也說不定,這樣吧,我在附近繞繞,你如果認出來了,就叫一聲好嗎?」
沒有回答!那就表示同意了。
***
原本以為那是最好不過的辦法,哪知繞著繞著,車子就繞回了桃園。
望著周遭越來越熟悉的環境,偉智的頭不由得痛了起來。本來看她步行又著婚紗的模樣,以為她家一定就在附近,哪知一路下來,她都沒有反應,反而是他,循著路七拐八彎的,竟然也讓他開回到桃園的家來了。
就著晨曦清朗的亮光,偉智第一次仔細端詳她累極睡著的容顏,姣好的臉龐有著精致美好的五官,看起來是那麼的清麗月兌俗;長發隨意的披散在臉側,身上那襲白色婚紗也在暖氣的吹拂之下,呈現半干狀態。
偉智知道,那襲婚紗價值不菲,顯而易見的,這位小姐出身富貴之家,不然怎麼有能力為自己訂做昂貴的嫁衣呢?
由嫁衣的用心裁制,偉智更推測出這樁婚禮被祝福與期待的情景,想必是充滿喜悅的吧!但是怎麼會變成如此呢?
一滴淚珠悄然無聲的從她眼角滑落,滴在他伸出的手上,滑入他的掌心。
多麼悲痛的淚珠啊!即便是睡著的此時,仍不能避免傷痛的滑出眼眶,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令她如此的悲傷呢?
看著她泛出的淚水,偉智的心不知怎地沉悶起來,復雜的情愫在他心中翻攪。
望著自己加工廠的大門,他的車已經停了有好一會兒了,他應該叫醒她,讓她離去?還是抱著她進門呢?
猶豫了半晌,他終于決定推開車門,抱起她。他告訴自己,這不是動情,而是純粹出于一片難得的善心罷了。
加工廠里唯一的房間是最里面的倉庫兼私人臥室,十坪不到的空間除了堆滿貨物之外,就只剩一張可供躺臥的床了。
偉智將她放到唯一的床上,為她蓋上棉被。
他想,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一張溫暖的床和一室的寧靜。因此,他克服住想看她的念頭,強迫自己退出房間,因為……這也是他所需要的,他必須好好睡一覺,想一想該如何安排她才行。
靠在辦公室的小沙發上,一整夜的開車和照顧她的勞累,很快的令他進入夢鄉,直到一陣輕響吵醒他為止。
「誰?」他直起上身,循著滿室的黑暗問道。
沒想到自己才閉一下眼,就已經是天黑了。
「你要我嗎?」隨著一句溫柔的女聲,一道縴秀的人影來到他的身旁。室內的黑暗雖然該他看不出那女人的容貌,但他直覺的知道,這個女人就是他昨晚救起的雨夜新娘。
「小姐,我想你誤會了。」偉智灘開棉被站起來想跟那女人解釋清楚,自己帶她回來純粹是一片好心,並沒有不良的企圖。可是就在他站起的當兒,濕潤柔女敕的雙唇立刻覆了上來,蓋住了他所有未及出口的解釋。
一陣青澀卻柔軟的吮吻之後,偉智發現自己的需要已經高高的鼓起,他的生理說明了他要她的一切。
「你要我嗎?」甜蜜的雙唇令人嘆息的抽離,低啞不帶感情的女音再度響起。
在如此熱切的挑逗之後,還有哪個男人說得出「不」字?「你會後悔的。」他申吟般的提出警告,而後將她擁住抱起,帶往隔壁的床鋪。
「你不該挑逗我的,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他紳士的給予她最後的機會,不想讓一時的沖動造成她永恆的遺憾。
「要我。」她的聲音是充滿鼓勵的肯定。
偉智終于不能克制的低咆一聲,將身體重重的俯壓在她身上。
狂雨般的吻布滿她的全身,巡禮過她的雙唇、眼簾、粉頸後來到她的酥胸,豐滿而結實的雙峰在他的吮吻下微微顫動,粉紅的蓓蕾更顯挺立。
「你真美。」他贊嘆的說,繼續他的吻。
在他的狂吻下,她由冰冷毫無知覺漸浙的有了回應,嬌喘的申吟不覺從她口中溢出,蕩入他的心中,流竄他的神經。
「告訴我你的名字。」他重新回到她的眼,這雙動人的翦水雙眸曾經淌下令他心痛的淚水,是他最想撫平的。
「苡詩。」她輕啟朱唇的說。黑暗中她能感覺到他的激情跟柔情的雙手,在衣衫半褪的此時,她不禁怯顫起來。
想不到自己一直珍惜想奉獻給「他」的第一次,現在卻送給一個素昧平生的男人。是早已注定好的命運?還是惡魔開的玩笑?
心,好痛。
淚,更不自覺的流下。
溫熱的淚水從他的臉龐滑過,「你又哭了。」他疼借的吮去她的淚,「你後悔了嗎?」
柔情,是她現在最不想要的。閉上雙眸,揮別所有的淚跟恨。「要我吧!」她懇求的說。
在她的懇求下,他高熾的戰勝了理智跟疑惑,隨著喉間溢出的一句低吼,他勃然挺進她的體內,用行動允諾了她的肯定,與她結合在一起。
***
「苡詩不見了,怎麼會這樣?」葉家作為新房的別墅里傳出了陣陣的暴喝聲。葉金龍簡直不敢相信,他費盡心思迎娶進門的兒媳婦竟然會在結婚當晚逃掉,到底是什麼樣的理由讓死心蹋地的苡詩狠下心來離開俊麟?「你給我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給我說清楚,不然我就打斷你的腳。」他老臉憤怒的指向葉太太身後的俊麟。
葉俊麟不是懦夫,他當然不想躲在媽媽的羽翼之下,但葉太太攔在他的面前,不讓他出來。
「爸爸,我說過我不愛苡詩,是你逼我,強迫我愛她的。」對苡詩,他有著滿腔的愧疚,她是個善良、細心的好女孩,他不應該為了達到父親的目的而欺騙她,他對不起她。「我無法再繼續騙她,我不想議她跟著我和舒維一起痛苦。」
從以前她就是自己和周奇風的妹妹,即使沒有王舒維的出現,他一樣不會愛上她。
「你說的是什麼話?」葉金龍氣得灰發都要豎起來了,如果不是佣人們攔住他,他真想沖過去揍醒他。「別忘了你是葉家的一份子,事關葉氏企業的存亡,你能不管嗎?」
「就因為你口中的葉氏存亡,我昧著良心欺騙了她多久?」葉俊麟吼了回去,為自己也為苡詩,他說出了心中蘊藏的不平。「我喜歡苡詩,是因為她夠漂亮、夠單純,可是奇風不同;他愛苡詩,就像我愛舒維那麼深,為了你的私心,我背棄了好友,成了橫刀奪愛的惡人。爸,你忍心看我們因你的計謀,繼續痛苦下去嗎?」
「瞧你說的是什麼話?我這麼做難道不是為你?」
「為了我?」俊麟狂嘯起來,笑聲里有著說不出的苦澀;他不理會母親頻頻使來的眼色,一步一步的走向葉金龍。「我看是為了你自己吧!你舍不得一生掙來的事業毀于一旦,所以你玩弄我的感情,一如你沉浸在金錢游戲一般。」
「你說什麼?」葉金龍狂吼一聲,奮力掙開阻攔著他的兩個慵人,拿起一旁的長棍就想揮了過去。「我現在就教訓你這個逆子,如此目無專長。」
執著長棍,葉金龍就沖了過去,卻在一半時被撲擁而來的葉太太給攔住了。「金龍,求求你們父子都冷靜下來好嗎?大家想想辦法,該如何向黎家交代吧!」
新娘是在他們葉家不見的,黎家只有這麼一個女兒,他們不會善罷于休的。
「想?拿什麼來想,這個不孝子一天不離開那狐狸精,苡詩就一天不會踏進這個家門,再想也是多余。」他睜大的雙眼跟緊握的長棍絲毫沒有放棄痛懲不孝子的打算。
「你別這樣。」葉太太用盡所有的力量,阻止葉金龍的突圍。「問題是,苡詩是個自尊心強的孩子,她未必會回黎家。」三天後歸寧教他們到哪兒去找個新娘還人家?
葉太太的一句話提醒了火爆的父子。
是啊,他們怎麼沒有想到當初苡詩是怎麼不顧黎家二老的反對,堅持嫁給俊麟的,如今發生了這麼難堪的事情,教苡詩怎麼有臉回娘家?
現在的她,應該除了葉家之外,再也沒有去處了才對。
苡詩!愧疚的痛楚再一次啃噬著俊麟的良心。
他不應該橫刀奪愛的,他應該成全奇風跟苡詩,畢竟奇風才是真正愛著苡詩的男人。
奇風,為愛離開台灣的他,如果知道他辜負了他的美意傷害了苡詩,他會怎麼樣呢?是像大學時代一樣痛揍他一頓?還是采取包激烈的行動報復他呢?
「不回黎家,她能上哪兒?」葉金龍的火氣緩了下來,緊繃的神經一放松,臉部立刻蒼老了許多,人也泄氣的跌坐在沙發上。
葉太太望了一眼窗外的雷雨,憂心忡忡的說︰「只怕是在雨中的某處吧!」
又是一句令人痛心的話。
「苡詩是什麼時候走的?」葉金龍問向一臉自責的葉俊麟。
「昨天婚禮完回來後,她一進門就看到……」看到酒醉割腕自殺的舒維,看到她跪倒在血泊中,哀求她不要拆散他們的情形;看到她含著淚娓娓述說與他同居二年的事實,這駭人的情景如同電影般,不斷的重映在他的腦中,撼動著他的心,令他痛徹心肺。
他忘不掉苡詩驚愕受騙時的悲痛眼神,和舒維淌血淚訴真情時的悲淒,他忘不掉兩個最愛他的女人哀痛欲絕的神情。
兒子的眼神說明了一切,天生情種的他想必正承受著多情的煎熬。
葉金龍問︰「附近找過了沒有?」故意留下他們,是想讓小倆口享受新婚的喜悅,沒想到喜悅沒得到,反而造成了兩家的遺憾。
「找過了,從玉山中橫找到阿里山,但是都沒有苡詩的蹤影。」昨晚送舒維到醫院急救後,他立刻沿著山路我下去,來回奔波之整夜都沒有見到苡詩的影子。就連山路上那幾戶人家他都去問了,就是沒有苡詩的消息。
「一定是你惦著那個狐狸精沒有用心找。」業金龍說什麼都不會承認王舒維這個女人,她破壞了他所有的計劃,他不會原諒她的。「你立刻再去給我找,仔細的再找一遍。」
「我……」送舒維到醫院後一直沒有再去看她,他擔心她的情況,想去看她。
「難道你還忘不了那個狐狸精,想放著苡詩的生死不管去找她。」葉金龍的怒火又升了起來。
「俊麟。」護著他的葉太太忍不住也說出話來︰「不管怎麼說,苡詩已經是你名義上的妻子,她的安危才是你應該關心的,別再去想那個女人了。」
「媽,怎麼連你也這麼說,你應該知道她是無辜的啊!」
「她如果無辜,就不會故意破壞你的婚事,故意在苡詩的面前自殺演戲!」葉金龍忿忿的說。
「舒維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愛我,不想失去我而已。」他轉向葉金龍,為痴情的舒維說話。
「愛?一個愛你的女人會害你的公司破產?會害你陷人不義的罪名,你想想吧!逆子。」
俊麟知道再辯解也沒用,父親對舒維的成見太深了,多說只會造成他的仇視,增加舒維的困難而已。
罷了,還是讓時間慢慢的證明一切吧!
「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去不去找?」葉金龍怒目威喝。
俊麟說︰「會,不過要等我看了舒維,確定她月兌離危險之後。」
「你……」葉金龍氣急敗壞的提起長棍又要追打下去。
「金龍。」慈藹的葉母再一次的攔在愛子的身前。
「俊麟有俊麟的苦衷,求求你,就依了他吧!」
「到現在你還護著他!」葉金龍被他們氣得幾乎心髒病發。「好,你們都不去找,我自個兒去,我帶人去找個仔細。」他忿然的離去。
葉太太望著丈夫離去的背影,緊蹙的雙眉沒有放松。
她嘆息的轉向兒子。「你為什麼這麼固執呢?難道就不能退讓一下,繼續愛著苡詩,讓公司得到黎氏財團的資助,起死回生嗎?為什麼放著齊人之福不享,偏要弄成兩敗俱傷的局面呢?」
「媽。」一直以為母親是最了解他的人,沒想到錯了,她根本不了解他。「就算舒維沒有這麼做,我也無法跟苡詩向睡在一張床上。我無法對像妹妹的她做出男女之間的情事,你懂嗎?」
自己的兒子,她難道會不懂?「那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俊麟一嘆︰
「找回苡詩,然後將她還給奇風。」
「他肯嗎?」
「不知道。」他側過頭,表示不願再多談這個問題。
「那公司怎麼辦?難道真的看著你爸的一生心血白費?」
俊麟沉重的伸出雙手,安慰的摟住母親的雙肩︰「放心吧,媽。你兒子不會那麼不爭氣,我一定會把公司振作起來,不會讓你和爸失望的。」
「哎!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