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田邊、繁星高懸、蟲叫蛙鳴,破舊的老瓦厝里透出一絲光亮,屋內的老夫婦早已入眠,皎潔的月光潑灑在斑駁的大廣場。
大廣場中蹲著個紫衣女子,手中抱持著一個小女嬰,一層金色的光粉圍繞在她們四周。在這涼涼的、水水的普通農家中,一個女人,一個女嬰,一層蒙的金光在這幽靜中的黑夜透著詭異。
女郎的身子看似弱不禁風,火焰般長到地上的紅發,披散在她的肩後,包圍住她小巧的臉;透明白皙的小臉上有雙極大的紫色明眸,正柔和但悲傷的凝視著懷抱中的嬰兒。女郎是極美麗的,但卻也像個不確實的迷霧般的虛無縹緲。
懷里的小女嬰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楮好奇的看著女郎,嘴里咿咿啞啞的說著話,小小的手掌徒勞的想撫模她如脂的臉龐。忽而,小女嬰咯咯的笑了起來,揮動著小手臂,竟模糊的喊了聲,「媽媽!」
忽聞稚聲,女郎又驚又喜、又愕又悲,她柔得似水的紫眸憐愛的瞅著小女嬰,不自禁的將臉頰往小女嬰的額前蹭了蹭,小女嬰開心的咯咯直笑,小手捉了綹紅發往嘴里放,又一迭喊了好幾聲模模糊糊的媽媽。
女郎的眼眶蒙上薄霧,毅然的將小女嬰放到老瓦厝的前廊上。
頓然失去女郎溫暖呵護的小女嬰,微愣一下後,立即放聲大哭,小手在空中激動的揮舞著。
女郎冰冷的柔荑捉住揮舞不停的小手,小女嬰得到撫慰立刻停止嚎啕大哭,只剩下間間斷斷的抽噎聲。
女郎心疼的抹去那小臉上的淚痕,一顆紫色的淚珠滑出她的眼眶,落在小女嬰的左額上。
老瓦厝里驀地燈火通明,隱約傳出幾句嘀咕,顯然是被小女嬰的哭聲給打擾了,要出來一探究竟。
女郎不舍的將柔荑由緊握的小手中抽出,看著小女嬰又將大哭的小臉,她強逼自己離開,隨後金色的光立刻圈著她飄浮直上,落在老瓦厝的屋頂上,靜靜等待聆听著地面的動靜,「咿啞——」
一對老夫妻悄悄的從門板後頭探出頭來張望著。
老太太一听見孩子的哭聲,立刻不耐煩的一把就將門推開,快步的跑到前廊,「老頭子、老頭子,你看,是個小孩口也!好可愛哦!」老太太彎下佝僂的身子,費力抱起了小女嬰,驚喜的直叫著,開心得闔不攏嘴的模樣。
老先生則一臉嚴肅防備的在四周繞了繞,直到認為沒什麼異樣後,才回到妻子的身邊。
「你真是老糊涂了,冒冒失失的跑出來,萬一有壞人怎麼辦?」他叨唸著,一雙老眼卻也忍不住偷瞧了小女嬰幾眼。
老太太壓根兒沒在意他的嘮叨,完全沉溺在「得嬰」的喜悅里。
「老頭子,你看這孩子可真漂亮乖巧得緊,我一抱起她來便不哭了,這一定是老天爺見我們沒兒沒女的,才好心送這麼個孩子給我們的。」老太太開心的說著,小女嬰立即對她綻開一朵無邪的笑,逗得老太太在她粉女敕的臉頰上親了好幾下。
老先生雖然也很喜歡這孩子,但他卻還是很理智,畢竟深夜里撿到個來路不明的小孩,使誰也會有滿月復的疑惑與防備,更何況是他這個活了大平輩子的老人!
「老太婆,我看這孩子——」他面有難色,但還沒說完就被老太太的一個凌厲目光掃過來而住了嘴。
「這孩子怎樣?這麼晚了這可憐的孩子被丟在這里,你我心里都明白,這孩子是個棄嬰。」她壓低聲音生氣的說,怕嚇著了孩子。
「你呀!別老是擔心這、擔心那的行不行?」她的老眼流露一絲哀怨的瞅著老先生,「要不是當年你硬要我將孩子流掉,現在咱們早已經子孫滿堂了,哪里還會變成像現在這樣相互對看的孤單老人呀!」她幽幽的說,然後轉過身背對老先生,偷偷以食指沾了些口水抹在兩眼眼角,再轉身一臉悲淒的看著老先生,雖然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卑鄙,但為了懷里可愛的小女圭女圭,教她卑鄙一百次她都甘願,而且以她對老伴的了解,她就不信他還會要自己將這可憐的孩子送走。
老先生驚愕的看著結褵四十余年的老伴,恍然明白原來她心頭的痛依舊仍在,但是,流掉孩子也不是他願意的啊!若不是她的體質無法負荷一個寶寶,他也不會忍痛要她將孩子流掉,因為,他寧願不要孩子也不願失去摯愛的她。
老先生左右為難的瞧眼正張著大眼楮天真的望著他的小女嬰,再看眼正哀怨、祈求的瞅著他的妻子,久久,風霜的臉龐一陣釋然,逸出一聲嘆息。
「咱們就把小娃兒當作是老天賜給我們的緣吧!」他寬下心的對著妻子深情的一笑。
老太太眼角閃著淚光,輕輕的點了點頭,抱著孩子往屋里走。
「老頭子,你看我們該給她取啥名字呀?明兒個咱們上鎮上去給她添些小衣服可好?不不不,那些小衣服鐵定又粗又糙的,定會磨疼了小寶貝的細皮,干脆我去剪些棉布回來給她做衣服,定會又暖又舒適。」老太太逕自口頭張羅著,隨即又像發現什麼似的驚叫,「嘿!老頭子,你瞧,這孩子的額頭上有個紫色胎記口也,還是顆眼淚型的,真是漂——」
「媽媽!」小女嬰忽地喊了聲媽媽,哈咯直笑。
這聲媽媽在老夫妻之間像顆炸彈般的爆發,威力驚人。
「老頭子,老頭子!你听到了沒有?你听到了沒有?她喊我媽媽,她喊我媽媽!」老太太激動得欣喜的叫道,嘴張得大大的,笑得闔不攏嘴,對她這個膝下無子大半輩子的女人而言,小女嬰的這聲媽媽對她而言,簡直就如同天籟一般悅耳,感動的令她泫然欲泣。
老先生更是興奮的直嚷著,「快!把她抱到床鋪上去,她下一句叫的一定是爸爸,快快……」
兩個老人家的呵呵聲伴著小女嬰的咯咯聲漸漸消失。
屋頂上的金光在上頭徘徊許久,不忍離去,直至天邊響起一陣悶雷,終才戀戀不舍的飄向天際,遺落下一顆顆紫色的晶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