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回來啦,怎麼坐計程車回來呢?打個電話叫福伯去載你嘛,現在外面那麼亂,你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怎麼跟先生和太太交代呀。」麥家的管家福嫂不悅的數落著。
埃嫂五十開外,在麥家已經干多年了,從女佣做到掌管麥家大小事務的管家,她跟福伯結婚二十多年了,福伯退休後便跟著她住到麥家,一起照顧麥薇婷和麥偉林兩姊弟。福嫂個性嚴肅不苟言笑,所以麥家男主人跟女主人很放心的將自己的一雙兒女交給她,自己則到英國去經營牧場。
「懷雲兄什麼時候回來?」麥薇婷問。
埃懷雲是福伯、福嫂的兒子,是一位國家級的武術教練,麥薇婷從小就接受他的訓練,所以才會有這麼一身好功夫,而他現在正帶著訪問團在世界各地作武術交流,也順便做做國民外交。
「他早上才打過電話回來,說人在日本,大概一個禮拜後會回國,本來想找你說說話,你不在他就掛電話了。」
她「哦!」了一聲,往屋里走去,在玄關月兌下球鞋後,規規矩矩的放進鞋櫃里。
才剛放進去,立刻就又被福嫂給拿了出來。「跟你說過鞋子要先在外頭敲一敲,將泥土從鞋底敲掉後再放進鞋櫃里。」她邊念還邊伸長手將手里的球鞋鞋底對鞋底的互敲幾下。「還有,叫你要把球鞋放在鞋櫃最上面那一層,你老是將球鞋放在中間,這樣鞋子會有異味你不知道嗎?這女孩子怎麼都教不會。」她又念,並踏起腳尖將球鞋放到鞋櫃最上層。
「那麼高我怎麼放呀?」麥薇婷喊冤,而後又嘀嘀咕咕了起來。「沒事做那麼大的鞋櫃,一個人也才兩只腳,又不是蜈蚣,買那麼多鞋子穿得完嗎?真是浪費。」
「你在說什麼?」福嫂耳尖得很。
「我剛才在門口看到一只蜈蚣穿了好幾雙鞋子在慢跑。」
「瘋丫頭!」福嫂罵了聲。「好了、好了,我切了幾盤水果放在冰箱里,去吃一點。」她拿出室內拖鞋給麥薇婷穿上後,將麥薇婷往前推了一把。
她厭煩的做了個鬼臉,拖著腳步往前走,她真不希望她的家是那麼大、那麼豪華、那麼晶亮,從玄關走到廚房都得花上半小時,當然,這只是她的感覺啦,而四面牆上全是她看不懂、也不想懂的詩詞字畫,家中每個角落都擺滿了古董花瓶。
老爸真好笑,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整個家充滿文人氣質,也不想想天花板上那盞亮晶晶的水晶吊燈,和全部都是歐式裝潢的房子跟牆上詩詞字畫有多不協調,真是浪費了那些字畫,若它們擺的地方是那種古色古香、莊嚴又古樸的三合院或古宅的話,就能將這些詩詞字畫的氣質全給展現出來。
可是也不能太苛責老爸啦,他年輕時候在日本的摔角界待太久了,後來混不下去才回台灣跟他們一家人團聚,他是屬于那種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不過現在老爸卻帶著老媽到英國去優閑的經營牧場,享受人生了。
她曾經要老爸把這棟「豪宅」賣掉,換個小一點的房子,她跟麥偉林還有福伯、福嫂四個人住在這里實在是太浪費了,老爸卻大罵她不孝,說她完全沒考慮到從小照顧她到大的福伯跟福嫂,只考慮到自己,真是太忘恩負義了。她只是說要換個小一點的房子,又沒說要將福伯、福嫂趕出去,沒想到老爸連忘恩負義都說出來了,真是受不了他,其實住在這種「豪宅」里是最不安全的,誰知道哪天會不會有竊賊偷跑進來。
「小姐,走路小聲一點,拖鞋不是讓你拖著走的。」福嫂跟在她身後厲聲糾正。
麥薇婷突然停下來轉過身來,嚇了福嫂一跳,差點撞上她。
「福嫂,你不是說現在外面很亂嗎?那我們去找保全公司來裝保全系統好不好?」麥薇婷臉龐發亮的拉著福嫂問,心想,她可以乘機幫橙系拉業績,這樣他就不會被公司里的人欺負得那麼厲害了。
「找保全公司干嘛?有Lucky在呀!」福嫂驚魂甫定,沒好氣的說。
她翻了個白眼。「福嫂,Lucky已經十歲了,牙齒都掉光了,怎麼抓小偷呀!你就別再指望它了,我們裝個保全系統不是比較保險嗎?而且我認識一個朋友在保全公司工作,他會給我們折扣的。」
「干嘛浪費那個錢?就算Lucky不行了,也有我跟福伯保護你們姊弟倆,有什麼好怕的?」福嫂走向冰箱,拿出一盤冰鎮過的水果拼盤放在大理石餐桌上。
麥薇婷拉開椅子坐下。「福嫂,這花不了什麼錢的,再說你跟福伯是我跟偉林賴以生存的對象,要是有什麼閃失的話,你教我們怎麼活下去呢?現在的小偷都是非常沒有人性的,我跟偉林是沒什麼關系,你跟福伯的安全才是我所擔心的,你們的健康才是我們的幸福呀!」隨著語音歇下,她的眼眶蓄滿了晶瑩的淚水。
「說那什麼鬼話,好像小偷已經來了似的。」她大聲罵道,卻反過身去掩飾內心的激動。她的付出總算沒有白費,小姐這麼關心她,她真是太開心了。
麥薇婷在福嫂轉過身時,逮到福嫂眼角的淚光,福嫂從小帶她帶到大,她也是從小看福嫂看到大的,早知道福嫂是個面惡心善、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嘴巴甜點就什麼問題都沒了。
「我說的是心里的話呀。」她打鐵趁熱,撒嬌的說。
「少惡心了。」福嫂又回過身來罵,但已沒有方才的嚴厲,氣也有些軟化。「我告訴你哦,要裝保全系統可以,但得先把這盤水果吃完才行。」
麥薇婷笑咧了嘴。「這有什麼問題。」她捧起水果盤,離開椅子往回梯跑去。
「你去哪兒呀?」福嫂大叫。
「去找偉林,給他補充維他命!」她腳步飛快,邊大聲回答,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二樓了。
麥薇婷大步走到麥偉林房門前,耳朵貼在門板上,听到桌頭傳出了敲電腦鍵盤的聲音,她大力的拍門。「麥偉林,開門!」她通常都連名帶姓的喚自己的弟弟。
忽的房間里頭傳出了踫撞聲,似乎很慌張的樣子。
她皺起眉心想,果然有問題,在外頭等了足足三分鐘後,麥偉林才滿頭大汗且不甘願的把門打開一點。
「干嘛啦?」他瞪著她,粗聲咆哮。
麥偉林十七歲,過完暑假就升高三,他繼承了摔角老爸的優良基因,身材高大壯碩,理了個三分頭,眉粗眼大、鼻子高挺、唇型堅毅,是個帥哥,但就是脾氣壞了些。
麥薇婷回瞪他一眼,一腳踢開房門,走進房間里,將水果盤放他亂七八糟的書桌上。她看到一個跟麥偉林個頭差不多的男孩在房間里,看起來非常緊張,而且坐在他房間正中央的那張大床上。
「嗨……」李朝明小聲的對麥薇婷打著招呼。
橙系的警告在麥薇婷的腦海里響起,她警戒的眯起眼。「麥偉林,你們在房間里做什麼?」
「你管我們在做什麼呀!」他不馴的嚷著。「你出去啦!我們還有事要做。」
「什麼事?」她不放松的追問。
「你們女生不懂的事行不行?出去啦,別妨礙我們。」麥偉林的長臂不停的朝門口揮。
「你那麼激動干嘛?」麥薇婷對他的態度非常不滿。「你別以為把房門關起來我就不知道你們在做什麼了,告訴你,我清楚得很,是關于那台電腦,對不對?」
麥偉林和緊張的李朝明听了,警戒的目光立刻射向她。
「你知道什麼?」麥偉林的聲音緊繃著。
她「嘿嘿」笑了兩聲。「知道緊張了吧?你們以為瞞得過我?」看他們的表情,看來真的被橙系給說中了。
「你到底知道什麼呀?」麥偉林快被她的故弄玄虛給弄地神質了。
「早知道我就不該買那台電腦給你。」麥薇婷走過去戳著他的腦袋。「你這死小子,竟敢利用網路上網站,不想活了嗎?」
麥偉林愣了一下。「上網站?」他松了口氣,翻翻白眼。「拜托,少低能了好不好?憑我的外表,趕黏上來的女生都來不及了,還上網站哩!」他嗤之以鼻的說。
跋女生?他這年紀趕女生,麥薇婷瞄瞄依然坐在床邊的李朝明,心里又浮現了一個念頭。「你不喜歡女生嗎?」她故作不經心的問。
他從鼻孔里哼出口氣。「我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誰會去理那種做作的動物呀。」他對女生極為不屑。
麥薇婷覺得不妙,他果然不喜歡女生。「麥偉林,你該不會是在跟他……」她的手指向床邊的李朝明,表情有著驚恐。「你們該不會是在搞同性戀吧?」她幾乎是硬將聲音給擠出喉嚨的,雖然她對同性戀沒有什麼意見,畢竟愛不是罪過,但是現在這種事竟然發生在自己的弟弟身上,她被一陣突來的恐慌給弄亂了思緒。
麥偉林差點摔下椅子,麥薇婷的話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李朝明,把你的皮夾拿出來。」他朝床邊的男生走去。
李朝明尷尬的站起來,抽出牛仔褲後頭的皮夾後,麥偉林一把搶過。
他一臉忍耐的神色走到麥薇婷面前,翻開皮夾,「現」給她看。「看到沒有?這是他的女朋友,看清楚!」有這種姊姊他已經夠不幸了,現在她居然還把自己的弟弟當成同性戀?就讓閃電轟了他算了。
麥薇婷看是看了,但還是一臉狐疑的在兩個男生之間瞄來瞄去。「誰知道這是不是你們的障眼法。」
麥偉林額上爆出青筋。「麥——薇——婷!你——給——我——出——去!」
「被我說中,惱羞成怒了吧!」麥薇婷雙手叉腰。「要我相信你們也行,除非你們把房門打開,讓我能隨時進來,怎樣?」她不怕跟比自己高且魁梧的弟弟起沖突,她知道他很想打架,從他的表情就看得出來,幸好她這弟弟知道自己的能耐,明白跟她打架只有吃虧的分,因為她不會因為他是她弟弟就手下留情的。
大概明白她是認真的,麥偉林以恨不得拆了她的憤恨眼神瞪了她半晌後,走過去跟李朝明小聲商量,一會兒之後說︰「好,我們不關房門,不過,你不能三不五時就跑來打擾我們。」他也有條件。
「只要你們不做什麼‘不良’的事,我干嘛常來?我也是很忙的。」她在心里罵著,死孩子,以為她吃飽了閑著嗎?
「已經沒人找你拍電影了,你有什麼好忙的?」他不客氣的吐她槽。
「你怎麼知道沒人找我拍電影?」麥薇婷擺出防衛的姿勢。
「現在國片已經很不景氣了,再找你拍豈不是百年翻不了身?」麥偉林不愧是她的弟弟,十七年來的薰陶,讓他對她的「步術」就算模不著十成也了解了七、八成,說完後往後跳一大步就躲掉了直朝月復部踢來的長腿。
他閃得快,麥薇婷攻得更快,腳才落地右拳就跟了上去,麥偉林的肚子依舊避不過。
麥偉林抱著肚子,說不出話來,臉漲成了豬肝色。「你……你……」
「我怎樣?給你一個教訓,免得你不知道現在靠的人是誰,哼!」麥薇婷旋身,瀟灑自若的離開。
李朝明傻不愣登的望著門口良久,雖然他不是第一次來麥家,但卻是第一次看到麥偉林的姊姊,麥偉林說她靠打架吃飯,他還以為麥偉林在開玩笑,當時一笑置之,但方才一幕讓他不得不信,麥偉休的姊姊身手好得沒話說。
「你還好吧?」他伸手給麥偉林,將麥偉林拉起。
「我咧……」他緊咬牙根,心底直抱怨,麥薇婷下手真不留余地,他是她弟弟耶!真是個沒心、沒肺、沒血、沒肝的女人。
此時,麥薇婷又一聲不響的出現在他的房門口。「對了,我跟福嫂說好了要找人來裝保全系統,你去打電話叫老爸匯錢回來,隨便你編個理由,反正弄個幾萬塊回來就成了,听到沒有?」景氣壞,國片市場包壞,她上次拍的電影領沒多少錢就全投資在麥偉林的電腦上了。
老爸為他們倆姊弟各設了一個基金,須在她滿二十歲才能動用,她早滿二十歲了,基金的錢她交給福嫂全權處理,家里的所有開銷全需要錢,老爸已不再匯錢回來,所以家里開銷自然得從她的基金里拿,然她基金里每個月利息的金額卻只能剛好應付這些支出,偶爾多出來的零頭才是她私下能運用的,所以她才會做電影武打替身的工作,好替自己存點零用錢,同時也擔負起弟弟的生活費用。而麥偉林才十七,他的基金還不能動,所以有權要求老爸匯錢補助。
麥偉林邊听著,邊慶幸自己剛才只是在心里臭罵,否則現在他早就躺平了。
「隨便挑一幅樓下的字畫去賣不就成了,老是逼我說謊。」他咕噥的說。
「不想的話就把買電腦的錢還我,我就不逼你了。」
「你明知道我沒錢!」
「沒錢不會去打工啊!暑假就應該打工自己賺學費,而不是整天關在房間里搞怪。」
「不要??嗦了,趕快走啦。」麥偉林催促著她離開。
「趕什麼趕?你以為我愛待在你房間呀?」她將目光掃向動也不動的李朝明。「喂!苞麥偉林一起把那盤水果吃掉,然後把盤子拿下去給福嫂,就說是我吃完的,听到沒?」不待李朝明點頭,她便又掉頭離去。
「你姊真酷!她幾歲啦?」李朝明愛慕的視線還黏在門口。
麥偉林白他一眼。「夠格當你媽了。」他沒好氣的說。「快工作啦!」
李朝明撇撇嘴,隨著麥偉林來到電腦旁坐下,不費吹灰之力,他們便又進入再熟悉不過的系統里,兩人的情緒也隨著亢奮了起來。年輕總是愛冒險的,自從他們上個禮拜誤打誤撞的跑到這個系統里後,他們的全身細胞便活絡了起來,雖然心知肚明被逮到的話說不定會有生命危險,但他們就是停不下來,潛意識里還覺得不可能那麼衰的。
「找到了嗎?」嚴同容背光坐在辦公桌後,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懷里抱著只波斯貓,輕柔細慢的撫著貓背。他的聲音就像撫模貓背的動作般,如此輕柔細慢,但站在辦公室里的靳一新早已冒出了一身冷汗。
靳一新是台灣天理幫資訊組組長,在天理雖已有五年資歷,也夠他了解幫主嚴同容的個性了。資訊組掌管天理幫所有的事務,包括台面上以守法公司為屏障的非法運作,還有東南亞的毒品往來、龐大工程必要的賄款,種種全部記錄在資訊組的電腦里,以重重的密碼保護著,直到前幾天發現有人入侵為止。
嚴同容在道上素有「笑面鬼」之稱,當他說話愈輕柔愈細慢,也就是愈危險的時候。
電腦里的最高機密被人入侵,這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也難怪他說話會如此輕慢。冷汗滴下靳一新的眉毛,流進他眼里,刺痛了他的眼他也不敢去擦,就連眨一下眼都不敢。「我們……已經在全力追蹤了,馬上就能查出來。」他戰戰兢兢的回答。
「馬上……是多久?」嚴同容的語音更輕柔了。
靳一新的雙腿抖了起來。「二十四小時之內,我們二十四小時之內會把侵入電腦的人給揪出來。」
嚴同容一听似乎滿意了。「找出來後……宰了!」
室內的溫度仿佛在瞬間陡然降了十度,令人產生處于酷寒地帶的錯覺,靳一新顫抖著回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