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妍順利救回陸夫人那只誤食年糕而差點噎死的獅子狗旺福了。
為了答謝她,陸夫人在幾天後特地差人送來兩匹千彩閣的上好綢緞以做謝禮。
陸夫人在京城的名媛貴婦圈里是個活躍的人,不多久,秀妍救活旺福這件事便成了她們的談資,甚至還有人帶著愛犬或愛貓登門拜訪,讓秀妍幫她們解決疑難雜癥。
秀妍以她的專業為她們解惑,也適時地提供她們一些知識及方法,好讓她們可以用正確且健康的方式教養照顧各種品種及年齡的犬貓。
從前總是躲在人後,安安靜靜地看著、听著、候著的她,如今卻變得充滿自信,性情也由陰郁轉為爽朗。
因為性情的轉變,她在支府中與人相處的模式及氛圍也變了。
養了她十年的支開文看著她如此急劇的轉變,既覺欣慰也感不解,幾次詢問妻子趙嫻,為何秀妍去了一趟滋陽竟有如此讓人驚訝甚至是驚艷的改變,趙嫻卻都給不了答案。
其實趙嫻心里也納悶,百思不得其解。
她被馬匪擄去後,發生了什麼他們無法想像的事情嗎?又跟她的轉變相關嗎?關于秀妍遭馬匪擄去之事,她是提都不敢提的。
她怕丈夫責怪她未盡保護恩人之女的責任,更怕丈夫知道她與周娘子為保全支希鳳而犧牲秀妍的事實……
話說回來,為何秀妍從來不曾提過那件事,也看不出她因為那件事而怨恨著誰呢?她跟支希鳳相處融洽,甚至比以前還要親密,好像那件事從來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她是真的不怨還是將恨意埋得太深?幾次想問秀妍,但話到嘴邊卻又生生地吞下去。
關于那件事,她沒臉提也沒臉問,只知道她們母女倆欠她一份情,難以償還的恩情。
秀妍已經將滿十八,也該是嫁人的年紀,若非發生那件事,她跟丈夫本想著年後便幫她覓一門好親事,讓她風風光光從支家嫁出去,可如今……
每思及此事,她就忍不住嘆氣。
「夫人,想什麼?悶悶不樂地。」周娘子端著剛沏好的茶走了過來。她接過茶盞,淺啜了一口,「想著秀妍的終身大事。」
周娘子一听,驚問︰「夫人莫不是想將她嫁給樓家?」
「怎麼可能呢?」趙嫻眉心一皺,「你當真以為我那姊姊不在意發生在秀妍身上的事嗎?」
「可那日……樓夫人可是狠狠的羞辱了我一頓呢!」周娘子想起那事,心里還有氣。
「你別提那事。」趙嫻白了她一眼,「是你過分了。」
「我說的也是事實。」周娘子不以為意,「難道她樓家真的願意娶一個被馬匪玷污過的女子進門嗎?就算那小的不在意,老的難道也無所謂?」
「行了,別老提那件事。」趙嫻不悅道,「我已經告誡過你們所有人不準再提那件事,就你屢犯我的忌,這事要是讓老爺知道,我還有臉在他面前做人嗎?」
「我是替夫人抱屈,想您養育她十年,她卻這樣撬了小姐的牆角。」周娘子不屑地啐了一聲,「瞧她把樓家少爺迷得七葷八素的。」
趙嫻又啜了一口熱茶,慢條斯理地將茶盞放下。
「在滋陽時看他的目光總是那般痴纏地追著秀妍,我也以為樓家會著人來提親,不過……如今都過了快三個月,樓家那邊卻沒半點消息,我看這事是不成了。」
「當然不成,卞秀妍是什麼出身,哪配得上樓家那種門戶呢?怎麼夫人還一臉惋惜的樣子?」周娘子不解地。
趙嫻嘆了一口氣,「是有點惋惜……雖說秀妍只是養在支家,可她七歲便來到我身邊,我也算是她半個母親,難道不希望她能有個好歸宿好婆家?」
周娘子听著,若有所思的樣子,須臾,她語帶試探地道︰「夫人,不如把她嫁給元榮吧?」
聞言,趙嫻一怔,「元榮?」
「元榮那孩子死心眼,一直巴巴地守著秀妍,雖然我對秀妍是有那麼一點不滿意,不過元榮喜歡的話,我這做娘的還是可以成全的。」周娘子說。
「可之前在樓府發生那件事,我看秀妍她對元榮似乎不太滿意。」趙嫻可沒忘記秀妍在樓府是如何教訓元榮的。
周娘子輕嗤一聲,「她身子都被破了,不是給人當妾就是做填房,如今讓她做個正妻,難道她還有資格挑嗎?」
「……」趙嫻沉默不語,若有所思。
若將秀妍嫁給元榮,便也是將她留在支府,再怎樣這兒都有支家人看照著,總不會讓她受什麼委屈,倒也是個補償她的好法子。
「也好,我跟老爺說說這事,再讓他問問秀妍吧!」她說。
「不。」當支開文詢問秀妍是否答應元榮求娶時,她毫不遲疑地拒絕了。
盡管支開文跟趙嫻夫婦倆都覺得這也算是門好親事,可她不願意,他們也無法逼著她。
求娶遭拒一事,不只讓在場的周娘子臉上無光,也讓元榮羞惱至極。
他不甘心,他要跟她討個說法及道歉。
「秀妍,你為何拒絕我?」他攔下正要回屋的她。
秀妍泰然自若地看著他,淡淡道︰「因為我不喜歡你。」
「你……你憑什麼這麼說?」元榮惱怒不已,「你以為你是什麼冰清玉潔的閨女嗎?要不是我不嫌棄你,你只能——」
「只能什麼?」她打斷了他,蹙眉一笑,「你是不是忘了在滋陽時我是怎麼跟你說的?」
他怎麼可能忘記那天晚上她是如何羞辱他的,「你別提那件事!」
「你別煩我,我就不提。」她唇角一勾,「咱們各過各的日子,不是舒心得很?」說完,她掠過他便要離開。
元榮猛地攫住她的手臂,兩只眼楮惡狠狠地瞪著她,「卞秀妍,你站住!」
她沒急著掙月兌,只是冷冷地看著他,「放手。」
「你別以為有老爺讓你依靠就可以不把我當一回事!」他氣急敗壞,「如果你想在支府過上安穩的日子,就乖乖——」
他話未說完,她已經反手給了他一巴掌。
元榮瞬間呆住,兩眼發直且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我已經警告過你了。」她沉聲地,「要是你以後再敢騷擾我,我絕對不會饒了你!」
「你……你這骯髒的臭丫頭!」元榮吃了她一巴掌,惱羞成怒地撲向了她,「看我不撕了你!」
她的父親是警專教官,她跟哥哥從小就跟在父親身邊習武,她學過跆拳、散打,還學了兩年合氣道,應付元榮這種三腳貓實在是小菜一碟。
沒兩三下她便將他摔在地上,教他疼得哇哇叫。
「你做什麼?做什麼?」
此時,周娘子驚恐生氣的聲音傳來,循著聲音看去,只見她正邁開步子沖了過來。
元榮見母親來了,委屈巴巴地叫著,「娘……」見著這一幕,秀妍忍不住嗤笑。
周娘子心疼不舍地扶起元榮,檢視著他像熨了一個巴掌印的臉頰。
「天爺啊,這是什麼世道!」說著,她怒目一瞪,直視著秀妍。「卞秀妍,你好大的膽子,居然——」
「周娘子。」她打斷了周娘子,眼神沉靜又犀利,「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甚至厭憎我,巧合的是,我也不喜歡你。」
周娘子陡地拔高音量,「什麼……你……」
「既然我們誰都不喜歡誰,何不保持禮貌又安全的距離,井水不犯河水呢?」秀妍瞥了元榮一眼,「還有你,真的別再想著要娶我為妻了,像你這種不懂尊重女人的人,根本沒有資格談婚論嫁,糟蹋別人家的女兒。」
「卞秀妍,你……」周娘子氣得渾身發抖,那恨意張揚的雙眼爬滿了血絲,「你真以為樓家少爺會來提親?你作夢!你是什麼身分,憑你也配?」
「周娘子,」秀妍嘆了一口氣,眼底有著一絲憐憫,「我真的很同情你,你這樣活著不累嗎?」
「你說什麼?」周娘子怒目一瞪,作勢要上前打她。
見狀,元榮一把拉住她,「娘,別!」
秀妍沉沉地嘆了一口氣,語帶央求地說道︰「我拜托兩位放了我,就當我是支府里的一條狗或一只貓,對我視而不見吧!」
說罷,她邁開步伐,昂首闊步地走開。
他們母子倆沒有像瘋狗一樣撲上來追咬,卻在她身後不斷咆哮叫罵,為了不听見他們煩人的聲音,她越走越快,直至躲回自己屋里。
回到屋里,她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順了順氣,然後不自覺地嘆了一口長氣。看來,她在支府的日子會越來越憋悶,越來越不舒心。
可眼前她還是離不開支府的。
雖說她的醫術在那些貴夫人的圈子里有了一點名氣,可她知道自己還無法靠這門專業在京城討生活,除非她是個男人。
先前在一場趙嫻主導的茶會上,她曾試探性的透露過自己想以女馬醫為業,那些夫人們一听全都笑了起來。
她們說女人做馬醫不成體統,又說京城的男馬醫眾多,沒有人會去找女馬醫求診,當時她便知道這些夫人們來找她解決疑難雜癥,圖的只是方便,還有免費,如若要付診費,她們還是會找其他執業的男馬醫。
在這封建時代,不只男人瞧不起女人,就連女人都歧視女人。
想到自己還得窩在這支府,成天防著那對母子找她麻煩,她不禁感到後悔……早知如此,她當初在兗州時就該允了樓宇慶的求娶。
就算真是喝醉的月老亂牽線,若對象是樓宇慶的話,她橫豎都不會吃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