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霸天是誰?」謝天運輕聲問妻子,一手捉著小混子胡錦元左晃右搖,當是樂子。
原清縈簡單的說著。「原本是我們船行的船工,爹看他頗有能力,管得動底下兄弟,便讓他做個管事,管著船行,可是打從爹病倒在床後,他便以船行老大自居。」
雖然還會上繳船行所得的利潤,但比以往少了三成,他還扣住船行的船不依東家的指示行船,自行與人接洽,安排船只行進和運貨,把自個兒當成船的主人。
原家船行有二十五艘船,其中十五艘用于運貨,南北往來,十艘載人,以人頭計數,分上、中、下艙房、有個人房、夫妻房和通鋪,艙房越寬敞越貴。
「船工出身也敢背主?我倒是想會會他,看他胳膊有多粗,扳得過當官的大腿。」看他一腳踩死他。
「別掉以輕心,爹說他是號人物,絕非池中蛟龍。」爹生前很是欣賞胡霸天的膽氣,說自己若再年輕十歲便和他結拜,兩人走北闖南打下商業王國。
可是爹怎麼也沒想到第一個背叛他的人就是胡霸天,所謂的膽氣不過是匪氣,一狠起來六親不認,哪還記得當年的提攜之情,說不定反過來嘲笑識人不清,引狼入室將船行拱手讓人。
「是龍又如何,一上了岸只能看猛虎咆哮山林,我一口咬死他。」任何危害到妻子的人、事、物,他都會一一斷其根。
見他咬牙一撕的神情,原清縈好笑的將手往他臂上一搭。「放了他吧!暫時還不要和胡霸天結仇。」
眼前的事還有得他們頭痛,先解決一樁是一樁。
「還沒問出指使他殺人的人是誰,就這麼把人放了?」即便心里有數,他還是不想輕易放過幕後黑手。
冷著臉,她澀然。「除了我三堂叔還有誰,他為了得到原府家業已經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還暗中收買不少掌櫃想接手我的鋪子,可是被我識破了反將他一軍。」
她讓人封鋪子,寧可少賺也不讓三堂叔得手,再警告有意另投他主的掌櫃,只要他們有異動她就敢踢人賣鋪子,大不了另起爐灶到京城開鋪子,有錢不怕請不起掌櫃,並不是非他們不可。
「他是胡霸天的佷子。」謝天運之意也有塘河一霸唆使的可能性。
她搖頭。「胡霸天那人向來看不起女人,他不屑與女子一較長短,對女人下手的小人行徑他認為是對他的羞辱。」
與螻蟻較勁?他丟不起這個臉。
「你對他真了解。」他吃味的說著。
「我更了解你,醋算子。」她往他手心一捏,意思是他們才是一家人,沒必要為無關緊要的人打翻一子醋。
最後胡錦元、李光兄弟還是放了,沒往衙門里送,不過還是從李氏兄弟口中問出他們的確收了原中寧的銀子,胡錦元一百兩,兩兄弟各五十兩,要他們重傷原二姑娘,而不是弄死她。
其實原中寧早就買通原府僕婦,原清縈一出門便立即知會他,他才能派人混在原明等人之中,趁混亂中下手,好讓人以為是誤傷,屆時再加重原清縈的傷勢造成昏迷不醒的假象,他就可以趁虛而入,轉移原府家產。
原清縈好歹也是他看著長大的,跟自家女兒差不多,他還不致于心狠手辣到馬上要她的命,只是一直弄不到手,他有可能走到最後一步,令人眼紅的財產誰不想要,他只好對不起小丫頭了。
原中寧唯一沒預料的是,胡霸天是個大狠人,他的佷子胡錦元也是小狠人,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居然下狠手想要取人性命,覺得死人最安分,不會找人報復,永絕後患。
「哥,到了沒?」
寬敞的河面上,一艘吃水頗重的官船行駛在河道中央,船上甲板有不少穿著府兵服飾的侍衛,手上持劍、腰間配刀,以護衛姿態護著站在前頭衣著華麗的一男一女。
男的風流倜儻、相貌堂堂,一雙桃花眼看人似在笑,常被姑娘家說好像對人家有意,女的艷麗無雙,嬌美得像朵牡丹花,艷光四射,冶媚的鳳眼十分撩人。
可是那面相一組合起來看就有點刻薄,細眉太長、額骨過高、兩頰內凹尖下巴,再配上目中無人,看誰都是低等人的眼神,明媚艷色硬生生減了三分。
不過兩人站在一起看來還是一道好風景,過往船只都會有人探出頭瞧上兩眼。
「快了。」河水清澈,能看見河里的魚群游來游去,大的有臂長、小魚約小指大小,河面上反射著粼粼波光。
「你從三天前就說快了。」到底還要多久,她都不耐煩了。
看似謙和的男子搖著繪仕女撲蝶褶扇,笑迎撲面而來的微風。「要有耐心,別心浮氣躁,既然都決定坐船南下了,你還急躁什麼,要不是你中途下船游玩,我們早就到了。」
為了她的一時興起,他們在一個叫浣花鎮的地方待了三天,當地有個頗富盛名的花神節,她一個外鄉人居然盛氣凌人的說要參選花神,讓人為難的說只限本鎮人,鎮外之人只能參與盛會。
為此她氣得大鬧一場,還對參賽女子評頭論足,說人家丑、丑人多做怪,丑成這樣也敢出門,連鎮長之女都嫌棄得一無是處,最後她把全鎮的人得罪光了,他們一行人被憤怒的鎮民趕出鎮。
這麼丟臉的事他生平第一次遇到,全拜他任性刁蠻的妹妹所賜,若非坐的是自家的官船,只怕也會被丟下船。
「哥,這事都過去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提,一群不知好歹的人,我早晚……」哼!什麼花神節,她還不稀罕,哪天叫人把花神廟給拆了,看他們選什麼花神。
「早就怎樣。」宋銀輝倏地一收摺扇,目光沉沉。「你真的以為有皇家血統就高人一等嗎?有郡主封號的人是娘不是你,出門在外別擺高門貴女的譜兒,免得惹禍上身。」
「哥!你不要一直念我成不成,打從出京後你就跟我過不去,老覺得我會闖禍,你到底看我哪里不順眼了,難道要我跳船游回去?」這是親兄妹還是撿來的,一開口就沒好話。
他又打開扇子拇了兩下。「你本來就不該出京,那人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你,你一去,他不知道又要自請調往何處,想要他回去的希望十分渺茫。」
偏偏她一鬧娘就點頭了,不顧曾經的嫌隙讓她上了船,也不想想她對人家做過多惡劣的事,連他這個當哥哥的都看不下去,暗中幫人逃走,這才有今日煩赫一時的聲望。
生性驕橫的宋心瑤臉色不快的嚷嚷。「誰人無過,那時候我還小嘛!你們就該讓著我,我也就說話難听點,叫人大冬夜潑濕他的棉被和衣服而已,這點小事有什麼好計較的,值得小氣巴拉的一提再提嗎?」
她沒有一點愧疚,反而認為別人小題大作,小孩子難免會鬧點不愉快,她是侯府千金,在自個兒府里為什麼不能肆意妄為,她娘是昭雲郡主,外祖母是長公主,齊眾人寵愛的她本來就高高在上,在京城根本沒人敢得罪她,可是突然間多了個窮鄉僻壤來的表哥,問他話也不答,找他陪她玩一樣不理人,罵他他當听不見,用鞭子抽才有一點反應,因此她一有不快便找他麻煩,讓他當她的出氣筒。
「小事?」他輕哼,對妹妹的無理取鬧感到無力。「他高燒不退是誰的過失,要不是你鬧得太過,差點把人害死,爹也不會帶他去軍營,整整兩年多不回府,爹娘也因為此事失和,直到如今還相敬如冰,不曾同房。」
娘跟妹妹的性子是一模一樣,死不認錯,不論做了什麼都認為是別人的錯,她們怎麼可能會做錯事,所有的指控全是污酸、空穴來風,有人妒嫉才往她們身上潑髒水。
爹是正直的人,剛正不阿,有著武人的忠義,他不能忍受妻女背著他做出不仁不義的事,外甥第一次上門求助時居然棍棒加身將人打出去,而後他將人尋又百般冷待,讓他愧對死去的胞姊。
「好啦!我不會再犯了,你看我不是改了很多,沒再對人冷言相向,還不時的送湯送茶水,噓寒問暖,我自認做得令人無從挑剔了。」雖然不是她親手炖的補湯,但心意到了,讓丫頭端著親自送到面前,她連親娘都沒這麼殷勤。
那是表弟今非昔比,御賜二品武將,否則以你的心性看得上人家嗎?「我也懶得說你,既來之則安之,這一次你不能再任性,凡事給我忍、忍、忍,忍不了也得忍,塘河不是京城,沒人會慣著你的臭脾氣。」
面有不甘的宋心瑤悶聲一應。「知道了,羅嗦。」
他一嘆氣,望著青山映綠的河上倒影。「去把你的東西收拾收拾,真的快到了,過了天水渡口就是塘河碼頭,到時候再找人問問,讓趙侍衛長去軍營請人,他們是舊相識,濤弟應該不會拒人于千里之外。」
宋銀輝是成武侯宋劍山的長子,嫡出,母親是長公主之女昭雲郡主,他口中的濤弟便是謝龍濤了。
趙侍衛長原本是成武侯的親兵,跟在他身邊十五年了,本已是從三品的雲糜將軍,卻自願跟隨侯爺左右,不打仗時便是侯府侍衛長,與謝天運曾並肩作戰過,為軍中袍澤。
「真的嗎?別再騙我,秋瞳,快吩咐下去,要上岸了,別落了什麼沒帶上。」終于不用再晃了,暈船真難受。
「是的,小姐。」一旁長相端正的丫頭福身行禮,她行不擺手、動不搖裙,低眉斂目,拘謹到近乎無趣。
不過成武侯府就要這樣的丫頭,幾乎千篇一律長得平凡,毫無半點美色,說不上丑卻也不是貌美女子,只要稍具姿色便會被打發到莊子上去,無法近身侍候主子們,尤其是男主子。
「哥,你可是我親哥哥,不能再嫌棄我,在表哥面前多幫我說說好話,以前的種種隨東流水流走,我能看上他是他的福分,不是誰都能高攀得上成武侯府的。」她話中仍帶著高傲,明明是她待字閨中求著人娶,可她卻認為是別人求著她,而她勉為其難的點頭,給人家一個攀高門的機會。
她不認為此行會落空,反而想著該如何刁難,一家有女萬家求,她不設下重重難關怎麼顯得她貴不可攀!
宋銀輝看了妹妹一眼,看她仍死性不改的樣子,他已經不想再多說什麼,自己作死自己受,沒人幫得上她。「前方就是塘河碼頭,準備靠岸。」
遠遠看見一處地約百畝的碼頭,碼頭上有不少人在走動,有的正在搬貨、卸貨,有的站在停泊區正在幫下船的人帶路,搬運家什和箱籠,還有等著載客的馬車、驟車、牛車,有篷的、無篷的,以及擔著擔子賣吃食和一些小玩意兒、地方特產……
成武侯府的大船便是官船,船一靠近便可看出官大船也大,碼頭停靠的船只和官船一比較,明顯的差別叫人無法忽視,更別提穿著一致的侍衛們。
因為緯夫們不像以往搶著上前拉客,一個個都采觀望態度,船客不叫喚便不好主動吆喝,不過有一個人例外。
「你們有官府通文嗎?」
虎背熊腰、長得壯碩的男人往前一站,他穿著無袖短襖露出肌肉債起的粗臂,左手臂外側有個「霸」字的紋刺。
「停靠碼頭要官府通文?」這倒沒听過。
面有訝色的宋銀輝站在船板,從上往下看著頗具氣勢的男子,而男子身後四、五個扛著扁擔或是腰纏粗繩的搬運工,年紀由十來歲到五十來歲都有,似乎以男子為首。
「你這是官船吧!」年約三十歲的男子拍拍插在腰上的斧頭,目光帶著審視和銳利。
「是官船。」
「哪家大人的?」看起來油水不少。
「成武侯府。」勳貴。
他一听,微怔了一下。「成武侯府?」
「找人。」他說出此行目的。
「找誰?」塘河縣境少有他不認識的人。
宋銀輝面含慍色的眯起眼。「閣下未免管得太多了。」
聞言,他大笑。「我叫胡霸夫,這碼頭本來就歸我管,南來北往的商船都要報出名號,我才能上冊收取停泊費。」
「我這是官船。」他強調。
「我知道,官船和商船不一樣,不過我得先問清楚你們要停幾日,可有留下看船人,需不需要清水和其他補給物,以及船只是否受損,要不要修船。」官船不收費,只是也要打點打點,誰知道會不會出事。
「我……」我們有人守船。
宋銀輝正要開口,一道嬌斥聲先他一步,他腦中頓時浮出兩個字︰壞了。
「你管我們要停幾日,你是什麼玩意也敢出言質問,一個全身臭烘烘的死老百姓給本小姐滾遠點,以你這種在溝渠里討生活的臭蟲休想攀上成武侯府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