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藏華請旨自薦要領兵修築白州的淼河河堤,雖然他這自薦來得莫名其妙,可在任秉震的推波助瀾下,寧襲也不得不點頭。
再說了,淼河一直整治不好,人人都懼怕接這個苦差事,現在有人自願要去修築,也是美事一樁,加上有三朝元老的任秉震舉薦,他便當賣任秉震這老臣一個面子,準了。
皇上準了,寧斬剛這關可沒那麼容易過,雖然寧藏華是三個兒子里最用心學習治河之道的,但他很清楚寧藏華還沒有那個能力,他也不是那麼有膽量的性子,此番自請治河一定有貓膩。
回府之後,他召來寧藏華,肅著一張臉問︰「你外祖指使你去修築淼河有何目的?想謀劃什麼?」
寧藏華卻極是誠懇地道︰「父王誤會了,外祖只是想給兒子一個表現和磨練的機會罷了,絕無其他用心。」
寧斬剛蹙眉,「你自己說,你真能治好淼河嗎?你有能力嗎?」
寧藏華照著任秉震所教,有條冇理地道︰「外祖說就當一個磨練的經驗,我朝多河患,成日紙上談兵不如實地操練,都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兒子認為甚為有理。」
寧斬剛心里敞亮,任秉震理由都想周全了,就是要他無話可說、無法阻擋,即便他攔得了這回,也攔不了下回,不如讓他們去,他也好看看他們究竟想做什麼。
可是眼前的人終究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且他本性並不壞,他也不想他誤入歧途。
寧斬剛語重心長地道︰「華兒,是非對錯,盼你心中有把尺,莫盡信你母妃和外祖之言,害了你自己。」
聞言,寧藏華心中卻相當不以為然,但他態度卻更加恭敬,「母妃和外祖都是為了兒子好,和父王一樣,都是盼著兒子有出息,不會害兒子的。」
寧斬剛不想說了,他知道任氏是怎麼教養孩子的,如今世子之位成了華兒的緊箍咒,他們任家人是不可能會放棄的,他唯有保好言兒,讓他們無機可乘。
寧藏華領兵修築淼河一事定案了,只是寧斬剛萬萬沒想到,幾日後,任秉震竟請皇上讓治好岐河的陸淺平同去協助。
寧襲召來陸淺平詢問他的意思,他一口答應,皇上便準了。
陸淺平準備要前往白州,陸慕娘知道他將與榮王府二公子同行時,心里很是擔心,那二公子正是榮王妃唯一的兒子,是榮王妃的命根子。
她打听了前因後果,知道要讓陸淺平同去的人是右相任秉震,她自小在相府長大,她太清楚任秉震的為人了,他就是只老狐狸,他要陸淺平同去,一定不安好心。
她憂心忡忡,勸阻道︰「淺平,你就不能不去嗎?你不是要治東河嗎?如今東河還沒開始整治,怎麼可以又去淼河?」
陸淺平一笑道︰「娘,我的理想就是治河,如今有河要治,我焉可推辭?再說,我也挺想看一看淼河,如今有機會,我當然要去。」
裴班芙也在一旁幫腔道︰「娘,您就別操心了,淺平哥什麼河都想去看,不去,他半夜睡不著哩。」
陸淺平笑著揉揉她的頭,「知我者,芙兒也。」
裴班芙微笑道︰「淺平哥,你去吧,我會好好照顧娘,可惜了東承哥和意菱的喜酒咱們喝不到了。」
日前她接到王意菱的信,她和葉東承終于要成親了,但現在陸淺平公務太多,他們是無法回半月城喝喜酒了。
其實這陣子她和陸淺平才商議過,想要把她的家人接來京城同住,尤其是裴元瑛、裴元康,她特別想他們。
只是這事不是她說了算,需得她爺爺和她爹同意才行,按照她對他們的了解,他們肯定是不願意搬來京城住的,尤其是她爺爺,一輩子都在彩虹村生活,對彩虹村有很深厚的感情,怎麼會離開?
不過好在她離開前葉東承讓她放心,他會經常去家里走動,也一定會照顧家里,讓她不必掛心。
「等我空閑些,一定帶你回彩虹村。」陸淺平知道她一直記掛著家人,擔心裴元瑛姊弟,他也準備將其他家人都接來,為裴元康找間最好的書院,好好栽培他,助他走上仕途。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此去淼河,挑戰甚大,不可大意。
這些日子以來,他和榮王、榮王世子都已熟悉了,但他對二公子寧藏華一無所知,只知道是榮王妃所出,和世子不同母親。
既非一母所出,不和也是理所當然,他倒是沒有太放在心上。
臨行前,陸淺平將心力都放在研究淼河水域之上,到了啟程這日,才知道寧藏華領了兩千兵丁要去修築淼河,看起來倒是挺意氣風發的模樣。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到了森河已是一個月之後,當地縣令早接到通知,並安排好住處,莊子打掃得很干淨,需要的生活物品都備齊了,看的出來縣令很是用了心思。
第二日,陸淺平從淼河回到莊子時,詫異的看到了三個人,寧斬剛、寧藏言和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壯碩男孩,適才他回來時,就見到外頭的侍衛好幾個有些眼熟,原來是榮王的護衛。
「王爺怎會來此?」
他們今日能出現在這里,表示榮王等人與他們幾乎是同時由京城出發的,既是如此,又為何不同行?
寧斬剛還沒回答,寧藏言便說道︰「華弟那麼有把握,這點實在奇怪,當然要來看看他葫蘆里賣什麼藥。」
他們兄弟一起學算學,他很清楚寧藏華的實力,他十分懷疑寧藏華是來看看有無寶藏可挖,根本不是來治河的。
「打個招呼吧,這是我兒子,名叫寧圓,圓兒,給陸大人請安。」
寧斬剛咳了一聲,說道︰「什麼大人,就稱叔叔即可。」
他接到陸慕娘托周興帶的口信,她很不安,不知道陸淺平和寧藏華一起會不會出什麼亂子,陸淺平會來淼河是任秉震請旨讓他來的,這是她最不放心的一點。
可即便沒有陸慕娘的口信,他也會來,他原本就猜測任秉震圖謀不軌,又加上一個陸淺平,他更加要來。
「寧圓給叔叔問好。」寧圓畢恭畢敬的朝陸淺平施禮。
「長得真好。」陸淺平對這方頭大耳的孩子很有好感,他微笑問道︰「平常喜歡讀什麼書?四書五經還是諸子百家?」
「都不喜歡。」寧圓一本正經的說道︰「爹說那些都不重要,把馬騎好、箭射好才重要,讓我不要讀書也無妨。」
寧藏言連忙搗住兒子的嘴,「臭小子不要胡說八道,我哪里有說過那些了?」
寧斬剛蹙眉道︰「瞧你把圓兒教成什麼樣子?教他不求功名,以後只要承爵就好了嗎?真沒出息。」
寧藏言連忙擺正態度,站得直挺挺的,「父王息怒,兒子錯了,以後不會再亂教了。」
寧藏華回來時,也很驚訝他父兄都來了。
「父王和大哥、佷兒怎麼都來了?」
「難道我們不能來嗎?」寧斬剛語氣不善,他瞬也不瞬地看著寧藏華,「你去哪里了?」可看他錦衣玉帶又帶著酒氣,不用問也知道去了哪里。
寧斬剛這句話正是陸淺平也想問的,一早他邀寧藏華去勘查淼河水域,他卻說有約在先,讓他自己去。
「兒子就是、就是和幾個熟人吃了頓飯……」寧藏華支支吾吾。
寧斬剛哪里會不知道寧藏華去哪里了,肯定是去府衙和各級在地官員飲宴了,至少分給那幫人兩成的治河銀,果然不是有心來做事的。
他正想出言教訓,陸淺平已嚴肅說道︰「二公子莫非是將編列河工的款項,與某些沆灌一氣的官員分贓,做為你個人人脈的疏通之用?」
他這話說的直白,寧藏華立刻就漲紅了臉,「你、你胡說什麼?」
陸淺平並不理會他的跳腳,只直勾勾地看著他,問道︰「二公子的意思是,你絕對沒有做這種事?」
寧藏華大聲否認,「當然沒有!」
「沒有就好。」陸淺平淡淡地道︰「本官已向皇上稟明,此番工程監理,將會詳細匯報相關財務,工程各項開支都會開列,若任何人有貪污罪行,一定據實稟告。」
寧藏華急道︰「你、你這人會不會太不通情達理了?到時河工罷工,你擔得起嗎?」
他至今仍不知外祖為何要他把陸淺平一起找來,這個陸淺平跟他們不是一路人,還可能是他的大絆腳石,他都承諾銀子人人有份了,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他要如何是好?
陸淺平冷聲道︰「本官知道浮報經費,人人參與分肥便不會東窗事發,只是本官也想看看,若是沒有分肥,是否就人人都不做事,任由工事停擺?」
「那些人都是領有薪俸的,可不是讓他們白干活的,若真有此事,本官便呈報上去,停發薪俸,另外招募一批肯做事的人,看看是誰在裝神弄鬼!」
換句話說,不做事的人就等著失業吧,要找人替補還不容易,只要肯出多一點的薪水,還怕沒人會來應征嗎?再說了,粗工最重視飯盒、茶水和休息時間,只要他把福利定的好,不愁找不到人,這些前世在發包工程時他都模透了。
他正了正神色,嚴肅地道︰「治河是攸關百姓性命的大事,本官所言,二公子可听明白了?」
寧藏華雖是領旨來治河,可並無授職,皇上沒有給他治河欽差的封號,反倒是陸淺平雖然只有三品,卻是個正經的官。
寧藏華灰頭土臉,目光里滿是驚愕,被堵得一個字也答不出來。
一旁的寧藏言卻是拍手稱快,大剌剌道︰「不管他有沒有听懂,我倒是听懂了,說的好,說的太好了,真是大快人心呀!」
寧斬剛對語塞的寧藏華搖頭,「你丟不丟人?自己好好想一想,什麼是做人的道理,不要再听任他人讒言了,這麼大的人了,自己應當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有一些多少還有一絲良心的河道總督都無法撼動工部、戶部那些烏合之眾的巨貪,只因積習已久,陸淺平一上任就用了虎狼之藥,說話毫無顧忌,真有他的風範,不愧是他寧斬剛的兒子,實在太像他了!
你一句我一句的,寧藏華被釘得滿頭包,他不但沒有反省之意,反而加劇了他對陸淺平的不滿,他咬牙切齒地發誓,定要把陸淺平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