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著那死丫頭離去的背影,吳氏冷哼一聲。「威脅我?真真是笑掉我的大牙,也不想想自己如今還有什麼底氣威脅。」
一直躲在房里偷听的顧南珠見顧南弦離開,這才探出身子。「娘,我怎麼覺得那個丑八怪有些不一樣了?」
以往的顧南弦凶歸凶,卻是個沒腦子的,別人說什麼她便信什麼,就是母親這般對她也只會傻傻的又吵又鬧,不會去找人來替她作主,可如今她瞧著,總感覺這個蠢笨的姊姊似乎有些不同了……
「哪里不一樣,還不是一樣的蠢!也不想想這谷里沒一個人喜歡她,就你爹和你三哥還將她當親人,居然還敢得罪我?今日這話可是她自己說出口的,既然她不將我們當親人,以後她是死是活可不關我們的事了。」
顧南珠听母親這麼一說,眼楮都亮了。「這麼說,以後她的事我們都可以不用理了?」
她不喜歡顧南弦,之前母親為了討好伯祖父,疼顧南弦比疼她還要多,雖說她知道這只是虛情假意,可看著被自己父母、兄長如眾星捧月一般寵著的顧南弦,她如何能平衡,那明明該是她有的待遇。
最可恨的是她還成了書黎的妻子!
她才是書黎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她書黎早死在毒谷了。
當初一見到書黎,顧南珠一顆芳心便淪陷了,她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男子,甚至幻想起他因為救命之恩娶她為妻的場景,誰知天不從人願。
書黎因毒谷的毒成了一個癱子,就算他長得再好看,可她如何能嫁給一個灘子?
就是她肯,她娘也不會肯,更別說娘怕她一時被男色沖昏頭,還特地與她說了成親之後的男女之道,她本就因為書黎成了癱子而對他興趣大減,又听娘說成了癱子的男子壓根給不了女子「性福」,她雖然不是很明白,卻知道她不可能嫁給書黎了。
可盡管如此,她對書黎仍有一份少女情懷,畢竟是自己第一次喜歡上的人,她不能嫁他,卻也不願意見別人嫁他,她甚至有種惡毒的想法,寧可書黎死掉也不想見他娶別人,尤其那個人還是她一直討厭的顧南弦。
當得知母親要將顧南弦嫁給書黎時,她鬧個不停,但吳氏怎麼可能會放過這一舉兩得的機會,能將顧南弦嫁出去,還能讓自己的女兒徹底死心,吳氏說什麼也不會放棄。
正因如此,顧南珠可以說是恨透了顧南弦,只要能見她倒楣,她都會開心得跳起來拍手叫好。
「當然不用理了,不僅不用理,還得將這事給大肆宣揚出去。」吳氏說著便往隔壁的劉嫂子家走去。
劉嫂子這人最是八卦,方才就差沒貼上她家大門偷听,肯定听了不少,最是適合當這個傳話人。
顧南珠見母親要出門,眼珠子一轉便想要去探望書黎,卻被吳氏給喝住。
「我警告你,你給我好好待在家里整理草藥,要是再給我跑去找那個癱子,小心我扒了你的皮!」吳氏惡狠狠的警告。
顧南珠被這一喝,立馬止住了身子,神情很是哀怨。
顧南弦並沒有離開顧家,在吳氏母女背著她說壞話時,她身子一轉,直接進了顧士笙的房里。
昨日顧士笙離開前與她說今日要去書院,沒法子給她送飯,但藏了一根雞腿在他的書案,讓她來取。
看著那只油油亮亮的雞腿,顧南弦覺得口水都快落下來了,但她卻是沒吃,而是將它收到袖中,無聲無息的離開顧家,回到自己家中。
「阿黎,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好吃的!」
屋內的書黎正捂著不停叫囂的肚月復,說服自己一點也不餓,他拼了命的想入睡,只要睡著便不餓了,這幾日他便是這麼撐過來的,他相信今日他一樣能做到,誰知顧南弦一聲大喊將他本就寥寥無幾的瞌睡蟲趕得一只也不剩。
他有些惱怒地睜開眼,惡狠狠瞪向推門進屋的顧南弦,誰知目光卻是十分不爭氣的定在她高高舉起的雞腿上頭。
「瞧!是雞腿,雖然有些冷了卻還是香得很,你趕緊吃。」顧南弦小心翼翼的將雞腿遞到他眼前。
咕嚕!
書黎听見自己的肚子發出一聲吶喊,叫囂著要他狠狠咬上一口,但那該死的骨氣卻讓他低不下頭。
「拿走,我不餓!」他口是心非的道。
為了不讓自己失態,他強迫自己閉上雙眸,不去看那只散發著誘人光澤的雞腿,然而就是他不看,那香味仍是一陣陣飄入他的鼻尖,讓他壓抑得極為痛苦。偏偏顧南弦像是感受不到他的痛苦似的,不停的將雞腿往他面前湊。
「阿黎,趕緊吃了吧。」顧南弦耐著性子哄著,誰讓她不想年紀輕輕便當寡婦。
「我說不吃便不吃!」深怕自己被誘惑,書黎索性伸手一揮,誰知那只雞腿就這麼被他給揮了出去。
顧南弦有些怒了,她就沒見過這麼固執的人,比三歲小孩還難侍候。她轉身將那只落在地上的雞腿撿了起來,細細拍去上頭的灰塵後淡聲道︰「你可知這世上有多少人只能以野草或樹皮果月復,為了一口糧賣子賣女的也大有人在,而你什麼都不必做便有人將食物送到面前,你要知道,我也可以不管你,但我沒有這麼做,因為你是我的丈夫。
「你是不是真的不餓我不曉得,但我餓,雖然如此我昨夜還是將那碗粥讓給了你,今日一樣把唯一的食物給你,你討厭我我知道,但這些吃食惹著你了?你這麼做究竟是在和誰過不去?是和我還是和你自己?」
她說完這番話後便不再理會他,拿起那沾了灰塵的雞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不一會兒整根雞腿便被啃得一干二淨,差點連骨頭都沒能留下。
看著這一幕,書黎傻住了,彷佛不認得眼前人一樣。
顧南弦卻是沒再看他一眼,轉身便要離去。
「顧南弦!」書黎開口叫住了她。
她沒有回頭,卻是止住了腳步。
「你……怎麼會吃落在地上的東西?」
一句話讓顧南弦差點沒從他頭上敲下去,敢情她方才說了一堆話他都沒听進去?
深怕自己再待下去會忍不住動手,只能深吸口氣。「本姑娘餓了什麼都能吃,不過是掉在地上的雞腿有什麼不能吃的?」
她當殺手時連蛆都吃過,不過是沾了點灰塵的雞腿,能比蛆難入口不成?
扔下這句話後她轉頭就走,不再理會他。
直到看不到顧南弦的背影,書黎才緩緩擰起俊眉。
顧南弦喜潔,別說是丟在地上的食物,就是有人夾過的飯菜她都不會踫,寧可餓上一頓也不會妥協,如今怎麼可能會撿起地上的雞腿,還當著他的面吃了?
不對勁,真的不對勁,一個人失憶真的有可能連個性、習慣都改了?
最重要的是,之前的顧南弦根本不理會他死活,可就像她方才所說,昨晚的肉粥、今日的雞腿,她都讓給了他,他剛開始還以為她有什麼陰謀,可方才她一臉淡然的吃掉那只雞腿之後,他便不這麼想了,反而是她說的那句「你是我的丈夫,我不會不管你」讓他心中產生了一股莫名的悸動。
這話若是在他風光時肯定不屑一顧,可如今這整個藥王谷沒人知道他的身分,他就是一個只會拖累人的癱子,不管顧南弦說這句話的當下是不是真心,他都不得不承認自己被感動到了。
望著那抹縴細的背影,書黎覺得自己似乎得重新認識顧南弦,好確定她究竟還是不是之前的那個她……
顧南弦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更何況之前的自己對書黎的態度太過惡劣,如今被這麼對待也是應該,就當是還債吧。
如今需要她苦惱的可不是鬧脾氣不吃飯的書黎,而是兩人未來的生計。
這藥王谷內的人都是以藥換糧,也就是說她想吃飯,那就得拿草藥去城里換,然而看著眼前貧瘠到連根野草都長不出的藥田,她著實有些發愁。
她什麼都會,唯獨不會在一塊不肥沃的田地上種出東西,最重要的是她還沒東西種。
「唉,真是愁死人了……」
就在她煩惱之際,突然感到眉心一熱,她下意識伸手觸模,再眨眼時她發現自己已不在藥田,而是進了一矍名的地方。
她眨了眨眸,這才想起來自己似乎有個空間,然而這個空間看起來卻有些……寒酸。
眼前空空蕩蕩的一片,什麼顏色也沒有,放眼望去就是一片霧茫茫,能看清的地方除了一口井、一塊田,只有一個很大的櫃子。
那絕對是她見過最巨大的櫃子,整整一大面,滿滿的小抽屜,每個抽屜約莫一個成年男子的手這麼大,光是她目光所及便有一千多個,更別提那些被霧氣給掩蓋住的地方。
「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她好奇的走近一看,這才發現每個小抽屜上頭都有名稱,麻黃、生石膏、白術、石菖蒲、銀花、玄參、牛膝……甚至是千年人參都有。
琳瑯滿目的藥材名稱看得她眼花撩亂,隨後便是一陣興奮。
藥材!滿滿的藥材!這是不是代表她有飯吃了?
顧南弦雙眼發亮,隨意拉了個抽屜,卻發現怎麼拉都拉不動。
「怎麼回事?」她捧起眉,棄了手邊這個又拉了拉另一個,依舊沒有半點反應,她不死心地又拉了好幾個,發覺仍是拉不開,頓時有些失望。「敢情這只是當擺飾用的?」不對,這不可能,爺爺說了這是藥王的至寶、能治百病的萬藥閣,還讓她用來累積功德,就代表這空間肯定有用處,只是她還不會用罷了。
「空有寶物卻不能用,徒有家產卻被侵佔……呵呵,這日子混的可不是一般慘。」
自嘲了一會兒,顧南弦也就不糾結眼前的萬藥閣了,不過浪費時間罷了,于是轉身去別處溜達。
她先是來到那明顯比自家外頭那塊要肥沃好幾十倍的藥田,眨著眸子看了半晌,發現這藥田里頭什麼東西也沒有種,單純就是塊田。
「不知道能不能弄點種子來種……」她嘟曦著,又往一旁的井口走去。
水井有些深,往下一望只有黑黝黝一片,什麼也看不著。
她拿起「旁的木桶打了水上來,掬水啜了一口,雙眸倏地一亮。「好甜!」
這井水的清甜度可是比她喝過的任何山泉水都要來的可口,不僅一口就沁涼入心脾,甚至還能讓人的腦袋清明幾分,最重要的是不過喝了一口井水,她便覺得自己餓得有些發軟的身子有力氣了不少。
「這水真不錯!」她有些興奮,轉了轉那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意識一動從空間退了出去。
她去房間里搜括平時用來接雨水的木桶、木盆,一口氣拿了五、六個後又一次進入空間,來到水井旁喜孜孜的將所有木桶裝滿井水。
這些水明顯對身體有好處,書黎喝了即便解不了毒,至少也能改善體質。
將水打滿後她退出空間,然而原本裝著滿滿井水的木桶卻只剩一桶有水,其余的木桶不僅一滴水也沒有,甚至還是干的。
見狀,顧南弦擰起柳眉。「看樣子這井水有限制,能帶出空間卻不能帶太多,就是不知在空間里頭使用有沒有限制……」
雖然有些失望,不過想想也是,愈是逆天之物自然愈是稀缺,能有一桶的量已是不錯了,只要省著點用途還是挺大的,就是……吃的東西仍然沒有著落。
她露出一抹苦笑,將井水倒在杯中,打算給書黎送去。
書黎自從顧南弦離開後便一直維持著同一個姿態,他在思索著一件事,只是那件事太過驚奇且不可思議,卻讓他之前的疑惑有了解釋。
于是當他再次看見顧南弦出現時,已不像之前那般一臉厭惡,大喊著讓她出去,而是靜靜地凝視著她。
他有種怪異的感覺,眼前的顧南弦根本不是失憶,而是如他的判斷那般換了一個靈魂。
沒錯,就是換了一個靈魂。
他曾在大理寺秘辛中翻到一起民間軼事,說的是一名花甲之年的老婦摔了一跤醒來後,竟堅持自己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小姑娘,那家人以為老母親中邪,特地請了知名道士前來驅邪,沒多久那老婦似乎無法接受自己六十多歲的模樣,投湖自盡了。
人死了,這事自然也就沒了可求證之人,便被當成一起怪談,記在大理寺秘辛中,流傳至今。
看見這記事時他年紀還小,只將這些當成故事在看,如今這一憶起才驚覺這些所謂的怪談或許並非是故事。
于是再見顧南弦時,他便無法再將她當成之前那惡毒的女人那樣看待,甚至于在想起之前對她那惡劣的態度時產生了那麼一丟丟的愧疚感。
他心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顧南弦並不知道,見他直勾勾的盯著她瞧,一臉淡然的問︰「喝水不?」
按照方才的經歷,這位書三歲肯定會先吼上一句他不渴,然後將她給趕出去,若是趕不出去就直接動手打翻。
這杯水可是空間里的井水,就只得一個小木桶的量,可容不得他浪費,因此她沒將水往他面前湊,而是直接開口問。
果然,書三歲不負她所望說了一句。「我不渴。」
事實上他並非不渴,只是方才兩人才因為一只雞腿鬧得不愉快,他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怎麼向她低頭,只能照舊悶聲拒絕。
依他的推測,這新生的顧南弦既然在兩人爭執後還替他倒了水,應當會再多問一次,到時他就能順著台階下,誰知這回書黎卻是猜錯了。
「不渴?」顧南弦聞言舒了一口氣,接著直接將水喝掉。「你不渴,正好我渴。」
好在她這回沒有魯莽,保全了一杯靈水。
書黎傻眼,我不過就矜持了一下下,你怎麼就喝了呢?再多求一下我就從了呀!
顧南弦見他死死盯著杯子,極輕地勾起了唇角,有些人就是慣不得。
感覺到身體因為井水的關系有了力氣,她轉了轉手腕對他道︰「我去一趟山上,晚點三哥下學應該會帶些吃的過來,你想吃就吃,不想吃就擱著,我盡量早點回來。」
她決定搞把柴刀去山上一趟,摘一些野菜、野果也好,總歸能填一填肚子,畢竟他們不可能一直靠顧士笙接濟,就是顧士笙肯,吳氏發現後肯定會鬧上門,她不願顧士笙為難。
書黎一听她要去山上,俊眉倏地摟起。「你去山上做什麼?」
藥王谷並非人人都不用為了糧食發愁,一些較為窮苦的人家種的草藥藥性不佳,也不知是種法問題還是藥田問題,總之這樣的草藥能換到的糧食不僅品質不佳,量也少,壓根兒就不夠一家子吃用。
因此這些人便會到山中尋藥,只是山中雖有著稀有的草藥,但風險也是極大,能靠自家種植的草藥為生的人家都不願去涉險,而以往的顧南弦壓根兒就不需要為了生計煩惱,更不可能想到去山上。
最重要的是以她的脾性,加上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貴樣兒,根本就不可能主動說要去山上挖草藥。
看著眼前仍是滿臉爛瘡卻將腰背挺得筆直的少女,書黎心中篤定,她不是之前他認識的那個顧南弦了。
「沒做什麼,就是去溜達溜達。」她隨口道。
她沒指望頭一回上山就能有收獲,這回權當去勘查地形,若是條件允許她還想順道做幾個陷阱,看老天會不會可憐她,賞她一口飯吃。
書黎聞言,俊眉揮得更緊了,想開口讓她別去,山中危險,可他那張該死的嘴就是說不出一句好話。「就你這小身板還上山溜達?恐怕才剛上去便被野獸一口吞了,想四處轉悠這谷里多的是地方,你偏選了一個嫌命太長的地方,是不是腦子給摔傻了?」
這話讓顧南弦挑起眉,一見他那似乎少了些厭惡的神色,雖覺得有些莫名,卻還是笑了。「別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
說著,她也不給他阻止的機會,揮了揮手便出門了。
書黎忍不住唷了聲。「誰擔心你了……」
然而罵歸罵,她那一句等我回來卻莫名縈繞在他心頭,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