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了雷持音軀殼的身分後,易承雍讓兩人先退下,招來空濟,要他確切地調查去年護國公夫妻和世子之死,還有梁多福為何離開京城。
空濟領命而去,大廳里突地靜默了下來,雷持音托腮瞅著他,等著他幫她厘清所有事。
「持音。」
「嗯。」她等著下文。
「你這身軀殼就是護國公嫡女梁多福。」
「嗯。」說些她不知道的吧。
「去年護國公夫妻和世子上護國寺祈福,不知何故梁多福並未前去,而護國公一行在去的路上遇上了山崩,慘死在土石之下,當時因為皇上處處針對我,所以我沒有多撥點心思到現場查看,如今仔細一想此事有異。」他疲憊地揉了揉眉間。
這像是一樁奪爵的連環陰謀,否則皇上該要等到梁多福守完喪,以護國公嫡女身分嫁進睿親王府後,再讓梁家二房襲爵。
「可都過了這麼久了,你有法子查嗎?」
「恐怕都被抹去得差不多了……說起來都是我不好。」
看他難得地露出陰郁之色,雷持音只能抱住他,安撫他,「逝者已矣,你就別內疚了,況且這事並不是因你而起的,不是嗎?」
「可是我至少應該要保住梁多福,而不是讓她客死他鄉。」
最教他愧疚的是這一點,他根本沒有關注梁多福,就算她遭逢巨變,護國公夫婦和世子去世,他也只讓陸嬤嬤前去吊唁,根本不曾踏進護國公府,就算他能記住人的臉,他也一樣記不住她?因為他不曾見過她。
「嗯,這點是你的錯,可換個角度去想,我會在這軀殼上還陽,是不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也許是梁多福需要一個人替她平反冤屈,追查她的死因。」
「是嗎?」
「我猜是如此,我要是沒有還陽,怎會知道梁多福生前是遭人給活活掐死的?」
易承雍想起朱嬤嬤曾說過她頸子有傷,原來是被掐傷的。
「我們還有一條線索。」雷持音希望他能找出梁多福一家人死亡的真相,如此才能還他們一個公道,也讓她不受良心的苛責,「那個叫我梁多福的丫頭,是現在的護國公嫡女,也就是二房的孩子,你還記得她見著我時說了什麼?」
「怎麼還活著。」易承雍喃喃念著,眸色森冷懾人。
「所以她是知情的,那麼梁多福的死是二房動手的可能性就很高,可為什麼?假設二房是為了爵位而對大房眾人行凶,梁多福一個孤女,並不影響爵位的繼承,為何不放過?」她雖然不是很清楚狀況,但光听他剛剛和童敬、陸嬤嬤的對話,她也能猜出事情輪廓。
易承雍垂睫深思,確實這事古怪。
「咱們得先找出梁家二房的動機,才能了解全局。」
「這事不好辦。」梁多福已死許多線索難以湊全。
「總之先讓人查查吧,橫豎我是不信梁多福會跟人私奔,就算私奔的對象要害人,也不需要到了通陽再動手……這也是個教人想不透的疑點,梁多福為何會去往通陽,她不會是去找你的吧?」雷持音說著說著,覺得自己的猜測很有道理。「童總管也說了,二房是王爺前往通陽時襲爵的,那麼梁多福會不會是為了避開毒手,前往通陽找你庇護?」
易承雍蹙眉搖頭,「她一個姑娘家想取得路引並不容易,與其到通陽找我,到睿親王府找陸嬤嬤不是更快一些?」做為未婚妻,梁多福到睿親王府一點都不出格,就算要長住也無人敢說三道四。
「……也是,那麼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通陽呢?」這里頭疑點重重,難以推敲,想得她頭都疼了。
易承雍垂著眼皮不語,也覺得無從揣測。
「她有沒有較要好的手帕交?」她突問。
易承雍更沉默了,他哪里會知道她與誰交好?
看他這副模樣,雷持音忍不住嘆氣了,「查查吧,姑娘家養在深閨多寂寞,要是有個閨中密友,通常都會吐露心事的。」
易承雍輕點著頭,算是把這事給記下了。
兩人各自沉思不語,好半晌,雷持音先開了口。
「還是你要不要干脆帶我回護國公府探探虛實?」見易承雍微眯起眼,像是極不願意,她只好再補上一句,「就算你不想帶我回去,二房夫婦想來也會設法讓我回去,畢竟他們家的姑娘已經遇見我了。」
「你不怕?」
「我有什麼好怕的?你不覺得他們才該怕嗎?」一個該死未死的人重回到他們這些凶手面前,到底是誰該怕?
「況且,有你在,你認為他們敢再對我動手嗎?怕是連個念頭冒出來都不敢。」
「那倒是,可問題是你不能在護國公府里過夜。」真正教他擔憂的不是那些人,而是會拘她魂魄的鬼差。
「那你就模黑來陪我吧,不對,不能模黑,一定要在天黑之前。」
易承雍沉著臉想著該要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梁家二房整個拔除,根本沒意願讓她踏進護國公府。
「欸,你沒太多時間考慮,梁家二房很快就會上門的。」
為表示擔憂佷女之情,他們必須在得知她還活在世間時,趕著演出一套賺人熱淚的戲碼。這一點,應該不用她提醒吧?
護國公府。
「你說什麼?」護國公梁清柏嚇得整個人從太師椅上跳了起來。
「爹,我說的都是真的!梁多福回來了,她還活得好好的,而且還是跟睿親王在一塊!」梁多祈嚇得不輕,整個人還不住打著哆嗦。「怎麼辦,爹,她沒死、她回來了,我要怎麼嫁進睿親王府?」
「現在還管什麼你嫁不嫁,她還活著咱們都別想活了!」梁清柏不住地來回走,整個人都慌了。
「娘,咱們該怎麼辦?」梁多祈轉而抱住親娘。
「老爺,何必驚慌,你要是慌了,那就是心虛,你得要鎮定,等會兒隨我走一趟睿親王府。」洪氏一邊安撫女兒一邊說,相較梁清柏,她顯得鎮定多了。
梁清柏听完也覺得有理,可不正是如此,他們派人一路尾隨梁多福,等到接近通陽城才逮著機會將她處理掉,根本不會有人發現,就連她也不可能知道是他們的手筆。
只是下手的人分明回報說確定她已經死透了,為何她又回來了?
「我明白,我會鎮定些不露餡,可是咱們去睿親王府做什麼?今兒個睿親王一上朝,就將萬家和楚家給逼得快要滿門抄斬,他是個咱們惹不起的狠角色。」
「他算是什麼狠角色?他分明是在找死,和皇上對著干還能活得久嗎?」洪氏毫不客氣地道,「眼前要緊的是,咱們得要讓外人知道咱們心疼多福,先前沒動靜是不知道她上哪去了,現在她好不容易回來,自然要趕緊帶她回府。」
「娘,你帶她回來做什麼?」梁多祈尖聲喊道。
「多祈,將她帶回來咱們才能處理她,要不她一直待在睿親王府里,咱們能拿她如何?咱們得早點動手,不能給她機會反咬咱們一口。」
「對,你說的對極了,就是這個理,將她帶回來再處理她。」梁清柏再次慶幸自己娶了個好娘子,一直替他籌謀著,要不這爵位哪可能落在他的手中?
兩夫妻在視線交會中達成共識,換了套衣裳後就前往睿親王府,豈料——
「咱們王爺發話了,經過舟車勞頓,精神不濟,不見任何人。」
梁清柏幾乎氣結,惱易承雍竟只派了個門房打發他,好似他還是以往無舉足輕重的梁家二爺。
「請你行個好,給王爺捎個話,咱們是來見佷女的,咱們還以為多福是失蹤了,沒想到卻是跟在王爺身邊,想問她是不是思念王爺了才前往通陽。她這麼做雖說有些出格,但只要人平安就好。」
洪氏說著,拿手絹拭了拭眼,乍看彷佛是個憂心佷女的嬸娘,可要是仔細思考她這番話,就能察覺她分明是故意破壞梁多福聲譽,說她不知檢點,為了未婚夫私逃出府。
門房只把小門開了條縫,見外頭圍觀的人不少,卻仍沒打算放行,甚至是傳話,只又重復道︰「咱們王爺發話了,經過舟車勞頓,精神不濟,不見任何人,兩位請回。」然後連條縫也不給,將門緊閉。
吃了閉門羹的兩人對看了一眼,洪氏干脆放聲哭了起來。
「睿王爺,您不能這樣欺負咱們護國公府的姑娘,尚未出閣豈能日夜相伴,睿王爺,您得要給咱們護國公府一個說法,要不如何對得起我大伯子在天之靈?」
洪氏這驚天一哭,立刻引來更多人潮,沒一會兒朱紅大門再度打開,洪氏心喜之際,見到的卻是王府護衛,手持出鞘長劍。
「王爺有令,門前鬧事者,一律就地格殺!」
瞬間圍觀的百姓作鳥獸散,護國公夫妻見護衛手中亮晃晃的劍刃,心底惴惴,只能夾著尾巴溜了,決定明曰再走一趟。
翌日,梁清柏直接遞了帖子,表明拜訪,還一大清早就乘馬車在睿親王府前候著,街上再度滿是圍觀的人群,但無人敢靠得太近,只因門前有護衛持劍站崗。
接到帖子,童敬就將門外的事稟明。
「就讓他們候著。」易承雍神色毫無波瀾地道。
「王爺,今天日頭很辣的樣子,倒有幾分夏日的味道,不如讓他們多待一會,祛祛春寒。」雷持音在旁補了一句。
「甚好。」
因為雷持音這麼一句話,門不開就是不開,等到日正當中,護國公夫妻在馬車里實在是曬得受不了了,讓車夫去敲門詢問,豈料車夫還沒走到門前就被護衛給嚇得險些尿褲子。兩人看這事態不對,再等下去恐怕也是空等一場,只好調轉車子回護國公府。
「老爺,依我看,咱們向上頭遞個消息吧。」
「可萬家現在也是多事之秋,咱們這當頭湊過去,不會遭池魚之殃?」
洪氏一雙勾魂眼瞪去,「老爺,你不要忘了,你能得到爵位是誰幫襯一把的?更何況皇上要真打算降罪萬家早就下旨,這樣拖著不就是在等時機讓萬都督復位?你眼光得看長遠點。」
洪氏是武官庶女,當年嫁給了沒半點本事的梁家二爺時,她心里早就打算好要怎麼替他謀劃,替自己掙個讓嫡姊都眼紅的地位,如今只要押對寶,梁家前途不可限量,她的兒子往後還能襲爵,所以她不允許任何人破壞她的計劃。
梁清柏耳根子軟,向來都是听夫人的,終究同意了。
「……那就這麼辦吧。」
睿親王府。
「人走了?這麼不禁曬。」雷持音搖搖頭,打從心底瞧不起那對夫妻,竟連表面功夫也做得這麼不到位。
「不如再多晾個幾天?」易承雍厭煩那兩人,並不想見他們。
「那可不成,我可是很想要趕緊將這事做個了斷,定要查出真相,以慰梁多福在天之靈。」她現在拿了人家身體、頂了人家身分,又不用跟人分享良人,沖著這幾點,她就該好好報答梁多福。
昨兒個空濟帶回了消息,只說梁多福是在梁家二爺襲爵當晚就離開京城,是連夜獨自離開,似乎沒驚動任何人。
可一個從未出過遠門的姑娘家要離家,哪可能不驚動任何人?分明就是故意放她離開再半路劫殺。
雖然大家都有相同的猜測,偏偏目前查出的線索相當有限,更別提證據了,顯然不進護國公府難有進展。
「那就明日吧,你回房後四處搜一搜,記得小心他們派的丫鬟。」易承雍低聲提醒著。
「放心,我擅長整治背主的下人。」
他們一致認為梁多福身邊的丫鬟大有問題,所以便讓人去查了她們的底細,好讓她以梁多福的身分回去時知道怎麼應對。
「你要記住,誰都不能動你,有事盡管將我的名號抬出來。」
「要是你的面子不夠大,人家不買賬,怎麼辦?」她佯裝擔憂地道。
易承雍被她氣笑,「不買賬也成,我會讓他們知道敢得罪你,比得罪皇帝老子還要可怕。」
雷持音一把搗住他的嘴,「你可不可以別老是講這些大逆不道的話?」
「膽子這麼小,你要怎麼表現氣勢?」
「梁多福很有氣勢嗎?她是個什麼樣的姑娘,性格如何?」總得給她一點訊息模仿呀。易承雍回應的是一徑的沉默,雷持音瞪著他,也跟著沉默了。
她真的覺得梁多福很可憐,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