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眼來到七夕,呂芝瑩一樣忙碌,心里卻惦記著晚上的事。
未到夜暮低垂,曉彤跟曉春就拉著她進屋打扮。
也不知怎麼的,一想到姜岱陽,呂芝瑩就想打扮自己,只是無論她怎麼倒飭自己,都覺得不太滿意。
倒是許玉蘭風風火火的過來後,見她還沒打理好,快狠準的為她挑了件輕薄的水藍色襦裙,梳髻挑了流蘇釵,再主動為她上妝,將她妝點得美若天仙。
兩個丫鬟都看痴了,眼也不眨的說︰「姑娘真好看。」
呂芝瑩平時都素著臉,這淡掃娥眉多點嬌美,她看不習慣,「這太過了,還是洗把臉吧。」
許玉蘭不答應,直言若再弄,又得更晚出門了。
此時孫嘉欣也過來了,七夕是年輕人的日子,她這段時間忙壞了,一點也不想出去人擠人,早就跟丈夫說好,兩人在院里喝茶聊天便好。
她看著養女有別于以往的慎重打扮,贊不絕口,「薄施脂粉,真好看。」
「可不就是好看嘛,她還想把臉給洗了呢。」許玉蘭趁機告狀。
呂芝瑩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比平日多了幾分少見的明媚,仍有些不習慣,但在養母跟許玉蘭的催促下,也只能硬著頭皮出門。
孫嘉欣眉開眼笑的穿過園林,不忘跟古嬤嬤說︰「那臭小子總算有攻勢啊。」
古嬤嬤笑咪咪點頭,前陣子晴雨送餐不斷的舉動的確很加分。
孫嘉欣穿過一進的庭院門堂,來到軒格院,一見路奇要行禮,揮揮手,走進書房,果不其然,她那畫痴兒子還專心的畫著圖。
她輕咳兩聲,「娘有葉大夫的消息,你有沒有興趣听啊?」
呂芝瑩跟許玉蘭共乘一輛馬車來到熱鬧的燈市大街,只是甫下車,許玉蘭就看到一個人。
她瞪大圓眼,氣呼呼的走到他面前,「朱哲玄,你為什麼也來了?你跟蹤我?」
「這里只有你可以來?何況是我先到這里。」
濃眉大眼的朱哲玄一身玄衣,在燈火下看來格外出色,對許玉蘭說完話後,便有禮的向呂芝瑩頷首,「瑩姑娘。」
呂芝瑩也向他回以一禮。
「瑩兒,咱們別理他,冷冰冰,老是面無表情,好像我欠了他多少錢,又偏愛跟著我。」許玉蘭手勾著呂芝瑩就往前走,邊說邊不忘往回瞄,又撇了撇粉唇。
朱哲玄生得極俊,與她們一樣,身後都帶了僕從。
朱家與許家相鄰,他與許玉蘭也算青梅竹馬,只是個性大不同,兩家人都有意結親,畢竟是從小看大的孩子,都知根究底。
呂芝瑩在穆城長大,自然認識對方,對他的印象倒是極好,朱哲玄對其他人都冷,但對許玉蘭卻極有耐心,此時也是不遠不近的跟在她們身後。
呂芝瑩跟許玉蘭順著人潮來到一株枝繁葉茂的大樹下,這樹掛了成串的燈,再加上已系上許多紅繩,像朵盛開的大紅花。
四周還有許多少男少女,也不知是否在互訴衷曲,少女們都羞答答的。
許玉蘭看不下去,故意拉著呂芝瑩繞到臨河那邊,找找這棵大樹哪個地方還能系紅繩。
見好友也抬頭看位置,許玉蘭賊兮兮的笑問︰「你二哥對你虎視眈眈的,你真敢掛嗎?」
呂芝瑩一听,真的有些遲疑。
見狀,許玉蘭又樂了,「大方點,他又還不是你的誰。」
「也是。」呂芝瑩臉上浮現可疑的燒紅。
「那就掛啊,月老爺爺也不知把你的紅線系到誰的手上,來,我先來!」
每株大樹旁都備有長梯,許玉蘭興致勃勃的上前,讓丫鬟替她扶好梯子,俐落爬上梯,卻一連系上好幾條紅線。
呂芝瑩看了都傻眼,一見她下梯子就問︰「怎麼系那麼多條?」
「我系得多,月老爺爺就知道我心急了,多少會先幫我。」她眨了眨眼。
呂芝瑩無言了。
「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你不知道,朱哲玄那家伙都討好到我爹娘身邊了,我爹娘一口一個他有多好,我不趕緊求月老幫幫忙,把自己嫁了,就得嫁給他。」許玉蘭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還故意說得很大聲,就是要讓離她們只有三步遠的某人听到。
這孩子氣的行為讓呂芝瑩都憋不住想笑,其實她覺得兩人很適合,許玉蘭樂觀率直,朱哲玄沉穩寡言,剛好互補,但這話說不得,許玉蘭听了肯定氣炸。
其實現在的許玉蘭其實也與氣炸無異,因為朱哲玄听了剛剛一席挑釁的話,還是面無表情。
她一咬牙,催起呂芝瑩,「你快上去系,我們還要去前面逛呢。」
呂芝瑩其實可以不掛,可實在拗不過她,被逼得也上了梯子將紅繩系上樹枝。
然而她怎麼也沒想到,甫下梯子,才走一步,就看到某人的偉岸身影。
他一個飛身,再落到她面前時,手上就多一條紅繩——正是她剛剛系上的那條。
她眨眼看他,「二哥。」
姜岱陽上前一步,與她的距離更近,近到她可以感覺到他暖暖的呼吸。
許玉蘭今年好不容易能跟好友系紅繩,這是多美好的事,她覺得就算姜岱陽對呂芝瑩有意思,也不能拿走呂芝瑩系好的紅繩,氣呼呼的就要上前抗議,手腕卻突然被人一扣。
她一回頭就見朱哲玄,柳眉一皺,「你干麼拉我?做什麼,你放開我——」
朱哲玄抓她的力氣不大不小,沒弄疼她,但仍強勢的將她拉進前行的人潮里。
許玉蘭只顧著跟他來回拔河,氣得都忘了呂芝瑩。
呂芝瑩側頭避開身前的挺拔身影,注意到好友越走越遠,莫名的,她開始緊張起來,暗暗做了個深呼吸,再抬頭,還是覺得姜岱陽的男性體魄靠得有些太近,「二哥來了,事情都辦完了?」
姜岱陽點點頭,不想提他是快馬加鞭趕回來,只為陪她度七夕。
「你今天真美。」他知她鮮少打扮,想到「女為悅己者容」,他凝睇她的眸光更為燥爛。
呂芝瑩想到打扮時的女兒心事,心頭大亂,越發害羞,頭一低,更不敢與他對視。
他見她臉頰染紅,比尋常多了點女兒嬌態,隱隱感覺到什麼,喜悅涌上心頭,忍不住開口,「系紅繩,想成親了?」
她心一慌,尷尬的抬頭說︰「沒有。」
「沒有?我有點失望。」他輕聲說。
「你——二哥!」她羞窘地瞪他一眼,沒想到他竟一副「你想始亂終棄」的表情。
她認真不想看懂啊,偏生他還故意揣著那個傷心的表情不放,她羞而生忿,忍不住又瞪他一眼。
這一次他倒是失笑出聲,知道不能將人逗得過火,開口道︰「七夕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在關東橋有慶祝活動,那里有不少花燈,去看看?」
「好。」
關東橋旁有一座月老廟,燈市大街便從這里開始延伸,許多未婚男女會在這一天過來廟里拜姻緣,更甭提月老廟前後的幾株大樹都被系了不少紅線。
夜暮低垂,各式花燈亮起,廟的前後人聲鼎沸,四周更有不少馬車,相當熱鬧。
兩人慢慢逛著,姜岱陽看到一盞小巧別致的白兔燈,差小廝買過來,接過手遞給呂芝瑩。
她粉臉頓時漲得通紅,七夕這一日,男子會選一盞花燈送給自己心儀的女子。
不遠處,許玉蘭找了好久,總算看到好友,卻正巧看到這一幕,她真心羨慕,「這就是真男人啊,喜歡就大方點,這樣示愛不是很棒嗎?」
她喃喃自語,眼角余光好像瞄到什麼,側過頭,就見冰塊臉正默默遞出一盞小豬花燈。
許玉蘭直接翻白眼,姜岱陽送呂芝瑩的是可愛的小白兔花燈,這討厭鬼鵲送她胖胖豬燈!她咬牙瞪他,「我看起來像肥豬?」
朱哲玄面色不變的回答,「你小時候是挺圓的。」
許玉蘭俏臉扭曲,差點吐出一口老血。
她才不理他,逕自往另一邊走去,朱哲玄也不在乎,繼續跟在她身後。
隨著夜色漸濃,人潮越多,人山人海的,原本兩對男女還不遠不近的挨著走,但也不知怎麼的,被人群沖散。
四周人頭攢動,雖燈火通明,但要找人還真難,沒辦法,呂芝瑩沒執著找到許玉蘭,由姜岱陽護著她走,只是人太多,她仍不免被擠到。
驀地,他一把握住她的手,一手扣住她的腰,幾乎將她整個人護在懷里。
「人太多,這樣安全。」他沒看她,仔細看著四周的人,就怕有人又擠著她。
她仰頭看他,花燈光影落在他俊美的臉上,她只覺得心像被什麼纏住似,酥酥麻麻,跳動得極快,突然又覺得很甜,好似連空氣都是甜的。
這時,砰砰幾聲,天空綻放出漫天絢麗的煙花,所有人都停下腳步,有人屏息凝睇,有人發出贊美聲。
然後,呂芝瑩感覺到姜岱陽將自己擁得更緊,她看向他,那倒映著自己身影的黑眸盡是繕溫柔的情意。
她忍不住笑了,他唇邊的笑意則更深了。
快樂與忙碌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這句話對呂芝瑩而言,在接下來的這個月有了更深的感觸及認同。
往年中秋節前,茶行總是兵荒馬亂,處理的事情又雜又多,直到中秋當日才能松口氣,與家人吃餅賞月慶佳節。
而今年不知是她心情好,效率高,又或者身邊多了個噓寒問暖、貼心無償的姜岱陽,時間進入八月後,空氣中慢慢飄散著甜膩的桂花香,但一切事務仍井然有序的進行著。
中秋這一夜,一家人就在滄水院賞月,夜風吹拂,徐徐送來桂花香氣。
今晚比往日都熱鬧,方泓逸破天荒的沒有像去年吃頓飯就回屋子,而是靜靜的坐在院子。
方家人都知道他心情好,因為這一天,葉瑜返回穆城了。
孫嘉欣對兒子的心上人也很上心,從她離開就派人暗中保護,因此葉瑜在外行醫的大小事她大多知曉。
葉瑜這一趟回來,是王啟原前陣子染了風寒,因沒在意,更嚴重了,不得不請她返回醫館坐堂。
另外,今晚還多了一個許玉蘭。
月圓人團圓,這姑娘因為朱哲玄又跑去她家送禮,火大的跑來,就見著呂芝瑩拿著千月公子的畫軸要交給姜岱陽。
說來她十分崇拜千月公子,當下便拉開畫軸觀賞,還非說要買,但這幅畫早有買家預定,呂芝瑩無法,最後只得說出千月公子就是她大哥的事。
在外,千月公子的身分一直是個謎,按姜岱陽的話來說,這也是一大賣點,想買畫只能找他,沒有其他管道,因此方家知情者都被告知要三緘其口。
許玉蘭知道千月公子的身分後簡直驚呆了,畢竟她同穆城老百姓一樣,一直認為方泓逸就是個什麼事都做不了的藥罐子,即使晨光茶行多麼風光,可一般人絕不會想將閨女嫁過來,沒想到他居然是一幅畫就能讓普通老百姓吃上十年都夠用的千月公子!
「大哥雖然沒有行萬里路,但他相當愛看書,從書里擴大他的眼界,看遍各地風光,成了他筆下的畫。」呂芝瑩與有榮焉的對著坐在身邊的許玉蘭說。
許玉蘭帶著崇拜的目光偷偷瞄著正跟方辰堂說話的方泓逸,「他好厲害啊,他的畫栩栩如生,讓人有種置身其中的真實感,感覺畫是活的,很難想像他根本沒去過那個地方。」
她粉臉紅紅,輕聲問︰「你說,我系了那麼多紅繩,你大哥會不會就是月老爺爺安排給我的良人?」
「噗——咳咳——」姜岱陽正靜靜听著這對姊妹頭湊著頭說話,一不小心就嗆咳起來。
許玉蘭直接瞪他一眼,「你偷听!」
這段時間,許玉蘭三五天就往方家跑,不忘控訴七夕那天他拐跑好友,因為跟姜岱陽接觸多了,她膽兒肥了,知道他在呂芝瑩面前就是個溫柔的大哥哥。
姜岱陽沒否認,「我哥心里有人很久了,這一生不會再為其他人動心。」而且他實在無法想像這個嘰嘰喳喳的小姑娘跟大哥在一起的樣子。
許玉蘭不相信的看向呂芝瑩,見對方點點頭,她失望但倒是不難過,畢竟從來到這里,除了一開始點個頭,方泓逸再也沒看她一眼。
「許姑娘,有人來接你回去了。」姜岱陽突然開口,指指前方。
許玉蘭抬頭一看,一見朱哲玄又來了,簡直陰魂不散,她惡狠狠的瞪著他,「我不要跟你回去,今天我就跟方家人過。」
朱哲玄走過來,沒理她,而是先向方家各人道安,又讓小廝送上中秋禮,「玉蘭冒昧過來叨擾,真是不好意思。」
「你誰啊,這話要說也是我家里人來說,哪輪得到你!」許玉蘭氣炸了。
朱哲玄沒解釋,這兩天雙方已交換庚帖,他會過來,也是許家長輩允許的。
對這個從小到大都不省心的心上人,他自有一套對付的方法,「你心心念念南州福華樓的玫瑰烤鴨——」
許玉蘭眼楮一亮,「送來了?快,快,我要不回去吃,那些餓死鬼弟妹肯定啃光光,一片肉也不留給我的。」她心急如焚的拉著他的手,急匆匆的跟每個人揮手再見。
吵人的麻雀總算走了,姜岱陽半開玩笑的掏了掏耳朵,引來呂芝瑩嗔怪的一瞪,他伸手輕輕的括了她鼻尖,她皺皺鼻子笑了。
方辰堂不經意的看到這一幕,注意力就放到兩人身上,見兩人時而輕聲細語,相視而笑,時而看天上圓月,然後,臭小子溫柔的目光又落到養女身上。
他皺起眉頭,看著親親妻子,「這兩個——」
感覺慢很多拍的方辰堂總算看出了一點點端倪。
孫嘉欣給丈夫一個極為滿意的表情,點點頭,「對啊,若快一點,咱們家年底就可以辦喜事了。」